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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翠殿中,李景燁到時,蕭淑妃正臥在床上小憩,眼眶邊一圈紅腫。身邊的蘭昭執了團扇替她祛暑熱。

一听動靜,她忙要起身下拜。

李景燁揮手道︰「別忙,你有了身孕,快歇著吧。」

他坐到床邊,面上是難得有幾分開懷的笑︰「你今日得了好消息,朕特意來瞧你,怎還悶悶不樂的樣子?方才听女官說,你要好好調養,放寬心才是。」他說著,模了模蕭淑妃衣下仍平坦的小月復,「算時日,這孩子,當是五月那一日懷上的吧?」

他話里說的是淑妃,心中卻莫名想起了另一個人。

五月里,麗質還住在望仙觀中。

那時的她遠沒有現在這般柔順。

他不敢逼她太緊,只好每隔幾日便在傍晚時去看看她。可她總是低眉斂目坐在一旁,冷得像一座神女雕像一般,半個眼神也不肯給他。

整整兩個月後,她才漸漸放下渾身戒備,小心翼翼地由他靠近。

即便現在,她面對他時,已看不出半點異樣,可他心里卻明白,她不過是將心里的芥蒂悄悄藏了起來。

她斷了對六郎的念想,卻並沒有真正將他這個天子當作自己的依靠。

李景燁心底閃過一絲無奈。

到底還是他急了些。分明平日面對其他嬪妃時,從不曾這樣患得患失,一對上麗質,就不知不覺亂了心神。

他想起方才自己離去時的冷淡,漸漸有幾分懊惱,不知不覺便有些牽掛。

蕭淑妃半倚在床上,望著皇帝走神的模樣,心下一片淒然。

五月的事,她自然也清楚。皇帝被望仙觀里的鐘三娘迷住了,許久不曾踏入後宮,那一日來她的拾翠殿,也是因吐蕃戰事中,她的兄長蕭沖自請赴邊疆出征。

如今提起,他的走神,還能是為誰?

想起方才蘭昭說的,陛下今日歇在承歡殿,蕭淑妃心中一陣酸意。

她默默垂眼,柔聲道︰「是五月里懷上的。今日陛下來看妾,妾實在歡喜。妾只恐方才冒然派人去請陛下,打擾了陛下與貴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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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景燁聞言回神,側目仔細望她,卻見她面上難得有幾分掩飾不住的失落。

從他還是太子時,淑妃便已嫁給了他。相伴多年,即便他心中未曾有過太多波瀾,到底也有幾分感情。

尤其淑妃一直謹慎守禮,將宮中打理得井井有條,更十分知分寸,從不與旁人爭風吃醋,她的父兄也是他十分親近的重臣。

如今懷了身孕,他該多體貼一些。

「不妨事,麗娘與旁人不同,她不會計較這些。」

蕭淑妃又是一陣壓抑的嫉妒。

李景燁卻坐得近些,拉著她的手道︰「四娘,朕封她做貴妃,是因她身後沒有像蕭氏一般的家世能倚仗。她身份特殊,已被太後厭棄,若朕再不護著她,她便真的無依無靠了。四娘,你可懂?」

蕭淑妃心底的嫉妒與失望幾乎難以克制。

她身軀微顫,眼眶泛紅,勉強告訴自己,陛下不喜女子爭風吃醋,胡攪蠻纏,這才平靜下來,輕聲道︰「妾明白,只要陛下喜歡的,妾也喜歡。」

李景燁面露笑容,伸手將她溫柔地攬在懷中,安慰道︰「四娘一向是懂朕的心意的。往後,宮里的事還與從前一樣,由你來做主。麗娘不懂這些。只是你懷了身孕,從前又有些病根,不能勞累,讓賢妃替你先分擔些,可好?」

蕭淑妃柔順地回抱著他,滿心的苦楚終于冒出幾分酸甜滋味。

她點頭輕道︰「妾都听陛下的。陛下今日還要回承歡殿嗎?」

到底還是沒忍住心底的渴求。

李景燁道︰「不了,今日朕就歇在拾翠殿。咱們早些睡吧,听說你今日都暈倒了,可要愛惜自己才好。」

蕭淑妃這才放下心來,靠在枕上闔上雙眼。

……

平康坊,雲來樓,沉寂多日的睿王李景輝再度邀了裴濟一同飲酒。

二人今日沒要雅間,卻是尋了二樓一處半敞的隔間,一面對酌,一面觀著一樓台上熱烈奔放的胡人樂舞。

胡人舞姬生得褐發碧眼,五官深邃,身上火紅的薄紗只堪堪遮住幾處關鍵部位,平坦的月復部與縴細的四肢都**在外,正隨著樂聲飛快旋轉,連帶著長及膝處的火紅紗裙也成了一朵盛放花朵的模樣,引得台下眾人連連喝彩。

裴濟望著樓下情形,默默飲下一杯杜康,眼底毫無波瀾。

胡姬的舞固然美,卻太過奔放,少了幾分柔軟含蓄的韻味。

他腦中漸漸想起那一日在太液池邊,那個妖艷如禍水的女子,一身輕紗舞衣,長發披散,口餃玉簪,迎風而舞的模樣。

那日,她柔軟的腰肢緊緊貼著他,豐潤的紅唇也近在咫尺。他一伸手便能掌住她的縴腰,一俯身便能吻上她的唇瓣……

回憶的畫面漸漸化作夜深人靜時不為人知的旖夢,連方才飲下的杜康也仿佛帶著幽幽海棠香,自他喉管間一路燃燒至下月復處。

裴濟眼底多了幾分恍惚,連面色也微微泛起燥熱的紅。

不知過了多久,樓下再度爆發出一陣驚嘆呼聲,原來是那胡姬將身上一塊紅紗解下,拋向了台下酒客。

呼聲將裴濟猛然驚醒。

他側目望向一旁頹然的李景輝。

「子晦,今日麗娘已成了陛下的貴妃,我是否再沒機會了……」

李景輝怔怔望著樓下微醺後放浪哄笑的酒客們,面上苦澀不已。

他許久未敢進宮,生怕自己再克制不住,又去尋麗娘。今日終于忍不住打听宮中消息,卻得知麗娘已搬進承歡殿,做了兄長的貴妃。

這于他而言,無異于晴天霹靂。

裴濟心中一凜,登時又清醒不少,將心底莫名涌起的沖動狠狠壓下。

「六郎,莫再想了,那是陛下。」

這話也不知是對李景輝說的,還是對他自己說的。

裴濟將酒杯斟滿,又仰頭一口飲盡。

今日他已同她將話說得那麼明白,她也已成了貴妃,想必日後不會再糾纏自己了吧?

想起長安殿外,她倏然冷淡下來的態度,裴濟稍稍安心的同時,竟還有幾分難以忽略的失落。

樓下胡姬的舞已結束,換上一位琵琶女,半遮面容,獨奏一曲略帶哀思的婉轉小調。

二人靜了片刻。

李景輝忽然道︰「我還要見她一面。我要親口問問她,她心里——到底有沒有過我……」

裴濟望著他面色頹敗,眼眸卻熠熠生輝,仿佛還含著最後一絲希望的模樣,不由要出言制止。

他心中明白,上一回李景輝闖進望仙觀里,那女子似是而非的態度讓他始終沒斷了最後的念想。

可去問了又如何?不但是徒增煩惱,更可能讓已成定局的事又添新禍。

若給陛下知道了,只怕這兄弟二人真就要反目成仇了。

然未待他開口,李景輝便像是知道他要說什麼一般,搶先一步道︰「子晦,你莫勸我,上一回的確是我沖動了,這一回我會小心。我只問一句,問完便走……」

裴濟蹙眉,只覺他這話說得連他自己也不信。

可李景輝的性子,從來說風就是雨,就如當初見到鐘三娘,連她出身如何,是否良家女,是否婚配都未弄清楚,便已下定決心要娶她,任旁人如何說也毫不動搖。

勸不動他,只好給承歡殿里那人透個消息,讓她多加防備。

裴濟暗暗思量著,卻听將他們二人與旁人隔開的那一道屏風後,傳來兩個女子的絮語聲。

「一會兒你親自將這壺酒給安中丞送去。記得,此藥發作不過兩刻時間,切忌那時讓別人鑽了空子。」

「可是……听說安中丞平素意志堅忍過人,若這藥沒用可怎麼辦?」

「放心,這藥是從西域來的,烈得很,尋常男子服下,定會欲念焚身,理智全失,況且,即便那最後一步沒成,落在旁人眼里,也已無甚兩樣,不怕他不認賬。」

裴濟與李景輝對視一眼,心中了然。

那二人大約是見這幾處的隔間都空著,誤以為無人,才會到此處密謀這樣下做的事,殊不知這幾處無人,是因裴濟為方便說話,早命人將附近幾個隔間都一同包了下來。

安姓乃昭武九姓之一,皆為粟特人所用,朝中官員漢人居多,安姓者屈指可數。

若沒猜錯,她們口中那位「安中丞」應當是近來從幽州入長安面聖述職的盧龍節度使安義康,因除節度使外,還虛領御史中丞一職,遂稱中丞。

大庭廣眾之下,竟敢給朝廷官員暗下如此yin藥!

裴濟正欲起身命人將那二女子拿住,卻听又有動靜傳來。

那二人似乎發現了什麼人,猛然低喝︰「何人在此窺探!」

一陣凌亂腳步聲後,便听一道熟悉的女聲傳來︰「大膽,竟敢踫我!」

李景輝與裴濟俱是一愣,隨即同時起身,繞至隔壁,果然見兩個陌生女子正合力扭著一名十五六歲的少女。

那少女不是別人,正是本該在宮中禁足的舞陽公主李令月。

「令月?」李景輝酒醒了大半,瞪著她問,「你怎會在此?」

那兩個陌生女子見隔壁竟也有人,登時嚇得驚慌失措,扭著李令月的手不由松了。

裴濟一個箭步上前,將二人手中還未來得及收起的藥瓶奪過,命不遠處守著的石泉帶著睿王的侍衛過來,道︰「問清楚安中丞在哪一處,將這二人連這藥一同給他。」

石泉等領命將二女子押走。

李令月怔怔望著那二人背影,沒回答兄長的話,只問︰「方才她們要對安中丞做什麼?」

李景輝蹙眉,不願多提此事,只道︰「無非是些常用的下作手段。令月,你還沒說,你如何出宮,又如何來的平康坊?母親與大哥可知道?」

李令月被他問得有些訕訕的︰「大哥不知,母親知道。我、我就是想來看看六哥你……還有表哥。」

說著,她小心翼翼看一眼一旁神色冷淡,一言不發的裴濟。

她今日被兄長禁足宮中,卻實在想著白日的事,生怕裴濟真的將她當作個蠻橫無理的公主,于是趁著皇帝不在時偷偷去求太後,死纏爛打許久,方得了太後的允許,令她出宮到姑母府中去一趟。

可她好不容易在天黑前趕去時,卻听姑母說表兄在平康坊。

她失落不已,向姑母道別後,本要回宮,卻想起平康坊乃城中有名的尋花問柳之處,心下愈發不安,思來想去,竟未回宮,私自往這里來尋他。

李景輝見她這模樣,哪里還猜不出她是專程來尋裴濟的?

他瞥一眼一旁冷淡的裴濟,蹙眉道︰「如今也看過了,趕緊回去吧,私自出宮可不是小事,更遑論到這樣的地方來,陛下知曉定要狠狠罰你。」

李令月忙將目光轉向裴濟,眼楮里已隱隱有了淚水︰「表哥,你別生我的氣,我平日不會那樣的,今日是一時沖動,听信了那妖女的話……」

裴濟听到「妖女」二字,不由蹙眉。

他後退兩步,拱手恭敬道︰「臣不曾生氣,公主多慮了。時候不早,請公主盡快回宮。」

說著,也不給李令月機會在說什麼,轉身便叫了人上來。

李令月心知自己今日偷偷來此,已十分過分,也不敢再久留,只得忍著淚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坐到回宮的馬車上,她仍是滿心委屈。

隨行的宮女安慰道︰「公主莫難過,方才也看見了,裴將軍到平康坊來,仍是潔身自好,未曾有女子近身。」

李令月想起方才的情景,怔怔的沒說話,心中卻忽然想起方才那兩人要給安中丞用的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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