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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醫生手里「嗤嗤」冒著火花的電線頭, 克拉羅斯不著痕跡地後退了一步,唇角的笑意放大︰「醫生,我不需要治療。」

「哦?」醫生道︰「地下賭場的那位不是你嗎?」

「是我呀。我明明只是想和醫生說說話, 交個朋友。但您逃得太快了, 是我長得太嚇人了嗎?」

從瘋蘿莉變成黑雨衣後,克拉羅斯說話的語氣正常了許多, 起碼像一個人了。

醫生︰「?」

要不是還記得被追殺時驚心動魄的場景,他就信了。

只听克拉羅斯繼續用詭秘的語氣自語道︰「不過沒關系, 送您先來和我的家人們做朋友,也是一樣。您看,現在我們不就成為朋友了嗎?」

「成為朋友?」

醫生若有所思地忖度了一會兒,再開口時,竟然有了一分慈愛的味道︰「是想得到免費治療嗎?你預感到自己會有需要治療的一天?還是說……你有什麼需要治療的朋友或家人呢?」

克拉羅斯︰「治療的事情,我們可以私下詳談……」

「哈、哈哈。」希娜發出一聲尷尬的笑聲, 「提前聲明, 我不是他的家人。我就不打擾你們交朋友了,先走了哈。」

黑袍紅發的女巫迅速溜下高台,身影消失在台階的盡頭。

與她一起消失的是少女模樣的命運女神。

醫生對克拉羅斯嘆道︰「病人會給家人帶來很大的困擾,我覺得, 你的治療迫在眉睫。」

「嗯嗯,確實會很困擾……」克拉羅斯的目光不著痕跡偏向了墨菲的方向。

「你們有空再治。」墨菲聲音冷漠打斷他們,指向前方烏壓壓的人群︰「你打算怎麼辦 ?」

此刻, 近千人組成的狂熱的人潮——已經像黑色的海洋一般向馬戲團席卷而來。

郁飛塵辨認著他們肩上的灰霧, 果然, 其中還混著幾百名沒有灰霧的npc——都是「蘿絲」引來的。

危險不止來自前方。

四面八方,人聲和人影都動了起來。縱橫交錯的街巷里,蟄伏的獵人們被這巨大的動靜所吸引, 也已經默契地聚集在一起。

黃昏時分的天際,到處懸掛著使用了飛行道具的人影,他們像蝙蝠群一般將整個馬戲團籠罩在內。

原本,在樂園神官的瓦解下,進攻者已經放棄集體行動,成為一盤心驚膽戰的散沙。卻冷不防被克拉羅斯插了一腳,再次自發聚合,成了現在的樣子。

——幾個人、幾十個人、甚至兩三百人進攻馬戲團,會被殺死。

那麼,一千人,兩千人,總歸不會了吧?

「沒關系,我們也有好幾百……」醫生看向下方,一個「人」字還沒出口,忽然梗住了。

傍晚的風刮起馬戲團里的彩色氣球,氣球在空曠的地面上寂寞地翻滾——整個場地上下,哪里還有一個獵物的影子?

倒是場地的邊緣,還有幾個人影正迅速散去,消失在馬戲團的機關和暗道中。

「竟然全都逃了。」

也對,夜幕馬上就要降臨,但凡能在暗道和城堡里苟且躲藏一陣子,這場圍獵游戲,不就結束了嗎?

逃生的,雖然慢了半拍,但最終還是在醫生心中緩緩成形。

「你們兩個留在這里。」

說完這句話後,醫生那金發的身影,立刻在高台消失了。

開玩笑,此時不逃,更待何時?

選了馬戲團這麼一個機關復雜的地方,不就是為了靈活逃命麼?

郁飛塵看向克拉羅斯,用淡淡的眼神重復了一遍墨菲的問話。

你打算怎麼辦?

「不知道怎麼辦,所以我來了呀……」克拉羅斯再度往下拉了拉帽檐,語調理所當然得像是在說「該喝下午茶了」。

墨菲︰「?」

克拉羅斯狀似心虛地咳了一聲。

「吸引足夠的獵人,你們就可以安全了嘛,所以我在運河橋那邊做了這樣的事。」

「但是,他們人數實在太多了。」

「我打不過了。只好離開運河橋,讓你們來救我啦。」

說完,克拉羅斯看向安菲︰「所以,我們該怎麼辦呢?」

安菲根本沒有看克拉羅斯一眼。

天空上,第一道人影向馬戲團俯沖而來。

過分的狂熱焚燒了理智,他根本沒看到馬戲團上空那縱橫交錯的細鋼絲。

伴隨著一聲慘叫,過快的速度來不及剎住,一具身體被割成四分五裂的碎塊,紛紛落下。

面對著前方的人潮。安菲的語氣不帶一絲感情色彩。

「你可以選擇跳河。」

與此同時,馬戲團最大迷宮的出口,希娜那帶著女巫帽的身影出現。

她把鎖著的地下迷宮出口打開,然後迅速地、逃命般閃入建築里。

一天一夜前被鎖在地下迷宮里的兩三百人,原本就沒剩多少理智,在幽閉空間和迷霧之都的共同作用下,此時已經徹底瘋狂。

大門打開,他們像開閘的洪水一樣往外涌去。

——正好遇見外面的第一波攻擊。

沖在最前面的人看見迎面而來的狀若瘋狂的人群,不由得恍惚了一下。

這是獵物嗎?

他們僵了一下,瘋子們卻沒有,不顧一切地往門口沖去,場面一度十分混亂,進攻的第一波節奏也被打亂了一小半。

同時,大型機關發動,帶走了一些人,城堡里的許多隱蔽處,也向外發出攻擊。

這是希娜預想中的最後一個方案,正面攻擊扛不住的時候,只好逃走躲起來,盡力放冷槍了。

當然,即使她不提出這個方案,大家也會這樣做,公布這一設想只是為了避免出現「大家都逃掉」這一尷尬場景罷了。

——智慧女神似乎總是與雞飛狗跳的場景同時出現。

另一邊,墨菲手指微旋,一疊卡牌立即平滑展開成間距完全相等的完美扇形,背面繪制著神秘而古老的花紋。

他將它遞到安菲面前。

敵人已經像潮水一般沒過最外層的防御。獸首大門與圍牆在這麼多人的沖擊下像紙糊的道具一般不堪一擊。

希娜下去後,溫莎接管了加特林。瞄準已經沒必要了,無差別朝人群中掃射。

此刻,下方一機槍的藍光瘋狂閃動,聲音震耳欲聾,但安菲只是微垂眼看著卡牌的背面,仿佛正在發生的一切對他來說都是尋常事。

三秒後,他從中抽出一張,沒看卡面,遞給了墨菲。

墨菲讀卡,說︰「一切已定。」

安菲抬眼,看向天空中倒掛的鐘表。

「九分鐘。」安菲輕聲說,「你們去吧。」

說是「你們」,其實也沒有多少人。

郁飛塵、白松、溫莎、墨菲,以及醫生留下的兩位病人而已。

兩位病人俯視著下方,發出愉悅的怪笑聲。

其中一個突然說︰「他們看我們做什麼?」

另一個說︰「那就挖掉他們的眼楮。」

「嘻嘻……不挖……」第一個病人說︰「他們看我們的時候,像是在被治療呢。」

病人說話的聲音很大,安菲淡淡看向下方。

近處的人群中,的確有人在抬頭看著高處的他們。約十個中有一個。

像是想不清,為馬戲團提供庇護的人,為什麼並不是獵物,而是像他們一樣的獵人。

也不明白區區幾個人,怎麼會有和他們正面對抗的勇氣。

用眼楮看到,比在黑板上得知消息,有沖擊力得多。尤其,最高處的那幾個人一副冷靜從容的模樣,像是完全不害怕一般。

他們吃錯什麼藥了?在干什麼?想得到什麼?

腦海中浮現這樣一連串的疑問的時候,那股瘋狂的殺戮,像是被涼水潑了一樣,竟然漸漸消退了一些。

他們已經習慣了狂熱的心態,此刻反而有些不能適應,像是少了點什麼。

再回憶自己是如何一路被人群裹挾著來到這里的……好像真的和往日的自己不一樣。

安菲收回目光。

白松仿佛忽然明白了什麼。

白天無事,他們和醫生曾談起過關于迷霧之都如何影響人的心智的話題。

安菲那時說,混亂是力量的本質。

殘暴、殺戮、仇恨、恐懼,獵殺、逃避,也本就根植于人的靈魂之中。

迷霧之都的規則,恰好鼓勵這些。

當客人按照規則行事,迷霧的意志就會根植在他的潛意識中,並逐漸蔓延滋長。客人察覺不到這種變化,還以為是自己本身出了問題。

講到這里的時候,大家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唯獨白松覺得自己還欠缺一些點撥。

現在,看見那些望著高台發呆的人,他終于反應過來了!

所以,對絕大多數人來說,唯一能在迷霧之都里保留清醒意志的方式,就是從根源拒絕它施加的規則!

譬如做個保護獵物的獵人。

或者勇敢地抗擊獵人的獵物。

然後,讓那些迷失在霧中的人全部驚醒,領悟這一法則。

永夜里不僅有迷霧之都這樣的世界,還有樂園那樣美好的地方。

所以,他們絕不會心甘情願去做迷霧之都的提線木偶,最終的目的也不是為了在迷霧之都里取得勝利,而是要不惜一切代價,把樂園的精神傳遞給這個地方,最後感染整個永晝!

瞬間,白松感到先前那些奇怪的感覺全部離他而去,渾身充滿了力量。

「我悟了!」白松說︰「安菲哥哥,我終于明白你建立馬戲團的深意了!你是為了所有人!」

郁飛塵︰「?」

安菲建立庇護所是因為他就是這種人,難道還能有什麼深意麼。更何況那時安菲剛剛失憶,連迷霧之都是什麼都不太清楚。

連安菲也多看了白松一眼。

一眼過後,郁飛塵和安菲誰都沒有說話。

白松看在眼里,更加肯定了自己了猜測。

畢竟,郁哥和安菲都默認了。

作者有話要說︰  前幾天卡到自閉,對不起大家。今晚還有一更,但會很晚,不要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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