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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教皇和他的騎士長, 到底有多形影不離?甚至連神廟修女都問出了這樣的問題。

不過,修女的這句話落下,郁飛塵就知道之前的猜測是對的。聖子和教皇確實相識。如果不是出于這個猜測, 他也不會這麼直接就走到聖子門前。

騎士長按理說應該跟隨教皇,為了最大限度保證自己不違反規則,他還是伸手取下衣領上的荊棘花書簽。

于是郁飛塵把書簽又別了回去, 道︰「他暫時有事在身,派我先來。」

听完這句話,修女眼中流露出看到救星一般的神情︰「珊莎說在神廟中見到了外來人的蹤跡,我想那一定是你們來幫助聖子。聖子殿下曾經說,只有路德維希教皇與于斐騎士長才是他最真誠的朋友。」

郁飛塵點頭, 道︰「帶我去看看他吧。」

雖是白天,修女仍然持蠟燭帶路。

穿過拱門,前殿中央一字排開四支極其高大的蠟燭, 最中央有空隙。每支蠟燭都有一人高, 燭體雪白,火焰明亮。這地方的地板是水晶制的, 透明地板下還有隔層, 在下方燃著璀璨的燭火。再加上四周和天花板上許多吊燈的光線,真正讓所有影子都消失了。

看來, 為了防止聖子被惡靈所侵害,神廟做足了功夫。

穿過最前方教堂一般的前殿,就來到了聖子的寢室。寬闊的房間中央,璀璨的燭光由遠及近拱衛著一個方形的水晶床。水晶床上躺著一個白袍的人, 想必就是聖子。郁飛塵走近。

床上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他穿著雪白帶金色太陽紋飾的袍子,有一頭深紅色的及肩發。他就那樣靜靜躺著璀璨的水晶床上, 閉著眼楮仿佛沉睡。

但是,卻有一個黑鐵長尖刺從他白皙的脖頸一側斜捅出來,形成一個猙獰的血洞。周圍血肉外翻,半結著痂。一個白衣白發的修女正在為聖子擦拭滲血的嘴唇,並為他換下血污的墊布,一邊換,一邊流淚——正是他們那天在湖邊見到的祈福修女。

「珊莎,我帶于斐騎士長來了,」帶郁飛塵來的那個棕發修女說,「你總在聖殿里不出去,這還是你第一次見到他。」

白發修女珊莎看了郁飛塵一眼,或許是認出了他就是湖畔的那兩個人之一,憂愁的眼楮里含滿了淚水。

郁飛塵則看著從聖子脖子里斜穿出來的那個黑鐵長刺,眉頭蹙起。這樣的角度難以想象,只可能是一個極長的黑鐵柄從左邊腰際刺進去,穿過幾乎所有重要器官,然後再險險擦過心髒,繼續往上刺破喉管,最後從脖子的右邊上側方穿出來。

「讓我看他的傷。」郁飛塵說。

白發修女低頭,伸手揭開了聖子身上的被單。

傷情果然如郁飛塵所料,那東西就是從左腰際斜斜捅進去的。但造成傷口的東西卻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不是什麼鐵尖刺或黑鐵柄,而是一個——鐵燭台。

神廟里燭台的形制是一個托盤上面鑄造一根頂端尖銳的鐵刺,蠟燭插上去,就能牢牢被固定住。而現在,這個尖刺直接把他們的聖子戳了個對穿。

神廟里的人大概是不敢把這玩意拔掉,所以連鐵刺帶托盤帶聖子一起放在了床上。也是,這種程度的傷,如果直接拔刺,估計真的就內髒大出血暴斃了。

郁飛塵是個很難和別人共情的人,然而此時看著聖子,面對著這種程度的傷情,他還是感到了一種心理上的詭痛,仿佛看到牙簽捅進指甲縫的情景一般。

白發修女再次給聖子拭去嘴角的鮮血。燭光下,他皮膚因失血過多,蒼白得幾乎剔透。

郁飛塵將聖子上身的衣袍也掀開,十七八歲,還是個孩子,胳膊上有嚴重的燙傷,單薄的胸膛上全是黑紫泛青的淤痕和點點尖刺狀淤跡,是體內出血,然後在皮膚下凝結的跡象。

郁飛塵︰「怎麼出的事?」

「那天的早上來得很遲,凌晨,我們醒來,發現濃黑之幕又升高了許多。我們心中滿是憂愁,出去對著天空祈福。聖子依然在前殿里為卡薩布蘭念誦禱咒。我們出去的時候,前殿中央的大燭才剛剛燃到一半。可是,珊莎總是牽掛聖子,她在祈福的半途往回看,卻發現前殿的燭火幾乎全都滅了。」棕發修女說。

白發修女珊莎接上了她的話,說︰「我立刻向那里跑去,卻有一個黑影在從前殿沖出來,消失在外面的樹影里,我認出那就是傳說中只在黑暗中出沒的惡靈。等我……等我進到前殿,就看見蠟燭幾乎全部燃盡,聖子已經……」

她哽咽了一下︰「他已經變成這樣,燭台也被打翻,倒在地上。地上全是血跡,聖子昏迷不醒。」

她們說完,郁飛塵立刻想起了前殿那幾支一人高的巨型蠟燭,巨型蠟燭自然是插在大燭台上的,而四支蠟燭中間缺了個空,空了一個燭台,應該就是戳穿聖子的那個。

根據她們的描述,一個場景幾乎已經成形。

總是燈火通明的神殿,燭火莫名被熄滅,陰影中的惡靈露出行跡,漆黑的觸手卷起聖子的身體,殘忍地將他高高舉起,再猛地穿到燭台上。

但是,既然神殿燈火通明,就不該有惡靈能進入,最初的燭火,是被誰熄滅?

由棕發修女帶著,郁飛塵來到了前殿。

殿堂空曠,四周窗戶緊閉,沒有任何可以藏人的地方。

「燭火是被吹滅的?」

「有的被吹滅了,有的燒盡了。」

「你們走的時候,中央的蠟燭燃燒到了哪里?」

「還有一半,所以我們放心出去了。」

郁飛塵望著整個殿堂。

他看著燈火輝煌的穹頂和數以萬計的蠟燭,忽然問︰「你們是怎麼點蠟燭的?」

這麼多蠟燭如果要依次點亮,並維持長明,不知道要耗費多少人力。

修女指著牆壁上一些攀爬用的黑鐵架說︰「多年前的先輩修女會爬到牆壁上,把它們一根根點亮。」

「直到後來,我們發現後山生長的火焰蜥蜴具有神奇的魔法。把它們曬干研成的粉末,可以幫助火焰的點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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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修女從口袋里取出一個瓶子,在手心倒了一把深紅色粉末,往牆壁上一灑。粉末像煙霧一樣籠罩了整面牆。修女再在黑鐵架上擦燃了一根火柴,將它伸進煙霧中。

轟地一下,流星般的火焰在紅霧里燒了起來,所有蠟燭都在火焰的籠罩下,片刻後,紅霧燒完了,火也滅了,牆上依舊只有那些燃著的蠟燭。修女說︰「就這樣,一次能點亮整面牆。」

郁飛塵看著那瓶粉末,心中微動。

「如果放多了呢?」

「千萬不要放多,」修女嚴肅道,「蠟燭會很快燒完。」

「能借我一些粉末和火柴嗎?」

「當然可以。」修女把東西給了他。

看完前殿,他們又回到了聖子床前。

「他一直昏迷嗎?」

修女回答說,聖子剛受傷的時候還未陷入昏迷,但由于喉管受傷,已經很難出聲了,他請她一定要讓路德維希教皇來到這里,便昏死過去。

接著,她又說︰「祭司昨天為聖子舉行了一場大型祭祀,雖然最後遭到了破壞,但他的情況仍然好轉了一些,不再流那麼多血了。珊莎說,聖子的手昨天勉強動了動,握住了她的。」

「現在呢?」

「現在不行,他在發燒,我們試著喊過他。」

郁飛塵腦中飛快掠過許多東西。

殿堂里沒有留下任何有效的痕跡,一切都只能依靠修女的轉述,雖然她們看起來堅定地站在聖子一方,但無法提供清晰的線索,只能由他不斷提問。

破解聖子遇害的謎題,最快捷的方法必然是讓聖子自己開口說話。而一旦聖子有清醒的意識,做的第一件事也是盡快說出害死自己的人,向外求救。

而修女說——昨天祭祀過後,聖子的手能動一下了。

手——

這時候,血又染髒了聖子腰下墊著傷口的白色襯布,珊莎再次把襯布換下來,放在一旁的棄物箱里。

郁飛塵心中霍然劃過一個念頭,大步走到棄物箱旁,將所有換下的襯布倒出來,一條一條翻開。

修女詫異︰「您在做什麼?」

來不及多費口舌解釋,郁飛塵飛快地展平每一塊襯布,這孩子的傷口流了太多血,布面上全是大塊大塊的血跡,還有斑斑點點的血痕。

他想,如果聖子的意識真的清醒過,那他留下信息的途徑,有且只有這一條!

下一刻,一塊展平的襯布上,血跡旁邊,赫然出現了潦草的筆畫!

是這個世界的文字,這串字符的意思是「我」。

修女卻仍然問︰「您在找什麼?」

郁飛塵忽然意識到什麼,他問︰「你們識字嗎?」

修女茫然地搖搖頭。

心下沉了沉,郁飛塵繼續翻找,終于,那些襯布即將被翻完的時候,又出現了一個帶血字的圖樣。

這個字是「殺」。

不,不能說是一個字,也不是個單純的動詞,這地方的文字有時態,這串字是過去式,意思是「殺掉」、「殺了」、「殺掉了」。

「殺」,「我」。

前面缺了主語,是誰殺了他?

郁飛塵繼續找,可是找遍所有襯布都沒出現第三個帶圖案的。

他目光冷沉,道︰「這是全部的嗎?」

「是今天的。」

「昨天的呢?」

修女小聲說︰「我們……送去洗了,正晾在外面。」

來到晾東西的庭院,果然,襯布重新被洗得雪白。聖子艱難清醒過來,留下的、最重要的那條信息,第一個字符,就這樣在昨天被不識字的修女洗掉了。

不對。

昨天也有人也在探訪聖子遇害的真相,是女皇他們。

他問修女︰「昨天有外人來過嗎?」

修女的神情,明顯遲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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