簡體版

他怎能把這事給忘了!

沉君兆的性子他還不了解嗎, 心里難受了從不會說,只會傷害自己。

兩年前沉君兆將匕首插進小臂,是雍理畢生難忘的夢魘。

出征一年, 他怎麼……

其實雍理內心深處是清醒的,他沒忘, 他怎麼可能忘了。

只是他知道, 如果沉君兆不在乎他了,也就不會因為情緒崩潰而折騰自己。

雍理怕看到他傷痕累累,也怕看到他……

不!

他只希望他沒事。

沉君兆沒躲,以雍理目前的身體素質是抓不住他的。

雍理傾身,拉起他衣袖,看到的只是他手腕上的半圈紅痕,不知道是怎麼傷的, 甚至都不像傷, 好像帶了半截腕環。

也是因為他的膚色白得像背光處的雪,所以才襯得這淺澹的紅痕意外鮮明。

沉君兆輕輕推開他的手, 神態平靜冷澹︰「一點小傷,陛下無需擔心。」

雍理卻沒辦法像他一樣平靜︰「怎麼傷的?」

沉君兆輕描澹寫道︰「最近各地送上來的折子太多, 內閣初閱後也有不少, 臣這邊總得給陛下規整……」

雍理卻不願听他說這些, 打斷道︰「朕問你, 怎麼傷的!」

沉君兆︰「書桉鋒利,硌的。」

雍理︰「……」

沉君兆盯著棋盤︰「陛下,該您了。」

雍理哪有心情下棋, 他霍地起身,繞過石桌來到沉君兆面前︰「給我看看。」

沉君兆揚眉︰「陛下要看什麼?」

雍理居高臨下盯著他,卻因聲音微顫, 而在氣勢上輸了半成︰「你的身體。」

沉君兆勾唇笑了下︰「陛下後宮佳人無數,放過臣吧。」

雍理只覺心被重錘砸了下,道︰「他們……」

沉君兆卻忽然起了身。

雍理到嘴邊的話硬是被打斷,他要解釋後宮佳麗,本就不是三言兩語能說盡的,偏偏沉君兆根本不想听。

沉君兆沒讓雍理動手,他自己解了朝服領扣,露出了修長的脖頸、線條分明的鎖骨和遠比想象中還要硬朗的胸膛。

雪一樣的白,霜一樣的冷,卻在炎炎夏日給雍理帶去了燒骨的熱氣。

沉君兆垂眸看他︰「陛下放心,臣沒自殘。」

這是他們之間第一次提到這個詞。

自殘。

是的,沉君兆有嚴重的自殘傾向。

雍理從不肯提,他怕沉君兆難堪,怕他接受不了這樣的自己。

如今沉君兆自己捅破了窗戶紙,只為了直白地告訴雍理——

我已經不會因為你而難受到想自殘。

你充盈後宮,心悅旁人,全都與我無關。

雍理哪會不懂?

他面色蒼白,連呼吸都覺得異常費力,甚至都無法分辨自己在說什麼︰「沉君兆……」

沉君兆看著他。

雍理︰「說好的一生一代一雙人。」

沉君兆︰「陛下可知這句詩的下一句是什麼?」

——爭教兩處銷魂。

這詩本就是一場悲劇,哪有什麼一生一代一雙人,有的只是相隔兩處,有情亦無情。

雍理眼眶紅透了,眼中蓄滿了水霧,可卻不肯滴落︰「那不離不棄呢?」

沉君兆用四個字,終結了他們所有情分︰「兒時戲言。」

沒有一生一代一雙人。

沒有不離不棄。

有的只是後宮三千和兒時戲言。

棋盤上只落了六個子,有五顆是雍理的,唯有那一點白是沉君兆的。

玉色棋盤墨色線,交錯之間盡是空洞。

雍理沒有哪一刻比這一刻更清醒。

他和沉君兆完了。

徹徹底底地完了。

之後的一年,世間再無雍阿理和沉子瑜,有的只是天下之主和帝國首輔。

朝上越是針鋒相對,越是黨爭迭起,越是世族和皇權趨向白熱化,雍理越是清醒的知道,他的少年時代不過大夢一場。

所有海誓山盟,都敵不過滔天權勢。

所有掏心掏肺,都比不上他坐下王位。

十五歲的雍理和十六歲的沉君兆,葬在了大雍邊境六州戰場上。

漫長的敘說在沒了溫度的冷茶中結束。

廂房里的沉君兆和雍理陷入深深的沉默。

尤其是雍理,他死死攥著拳頭,啞聲問︰「所以,你因為我們是兄弟,才……」

沉君兆聲音緊繃到了極點︰「我們在一起,會遭天譴的。」

雍理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事實上,真正到了極限的是沉君兆。

三年,整整三年。

每一天每一刻甚至是每一瞬,對他來說都是無盡的折磨。

思念、遙望、推開乃至徹底失去。

沉君兆的確是沒有再自殘過,他不需要折騰自己,因為他的五髒六腑時刻都在被千萬根針扎著。

每一針都淬了毒,每一針都是蝕骨鑽心。

哪還需要皮肉上的痛,這不見血的針勝過千萬條鞭傷。

雍理要立後是讓沉君兆徹底撐不住的點。

他知道雍理待子難是兄弟情意,知道他對後宮美人沒動過心,也知道他還在想著他這張臉。

明知飲鴆止渴,沉君兆卻甘願一飲而盡。

只要再過一陣子,過不了太久,等他平了六州,等他把這些囂張跋扈的世族一網打盡……

雍理想做什麼都可以。

立後,納妃,誕嗣。

他喜歡誰都可以,要和誰牽手走過余生都行。

他絕不會再干涉,也無法再干涉。

所有一切都說清楚了,可悲的是說清楚了卻不意味著能夠解決。

雍理不死心地問道︰「我們真的是兄弟嗎?」

沉君兆︰「今日時辰不早了,等明日我……臣把這些年查到的卷宗都拿給陛下。」

雍理心下一片涼寒,知道自己問了也白問,看了也白看。

但凡有一線希望,沉君兆又何必苦守這三年?以沉君兆的能力,又怎會查不出真相?

真相就是他們流著同樣的血脈,是同父異母的兄弟。

同為男子,雍理不懼;君臣有別,沉君兆無畏。

唯獨血脈至親,如何逾越?

雍理不怕入地獄,不怕下油鍋,不怕再無來生,可沉君兆呢?

他怎忍心讓他背負萬世罵名,他怎忍心讓他永無來世?

他的阿兆今生已經過得這麼苦了,再無來世,如何甘心!

雍理只覺得渾身倦怠,明明調養得好了許多的身體,竟比往常還要難受十分︰「朕……先回宮了。」

沉君兆輕聲道︰「恭送陛下。」

雍理起身,他雙腳落在地上,卻輕飄飄得彷佛踩在虛空。

沉君兆一把攔住他︰「小心!」

雍理再也繃不住情緒,他埋在沉君兆肩膀上,泣不成聲︰「阿兆……阿兆你心里可還……」

沉君兆卻不能听他說完︰「陛下又何必再問。」

心悅他、愛慕他、眷戀他。

無論眼里、心里、靈魂里只有他。

雍理哭得更凶了︰「為什麼會這樣?」

為什麼世間最親密的血緣關系,會把兩人推到這麼遠,折磨得這麼深!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見~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