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後來呢?」他問。
在劇本里,季海瑤終于在一次與景禾的交流里意識到了什麼,即使覺得不可置信,卻還是跟著直覺一點一點深入,找到真相。
原來他們曾經分別的大門就是時間的交匯,季海瑤往前走,景禾向後退。
他們的時間進度並不相同,景禾不止一次地重復著他們在校園的日子,可無論重復多少次,卻每次都找不到終點。
後來男女主角還是在一起了。
可那不是生活。
後來呢?
為什麼後悔,因為什麼?
是因為家人朋友,還是因為公司工作,或者個人感情?
既然有後悔這種情緒存在,那「重來」本身就只是一個設想。方臨不知道自己提問這個有什麼意義,只是想到自己,于是就多了句嘴。
「後來您放下了嗎?」他又說,「是怎麼樣的事?」
昨晚太浪,他嗓子還是帶著啞,聲音便不自覺稍低了一些,入了對方的耳朵就更顯得輕軟,像一種試探的詢問。
他知道自己現在這樣算是有些逾矩,過分關心金主的生活並不是什麼好事。
但他剛被金主弄得那麼慘,稍微得寸進尺一點也應該無傷大雅。
不過段長珂沒有回答他,只是頓了頓,繼續手上的動作。
方臨不急,也不覺得尷尬,沖著段長珂沒心沒肺地笑︰「不想說就算了,您當我沒問。」
他原本窩在書房的沙發里,把外套當薄毯子蓋在腿上,想了想翻身下來,赤著腳站在段長珂面前︰「我再去給您熱杯牛女乃,要不要?」
「不用。」段長珂終于回頭看他一眼,並沒順著他走,「我不太愛喝牛女乃。」
事實上,昨晚會喝也是因為方臨笑得誠懇,沒有拂他面子而已。
「噢。」方臨很短促地應了一聲,不氣餒,又問,「那咖啡呢?」
「也不用,」段長珂把領夾夾好,此時的模樣跟兩人初見時幾乎沒有差別,語氣也是,「我很快就出門了。你想喝的話自己去弄。」
「方臨。」他開口,「我說過的,我們的……」
這一次他停頓的時間更久了一些。
方臨本來就瘦,衣服又寬松,剛才在沙發上坐沒坐相地背劇本,支起身子的時候就露出一半的肩來。他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要小,雖然很輕,但身體的線條又是柔軟的,光是看著就能想象得出觸踫的手感。
察覺到段長珂在看自己,方臨終于順著他的視線湊近了些。
「算了。」他听見段長珂說。
「給你的東西就收下,是你應得的。」
「我知道啊。」方臨明白對方的意思,很善解人意地替他說完,「我沒有見人就亂找安全感,您放心。」
他看見段長珂抿了抿唇。
「後悔的事……」他這一次很認真地看著方臨了,也回答了他之前的問題,「其實嚴格意義來說,不算什麼大事。」
「應該說,跟我沒什麼關系。」
沒想到對方會回答,方臨怔了怔,看著他。
「所以我很矛盾,我認為這件事構不成後悔的定義,」段長珂的話說得模稜兩可,「但像你說的,如果重來一次的話……」
段長珂望向他的眼里︰「我好像也沒有做得很好。」
方臨張了張口,卻沒有發出聲音。
對方的話幾乎給他一種錯覺,就好像這種後悔已經被糾正了一樣。
可他對段長珂並不了解,連揣測也無從揣測。
「段總,我沒听懂。」他如實道。
段長珂卻沒再說話,只是朝他走過來。
方臨呆呆地跟他對視。
他覺得段長珂現在的表情有了點變化,但具體是什麼又說不上來。
但大概是沒那麼冷漠了——
他看見段長珂略微俯身,張開手臂抱住了自己。
對方昨晚沒有抱他,但現在卻抱了。
他身上的氣味很好聞,與陷在時又是不同的。方臨有點懵,但還是一動不動地任由對方輕輕抱著自己。
這個擁抱其實很淺,像那種禮節性的、沒有個人情感色彩的擁抱,不會讓人聯想到那些旖旎的沉醉的夜晚,只是一個簡單的動作。
仿佛只是在確認什麼。
「沒關系。」段長珂說。
也不打算解釋自己之前那些話。
方臨以為段長珂陷進了什麼不好的回憶里,雖然多管金主的閑事不太好,但這個擁抱太柔軟,他還是忍不住開了口。
「我以前也有好多後悔的事。」他在段長珂懷里動了動,把被困住的手伸出來,抓了一下對方沒有一絲皺褶的西裝外套,笑著說,「但我現在不想後悔了,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會很開心。」
是真的很開心,這一點上他沒有說謊。
段長珂低聲道︰「所以你覺得來找我就是快樂的?」
方臨被他問得一窘,但很快坦蕩承認︰「是啊,反正段總脾氣好,技術也好,是我賺到了。」
頭頂傳來一聲輕笑,段長珂也沒生氣︰「你說得倒是挺坦蕩。」
方臨臉上有點紅,但好在被抱著,對方看不到︰「我臉皮厚。」
擁抱很短,段長珂很快離開,還用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背︰「行。」
桌上的手機振動了一下,段長珂拿起來看了一眼,方臨知道他要走了。
這個擁抱像一個標志,兩人終于能更坦誠地面對雙方以及這段關系,段長珂手指刮了一下方臨的下巴︰「快樂就行。有事再聯系。」
方臨笑嘻嘻地說「好」,還大膽地替對方整理了一下領結︰「段總。」
「嗯?」
「您以後也別對我有什麼顧慮,我收的好處已經夠多了。要是有其他喜歡的,直接告訴我就行,」方臨說,「我很听話的。」
「嗯。」段長珂很干脆應了,不甚在意地說,「你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