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閾值60, 請稍後再試。

「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他語氣淡淡,仿佛剛才什麼都沒領會到。

教皇坐在床畔,微微垂著頭, 郁飛塵出聲三秒鐘後,仍沒見他有任何動作。

郁飛塵心中警兆忽生。

沒進入永夜之門前,他進過很多世界, 但並不是所有類型的世界他都會去。

不常進入的世界之一, 就是那些發生著違背常理的詭異之事,被稱為「靈異」或「恐怖」的類型。

不過, 這並不代表他對那種世界缺乏了解。

——現在的教皇, 不僅膚色微微蒼白, 連呼吸的起伏都變得難以察覺。

他在原地站定, 手指依然按在劍柄上, 道︰「陛下?」

路德維希教皇的嘴唇微微動了一下。

他唇色淡,嘴唇薄, 聲音很輕。

「蠟燭。」他說。

郁飛塵走上前,從床頭抽屜里拿出一根蠟燭,用旁邊的火柴點燃。這時他余光看到教皇往自己身上看了一眼。

晚餐的時候, 教皇就坐在自己的右手邊,郁飛塵記得他的眼神。平靜、清醒。

而剛剛的那個眼神, 與這兩個詞都毫無關系。

非要形容的話——就像起了霧一樣。

郁飛塵面上仍然沒什麼表情。教皇或許出現了異常, 如果真是這樣,那這場游戲開始得比他想象中要快。

他拿起了燃著的蠟燭, 卻根本沒往牆邊去。

也沒有轉身就逃。

相反,他動作平穩,直接把明晃晃的蠟燭的火焰照到了教皇面前。

「你需要?」他問。

教皇微微抬起臉。含霧的墨綠色眼瞳和他視線直直相接。

仿佛時間忽然靜止。

郁飛塵的呼吸為之一頓。

右邊,眼底。

一顆針尖大小的棕色小痣, 就那樣靜靜躺在睫毛掩映下。

顏色稍有差別,但是其它的——就連位置、比例都分毫不差。

這顆淚痣映入眼簾的一瞬間,橡山的雪與北風撲面而來。

「安菲?」他聲音微帶疑惑。

教皇沒說話。

就在下一秒——他那一直微垂著的眼睫,忽然閉上了。

不僅如此,整個人都往前傾,朝他這邊栽過來!

——前面就是蠟燭的火焰。

郁飛塵右手瞬間撤開,左手則下意識扶住了教皇的肩膀,緩了一下他的動作。

做完這個動作,他才反應過來,這是在避免教皇的額頭磕到他胸前的金屬護甲。

不帶任何戒備,又像是忽然間失去了意識——總之,教皇就這樣倒在了他的胸前,

白松終于敢從暗門伸出腦袋,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幕。

他的郁哥一手拿一支蠟燭,另一只手按著教皇的肩膀。而只穿著一層絲綢睡袍的教皇靠在他郁哥胸前,看不見臉,只看見隨動作垂下來的銀發。

白松的腦子里瞬間掠過無數想法,最為明確的就是,郁哥這麼會長,或許以後這種事情還有很多……

他思考了一下,開口︰「現在是需要我關門嗎?」

然後,他就听見他郁哥語氣不善的聲音︰「過來。」

白松過來,把蠟燭接過去了。

郁飛塵騰出手,把教皇打橫抱起來,然後放平在床上。

隔著一層絲綢,似乎能感覺到溫熱的軀體。

「他怎麼了?」白松看著雙手交疊平放月復前,神情平靜宛如沉睡的教皇,終于發現事情不是他想的那樣。

郁飛塵的目光仍然停留在教皇的右眼下。

不是鬼,是活人。

也不是昏倒,是睡著了。

還有剛才那含著霧氣的眼神,不是因為出現了什麼異常,極大可能是困了。

可是這睡得也太過突然。而且,還有那顆淚痣。

這樣的淚痣位置太特殊了,他只在上個世界的安菲爾德身上見過。

不排除世界上有兩個在相同位置有同樣淚痣的人,但是在永夜之門的兩個世界里連續遇到,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教皇就是安菲?

安菲也是永夜之門來執行任務的人?

他撥開教皇的黑袍。鎖骨上並沒有他的a1407標記。

兩個不同隊伍的人會同時通過永夜之門進入一個世界嗎?

或者是樂園之外的人?

但是,即使有很多疑問,他現在也沒有辦法詢問了。因為教皇根本沒法叫醒,而且不知道會睡到什麼時候。

他讓白松去把那排蠟燭續上。

幾枝蠟燭的光線比起滿屋的燭火來說微不足道。白松一邊踩在腳凳上續蠟燭,一邊說︰「非要點滿嗎?」

說完,又嘀咕︰「好亮,會睡不著。」

蠟燭被續上,兩個方向的火焰明亮程度相差無幾,抵消了光線的差別產生的淺淺陰影。

郁飛塵的目光停在消失的陰影處。

破碎的世界里有破碎的規則,這些規則有時難以用常理解釋,但卻是這個世界里不能觸犯的法條。

神廟的種種不合常理之處在郁飛塵腦中迅速過了一遍,他想,他或許已經知道了一條規則。

教皇的要求也是佐證。

「白松,」他說,「值夜的時候注意蠟燭,有要滅的就續上。不要開窗,不要讓風把蠟燭吹滅。」

「為什麼?」

神廟里四面八方都燃著蠟燭,房間是正方形,床在正中央。

而且,神廟里崇拜太陽。

太陽,陽光,光線。

與光線相反的,是陰影。

為什麼崇拜光線?或許是害怕陰影。

而這座神廟最大的反常之處就在于——四面八方的燭光映照下,人走在主要的活動區域時,根本沒有影子,或者影子極淡。

「當心陰影或暗處。」郁飛塵對白松稍作解釋,然後道。

听完解釋,白松愣了愣︰「那……郁哥……」

郁飛塵原本以為,他又有了什麼雇主式的疑問。

卻沒想到,白松問︰「要告訴他們嗎?」

「他們」指的自然是別的房間那些人。郁飛塵看了白松一眼,科羅沙人的善良幾乎刻在骨血之中。

但郁飛塵自己,卻並不能算是個善良的人。他幫助科羅沙人全部逃出收容所,也只是為了最大限度完成任務。

雖然,他也不認為自己是個邪惡的人。

只是很多時候,當兩種選擇擺在他面前時,他會發現自己的選擇只取決于兩次判斷︰所得是否想要,所失能否承擔。

「不要離開燈,其它隨你,只限今晚。」他說。

當白松的手按在門把手上時,他又補了一句。

「敲門後退到走廊中間。」

白松的敲門聲響起的時候,裘娜剛吹滅最後一支蠟燭。

蠟燭都滅掉以後,房間里終于不亮了,那種悶熱感也退下去了一些。

她明明把那沉重的禮服長裙都月兌掉了,只剩個蕾絲裹胸短袍,結果還是那麼熱,根本喘不過氣來,這讓她煩躁極了。

更別提自己這個不知道又犯什麼鬼脾氣的老公,硬是臉色鐵青,不許她開窗,為此還凶了她。不開窗戶,如果再不把蠟燭滅掉,她就要熱暈了。

這見鬼的地方,連體感都那麼真實,她現在懷疑是全息艙出了bug,把他們卡進了什麼還在內測的黑科技游戲,還沒有退出選項——不過沒事,現在科技那麼發達,會有程序員把他們撈出去的。

「誰?」裘娜來到門前,隔門問。

「我,白松,」白松說︰「你們的……同伴。」

吱呀一聲,房門開啟了一條只有拳頭寬的縫,裘娜伸胳膊掩了掩胸口,說︰「什麼事?」

白松愣了。

讓他愣住的不是裘娜的穿著,而是——

雖然只有一條縫,但他們的房間是完全昏暗的。

「你們吹滅蠟燭了?為什麼?」不安的感覺涌上心頭,白松下意識想往後退,但理智把他釘在了原地。

「這房子熱死人了。」裘娜笑道,「怎麼了?」

白松復述了一遍郁飛塵的簡單解釋,告訴他們一定要把蠟燭點好。

「這游戲還挺有意思。」裘娜道。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這位女士一直說這麼真實的世界是「游戲」,但白松還是道︰「不是游戲,您一定記得把燈點上。」

「好的好的。」裘娜滿口答應,把門關上了。

白松在門口多站了一會,里面隱隱傳來裘娜變尖了一點的聲音,是對她丈夫說的︰「點燈!你就躺在那里,是死了嗎!門都要我去開?沒看見我穿的什麼?」

確認他們要點燈,白松去敲了隔壁的房間,隔壁是那位胖胖的國王。領主夫婦和這個國王是他覺得最好相處的人,所以他先選擇了這兩個。

但敲了幾下,沒人開門,門內只傳來一道聲音。

「知道。」

白松舒了一口氣,又去敲了敲最遠的房間,得到一聲︰「听到了。」

這地方太靜,門又只有薄薄一層木頭,看來大家都听到了。

白松快步回了房間。

一到房間,悶熱渾濁的油脂氣息足足比走廊濃了好幾倍,差點讓人當場昏過去。

給郁飛塵匯報了結果後,他翻來覆去,怎麼都睡不著,最後抱著枕頭又來到了教皇的房間。

郁飛塵還在教皇的床畔,準確地說,是教皇睡在床中央,他郁哥半靠在右邊床頭,看起來在觀察教皇陛下……的臉。

「郁哥,」白松說,「你不打算回去了嗎?」

郁飛塵︰「不了。」

並不是因為教皇的寢殿規格高于他的——那個保姆房一樣的小房間。而是有些事情需要一個解答,他也想看看這位教皇到底打算睡到什麼時候。

白松申請也到這間房里來睡,理由是他有一點害怕。

但最終他沒被允許在床上,而是把一張軟椅放平,貼在大床左側,躺下了。

就在他在左邊躺下兩分鐘後——

大床上的路德維希教皇陛下像是夢到了什麼不好的東西,精致的眉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接著,像是無意識的動作,他輕輕抓住了郁飛塵的左邊小臂。

然後自然而然轉過去,微側身體靠在了郁飛塵旁邊。

白松︰「……」

「我認為還是要把這幾個人抓起來,嚴刑拷打,」他用手指撥弄著門上的銅鎖,發出  的聲音,說,「他們在我們找不到的地方挖了地道,不然一個人怎麼會無緣無故消失在房子里?」

說罷,總管斜眼瞧著營房里的幾個人︰「誰能第一個說出那個雜種怎麼逃跑了,我發誓他在收容所解散之前,都會得到比咱們這位上尉還要優厚的待遇。」

所有營房都發出了騷動聲,顯然是被「收容所解散」這個詞激起的。

總管對此報以「果然如此」的笑容,然後用更加凶惡的目光逼視營房里的每一個人︰「你怎麼想,大個子?還有這位戴眼鏡的先生,你們到底把地道挖在了哪里,天花板?」

他們都沒有說話。

事實上,不論說什麼,都沒有好的結果。

告訴總管,午夜十二點過後,這座營房進入了另一個離奇死寂的世界嗎?

這樣做只有兩個結果。要麼,總管認為這些科羅沙人在用拙劣到令人發笑的理由來搪塞他,繼而勃然大怒。要麼,總管相信了這個說法,把他們轉移到了別的營房——那他們就失去了在夜間探查整個收容所的機會。

如果總管知道他們在夜間走遍了大半個集中營,並看到了那些劇毒的化學藥劑與二樓的解剖台,他們的命運更是可想而知。

當然,也不排除有人願意供出來,以此獲取那個「優渥的待遇」。

「他每天都會得到涂滿黃油的軟面包,不必再用勞動贖罪……」總管的目光從一個人移到另一個人︰「你知道他怎麼逃掉了嗎?大鼻子,你的鼻子像一個蟾蜍那麼大。還有你,小個子,你簡直是個侏儒。」

郁飛塵的余光看著那個小個子男人——他是唯一一個沒有和他們一起出去的人,只是旁听了他們回到營房後簡單交代的彼此情況。這人自然也不知道修士所謂的「消失」究竟是怎樣的一個情形。或許,他還真以為修士成功逃月兌了。

總管似乎看出了什麼,目光在小個子身上停止不動,而小個子的脊背並不挺直,目光略有閃躲——郁飛塵快速掃過這間營房里的兵力情況,如果小個子真打算出賣他們,他得做好最壞的準備。畢竟從昨晚來看,這是個極度膽小的人。

這時候,他看見那位上尉也有了一個微小的動作——他的手指按在了配槍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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