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恆扭動有些酸痛的脖子,不可思議地朝九五二四看去。
加登捏動指訣控制上方洞口變換排列之後,僅僅留下一句話︰「先自己在牆壁挖個石室,五天後我再來!」
九五二四同樣揉揉脖子,低下頭似乎在思索什麼。
十丈寬大的平台就這樣安安靜靜,從頂部周圍不知何物散發出來的柔和光亮照在兩人身上,他卻感覺不到任何光亮。
會移動的洞口並不害怕,但連著洞口的通道也會交織變幻,那就有些匪夷所思。
更何況,在十個洞口變幻排列順序的過程中,竟然如同稀泥做成的洞口一般,變幻著大小和形狀。
最終,仍是丈余大小圓形的洞口,但若非親眼所見,誰會知道剛才有的曾經變成矩形、星形,甚至毫無規則的形狀?
最為關鍵的是,他深深知道這岩石的堅硬,絕不在一般法寶之下。
他揉揉眼楮,再次抬頭看去,心里不由哀嚎一聲。
此時,他終于確認,真的認不出之前下來的是哪一個洞口,甚至認不出加登鑽進去的是哪一個洞口。
垂下頭來,思緒有些混亂。
「哈,哈哈,哈哈哈。」
混亂得不知從何理順的思緒被狂笑聲驚醒,他不得不抬頭朝九五二四看去。
開始是試探著的單聲狂笑,眼神、面上毫無笑意。
接著是真正的長聲狂笑,不僅眼神、面上,甚至連那斷了手掌的右手都不自覺舞動起來。
整個人如同瘋子一般不斷狂笑。
但可惜的是這十丈大小的範圍,這五六丈高矮的地底石洞,根本沒有回音。
恐怕是因為石壁太厚的緣故,易恆看著笑得聲嘶力竭、漸漸低落下來的九五二七。
「很好笑麼?」他嘶啞著聲音問道。
「哈!」變得低沉的笑聲嘎然而止。
「你覺得不好笑?」
「不好笑!」
九五二四扭頭過來,盯著他。
他被迫迎接直射過來的目光。
那眼神里有慶幸,有不甘,又有幸災樂禍的意思,他心里有些發毛。
「從巽星到這里,何止億萬里,活著到達,不該笑?」
「對于你來說,確實應該笑!」
「跟數以萬計的高階修士在生死台上搏殺,卻能活到最後,不該笑?」
「確實該笑!」
「在這里,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不該笑?」
易恆粗糙的眉頭微微皺起,沙啞著聲音道︰「這有何可笑?」
「哈,哈哈,哈哈哈。」
他想不到話語剛出,九五二四盯著他的眼神忽地渙散,張大嘴巴再次狂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
似乎笑得不可自制一般,左手捧著月復部,緩緩蹲了下去。
唯有右手高舉著,光禿禿的手腕處很是顯眼。
傷疤早就月兌痂,光滑的斷腕在他眼前搖晃。
他忽地明白「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意思,不過,他還是不認為這有什麼可笑之處。
「道友,難道你以為吃定我了?」
九五二四笑聲再次嘎然而止,緩慢站起身,朝他看
來,眼神中久違的狠毒之色又變得熾烈起來。
「若非是你,我右手豈會變成這樣?」
「從頭至尾,我未曾動過手!」
「那也不行!」九五二四大吼一聲,易恆仍是面無表情。
「當時若非你躲閃,這斷腕之恨又豈能怪在你頭上?」
嘴里怒吼著,右臂伸直,斷腕處一層皮肉包著的骨頭在面前搖晃。
易恆倒退半步,不著痕跡地雙手負在身後,紫府中,十二丈大小的靈魂軀體變得嚴肅起來,十指緩緩捏動指訣。
左手一招,混沌中,八卦盤飄飛而來,在左手上空緩慢旋轉。
不動則已,動則必殺,他心里暗自想到。
「若非道友妄圖殺我,豈會有此橫禍?能從生死台上存活下來,難道道友真以為我是憑借運氣?」
九五二四伸出的右臂微微一滯,面色瞬間變得凝重起來,雙眼死死盯著他。
他毫不躲避,運轉法力,同樣朝九五二四看去。
眼神在半空瞬間相遇,氣氛頓時變得壓抑之極。
整個空間靜寂無聲。
空氣凝固。
一息,兩息。
易恆心如止水、面無表情。
九五二四瘦弱的身軀上掛著寬大的道服,像是紫金色的布袋,露出的頭顱,像是躲在布袋中陰狠的毒蛇的頭顱。
「呼!」
兩人同時深吸一口氣,法力運轉,氣息釋放。
有形的威壓瞬間從兩人身上爆發出來。
凝固的空氣無風自動,氣氛壓抑到極點。
如同勢均力敵的猛獸,不動則已,動則石破天驚。
紫府中,魂力從龐大的身軀上涌出,一個個乾字瞬息間出現在八卦盤上。
易恆此時反而顯得胸有成竹。
境界上,兩人都是元嬰巔峰,法力相差不大。
法寶兩人都沒有。
雖不知九五二四有何威力巨大的法術,但想來不會比易門功法更為厲害。
唯一需要擔心的,便是靈魂、與煉體。
煉體決顯然不如他,但靈魂上,只要他沒有自己如此多機遇,恐怕自己碾壓他毫不費力。
所以他眼神有些憐憫。
回想起來,應該有很長很長的時間沒有這種感覺。
憐憫的感覺,在小島上有,在中州大陸有。
此後,再也沒有過。
哪怕在地球上每一次都是殺戮百萬、尸骨遍野,也沒有憐憫的感覺。
是因為乾星上人族太少而同病相憐?還是因為需要九五二四在身邊分散注意力,他一時間想不清楚。
不過,他可以肯定,九五二四一定從他眼里看出了明顯的憐憫。
「你在憐憫我?」
「活著不易。」
「哈哈,這正是我想對你說的。」九五二四大笑一聲,面色一正,沉聲道︰「你修煉千年,才到此境界,有何資格憐憫?」
易恆微微松口氣,紫府中的乾字緩慢消散。
雖然九五二四話中之意顯得傲慢,但氣息已經緩緩褪去,想來他應該感覺毫無把握一擊必殺。
「我資質甚差,若非機緣巧合,恐怕早已壽盡,化為路邊一堆
白骨,但既然老天讓我活著,我又豈會辜負?」
他言語中帶著自嘲,但對于活下去的信念,卻堅定之極。
此話似乎徹底打消了九五二四動手的想法,只見他緩緩將右腕縮到眼前,自嘲一笑,道︰「呵呵,不錯,既然老天讓我活著,我又豈會辜負?」
易恆徹底放松,現在確實不是動手搏殺的時候,無論是時間、環境都不允許。
若是真的動手,就算自己將他擊殺,也不敢保證不受傷,更讓他難以把握的是加登的態度。
那強大的中年修士似乎對九五二四很是看重,到時如何交代?
既然不用動手,那只有聯手合作,在陌生的地方,多個人總是好的。
他想到這里,便收起一切雜念,開口問道︰「道友對此處可有了解?」
呼吸間,壓抑的氣氛消散而去,這地底空間似乎又有清風襲來,讓他感到渾身輕松。
九五二四將右腕縮進寬大的袖口,抬頭很是認真地回答道︰「了解不多。」
易恆見他如此認真,不由大喜道︰「還請指教!」
誰知九五二四瘦臉一笑,說道︰「道友是憑什麼活下來的?」
听見此話,他喜意瞬間消散。
這是要交換的意思啊,雖說兩人此時不會廝殺,但想來他對于斷腕之恨定然不會釋懷。
想得,先要付出,這規則從未變過。
當然,他絕對不會暴露靈魂遠超同階之事的,無須考慮,所以他話也不接,轉身便走。
雙眼不斷掃視四周牆壁,尋找適合開墾居室的地方。
身後傳來一聲冷哼,便再無聲息。
四周全是連成一體的土黃色石頭,肉眼看去,毫無不同之處。
他走到牆壁邊上,伸出右手,時而觸模,時而敲打。
九五二四一聲冷哼之後,也走到另外一邊,審視著牆壁,同樣用左手不斷觸模敲打,顯然也想尋找開墾居室的地方。
方圓五丈的圓形空間內,又恢復暫時的沉寂。
兩人像是很有默契一般,一人一邊,無論是停住腳步還是沿著牆壁緩慢游走,都保持著直徑距離。
不時有「噗噗」厚實的聲音響起,兩人時而疑惑地皺起眉頭,時而現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但很有規律的是,只要一人停下,另外一人也必然停下,一人游走,另一人也定然游走。
一炷香之後,兩人便已將整個洞壁游走一圈,從兩人表情來看,顯然都已經選好地方。
易恆回到起點,將右手抬到眼前。
手心微微出汗,但卻干淨之極,整個牆壁的土黃色竟然沒有一點點灰塵和碎屑,干燥而厚實。
更令他驚訝的是,整個牆壁竟然連一絲縫隙都沒有,仿佛便是完完整整的一塊巨石被挖空了一般。
這岩石的堅硬,雖不及一般法寶,但絕對在法器之上,而厚實的程度,他根本無法推測。
沿著洞壁走了一圈,仍然沒有選擇的余地,似乎處處都一樣。
「 !」
一聲厚重的悶響聲傳來,扭頭看去,卻見九五二四剛收回左拳,對著牆壁,雖看不見臉色,但想必也很難看。
听這聲音,便可肯定,這洞壁的厚度,絕對遠超想象,想要打穿是絕無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