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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難看得到, 拿到信的年輕少傅眼中,燃著與雍理同樣的亮光。

一個是于烈火之中仍舊熊熊燃燒的生命之火,一個是被冷夜濕寒包裹卻倔強得不肯熄滅的生命火焰。

說不清哪個更強烈些, 因為本源是一致的。

——彼此。

他們互為彼此的信念。

子難垂眸,收住了心中的情緒。

雍理的人生從來都是他的可望-不可及,如今他們更是站-對岸,永無交集。

好-還能望見。

如此也好。

沈君兆死死攥緊布條,抬眸盯向子難︰「大師, 他-哪兒?」他嗓音清越, 聲調卻緊繃, 努力維持的禮貌-像繃緊的繩索, 隨時將斷裂。

子難道︰「尚-六州境內。」

沈君兆心提到了嗓子眼︰「請帶路,我去尋他!」

子難雙手合十︰「不可。」

沈君兆又哪听得進去?

這朵絕望之中生出的花,他怕它凋零怕它枯萎怕它轉瞬即逝,又怕它不-浮生一場夢醒來皆是空……此時沈君兆-想快些去他身邊,守著他護著他看著他,再也不願失去他。

雍理雖來不及寫——的一封信, 卻有不少話語交代給子難, 子難一一轉述給沈君兆。

沈君兆心神不寧, 完全听不進去, 直到子難的一句話刺醒了他︰「……我們的未來-首京, 待朕真正凱旋,定會掃除一切障礙, 此生唯與你比肩天下。」

情深義重的一番話, 卻猶如一盆冷水兜頭澆下,讓沈君兆猛-驚醒。

比肩天下。

此生與你……

哪有此生?

他們恐怕連來世都已成空。

血脈至親,親兄弟, 這何止冒天下之大不韙?

這是要受盡千古唾沫,生生世世不得善果的罪孽。

那些最痛苦絕望時候許的願一一浮現-沈君兆腦中︰-要雍理活著,他便收起貪心妄求;-要雍理活著,他-做他的血脈至親;-要雍理能回來,他此生獨站金鑾殿,助他擁萬里江山,享萬世香火。

雍理活著。

他的願望被-天接納,他也該信守諾言。

沈君兆垂下眼眸,努力克制著沖動︰「既如此,我便留-京中,陛下那里還請大師仔細看護。」

子難無意說自己和雍理的凡塵-往,-道︰「少傅勿憂。」

沈君兆深深地向子難行了一禮,無聲的姿態滿是誠懇的請求。

——照顧好他,帶他回來。

明明透著無助與無奈,卻又因滿腔真摯-有了強大的信力。

子難念了法號,受了他這一禮。

沈君兆沒有去找雍理,他沉下心靜下氣,將注意力全部放到了大雍王朝。

沈爭鳴一無是處,世-大族狼子野心。

此次御駕親征的所有叛徒,他要盡數拔除!

沈爭鳴不能做到的事,他可以。

無法再回應雍理的感情,他唯有化-一-利劍,為他掃除一切,還他太平康泰!

沈君兆軟禁了沈爭鳴,徹底走向朝堂。

雍理-邊境,亦遭遇了重重險阻。

子難將他安置的小村子或許不該叫村子。

六州境內多是游牧,游牧-族不像農耕的大雍,沒有固定的糧產也-居無定所。

此地會聚集成一個小村落,是因為挨著大雍近一些,雖-連連征戰朝不保夕,卻總比深入六州餓死更好。

如果-是這樣一個小村子,那雍理-需養好身體,等子難回來,再謀劃著如何回京便是——

這村子不簡單……

被大雍軍隊擊潰的六州蠻族並不甘心,本-沒有什麼紀律性的各族聚首,三言兩語不和-是一場生死決斗。

此番吃了敗仗,他們互相推諉,總覺得是對方的錯,這個冬日無法挨-,也全是對方的無能乏力。

生死-前,總有膽大心狠的。

炬族的首領-是個癲狂的瘋子,他麾下死傷慘重,且不提如此多的勞力戰死,後方的老弱病殘該如何處置,便是他自身都快成光桿司令,-臨滅族憂患。

偏生六州境內詭事頗多,炬族首領曾接觸-巫術,後因代價太大放棄了,但秘法卻一直留著。

炬族首領為了挽回損失,不惜付出一切代價。

彼時六州各族都損失慘重,別說搶奪,連自己都被大雍兵士給懟了個滿頭包-這樣回去,臉-事小,如何-冬事大。

炬族首領狠心道︰「犧牲區區一個村子,-能炸了大雍三十萬兵士,怎麼算咱們都不虧!」

有人附和︰「的確!咱們死傷慘重,又怎能讓他們這般得意忘形!」

「若真能炸了那三十萬強兵,邊郡城豈不-是我們的囊中之物?」

「何止邊郡城,整個大雍都是我們的!」

大雍對于六州蠻族的吸引力是身處中原的百姓無法想象的。

富庶的土壤,數不盡的糧草,想怎麼取用-怎麼取用的水源,更不要提還有讓人目不暇接的繁華宅邸……

便是大雍的富戶的一棟宅子也夠六州王爵心動不止了。

佔領整個大雍?

哪怕是痴心妄想也夠人瘋狂。

「究竟該如何行事?」

炬族首領-露陰狠︰「狄遼村本-不听各族管束,我們不如-他們做成人炮……」

「何為人炮?」

這便是那喪心病狂的巫術了,-狄遼村正是雍理潛伏養傷的小村落。

當六州蠻族闖進來抓人的時候,雍理別說下床了,連動根手指都覺得費勁,被子難托付照顧他的小男孩怕得直哭。

雍理咬著牙哄他︰「躲到床下,扒住床板,不要發出任何聲音。」

小男孩泣不成聲︰「阿哥你怎麼辦?」

雍理勉勵笑道︰「我將死之人,他們奈何不得我。」

小男孩瘋狂搖頭︰「不行……子難大師于我有恩,我不能……」

雍理聲音沉下來︰「你若死了,又要如何報恩。」

小男孩哪說得-他︰「可是……」

雍理道︰「听我的,先躲起來,若是他們不帶走我,你再出來照顧我;若是他們——你帶走了,我躺著還不是等死?」

小男孩被他哄住,雖覺得哪兒不太對,卻又辯駁不了。

雍理這嘴連死人都能哄喘氣,又哪會穩不住這麼個半大孩子︰「便是我真被他們抬走了,你留下也能給子難通風報信,子難大師的神功了得,還怕他救不了我?」

這話當真好使,小男孩極其信重子難,幾乎將他奉為神明。小孩總算是躲進床下,死死扒著床板,指甲翻裂了也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好-來搜尋的蠻族並不仔細,他們一眼瞧見雍理,登時直了眼。

蠻語難懂,雍理不太明白他們-說什麼,但是他看得懂人的眼楮。

是了……自己這張臉生得還不錯。

雍理惦記著床下小孩,怕他撐不了太久,索性微微側頭,對著那些蠻人輕輕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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