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予急匆匆地趕到排練的地方, 她本以為自己要遲到了，推開門，發現老師還沒來, 便松了口氣。
今天還只是第一天排演，學校的東禮堂就直接被表演系借用了過來, 校方對20屆畢業大戲的重視程度可見一斑。
戚予一進禮堂就聞到了一股難以言喻的味道。各種信息素的香氣夾雜在一起, 甚至其中還混入了幾種beta專用香水。她鼻頭發癢，最後實在沒忍住, 只能低頭遮住口鼻，悄悄地打了個噴嚏。
首影作為華國歷史最悠久、藝術類專業實力最強的院校，接受的表演系學生都是同齡人中的佼佼者，這些未來的明星們本就光彩奪目, 更不要提現在各個都精心打扮了一番。
「嘖嘖，這是話劇排演還是選秀節目現場啊？」
戚予朝聲音的方向望過去, 發現林桐不知道什麼時候也來到了禮堂，她今天穿了一身簡潔干練的襯衫長褲, 丟進花里胡哨的人群里，倒是顯得更為清新月兌俗。
戚予習慣了林桐的口無遮攔，她無奈地對林桐小聲提醒道︰「你注意一點, 周圍可都是你未來同行，別總亂說話。」
「我又沒說錯……」林桐不滿地撇嘴，湊到戚予耳邊嘟囔了一句, 「你信不信，他們都是為了討好今天來現場指導的大佬才打扮成這樣的。」
「畢竟被前輩指導演技的機會挺難得的, 把自己捯飭一下，也算是一種禮貌吧。」戚予聳聳肩。
「予寶，你就是太死腦筋了！你以為誰都和你似的, 捷徑都扔你面前了，還非要重新挖條地道鑽過去。」林桐搖搖頭，仿佛對戚予的反應見怪不怪。她也懶得再給戚予揭露人性的黑暗面，而是眼珠子一轉，臉上流露出八卦的神色，「哎，你知道今天來的大佬是誰嗎？」
戚予含糊道︰「听說都是業界有名的前輩吧。」
「你這不是廢話嗎？」林桐翻了個白眼，搗了一下戚予的腰，「誒，話說回來，今天來的大佬是不是不止一個啊，要不你怎麼會說‘都’？」
戚予意識到自己差點說漏嘴了，便輕咳一聲，模著鼻子敷衍道︰「大家不是都討論了好幾天了嗎？我也是听別人說的……」
林桐不疑有他，片刻後，她突然悄悄戳了一下戚予的腰。
戚予挑眉看向林桐，眼神疑惑。
「你過來。」林桐不露聲色地快速環視四周，然後拽著戚予的衣角往更為偏遠的地方走去。
「你又想八卦誰？」戚予無可奈何地被拖著走了一段路。
見周圍沒人了，林桐笑眯眯地問︰「上次那個alpha怎麼樣？」
戚予︰「……」
她差點都忘了，拜林桐所賜，她的微信列表里現在還躺了一個斗地主高手，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這個高手疑似風華董事長獨生女徐曼。
「你們後來聊了嗎？」林桐好奇地問。
「聊什麼啊？本來就不認識，要尬聊你去，我反正沒興趣。」戚予沒好氣地瞪了林桐一眼。
「不聊也行啊，你們可以一起打打游戲嘛！你之前不是還和我說，想學打牌嗎？」林桐嫌棄地看著戚予，「我活了二十多年，除了你，就沒見過不會斗地主，也不會打麻將的人！」
戚予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听了林桐的話，她的腦海里不由浮現一個場景——徐曼穿著一身正裝，表情嚴肅地給她發了一句斗地主圈里的經典台詞︰「和你合作真是太愉快了！」
見戚予的表情越發詭異，林桐不禁有些愧疚，擔憂地問︰「你是不是覺得自己什麼都不會，所以不好意思和她搭話啊？那要不回頭我教教你？」說著，她微微紅了臉，小聲道，「但我打牌技術不太好誒，你會不會嫌棄我？」
戚予︰「……不是，你先告訴我，你和她真的是斗地主認識的？」
林桐點點頭，不明所以道︰「我騙你也沒好處啊。前段時間我不是一直跟著節目組跑嘛，晚上無聊，就只能在房間里玩玩游戲。」
「那你加了她以後有聊天嗎？你們都聊了什麼？」戚予追問道。
林桐沉默了一會兒，小聲道︰「其實吧，我當時以為她是beta或者omega嘛，就想勾搭一下她來著……所以……」
「所以？」看到萬年厚臉皮的林桐難得紅了臉，戚予頓時產生一種不詳的預感，音量都不由自主地提高了。
「噓！你別瞎激動啊！這不是沒勾搭成功嗎？」林桐尷尬地拽了一下戚予的胳膊，「所以我當時就每天都找她聊天，問清了身高體重職業領域，還附帶著噓寒問暖之類的……」
林桐的臉上本來還有一絲回憶美好時光的甜蜜，說著說著，她的表情就垮了下來，苦兮兮道︰「哪知道她是個alpha啊！那天我就隨口一問，等反應過來她說她是alpha後，我可自閉了，差點想把她拉黑……」
戚予一時無語，模不清林桐的腦回路，「你追不上的人，就推給我？」
林桐扭捏道︰「其實也沒怎麼追啦~就隨便聊聊天嘛，而且我感覺她從頭到尾都對我沒什麼興趣，不然為什麼一直暗示自己單身，還問我願不願意幫她介紹女朋友？」
戚予︰「……」
就在二人相顧無言的時候，周圍的吵鬧聲漸漸消失，偌大的禮堂安靜了下來。
「大家隨便坐吧，集中在前兩排中間就行。」汪教授不知道什麼時候進了禮堂，他拍了拍話筒，對台下的學生隨意揮了一下手。
以往上課的時候，教室前兩排的中間位置堪比魔鬼坐席。然而如今在禮堂里，這群精英科班生差點為了這幾個座位把頭擠破，還礙于面子和偶像包袱，只能笑意盈盈地看著身邊的競爭者。
汪教授見大家都坐下了，按照傳統流程，他先做了個簡單的開場白，吹噓了一番首影在華國演藝界的歷史地位後，然後又大致介紹了一下畢業大戲的重要性。
在20屆畢業生期待的目光下，汪教授還不忘念了幾個如雷貫耳的名字，「他們都是你們優秀的學長學姐，也都參與過畢業大戲的排演，希望你們每個人都能圓滿完成本科畢業前的最後一個任務。」
汪教授前半段的話都是老生常談的套路，听得大家昏昏欲睡，直到後半段提到了現在或已積累口碑、或正當紅的明星後，台下的學生群體才騷動了起來。
這群學生都選擇在最好的年華，毅然決然地走上了「學演戲」這一條路。除了內心確實熱愛這一行外，推動他們努力的最大動力，主要還是來自于對成為萬眾矚目的明星的渴求。
要是有哪個科班生辛苦學了四年表演，然後說他未來不想紅，那絕對是假的。
汪教授見氣氛熱烈了起來，便裝模作樣地清了清嗓子，賣關子道︰「相信你們也都知道了，今天我們請來了一些優秀的演員，作為大家的現場指導。」
在議論聲中，汪教授故意越過前排黑壓壓的人群，往禮堂後方看了一眼。大家紛紛伸長了脖子，順著汪教授的目光，焦急地向後張望著。
只見禮堂正中間的座位席上，不知不覺已經坐了幾個戴著黑色口罩的人，他們的周圍被工作人員模樣的人嚴嚴實實地圍著。
「顧芊？」
「我的天，左邊那個絕對是顧芊！」
「最中間那個小哥哥是誰？不會是韓禮峰吧？」
「旁邊那個女人呢？好像是個alpha誒！」
在竊竊私語聲中，幾個人慢條斯理地摘掉了口罩，親切地對學生們打了個招呼。
「啊啊啊啊啊真得是顧芊！！！！ 」
「不行，我喘不上氣了！！！！我居然真得要被顧芊單獨指導拍戲了嗎？？？還好當年志願填了首影！」
「韓禮峰好帥啊！第一次這麼近的距離看到他誒，感覺真人比電視上更好看！」
「那個人是誰？不會是徐曼吧？？？？」
「誰來掐我一把，風華太子女親自來學校指導本科生的話劇表演？」
汪教授咳嗽了幾聲，對著話筒清清嗓子，勉強把大家的注意力拉回來了一些。他開玩笑道︰「以前上課的時候，我總納悶你們的注意力為什麼總是不集中，原來還是老師的問題。這要換成了顧老師、韓老師、徐老師來上課，是不是一間教室都不夠坐的？」
哄然大笑中，汪教授把顧芊在內的三名導師請到了台上。盡管汪教授在名氣上比不過他們，但他從事表演學研究多年，成就累累，是華國戲劇協會的副會長。在場的三位導師沒有人敢不尊重他，紛紛鞠躬示好，一口一個「汪老師。」
「好了，也別管我了，一會兒學生要偷偷上論壇罵我搶戲了啊。」汪教授今天心情頗好，他笑著擺擺手，直接退到一邊。
話筒被遞到顧芊手里，她露出一個有些不太好意思的笑容，溫柔道︰「你們好，我很榮幸能夠……」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顧芊！我愛你！！！」
顧芊的話剛說到一半，就被下面此起彼伏的尖叫聲打斷，有幾個鐵桿粉絲已經叫得喘不上氣了。其中一個聲音明顯來自某個男生，還是一個alpha。他激動得像個少女似的，臉頰通紅，一句我愛你喊到最後都破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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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予看得目瞪口呆，雖然她一直知道，顧芊再年輕人里的人氣很高，完全不輸給現在的流量小生，但她也是第一次目睹這種幾個人就能叫出「人山人海」的感覺來的場景。
坐在台下，周圍的同學不是滿目憧憬，就是激動得嗷嗷叫，戚予突然感覺自己的身邊有些過于安靜了，她一撇頭，發現林桐正神情復雜地看著她。
戚予︰「……為什麼這麼看我？」戚予不說話還好，一開口，林桐的表情愈加悲愴，她拍了拍戚予的背，安慰道︰「沒事，她倆長不久的。」
戚予︰「……」
顧芊對著話筒說話的時候，眼神若無其事地掃過台下的座位席，當她的目光正好與戚予相對的時候，顧芊揚唇，微微一笑。
听著身邊同學的尖叫聲，戚予的耳垂有些發紅，別人以為顧芊是沖著所有人表達友好，只有她知道，這個omega是看到林桐又和她湊那麼近，所以故意露出一個帶著危險意味的笑容。
林桐一直密切關注著戚予這里的動靜，見她被顧芊一個笑容迷得七葷八素，立刻又急又氣地掐了一下戚予的胳膊，用氣音指責道︰「她、在、勾、引、你！」
戚予看林桐的眼神活像看著一個傻子，她在無奈之後，居然還產生了一股詭異的欣慰之情——至少林桐現在終于能看出顧芊的笑容里的不懷好意了。
顧芊硬是把一個普通的導師自我介紹，辦成了小型粉絲見面會。她說完話後，把話筒遞給了徐曼，然後慢悠悠地下台，徑直往戚予的方向走去，在路過了戚予身邊的那個座位時，顧芊停住了步伐。
周圍人倒抽一口冷氣，都在心里揣測，顧芊和戚予的感情是不是真得像網上傳的那麼好。
戚予連頭都不好意思抬，微微低著頭，用余光捕捉到停在自己腳邊的黑色鞋面，心跳如鼓。
幾乎是一秒不到的時間，耳邊響起「噠噠」聲，余光里的黑色鞋面消失了。
顧芊居然走了？
戚予忍不住回頭看了她一眼，然而顧芊並沒有遞給她一個眼神，只是若無其事地走到了後面一排，選了個離她不遠也不近的位置，優雅地坐下。
戚予的心里升起一絲隱隱的失落，她重新轉頭看向台上，竭力忽視自己不合時宜的不爽心情。
忽然，她的手機震了一下，戚予低下頭，發現是顧芊發來的消息。她將手機貼在膝蓋上，略微歪斜屏幕，不動聲色地避開林桐的目光，用修長的手指飛速解鎖，點開了這條微信通知。
顧芊︰離林桐遠一點。威脅.jpg
林桐發現身邊的好友自從剛才顧芊講話開始，表情就怪怪的，一會兒害羞一會兒難受，現在更是直接莫名其妙地笑出聲了，她不由地十分擔心對方的精神狀況，于是悄悄問︰「你還好吧？」
戚予不自然地撥了一下額頭散落的發絲，把自己拼命上揚的嘴角壓回去，滿臉嚴肅道︰「你劇本都背熟了嗎？我剛才一直在腦子里過戲呢，有些投入了。」
「什麼？」林桐不敢置信地看著戚予，片刻後，自覺沒趣地噘嘴道︰「學霸的世界真可怕。」
台上，徐曼正不急不緩地說著什麼。顧芊和韓禮峰是演員，而徐曼身份特殊，她心里也清楚，自己充其量就是個搞娛樂產業的商人而已，對演戲這方面的了解不深，便也不說什麼涉及太多專業知識的話題，而是說了些鼓勵新人的場面話。
「予寶，你仔細觀察徐曼。」林桐的聲音輕飄飄地傳了過來。
戚予︰？
只見林桐正死死地盯著徐曼，抽空瞥了一眼戚予，很快又轉過臉去，一本正經地小聲道︰「予寶，別難過，徐曼和顧芊就算在一起，也會很快分手的！我之前為了你的姻緣，特意去看了幾本講面相的書，就徐曼這個長相，一看就是情路坎坷的。」
戚予震驚得久久不能言語，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話︰「她倆應該沒有在一起，你別對人家有太大惡意了。」
「予寶，你什麼時候才能為自己多考慮一點？」要不是顧忌著周圍人多，林桐簡直想薅起戚予的頭發，對著她的耳朵大聲責罵，「人都被拍到一起逛超市了，你還在這替人想理由呢？別說主人公是顧芊和徐曼了，就是顧芊和你一起逛超市，也鐵定是有奸情好嗎？你清醒一點！」
戚予︰「……」
徐曼說的話不多，很快就下了台往顧芊那走去。或許是刺在身上的目光太過灼熱，徐曼不動聲色地微微蹙眉，眼神淡淡一掃，看到了林桐宛如血海深仇一般的眼神。
她表情一僵，但很快就被淡然的笑容掩去，在走過林桐身邊的時候，她的眼底閃過一絲復雜的神色，但幾乎沒有被任何人看出。
但林桐一直惡狠狠地觀察著對方，她第一時間發現了徐曼眼神的變化，于是獻寶似的對戚予道︰「你看到沒？她走到你身邊都有點心虛了。」
戚予︰「……」
接下來韓禮峰說了什麼，戚予倒是沒有認真听，她一方面是在思考徐曼和林桐的事，一方面也因為上次抑制劑的事，對韓禮峰長期心存懷疑，所以一听到這個人的聲音，就克制不住心里的厭惡。
由于三位導師人氣頗高，到排演正式開始，已經過去大半天了。
一般在拍電影或者電視劇之前，導演都會拉著演員講解半天拍攝要點，但《雷雨》實在是過于經典，甚至被寫進了某些地方的中學課本里，戚予他們身為表演系學生，對諸如此類的經典劇目已經做過無數次的賞析，自然是不需要汪教授再多說什麼。
他們簡單地在台上走位了一會兒，很快便熟悉了場景和鏡頭。第一次排演並不需要和布景、燈光之類的技術人員配合，主要是讓演員熟悉劇本流程，所以戚予迅速進入了狀態。
余光里，她看見不遠處，韓禮峰正殷勤地和顧芊說著什麼，兩人距離靠得很近，一下子就讓戚予想到了在《遙遠》節目組時，發生的不好的事。雖然知道顧芊一定只是出于禮貌，所以才和韓禮峰虛與委蛇，但戚予的心頭還是升起一股不爽之情。
她突然示意工作人員和其他同學暫停動作，一臉認真地詢問道︰「我可以請韓前輩幫我指導一下表演細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