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在上演白龍馬斗小雞, 那邊 赫赫的已經響起了鑼鼓絲竹樂聲,水面上映——璀璨的燈火,幾十艘寶船游舫連成一片, 岸上頓時響起一片叫好之聲。
真是熱鬧成一團了,陸小鳳還是找到了個合適的機會,一個鷂子翻身,從那馬背上翻了起來, 呼啦啦像個壁虎似的,也不知道是被甩出去還是自己飛出去的,一下子落在了船艙頂上, 轉身一抹胡子,還是瀟灑得很。
不遠處看見的人都站在船上給他鼓掌,陸小鳳還對人家點頭致意,只是甲板上玉獅且氣——呢, 他還不敢下去, 怕給尥蹶子挨一個窩心腳。
玉獅扯著脖子對他罵罵咧咧嘶鳴不止, 鼻孔粗喘——噴氣,從小到大沒受過這樣的委屈, 哎呀!!!
辛渺好懸沒笑出聲來, 趁——機會連忙上前,挽住韁繩, 摟——它一頓安撫。
西門吹雪默默的凝視——那些被踢爛踹翻的圍欄燈架等不甚牢固的設施, 一語未發。
白玉堂已笑得前俯後仰,花滿樓直搖頭,用扇子精確的指了指蹲在頂上的陸小鳳,無奈之色溢于言表。
鼓點聲聲澎湃迫人,隨著乍然而起的琵琶妙音, 湖面上的游舫都已逐漸聚集合攏到那些花魁船附近,爭先眺望,期盼著能看見今夜的主角們。
一時之間,他們的船反而遠離了熱鬧的中心,船只一艘艘與這大船擦肩而過,將它獨留在較為寂靜的湖面上,前面連成片的大小游舫群聚,而這艘船離群索居,靜靜漂泊在連綿迷離的燈火以外,像一顆孤星——
鼓樂之聲不絕于耳,開闊的水面使得任何聲音都毫無阻隔的傳播開來,陸小鳳站在高處,略一眺望,已經能看見其中一艘花魁船上,眾星拱月的高台上,衣裝華美的花魁已抱著琵琶驚艷登場,伴著鼓聲彈奏錚錚琴聲。
如此喧鬧的場面下,第一個出場的自然有兩把刷子,何況這位花魁娘子表演的還是琵琶,若是不能一下子贏得滿堂喝彩,那場面恐怕就不會很好看。
這一家教坊顯然是使了大力氣,整艘畫舫金碧輝煌,高數丈的舞台,她一上台,高凌水上的舞台自然不會十分穩當,普通人上去,只要低頭一看,腿也得打顫,晃來晃去怕是也站不穩——
她抱著琵琶上台,裙衫隨風而起,空中一輪明月,她就仿佛那仙子一樣要隨風而去,臉上的笑容也是絲毫不變,姿態裊娜可憐,已大大的驚艷了岸上和船上的觀眾們,掀起一片潮水般的鼓掌和叫好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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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上台彈的竟然是一首《蘭陵王入陣曲》,伴著那有——的鼓點聲,真是殺伐決斷震撼人心,一下子就把場面給鎮住了,昂揚的戰意迅速將氣氛點燃,听的人是熱血澎湃。
一時之間連玉獅都忘記生氣了,和辛渺一起睜大了眼楮往那邊看去。
「好厲害!」辛渺攬著玉獅的脖子,驚嘆了一番。
不管是這表演本身水平,還是這燈火萬千人聲鼎沸的氛圍,已經瞬間將她震撼,完全看傻了眼。
花滿樓也瞬間被這聲色給吸引了,眼楮中映滿了光輝,十分明亮。
辛渺听了個開頭,已經是滿心敬佩,只覺得如此精彩的表演,定然是要得花王了。
幾人都全神貫注的被吸引了注意,絲毫沒有發現,遠處湖面之上,還有一艘小船,離得比他們更遠,船艙中燃——並不明亮的燭光,靜靜停在水面上,幾乎要和夜色融為一體。
這艘普普通通的小船實在是太不顯眼,它在一切人世的喧囂以外,甚至都不願意靠近那熱鬧的中心。
這樣的一個夜晚,這樣盛大的熱鬧之外,他們這兩艘離得遠遠的一大一小兩艘游船很快顯得孤立而古怪,只是眾人的目光並不會從驚艷而奪目的花魁娘子身上挪開,分一星半點給這兩艘奇怪的船只——
西門吹雪不會,他根本心無旁騖,似乎眼里看不見那些鶯歌燕舞,他的目光偶然間捕捉到了那艘小船,然後就全然定住了。
陸小鳳敏銳的察覺到了他沉默而冰冷的注視,臉色驟然一變。
辛渺還睜——眼楮沉浸在這景色聲光之中,——突然之間,她的脊柱處條件反射般起了一串顫栗,仿佛有什麼寒冷至極的東西從下往上躥進了天靈蓋,讓她猛地打了個哆嗦。
等她回過神來時,仿佛渾身的汗毛都豎立起來了,她身旁的白玉堂和花滿樓比她察覺得更快,豁然轉身,滿臉都是戒備和警惕。
玉獅也乍然長嘶了一聲,像是驚嚇般躥跳了一下,當她轉身回頭,眼角余光只來得及捕捉到一抹出鞘的鋒芒。
冷極了,恐怖極了,就是虛空之中驟然升騰起來的一股昂揚殺氣,無情無欲無——無覺,就是單純的殺氣。
他們只看見西門吹雪的殘影,如同夜色中的一只蝴蝶,撲朔間飛到了水面上。
他隨風而鼓起的白衣在月色下顯得皎潔無比,而那行動間的軌跡竟然又是十分優美的,姿態真的像一只很漂亮的白色蝴蝶,辛渺腦子一片空白之中,只見西門吹雪輕飄飄的在粼粼的水面波光上一閃,已經在幾個瞬息中撲向了那艘小船。
隔得老遠,遠處傳來激昂緊密的鼓聲,居然瞬間與她的心跳嚴絲合縫的合拍了,在西門吹雪撲殺那艘小船的瞬間,一個人影也破窗而出,針尖對麥芒的與西門吹雪正面相擊。
「鏘啷——!!」
她從來沒發覺琵琶撥弦的聲音居然和拔劍出鞘的聲音那麼相似,殺意沖天之勢,看得她心驚膽戰。
「好!!」山呼海嘯般的叫好之聲又猛地一揚,人們全情沉浸在這琴聲之中的時候,根本無人發現,就在他們身後,一場讓人汗毛倒豎的廝殺悄然無聲的倒映在寂靜的西湖水中。
這就是頂尖高手的水平,或者說,這就是劍神的水平
辛渺心髒狂跳,她從來沒有親眼見過如此的場面,整個腦子都發麻了,原來世界上真的存在殺氣這種玄而又玄的東西,她恐怕永遠忘不了剛剛那種後背發涼的感覺,沖擊力極大,大到能直接掀翻她目前為止對「武學」的所有淺薄認知。
她本來是應該害怕的,——是不知道為什麼,辛渺的手不知不覺間已經緊緊握住了青鴻劍的劍柄,她攥得很用力,能清晰的感受到劍柄上堅硬細膩的花紋,像是烙鐵一樣烙在手掌心里,不知道是劍在抖還是她的手在抖,耳邊甚至都能听見微微的嗡鳴。
她也不知道自己這個行為是不是因為害怕,她下意識握住了自己的武器,仿佛那一掠而過的殺氣會掉頭直撲面門一樣——是辛渺混混沌沌之間,竟然又生出一種很激烈的興奮之情,于是幾乎是眨也不眨的盯著西門吹雪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