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國漫畫沉寂太久了，這是個一鳴驚人的好時機。」
「我還希望那些在為這個世界做貢獻的人，被世界看到。」
這些都是白術沒有跟顧野說過的。
白術或許沒跟任何人說過。
所以，顧野想當然的以為，白術參加漫畫比賽的目的跟所有人一樣——一舉成名，拿第一。
于是，當他听到白術真正的目標，感受到白術的格局時，一股難以嚴明的震撼在他心里敲響。他看著眼前的女生，透過她干淨純粹的眼楮，見到了一個肩負國家榮譽的漫畫家，亦見到了一個冷靜睿智的領導者。
她果敢、自信、冷靜，且心懷天下。
一個人要有怎樣的胸懷，才能裝得下整個世界的未來？
她總是很認真地跟他說——
「你要不要進BW？」
「我們為了世界和平。」
「區區一個世界第一。」
他總是沒放在心上，只當她年輕氣盛說說罷了，沒一句是正經的。
而，白術的這些話，狠狠地敲擊了他一下，讓他不由得正視她的言辭。
良久，顧野勾住白術的手指，籠在手心里，溫聲說︰「我認可你的目標和想法。雖然我對這世界沒有美好的期待，但如果你想讓這世界變得好一點，我會不遺余力地支持你。」
「為什麼？」
白術眨眨眼。
顧野頓了下︰「因為你會高興。」
「你不會因為世界變好而高興嗎？」
「我可能會高興。」顧野回答，「但在這一點點的‘變好’背後，肯定有無數人在犧牲，其中就包括你。你高興我會高興，但因為你的犧牲換來別人高興，我不見得會高興。」
白術搖頭︰「我高興不高興沒那麼重要。」
顧野心揪得疼了下，問︰「就像你的手廢掉與否，也沒那麼重要？」
「差不多吧。」白術敷衍地回答。
她也不知具體該怎麼衡量。
因為多數時候，她都不會讓自己不高興。她有個情緒閾值，不會讓她的情緒有過高的高低起伏。
以前也不會這樣。
不過，當她要面對一堆又一堆的事情時，戒掉情緒，是最適合她的選擇。不然效率會降低。
「你站在一個宏觀的角度看世界，你覺得文化輸出比你重要，你覺得東國的榮耀比你重要，你覺得別人不被辜負比你重要。你不假思索插手組織的事，可能覺得我比你都重要。白術，你連自己的命都不當回事，把自己放到哪個位置了？」
顧野一連串的話，讓白術怔了怔。
顧野沒她那麼能壓抑情緒，呼之欲出的情緒令他嗓音沙啞︰「你有想過自己的重要性嗎？」
白術抿了下唇。
「你叫白術，你喜歡極限運動，你喜歡電競，你也喜歡漫畫。你應該還喜歡美術，只是你不喜歡在紀常軍壓迫下的美術創作。」
顧野語調很慢，每個字都裹著濃重的情緒。
「你有獨立的人格，有鮮明的個性，有很多興趣愛好。可你潛意識把自己放到所有事情後面。」
「你知道自己會站在世界之巔，可你想的是利用這一成就去做事，而沒想過，到那時會有多少人因為站在頂端的人是你而仰望你。白術，你是獨一無二的，你所擁有的一切成就了你。」
「所以，到時候全世界看到的人，也只會是你，而不是隨便一個什麼人。」
「我不是否認你的目標和想法，你做的是正確的。可是，作為你的對象，我希望你在思考‘世界之于你’‘他人之于你’時，正視一下‘你之于你’的重要性。」
說到這里，顧野呼出一口氣，緩了緩情緒，繼續說︰「紀遠想解開你的心結，所以把你推上了這個位置。但他肯定沒想到，你那麼囂張自信的人，卻一點都不為自己著想，總拿自己小命去作。」
白術仔細想著顧野的說，還是有些不認同︰「‘犧牲小我，成就大我’的人，古往今來千千萬。相較之下，我做的一切不值一提。」
她見過無數人在奮斗、抗爭、犧牲，何止一只手、一點愛好，他們用了一生去做事，可他們連個名字都沒留下。
她現在所做的，只是想讓世界看到「他們」。
為此，犧牲一只手，簡直微不足道。
顧野耐心地說︰「對于他們，對于世界，你不值一提。對于我們，你是彌足珍貴。」
「我知道。」白術點點頭，補充說，「對你而言。」
「們」就算了，有種自我安慰的感覺。
「白小術，你怎麼回事。」顧野抬手戳了戳她的眉心，「不是很驕傲嗎，這點信心都沒有？段子航雖然幫你做事，但隨叫隨到，就為了你一只手，真的只把你當隊長嗎？牧雲河一個財務部長事情那麼多，不是天天給你當保姆？即墨詔、白陽、簡以楠、艾倫，甚至于你那不計其數的粉絲，誰不是被你虐得死去活來，又眼巴巴地等著你給他們一點回饋？他們不重視你，難道是受虐狂？」
白術想了想，竟然沒法反駁。
顧野說︰「你的手要是廢了，他們的擔心，只會比你多。」
「……是哦。」白術有點被說服。
「當然，我相信你做出的選擇，是你能做的最優解。」顧野說，「你的選擇是偉大的，任何願意做出犧牲的人，都是偉大的。不過，我希望你以後不是自己一個人承擔。不說其他人，單論我而言，我希望你難受的時候，我能在你身邊。」
「你又不能替我難受。」
顧野換個角度︰「好。如果我難受的時候……」
白術眨眼︰「懂了。」
顧野失笑。
他問︰「怎麼樣，現在手疼嗎？」
想了想，白術不忍了︰「疼。」
說完一堆話，初見成效，顧野不由得舒了口氣。
*
投票三天時間，第一名永遠是第一名，不過第二名漸漸拉近了距離。第三名往後，跟前兩名投票數量斷層，基本沒有可比性。
倒不是第三名及之後的作品不行，而是第一名和第二名的作品過于驚艷。
能參加半決賽的，都是世界青年漫畫家里出挑的一批，交出來的作品無一不是精品。可第一名和第二名屬于神仙級別的了，哪怕是不懂行的都能發現差距，這兩部作品票數一騎絕塵，沒有人不服。
第三天的中午，結果公開。
第一名︰White。
第二名︰問鼎。
第三名︰艾倫。
第四名︰簡以楠。
第五名︰SL。
……
半決賽淘汰掉一半的漫畫家，其中，東國所有參加半決賽的漫畫家，全部晉級，無一人出局。
晚上八點，在當地的電視台內，將會有一場頒獎晚會，為這一群晉級漫畫家準備的。晚會將會進行現場直播。
六點左右，白術一邊接簡以楠的電話，一邊坐著顧野的車前往電視台。
「我是第四名。」簡以楠的語氣有點別扭，像是在炫耀，又像是在報喜。
「看到了。」
「總決賽我會拿第一的。」
白術真心實意地說︰「有點難。」
「……」
簡以楠又被白術氣到了，掐了電話。
白術覺得簡以楠真是小氣極了——說句實話也要被掛電話。
「反正問鼎一直在幕後，等到總決賽再上台領獎，不是更一鳴驚人嗎？」顧野有點擔心白術暴露後會被人盯上，又一次重現亞洲賽的場景。
「東國現在留下來的漫畫家人數最多，如果努力一點，能將總決賽前五全包了。」白術說，「如果組織跟漫畫比賽有幕後交易，肯定不會放任東國霸榜，第一的白大和第二的問鼎會成為總決賽焦點。他們肯定會想辦法下手的——哪怕白大和問鼎不現身。」
顧野皺眉︰「那你就一個人現身吸引火力，為白大做嫁衣？」
「……反正我有手傷。」白術有點心虛地解釋，「領完獎後把我手傷的事一公開，對比賽而言威脅力度就下降很多。」
「反正白大還是撿便宜那個。」
白術說︰「沒關系。」
顧野輕哼一聲。
關系大著呢。
——白術現在手傷嚴重，可能就是沖著前三去的，但他希望白術成為世界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