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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雍理意料之外,他本以為自己一提立後,朝會會相當熱鬧,畢竟這幫子大臣每天正事不干都要盯著他的後宮。尤其那些所謂世家,更是日日禮法規矩掛口頭,恨不得親身上陣拿了掃帚把他後宮一掃而空,然後找個‘菩薩’捧上後位,以敬祖制。

今日可倒好了,平日里最鬧騰的此時都安靜如雞,別說出來長篇大論了,竟是連頭都不抬,一個個盯著朝服下的重頭靴,仿佛上面繡了幾朵小花。

稀奇。

親沈派這是怎麼了?集體轉性了?

雍理哪知道,這幫子世家大族全都被敲打過︰不許奏請立後,否則就是下一個李義海。

李義海還跪在大殿半死不活呢,誰敢搞事。

再說了大事將近,立後此等小事滿可以過陣子再提。

到底誰立後還說不準哩。

反倒是親皇派感激涕零,一個個激動得握著笏板的手都在顫抖,為首的烏弘朗出列一番慷慨陳詞,不愧是三元及第的大雍文豪,文采斐然。

以烏弘朗為首的寒門士子心潮澎拜,都以為聖上浪子回頭,想要成家立後,不日大雍就要皇子遍地,百世延綿,亙古不衰!

‘大文豪’們多少都有點沒眼力勁,愣是沒看到他們家陛下面沉如水。

同樣面沉如水的還有沈相,唯獨沈黨們一個個都是人精,早看得明明白白,絕不會去觸霉頭。

雍理︰「……」

本想給沈君兆添堵,結果自己快被這幫混賬東西給堵死了!

立立立,立你們個大頭鬼的後啊!

雍理提起立後,一來是和沈君兆對著干以揚君威,二來是岔開話題保李義海狗命。

雖說元曜帝極其嫌棄李義海這老東西,尤其煩他對沈君兆的言听計從,但今非昔比,李義海明顯成了沈黨棄子,此時他伸出援手,這老家伙肯定對他感激涕零。

當然也是李義海罪不至死,留著調、教一二,尚且可用。

哪成想這話題是岔開了,但岔得有點遠,他的肱股之臣集體高-潮,一副朝會上就要張羅選秀的模樣。

其實也可以張羅,他們要是能把沈君兆送上龍床,元曜帝一準給他們加官進爵!

他們有這個本事嗎?

有的話雍理也不用堵心了!

元曜帝听不下去了︰「行了。」

兩字一落,烏弘朗一群人噤聲了。

雍理瞥了李義海一眼,說道︰「愛卿們若無要事,朝會可散了。」

在立後上沒有眼力勁的烏弘朗,在正事上還是有腦子的,比如此時他明悟了︰陛下這是要保李義海!

此計甚妙,李義海在禮部浸yin多年,雖行事作風上頗有些汲汲營營,但在禮制法度上很有章法,尤其是家里後生品行甚佳,听聞次子勤奮刻苦,今年秋闈也許能博個好名次。

如今世家還是蒙陰居多,能有勇氣和自信下場,實在是後生可畏。

保了李義海,給他留個全名,不僅能把禮部收入囊中,更能借此壓制沈黨骨干孫少懷,還可以拉攏李家後生,如此一舉多得,聖上英明!

雍理見烏弘朗等人領悟,可算是舒心了些。

不過烏弘朗能看懂,沈君兆的應聲蟲們更是一眼就透。

雍理做好了周棟文等人搞事的心理準備,烏弘朗也放下立後之事,調轉矛頭對準周棟文,就等著他說一句,自己懟三句。

周棟文也的確是在打月復稿,沈相已經決定放棄李義海,今天他們就必須把他摁死,否則讓皇帝拉攏,後果不堪設想。

月復稿完畢,周左丞正要出列,就見最前頭的玄色朝服微動,沈君兆先一步出列。

周棟文一驚,心下慚愧︰到底是自己慢了些,還需要沈相親自上場。

大雍的親沈黨毫無疑問全是百年世族,這些世家大族盤根錯節,瞧不上泥腿子上位的雍氏皇族,但對數百年綿延不絕的沈家十分敬服。

沈爭鳴沒能登極,他們已經遺憾喟然;如今沈君兆比父親還要優秀卓絕,他們更是卯足了勁,一心想要擺正統,扶聖君。

一群資深‘沈吹’正等著他們英明神武的沈相輕描淡寫懟死皇帝,摁死李義海,完美終結早朝,誰知……

沈相輕描淡寫有了,也終結了早朝,但沒懟︰「臣,無事啟奏。」

周棟文等人︰誒???

雍理可不會錯過這機會,他當即起身,給了趙泉一個眼色。

趙泉立馬揚聲︰「退朝!」

朝會散了,李義海的事暫且擱置,所謂明日再議,就有很多變數了。

李義海渾身冷汗浸透,好半晌都沒回過神來。

周棟文等人冷眼看他,反倒是他的死對頭烏弘朗友好地扶了他一把︰「李大人,聖上仁義,莫要忘恩。」

李義海︰「……」

周棟文︰「呵。」拂袖離開。

李義海就差嚎啕大哭了︰造的什麼孽啊,他就不該貪那什麼皇親國戚的虛名!

朝會結束,還有御庭議事。

通俗點講,朝會是百官聚一起,開的是大會,匯報和總結居多,很少在朝會上解決問題。

御庭議事是小會,能夠參與的全是正一品的內閣大臣,僅有三人,但卻握有大雍朝重要的決策權。

沈君兆身為內閣首輔及中書省左丞相,當然是第一人。

另外兩人,一個是三公之一的錢公允錢太師,另一位是掛名的右丞相孫田和。

錢公允雖貴為帝師,但卻是個不站隊的老狐狸,終日笑眯眯的,左也好,右也好,和稀泥的本事一個頂仨;孫田和是沈爭鳴故舊,也是孫少懷的親爹,哪怕他裝得再中立,也是妥妥的沈黨。

所以這御庭議事,真正主事的就是雍理和沈君兆。

往日里錢公允和孫田和就是旁听加附和,專職和稀泥,但今天這兩位老臣都有點頭疼。

明顯聖上和沈相在處置李義海一事上有了分歧,他倆夾在中間,實在難辦。

雍理已經換下朝服,穿了身輕便常服坐在龍椅上︰「太師,關于李義海的處置,您老有什麼意見嗎?」

錢公允心道︰來了來了,老臣只能稱病告退了!

身為帝師,錢公允博學多識,張口便是引經據典,瑯瑯數語,听的人通體舒泰,就是吧……

孫田和翻個白眼︰您他媽唱詩呢,重點是什麼!

沒錯,錢公允說了一大堆,愣是沒給出一點建議,最後更是重重咳了幾聲,歉意道︰「老臣身體欠佳,可否先行告退?」

雍理︰「…………」

錢公允握拳抵唇︰「咳咳咳……」

生怕太師把心肺給咳出來,雍理只能道︰「老師既身體不適,便先回府吧。」

錢公允謝恩,從離殿的步伐來看,十分老當益壯了。

老狐狸跑了,孫田和可不想留著當夾心餅干,連忙拱手,也是一套華而不實的說辭,最後重點落下︰「陛下,臣這喉嚨十分不適,咳……咳咳……咳咳咳……」

好家伙,又一個想把五髒六腑都給咳出來的。

雍理其實不太想和沈君兆一對一,但這孫田和本就不和他一心,滾了也好,省得他二打一︰「孫相切莫勞心過度,朕心疼。」

孫田和立馬感激涕零,又是一頓歌功頌德,可算是離了殿,逃之夭夭。

偌大個御庭殿,只剩下雍理和沈君兆二人。

雍理瞧瞧一身刻板朝服,仍舊好看得不像凡人的內閣首輔,努力板著臉︰「李義海向來乖巧,怎得沈相如此無情。」

本以為沈君兆要同他陰陽怪氣半天,誰知道沈相開口便是︰「臣不願陛下立後。」

雍理心怦的一跳。

御庭殿的太監宮女們臉色煞白︰天吶,沈相這是把謀反之心擺到明面上了嗎!

雍理強壓住心跳,淡定道︰「沈相何出此言。」

沈君兆卻瞥了眼殿里伺候的人,輕聲道︰「炎炎夏日,屋里沉悶,臣許久沒與陛下手談,不如去雨榭亭一敘。」

雍理︰「……」

日了狗了,沈昭君這美人計還真說來就來啊!

理智告訴元曜帝,不能上當。

但是……

淦,誰讓他就吃沈君兆這張臉!

「擺駕御花園。」雍理起身,目不斜視地出了御庭殿。

趙泉心驚膽戰地吩咐宮人安排,好在雨榭亭那邊慣常有準備,倒也不慌亂。

雨榭亭兩面水幕,很是涼爽,亭子也夠寬敞,桌椅軟榻皆有布置。

因著君臣二人要對弈,宮人也早就安排妥當,雕花棋盤,黑白玉棋,茶香四溢。

雍理心情不錯,再看對面昭君如畫,更覺賞心悅目。

沈君兆看他︰「陛下執黑子?」

雍理︰「嗯。」

雍理剛想去抓黑子,卻意外和沈君兆的手踫在一起。

雍理指尖微燙,盯他︰說好的讓朕執黑子,你怎麼還搶上了!

沈君兆竟取了他指間黑子,輕輕放在棋盤上,接著他又從棋碗中相繼餃了三枚黑子,在四角星位布下。

雍理心中微甜,面上還端著︰「朕不用你讓子。」

是的,沈君兆不是要搶黑子,而是讓了元曜帝四子。

沈君兆抬眸看他,輕輕一笑︰「何來讓子一說?」

雍理被他這一笑給更晃了神。

沈君兆又道︰「本就全是您的。」

雍理︰「…………」

這哪是沈昭君,分明是沈妲己!

美人計道行太深,元曜帝要招架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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