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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般明晃晃表露心跡,雍理也半點不虛,甚至覺得通體輕快。

真男人,敢說敢做敢為!

朕,是條漢子!

听到元曜帝這話,沈君兆瞳孔微縮了一下,但也僅此而已,再多的表情是沒有的。

雍理面頰微紅,繼續道︰「朕的心從未……」

話沒說完,也許是沈君兆不願听完,他沉聲道︰「陛下也心悅容貴人鳶貴人盈嬪姝嬪箐美人鸞才人吧。」

雍理︰「誒……」

若是趙大總管在,一準驚呆,沈相說的這幾位可不正是陛下新晉偏寵的,而且這順序剛好是按著傳召次數……

沈君兆行了退禮︰「臣告退。」

雍理不小心踩進自己挖的深坑,頗有些慘淡︰「你和他們怎能一樣!」

沈君兆冷笑︰「有何不同?」

雍理︰「你……你和我,我們……」

沈君兆譏笑︰「哦,的確不同,臣是陛下第一個心悅的人?」

雍理強調︰「也是唯一的!」

沈君兆盯著他︰「這話陛下對多少人說過?」

雍理︰「……」

沈君兆垂了眼睫道︰「臣的心意,想必陛下也明白,以後這種話不要再提。」

雍理心被刺了一刀,眼眶是真紅了︰「你若不喜歡我,你管我寵誰幸誰?你若不在乎我,管我立誰為後?你若心里沒有我,又為何事事處處想著我!」

沈君兆盯他︰「你寵誰幸誰,我沒管過;立後乃國本,容不得你胡來;你是大雍皇帝,是當今聖上,我身為臣子,自當處處為你想著。」

一字一句,全部回答了雍理,可就是只字不提自己的心意。

元曜帝氣結︰「你就是喜歡我!」

沈君兆也有些壓不住胸口火氣,靠近他反問︰「陛下當真心悅于我?」

雍理因他陡然靠近,心跳得有點快︰「當、當然。」

沈君兆嘴角彎起,眼中卻全是冰碴子︰「和這天下比呢?」

雍理︰「……」

沈君兆離他極盡,近到好像能溫柔地吻上他,聲音也像在說情話︰「陛下不如把這天下給了臣,臣自會讓你得償所願。」

雍理心砰地一聲,渾身血液像滾沸的熱水,繞著全身走了一圈後又陡然和一桶冰水撞到一起︰「滾。」

沈君兆沒動。

雍理一把推開他,震怒︰「沈君兆,你給朕滾出去!」他左手就近握住了一方硯台,卻到底是不舍得砸過去。

沈君兆垂眸行禮︰「臣告退。」

說完轉身離了長心殿。

雍理等人走遠了,才砰地一聲將那方上好端硯砸了出去。

殿外候著的宮人心驚肉跳,趙泉更是在進去送死和不進去等死之間猶豫不定!

好在沒一會兒,元曜帝自己走出來了。

他面色冷沉,聲音里有著壓抑的怒火︰「傳國師。」

這里的國師不是帝師錢公允,而是子難。

趙泉哪敢耽誤,連忙應下,小跑去了靜安殿請子難大師。

雍理這一天的心情也是起起伏伏伏伏快伏到底了,先前有多甜滋滋,現在就有多堵心。

他苦戀死對頭而不得的事,當然不能讓其他人知道,可這些東西悶心里也實在難受得要死。

好在他還有子難,可以抱怨一二。

靜安殿離著長心殿不遠,子難沒一會兒就來了。

趙泉只稍微一提,和尚就猜到個七七八八,他囑咐一聲,趙泉連忙去準備。

燻香換上靜心凝氣的,搗碎的新茶里也添了點舒氣散,皇帝內火旺,身體和心理雙重敗火最佳。

雖說也是治標不治本的法子,但聊勝于無。

長心殿沒人伺候,子難動手煮茶,雍理來回踱步,義憤填庸︰「你說沈君兆他過不過分?朕一顆心全給他,他丁點兒也瞧不上!」

子難也不接話,這種時候,皇帝需要的只是個傾訴對象。

雍理氣得肝疼也不舍得真罵沈君兆,左右不過幾句︰「他年少時一顆心里全是朕,怎麼長大了就成這樣子!」

「說好等朕,說好這輩子只和朕好,說好心里只有朕,這才幾年?啊,才幾年!」

「嫌朕後宮人多,朕不收些人進來,朕早他媽被逼立後了!」

「這混賬東西,今天可算是把心里話給說出來了,讓朕把這天下給他?朕……朕……」

想起這個雍理就氣得手指直哆嗦︰「朕若真把這江山給了他,他還容得下朕半分?」

「他能像朕待他這般寵著哄著?他能像朕縱著沈黨這般縱著朕的人?」

「就他那眼里揉不進沙子的性子,當朕不懂?」

「朕若真把這帝位給了他,他下一刻就是殺了朕,以絕後患!」

到最後,元曜帝頹然坐倒在軟榻上,有氣無力︰「子難。」

子難推給他一杯熱茶。

雍理盯著翠綠色茶湯,輕聲問道︰「權力,就這麼……」

子難放下茶杯,緩聲道︰「我執,是苦難的根源。」

雍理長嘆口氣,無奈道︰「放不下啊。」

宮里元曜帝早消了氣。

他有什麼好氣的,這破事也不是一回兩回了,這矛盾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從沈君兆繼任首輔,收復世族那一刻,他們就掉進了這個解不開的怪圈。

心悅又如何?

天下與我,選誰。

雍理敢選沈君兆,卻不敢選沈相。

沈君兆呢?雍理不知道。

十六歲那年他御駕親征,最苦最難、半只腳踏進棺材的時候,全憑著沈君兆的一句‘我等你回來’強撐。

可誰知他大勝而歸,滿身榮耀,換來的卻是沈君兆冷冰冰的一句︰「陛下聖安。」

自那之後,他是元曜帝雍理,他是內閣首輔沈君兆。

滿腔愛意,越不過金鑾殿上的三道台階。

雍理到底不是個兒女情長的性子,自憐了一陣,又念起正事︰「李義海那邊收了尊金菩像,機關已破,情報想必是流出去了。」

子難凝眸看他︰「杜景修?」

雍理輕笑︰「我倒覺得是梁銘那混蛋。」

子難應道︰「梁銘行事乖張,不無可能。」

大雍看似太平盛世,實則內憂外患。

近處的世家大族和皇權寒門之爭贊且不提,畢竟有沈君兆和雍理把持,他倆戀愛談不成,工作還是可以協調的;遠處卻有一幫子前朝余孽,護著個病秧子皇子杜景修不放,總想著光復前朝,也不想想前朝都破落成什麼德行了。

內憂如此,外患也不慎消停。

雍理御駕親征,雖大勝而歸,也讓蠻夷六州俯首稱臣,但幾年光景過去,大雍疆域遼闊,各地總兵都難壓制,遑論這些屬國。

一來二去的,好了傷疤忘了痛的蠻夷便又蠢蠢欲動。

尤其是那土匪梁銘,三年前雍理曾與他有過一戰,結下梁子。

當時梁銘跪在地上,身板卻挺直,一張桀驁不馴的臉上滿是不服︰「此戰我輸了,但下次,我必勝!」

雍理當時便想砍了他腦袋,可惜他詭計多端,自詡六州聖子,蠻夷六州還真認了,若是在蠻族降了後斬殺梁銘,只怕戰亂再起。

雍理不是不能打,而是不忍打。

朝代更替,戰亂綿延,苦得是萬千百姓。

而放了梁銘,無異于放虎歸山。

這次的金菩像,明顯是封暗信,至于內容是什麼,已經不可知。

但無論是來自梁銘還是杜景修,都不會是好事。

子難道︰「萬壽節,陛下怕是要更加仔細些。」

雍理點頭︰「朕明白。」

兩人又商量了一會兒,眼看時辰不早,明日還有早朝,子難便退下了。

約莫是燻香靜心,雍理睡得還算踏實,這短短一覺竟一夢回到十六歲,回到了他與沈君兆最甜蜜青澀的那一年。

某種意義上元曜帝可謂相當晚熟,十四五了才情竇初開,知道了何為體熱心燥。

自打那次同沈君兆一起換衣裳,換的滿身是汗後,雍理便抓心撓肝,總想纏著沈君兆再抱抱。

可惜他早朝有人服侍,下朝有人服侍,歇個晌午,小憩一會兒也還是前呼後擁,雖說沈君兆時時刻刻在他身旁,他卻總覺得不夠。

說不出哪兒不夠,就是很不夠!

雍理挨了兩天,竟讓他等到了一個天大的好時候。

沈爭鳴向來仔細他,仔細得有點過頭了,炎炎夏日連行宮都去不得,雍理實在是憋氣,諸如‘哪有什麼刺客!’的話說了一萬遍,沈爭鳴左耳進右耳出,雷打不動。

萬壽將至,沈爭鳴許了人來大修雍皇宮。

雍理眼楮亮晶晶的︰「沈相,朕可否……」去行宮住兩天還沒說出來,沈爭鳴便道︰「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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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理︰「這宮里成日敲敲打打,朕睡不踏實!」

其實宮人們哪敢擾了貴人們,都是輕輕巧巧,沒有聲響的。

沈爭鳴自是不予理會。

雍理一邊看折子,一邊嘟囔︰「晚上睡不好,個子長不高,朕太慘了……是不是阿兆。」

沈君兆︰「……」

雍理沖他狂眨眼楮。

沈君兆輕聲應道︰「是。」

雍理心里美了,繼續叨叨︰「本來就睡得少,又睡不好,朕這幾日武功荒廢了,課業也糊涂了,這折子竟都有些看不懂了。」

老沈大人到底是沒撐住︰「陛下千金之軀,行宮不如皇宮安全。」

雍理早不想行宮了,他另有所圖︰「那沈相讓阿兆留下陪我吧。」

沈爭鳴一愣。

沈君兆也怔了下。

雍理沒臉沒皮慣了,周圍又沒旁人,才不管那許多︰「沈叔你就讓阿兆留下嘛,朕晚上真的睡不好,朕正長身體的時候,總不能父皇八尺高,朕還不足七尺吧!」

沈爭鳴盯了沈君兆一眼。

沈君兆垂眸不語。

雍理忙道︰「朕不貪玩,保證與阿兆早睡早起。」

沈爭鳴可算是答應了,復又叮囑了沈君兆一通長篇大論。

等沈爭鳴走了,雍理一把握住沈君兆的手,心里別提有多美了︰「一會兒你和朕一起沐浴!」

話說完雍理喉嚨一干,他想起沈君兆那白皙透亮的後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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