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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無央是個孤兒, 字面上那種,無父無母無家無鄉,從有記憶開始便拜在東玄派的上玄仙尊門下。

師尊是整個萬界最頂尖的仙境大能,好像僅這個起點就高出旁人萬倍了, 更何況自己還是他唯一的弟子。

盡管上玄仙尊未曾言語一句, 但是商無央卻能從旁人的羨慕中知曉師尊對自己有多好。

東玄門規森嚴,其他親傳弟子, 哪怕是拜在掌門門下, 偶爾也得去做宗門的各項雜務, 又或是同那些無聊的各派人士打交道,再或者是听門內長者授課,吃穿住行都要自己操心;唯獨商無央可以心無旁騖一直修行,各項事務都被上玄真人推掉了, 不必為這些俗事操心。

他在過去兩千多年的記憶中, 似乎總是在修行。

換個說法,又可以叫做一直在殺人。

殺人是對的嗎?

若是在尚不知是非善惡時就習慣了殺人, 那殺人也就無所謂對錯了, 勝者生敗者死, 在商無央的觀念中, 這是最公正的天道。

尚是稚童的他在殺掉了兩個煉氣期的下界之人後, 師父問他可覺得這樣有錯,商無央毫不猶豫地給出了答案——

「修士可以獵殺靈獸砍伐靈植當做修行之路上的資源,只因修士比它們強,但是我比他們強所以殺掉他們,那死去的人不也跟靈獸靈植一樣都是資源一樣的存在嗎?我又何錯之有?」

商無央記得清楚,那次自己說出答案後,一向淡漠的師父竟然笑了笑, 還破天荒地夸了一句。

「還不錯。」

便是搜遍了記憶,商無央也只記得上玄仙尊夸過自己兩次。

第二次是在百歲那年,剛飛升的商無央被師父丟到了某個下界,那個下界全是獸人,個個似野獸般瘋狂壯碩,哪怕是被劍砍斷了手臂仍然撲咬著上來阻擋商無央朝部落中央前行。

最後商無央還是成了最後的勝者,盡管他被咬得渾身沒一塊好肉,甚至連胳膊也都抬不起來了,只能躺在漫無邊際的尸山血海中,睜眼也好閉眼也罷,都是濃郁的死氣,但是那些蠢鈍的獸人還是被他斬死當場。

在這場無休止的殺戮之中,商無央終于悟得了死亡法則。

而上玄仙尊就站在不遠處看著他,第二次夸他︰「你很不錯。」

說完這句話後,上玄仙尊只淡然地拔出劍,劍尖抵地一刺,那一瞬間,那整個下界幸存的獸人們被那無上的劍意瞬間斬滅,化作一道接著一道的死亡氣息涌向商無央體內,整界化作死寂。

僅一絲劍意,就勝卻他在此界拼死搏斗的一整個月。

那是萬界最頂尖的修為,也是商無央頭一次知曉真正的強大究竟是何等迷人。

所以師尊絕對不會有錯。

既然他說葉疏白是自己的機緣,既然他說自己能殺掉對方,那就一定可以。

商無央甩掉方才心中生出的那絲雜念,艱難地以單臂撐起身子站了起來。

此刻,上玄仙尊的那縷分神已經逐漸變得逐漸暗淡,最後化作光點飛向天穹,在耗盡能量後又回歸本體了。

這也是當時商無央初次頓悟死亡法則時獲贈的,上玄仙尊用它來用來保全徒弟性命,一絲分神遠勝尋常法寶,哪怕是身為護法長老的張長老都不知道這縷分神的存在。

哪怕是當初遇上被人圍殺的局面,商無央都舍不得用它。

商無央看著分神消失的地方,姿態恭敬地朝著天空深深行了一道禮後,眉目間卻不由得浮出些許郁憤,他捂住自己斷臂處,察覺到不斷朝著自己靠近的那股法則之力,目光陰霾更盛。

他原打算在此處將死亡法則修至圓滿再離開的,到時候別說是那對狗男女了,就算是整個雲海界,他亦能翻手間將其覆滅,如同昔日師尊抹殺那界獸人一般,將整界作為自己修行的資源!

但是萬萬沒想到,眼下自己法則未成,那雜碎竟然又追來了!一而再再而三地破壞自己的修煉,真是該死!

這附近的雲獸已經堆積成了一片無垠的蒼茫白色,似雪一般漂在水面上。

雲獸這種族甚是玄妙,即便商無央掌握了死亡法則之力卻也沒法直接將其殺死,就如水上這些雲獸,它們其實還沒死,只是失去了神智昏迷了,待再醒來後便會因體內的死亡法則而失去意識,只會憑借本能狂肆地襲擊面前的所有人,最後才會力竭而亡。

最開始掉到雲海底層的時候,商無央還險些被雲獸咬死。

眼下他臂斷劍失,想要躲過這劫,只能依靠這些雲獸了。

商無央的眼楮微微眯了眯。

溫雲跟葉疏白二人都沒有開口,只死死盯著頭頂的鳳凰朝著前方飛快奔去,他們身旁縈繞著那群雲獸,速度也隨之提升了不少。

雲海界偌大無比,位于底端的雲海自然也不會小到哪兒去,好在商無央跟商無央的法則之力互有感應,否則絕無找到對方蹤跡的可能性。

然而,葉疏白能感應到商無央,反之,後者自然也能感應到他。

以商無央那種愛搞偷襲的個性來看,他不像是會乖乖等在原地來一場公平決戰的樣子。

葉疏白微微往溫雲那邊凝去一道視線,冷清道︰「恐怕會有埋伏。」

後者頓時了然,握緊了手中的龍骨法杖,聲音低低地回︰「我做好準備了。」

說話的同時,她已手速飛快地拋出一沓卷軸,它們分散來飛飄向那十多只雲獸身上,瞬間綻開了一道聖光結界。

至于溫雲自己,此刻她的精神力高度集中,只等待商無央露面就開始進入戰斗狀態。

法則之力凝成的火鳳凰揮翅長鳴了一聲,停止了飛行,轉而在天空的某一處盤旋著低飛。

「他在那兒!」

溫雲右手持杖,左手在芥子囊中一拍,霎時間,上百張攻擊屬性的卷軸落入她掌心。

先前是被偷襲了來不及,現在角色反轉,輪到她來搞偷襲了。

在一百道高級魔法的轟擊下,她就不信商無央還能蹦!

溫雲的掌心開始散發出耀眼如太陽的光芒,興許是因為這陣魔法的威壓太過強烈,就連附近的空氣都有些扭曲了,那是源力被抽空的表現,便是嚴陣以待的葉疏白也不由得被吸引了注意力,匆匆地往她那邊古怪地看了一眼。

此刻,若有懂行的人在此,只會感慨同一句話——

這個女人的左手握了一枚核.彈!

然而待看清面前的情形後,溫雲強行將手中的那團核.彈壓下,警惕地看向眼前的畫面。

鳳凰就停在上方,說明商無央的確是在此地。

可是這里卻看不到半個人影,有的只是一望無際的白色,好像整個雲海界的雲獸全都匯聚在此地了。

「還活著。」葉疏白言簡意賅地說。

溫雲自然也發現了這點,她只慶幸自己沒有第一時間把卷軸全砸出去,否則死在她手下的雲獸怕是要比商無央殺的還多了。

「小心,有陰謀。」她飛快地回了一句。

然而不等溫雲說完,二人身後的小雲獸們早已激動地沖上去了。

她大驚呼喊︰「雲獸回來!」

然而沒有一只雲獸回頭。

它們自然能感應到這里的同類全都還活著,激動之下竟然忘記了先前遭遇到的危險,不顧溫雲的阻攔就飛掠向水面上的雲獸們!

溫雲心中一沉,大感不妙,當即同葉疏白飛身上前救援。

果不其然,不等雲獸群靠近,底下的那片白色竟然好似雪崩一般瘋狂涌動起來,眨眼間便有數十道白色巨影飛出,咆哮撕咬著奔向自己的同族!

「叮!」清脆的聲音響起,一道光幕擋在那十多只雲獸前方,將那些發狂的雲獸阻隔在外。

瘋狂的雲獸們眼看攻擊落空,瞬間將殺意轉移到了溫雲跟葉疏白身上。

溫雲見勢不妙,飛快地替自己跟葉疏白張開一道結界。

然而更多的雲獸開始蘇醒。

從最初的幾十只,到後面的上百只,再往後幾乎有萬只雲獸沖過來了!

溫雲視線中有無數道白光撞在結界上,雲獸們好似不要命一般只知道攻擊,即便是溫雲手中的聖光庇護卷軸數量可怕,卻也禁不住這樣不間斷的襲擊。

凍住。

對,把這些發了瘋的雲獸凍住就好了!

溫雲飛身往後縱躍數米避開跟前糾纏不清的雲獸們,單手抖開一道卷軸,青色的明光自她手中亮起,霎時間,天地中生出了一道寒凜氣息。

書友們之前用的小書亭已經掛了,現在基本上都在用 \\ 。

「冰封千里!」

卷軸落下瞬間,寒冰氣息自溫雲為中心開始向四周蔓延開來,凡是寒氣觸及到的地方,無論是水面也好,雲獸也罷,皆化作堅硬的冰晶!

葉疏白動作亦是極快,劍尖一挑,一股溫和的源力托著小雲獸它們避開這道範圍魔法,將它們盡數納在自己的保護之下。

然而水面上的雲獸太多了。

即便是冰封千里,竟然還有無數飛上空的雲獸避開了這道襲擊。

它們像是被什麼可怕的東西驅逐著一般,飛快地朝著翻騰的雲海往上沖著。

就在這時,葉疏白的眸光一凜。

原先盤旋在頂端的火鳳凰,竟然追著發狂的雲獸群飛上去了!

葉疏白毫不猶豫追上去︰「商無央在里面!」

原來雲獸的狂暴只是掩護,他真正的意圖是想要借著此刻的紛亂,混在雲獸群中飛到雲海界上層去!

「他還想逃!」

「追!」

雲海城。

已有越來越多的雲島被雲獸吞噬,現在雲海界人心惶惶,就連雲海城中的銀甲護衛都被驚動,開始一隊接著一隊外出巡游驅逐雲獸了。

無處可歸的雲海界子民無奈之下只得擠在雲海城中,昔日用于擺攤的雲海塔前的那處巨大空地,此刻竟然滿滿當當地站滿了人,雲海界本是個快活地界,如今卻人人神情淒楚,誰都笑不出來。

「咦,王道友?你怎麼也在此?我記得你們王家不是有三座大雲島嗎?」

「別提了,我太倒霉了,三座雲島現在加起來還沒巴掌大!」

「听說這次捕獸人全都出手了,可有人抓住雲獸了?」

人群中正這樣議論著,忽然從城門處傳來一聲呼喊︰「守衛大人們回來了!等等……他們好像還抓住了一只雲獸!」

前半句尚沒多少人注意,後半句卻是飛快地在雲海城中流傳開了。顯然,就現在的雲海城來看,雲獸是所有人關注的目標,畢竟造成這次事件的罪魁禍首就是這傳說中的生物,只不過礙于此獸跑得太快,所以無人能抓到它們,這才無從泄憤罷了。

方才那個被毀了三座雲島的王姓修士眼楮都紅了,恨恨道︰「雲獸償我雲島!」

人群中亦是傳出些許喧雜。

走在最前方的銀甲護衛是個臉色蒼白的青年,他幽深的眸子靜靜地掃過人群,聲音沙啞道︰「它已經死了。」

雲海城的修士們愣了愣,目光往下移去,才發現被放在水晶囚籠中的雲獸果然一動不動,就連身體都有了潰散的預兆。

圍觀人等頓時沸騰了,這可是連專業的捕獸人也抓不住的雲獸,現在居然成了一具尸體?

「是大人您將這雲獸斬殺的嗎?」

「不是。」銀甲護衛頭領簡單地答了一句,然後朝著後方招了招手︰「哈奇,你過來看看。」

這時,一個身材修長的少年自後方走出,他生了雙藍灰色的眸子,鼻頭微微翹著,耳朵卻是一對灰色的獸耳,看樣子倒像是狼族人。

頭領提高聲音,飛升巔峰境的修為盡數展開,字字句句響徹整座雲海城——

「雲獸行為異常,我們探查之後發現它們像是失去神志,恐怕背後內有隱情,今日護衛隊外出巡查時,在一處雲島殘骸上發現了這具雲獸的尸體,按著雲海城的慣例,此事依舊在每一位雲海城民的見證下來追查!」

在他身邊,那個叫哈奇的狼族少年早趴在了水晶囚籠正前方,雙耳警惕地豎起,而鼻頭則不停地聳動著,嗅著里面的氣味。

雲海城的銀甲護衛中不乏奇人異士,哈奇便是其中之一。

他當初飛升時也覺醒了法則之力,只是這力量極為奇怪,僅僅能讓他嗅出各種細微的味道,對于戰斗來說可謂是毫無卵用,但是作為銀甲護衛,這項能力可是天賜神技,城內好些為奸作惡之徒就是被他給揪出來的。

此刻,哈奇的眉越皺越緊,最後他臉色微白地站起來,氣息不太穩地說︰「雲獸身上有熟悉的氣味……我記得這味道。」

他頓了頓,語氣變得更加篤定︰「是商無央!這只雲獸跟我們先前找到那塊雲獸殘軀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樣!」

此話一出,人群里好似水滴沸油,各種議論聲驟然炸響。

商無央這個名字在雲海界堪稱最大惡人,想殺他的人可以從城南排到城北,所以他失蹤後不少人都喜聞樂見,甚至有死者家屬在雲海城里放煙花慶祝……

除了東玄派的人,估計也沒誰盼著他平安歸來。

眼下听說雲獸□□極有可能與他有關,群情越發激憤,然而卻只有修為高的敢罵出聲,修為低的卻只敢小聲議論。

因為……

人群外圍忽地傳來一聲如雷的暴喝︰「無憑無據,怎敢污蔑我東玄弟子!」

所有人的視線都默默瞥向東邊一角。

那是于今日辰時抵達雲海城的東玄派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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