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的嘈雜打斷了戚予紛亂的思緒, 她如夢初醒般地將手放下，木槿花的香氣在熱風中淡去。
「方念你怎麼了？」
「是不是受傷了？」
「腿還能動嗎？」
以方念為中心，眾人圍了上去, 仿佛一顆石頭砸在水面上，炸出了一片水花。只見方念表情痛苦, 倚靠在白霜霜的懷里, 一只腳以扭曲的姿勢半懸在空中。
「我好像，扭到了腳……」方念「嘶嘶」地抽著冷氣, 眉心緊緊擰成一團，指了指自己的左腳踝。
「是不是很嚴重？趕緊去休息一下吧！」林桐擔憂道。
「別跳了，先去房里上點藥，我扶你吧！」韓禮峰率先展示自己的紳士風度, 快步走了過來，滿臉關切, 想要伸出手去扶方念。
方念本來一臉感激，但她看到了站在一邊的戚予, 猶豫了幾秒，咬咬唇道︰「那個，不如讓戚予妹妹陪我吧, 我們都是女孩子，比較方便。」說完，她轉頭看向戚予, 眼楮里寫滿請求。
戚予一愣，她和方念不算特別熟, 不知道方念為什麼獨獨請她幫忙，但看到好好的一個小姑娘痛得表情扭曲，心里也忍不住有些心疼, 立刻應下了。
她比方念高不少，便半蹲，想要背著方念進房里，可方念飛速地瞥了一眼一旁的顧芊，窘迫地舌忝了一下嘴唇，「那個，我還挺沉的，你直接扶著我就好啦。」
戚予以為方念是考慮到了她的性別，怕她力氣不夠，便也沒有多想，老老實實地扶著方念的手臂，往休息室走去。
「要不這幾天你還是休息吧，腳踝都腫了。」戚予半跪在方念面前，低頭認真檢查著對方紅腫的腳踝，誠懇道。
「我沒事的，應該睡一晚就好了，謝謝你。」方念低下頭，嘴角露出一個略顯羞澀的笑容，細聲細語地道謝。
戚予對著方念腳上紅腫的地方仔細地噴著氣霧劑，聞著空氣里刺鼻的中藥味，她揉了一下鼻尖，突然听到頭頂傳來方念模糊不清的聲音。
「你和顧前輩是從小就在一起了嗎？」
「啊？」戚予沒有听清楚，疑惑地抬起頭，看著方念。
「沒想到你和顧前輩從小就認識，感情還一直這麼好，我挺……」方念的笑容里帶著一絲苦澀，話語停頓了一秒，「我挺羨慕的。」
聞言，戚予上藥的動作僵住了，她想到了之前她和顧芊靠近時，方念頻頻看過來的詭異眼神，心里暗叫不好，難道方念真得愛慕顧芊？
雖然知道從小到大，無論是暗戀還是明戀，喜歡顧芊的人多如過江之鯽，但畢竟是頭一次在圈里正面對上顧芊的暗戀者，戚予的心情還是有些復雜。
她垂下濃密的睫毛，掩去眼神里的震驚，若無其事道︰「我們也只是踫巧小時候認識……」
「戚予妹妹！」方念突然打斷了她的話，拳頭緊握，呼吸急促。
方念的性格向來溫吞，不知為何，此時她忽然激動起來，戚予不明所以地看著她。
方念深吸一口氣，苦笑道︰「我祝福你們。」
戚予驚訝地瞪大眼楮，一時沒能理解這句話是什麼意思，「祝福什麼？」
「你和顧前輩，秘密在一起，很辛苦吧。」見戚予神情呆滯，她了然一笑，「不要緊張，我不會說出去的。」
戚予︰「……」
方念居然誤會她和顧芊在談戀愛？戚予不禁懷疑，此時她在方念眼里，腦門上是不是大寫著「情敵」兩字。于是，對方眼里的苦澀與感慨，被她自動理解為了祝福「情敵」的悲哀。
戚予開口解釋︰「其實我和顧前輩真得還只是普通的朋友關系……」
準確的說是互相標記過的朋友關系，但是戚予沒臉說。
「我理解你的心情，」方念明亮的雙眸黯淡下來，「我知道，圈里兩個omega想在一起，真得很需要勇氣。」
見方念的眼里有一絲淚光閃過，林桐的話驟然炸響在戚予的耳邊。
「方念和周岑，她倆不是一個女團的嘛，偷偷談戀愛被公司發現了，後來好像分手了。」
戚予意識到自己的猜測可能與真相產生了偏差，她猶豫著開口道︰「你的意思是……」
方念自嘲地笑了一聲，「我之前喜歡的人，也是一個omega。」她搖搖頭，笑容里帶著一絲酸楚，「但是公司發現了，為了事業，我們分手了。」
戚予放下手里的膏藥，神色凝重起來，靜靜地听方念發泄。
「雖然網絡上有很多人為oo戀發聲，但事實上呢？」方念聳了聳肩，「事實就是，作為圈內人，一旦被粉絲發現，你身為一個omega，愛上的人也是個omega，那你的事業……」方念嘲諷地勾起一抹笑容，「就會毀于一旦。」
戚予沒有說話，她想要安慰方念，卻不知道自己能站在什麼立場。
「更可笑的是，為了所謂的前途和夢想，我和她真得選擇了放棄。」方念的表情似笑非笑，她直視著戚予道︰「所以看到你和顧前輩能堅定地在一起，我很羨慕，但我也知道我不配。」
戚予不敢與方念對視，她心里清楚，真正不配的人是她。
所謂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大抵就是如此。
方念以為她能感同身受，她卻清楚地知道，她是一個alpha，如果幾年前她願意，她隨時可以在陽光下追求一個omega。
方念愛著同樣是omega的周岑，卻因為世俗的壓力不能在一起，而她身為alpha，卻連喜歡顧芊的勇氣也沒有，最諷刺的是，方念還視她為同類，為她「追求真愛」的勇氣而感動。
她有什麼勇氣？
她只是一個因為簡單的自卑，與那一點可笑的自尊心，就逃避內心的軟弱的alpha。
戚予沉默了許久，低聲道︰「是我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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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芊在戚予扶著方念離開後，神色沉下來，禮貌地拒絕了其他人的搭訕，安靜地一個人練習舞蹈，直到耳邊響起白霜霜的驚呼，「顧前輩，你的腿怎麼了？也受傷了？」
顧芊愣住了，表情難得一見得顯現出一絲窘迫，但很快被掩去。
「沒有受傷，謝謝你的關心。」
單純的白霜霜疑惑地盯著她的下半身看了一會兒，擔心道︰「可我剛才好像看見你的大腿……」
「是舊傷了。」顧芊神態自若，臉上依然是溫柔而疏離的笑容。
那是她在六歲以前，因為被車撞到，而留下的傷痕。周姐不止一次讓她做手術把疤痕去掉，她都拒絕了。
關于顧芊的過去，知道的人很少。大多數人都只知道她小時候跟著媽媽一起生活，童年的時候成績優異，順風順水地讀完書，考入了首影，之後開始了輝煌的演藝人生。
然而她六歲以前，卻時常活在被拋棄的恐懼中。
顧芊的母親和父親因為一次意外生下了她，又在她出生後沒幾年就離婚了，顧芊被判給了父親，可惜她的父親是個無業游民。
顧芊父親每天帶著小顧芊去姘頭家騙吃騙喝，還動不動就一連消失好幾天，如果姘頭善良點，就會像養個小寵物似的，養她幾天，如果姘頭不好說話，就會當場把她掃地出門。
她還記得那天生日，父親賺了一筆錢，難得心情很好地陪她吃飯。畢竟她年紀還小，被暫時的溫情所欺騙，居然在飯桌上克制不住心里的委屈，哭了起來。
「你哭什麼？」父親把筷子一放，冷下臉來。
「我想媽媽了……」小顧芊沒有察覺出父親的不對勁，抽抽噎噎地講出了心里話。
下一秒，父親猛地站了起來，任由椅子與地板摩擦出滲人的「刺啦」聲，他一把拽住顧芊的領口，把人從椅子上扯下來，一邊拖著往外面走，一邊嘴里罵罵咧咧。
「媽的小白眼狼，老子供你吃供你喝，你|他|媽的還想那個賤b女人，想你媽是吧？老子現在就送你去見她。」
顧芊被父親惡狠狠地甩進車里，一路上哭得嗓子都啞了。
到了顧芊親媽居住的小區後，父親毫不憐惜地扯著她的頭發，把人直接拖到了家門口，開始瘋狂踹門。
「開門，你女兒要來見你！」
顧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但听了父親的話後，她的心里莫名升起一絲期待，媽媽會接收她嗎？
她的期待隨著從門縫里傳來的冷冷的一道女聲而破滅。
「我現在有自己的生活，希望你不要再來打擾我了。」
顧芊呆站在緊閉的房門外，眼淚「啪嗒啪嗒」地順著下巴砸在了水泥地上。
她在回去的路上哭得傷心欲絕，父親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他突然在馬路中間停下車，把顧芊拉出來，「想你媽是吧？你|他|媽的有本事就讓你那個媽帶你走，別他媽地在老子面前晦氣。」
說完後，顧芊父親干脆地甩上門，揚長而去，留下小小的顧芊無措地站在馬路中央。煙塵黏在了她糊滿眼淚鼻涕的小臉上，烏黑的瞳孔里滿是驚恐。
她那天的記憶，停留在身後刺耳的剎車聲，與身體上突然傳來的劇烈疼痛上。
「顧前輩，你還好嗎？」白霜霜見顧芊半天沒說話，小心翼翼地問。
「沒事，只是想到了一些比較久遠的事情。」顧芊微笑道。
戚予在白霜霜問顧芊腿上的疤痕的時候，就已經回來了，她自然注意到了兩個人的對話，見顧芊神情陰郁，猜到她是又想起了小時候的事。
夜里，戚予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想到了幾年前，她不小心在顧芊的手機上，發現了顧芊和心理醫生的聊天記錄——
梁醫生︰你對她的掌控欲太強了，這不一定是愛，而且這會嚴重影響你的正常生活。
顧芊︰我離不開她。
戚予像是突然被打了一個悶棍，腦袋有些發蒙。
顧芊當時說的「我離不開她」里，「她」指的究竟是誰？是徐曼？還是……
戚予從床上爬起來，詫異地發現不遠處，顧芊的床上空蕩蕩的。
看了一眼床頭的鐘，已經凌晨了，顧芊什麼時候不見的？
她奇怪地來到了院子里，看到月光下，顧芊正打著電話。
「我不能沒有你，就算你只把我當一個賺錢的工具，我還是愛著你……」顧芊的聲音里帶著哭腔，一字一句皆是隱忍的悲傷與愛意，遠遠望去，隱約可見她白皙的臉上留下的淚濕的痕跡。
顧芊正全身心地投入在劇本的情節里，鼻尖忽然涌上一股熟悉的薄荷香氣，不由心里一驚。下一秒，她被拽住手腕，壓在了院落里巨大的樹干上。
「戚予？」
戚予呼吸急促，眼神沉沉地盯著她，半晌沒有說話。片刻後，一個輕柔的吻落在她臉上還帶著濕意的淚痕上。
「你……」顧芊的瞳孔瞬間緊縮。
「姐姐，至少我不會讓你掉眼淚。」
戚予小心地親吻顧芊濕潤的眼角，「對不起，雖然我還不能光明正大地站在你身邊，雖然我暫時還一無所有，但我已經不想等待。現在，讓我和你在一起，好嗎？」
顧芊還沒來得及回答，就感覺到後頸處傳來一陣酥麻與刺痛。
戚予微微低頭，將冰涼的唇貼在她的腺體上，反復摩擦了一陣，然後溫柔而堅定地咬了下去。
「做我的omega吧，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