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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儀听到這里, 把腦袋露了出來,一雙豆子眼瞅著軍荼利大明王。

「大明王,你別把我放回去, 我們天界的時間太快了,我怕錯過他。」

「放心罷, 我剛剛替你算了算,相里飛盧一年便回來, 你可以回天上休息一天, 睡一覺起來, 他就回來了。你現在不在姜國,你可以自由使用法術, 來驗證一下我說的是否是真的。」

軍荼利大明王說道。

「真的」

容儀也終于支稜了起來, 拍拍翅膀換了個姿勢,接著窩在軍荼利大明王身上。

「真的。」軍荼利大明王見他需要確認, 于是隨手變出一個水鏡給他看,「這是你的佛子, 剛剛我們上來之前, 他剛剛到達邊境。」

水鏡里, 相里飛盧眉眼凝著冰雪,正在與駐地的人說這話。

容儀不由自主伸出指尖踫了踫,「 噠」一生,水鏡碎了。

他也是這個時候注意到了另一邊的人︰剛剛化回了原本的模樣, 一頭銀白長發, 暗紫色的眼楮。

他愣了愣, 又往軍荼利大明王懷里縮了縮,隨後覺得不太對,拍拍翅膀飛出來, 重新化為人身站好。

他說︰「你好。」

很快,他意識到了這個人的身份︰「給我降天罰的是你?」

「是我。」男人點頭,聲音溫潤。他站在那里,便如同一幅溫熱的畫,身影雋然,烏黑的睫毛長而卷翹,顯得認真而柔軟。

容儀又「哦」了一聲,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問他︰「那,罰我什麼?」

男人又想了想︰「忘了。」

他說話的時候,因為雲間有風吹過,衣領偶爾翻飛,能見到他琵琶骨上沉黑的鎖鏈,男人仍然笑著︰「我剛出昆侖,記憶缺失,天界事務繁雜,一時間也弄不明白。我也是經人提醒,才知道如今天界還有天罰這個說法,感到很新奇。正好軍荼利大明王說你在凡間,我也跟著下來看看你,小鳳凰。」

這一聲「小鳳凰」溫柔和煦,很難得的,容儀這只話癆鳳凰一剎那也想不起來說點什麼別的。

他想起來他們曾經見過,在那個仙島的林間。他知道了他釘在琵琶骨上的因果鏈,建議他查一查前世,因為這男人的眼楮像孔雀,而氣質像他父親。

他訕訕地說︰「我不是小鳳凰,我幾百歲了,而且只有明王們和我的喂養人這麼叫我……好吧,其實佛子只這麼叫過我一次。」

「你們一個要受天罰,一個要降天罰的,現在這里商量一下,各自去解決了,我先回梵天一趟。鳳凰,如果你受了天罰之後還活著,記得來一趟梵天,佛祖要見你。」軍荼利大明王說。

容儀看著軍荼利大明王離開,心里感覺到了——這或許是給他們留下一個走後門的機會。

之前梵天的明王們要偏袒他,大家也都是當做不知道。

他瞅著面前的男人︰「既然你不記得了,那你想一想,我要受什麼天罰?」

「你做了何事?」男人問道。

容儀想了想,又是想了好半天才想起來︰「我搶了一個小執行人的果子,害得他沒有靈物啟動降禍法陣,被凡人捉住了,差點死在那里。除此以外,我還在人間亂用法術,給那里的凡人治了病,也給佛子治了病。」

「原來如此。」男人指尖浮現出一些細碎的光芒,即使那些光芒很細微,容儀也依然感受到了一種逼人強大的力量。

上古神靈的力量,與天地同壽。

「我查到了,你從前也曾觸犯過天命,降禍不足,以七七四十九之數,承受這麼多天的火焚之刑,給你降天罰的人是孔雀大明王,他已經故去了。」男人說。

「天運執行人蘭刑,受凡人制約,受了三枚鎮魂釘透骨,在陣法里折損了一大半法力。你已經滿足了他的一個願望,收他為徒,但無法相抵。仍然按七七四十九之數,這麼多的鎮魂釘,或是這麼多道天雷,你可以自己選一個。」男人說。

容儀快哭了︰「我見過佛子身上的傷,鎮魂釘那麼疼,七七四十九根鎮魂釘,我就是一只廢鳳凰了……還有天雷,我也只是飛升的時候,受過三道。這麼多道,不知道我的涅槃次數夠不夠用,似乎只听說過鳳凰涅槃一次的,沒听說過可以同時涅槃好多次的……」

他瞅著他,又恢復了他在明王們那里的死皮賴臉︰「有沒有辦法通融一下?我不想死,也不想疼。」

說不上來的感覺,他總覺得面前這位上古神靈很好說話,和大明王們或許是一派的。

男人點了點頭︰「有。」

容儀喜出望外︰「真的?有什麼辦法」

「我代你受天罰。」男人平靜地注視著他,暗紫色的眼底流雲涌動。

「可天罰無法代人受過,我知道這個的。」容儀說。

相里飛盧查了那麼多書,問了那麼多人,當初就是想替他承受天罰。

「尋常人無法代人受過,但我身上帶著因果鏈,可以轉嫁因果。你受天罰的因果轉移到我這里,與此對應的,你欠我一個人情。」男人說。

容儀懵了一下︰「什麼人情?」

「我也在想。」男人說。

他的口吻很平靜,那雙暗紫色的眼中也沒什麼情緒,這讓容儀有些困惑。

「你為什麼要幫我……我能還你什麼人情呢?」

他是明行,如果是普通的神仙友人,他一起吃一頓飯的事情,便可以讓天運偏幫幾分。但眼前這個人是上古神靈,如果說明行是天運的最高代表,那麼上古神靈,是天的一部分。

男人想了想︰「或許我需要一個更加清淨的休養地。我听人說,你與你的戀人近日常在人界,那麼,是否能用你的五樹六花原,當做我的療養地?」

這個要求更加奇怪了。

容儀又想了想︰「可是五樹六花原,也並不是最清淨有靈氣的療養地。更何況,你只要跟佛祖說一聲,佛祖下令給我,我的五樹六花原和鳳凰殿都可以是你的。」

他猶豫了一下,小聲問︰「你是不是想養我?但是我有喂養人了,就,雖然不知道你是不是這麼想的,但是我跟你說一聲的好。」

他畢竟是一只萬人迷的鳳凰,這個上古神靈奇奇怪怪的,萬一真的想讓他也說不定呢?

男人愣了一下,隨後笑道︰「我知道。只是,你不想死,也不想疼,我便替你受過。對我來說,這只是因果。」

姜國邊境。

雪下得很大,入眼是一大片白茫茫,雪線上露出烏黑的山頂,萬里荒無人煙。

寂靜中似乎有猛獸嘶吼奔騰的聲音,茫茫白汽升騰後又再度凝結成冰。雪線之上,出現了一頭渾身暗紫鬃毛、鱗甲赤金色的巨獸,所過之處,雪飛快地融化,蒸汽帶著灼熱的溫度,能將人活活燙掉一層皮。

它追逐著一只飛鷹,那飛鷹羽毛厚實,顏色如同灰燼,在空中努力升騰,與氣流周旋。當它飛過某一條標記過的分界線後,雪山深處傳來一聲呼哨。平地撐起一張漆黑的石網,伴隨著一陣驚天動地的嘶吼,埋伏在四周的士兵紛紛現身,震天喊聲齊齊響起︰「收!收!收網!佛子命令,火獸凶性難耐,誰都不能太靠近!」

石網貼地收住,士兵們個個滿頭大汗,頭冒白汽,運來巨石壓住石網邊緣。雪山邊境的樹木已經快要被赤炎金猊獸燒完了,也只有以金石攻克。這張石網耗時兩個月做成,之前的都總是被赤炎金猊獸掙月兌,如今總算大功告成。

「佛子,下一步怎麼辦?」

天寒地凍,相里飛盧只在原本的國師服制外加了一件大氅,他抬眼看了看天色。

「再有三日,赤炎金猊獸力氣耗盡,我會上前查看。如果赤炎金猊獸得靈識,情有可原,斬下火角與金尾,如果入魔,就地誅殺。」相里飛盧握緊手中青月劍,聲音沉穩冷靜,「只是多半與曾經的黑麒麟一樣,已經入了魔,故而才會進入雪境,以至于生靈涂炭。」

「好,好,好。」駐守這邊的領隊搓了搓手,喜上眉梢,「也總算能歇一口氣了。」隨即,他的臉色又沉了沉,低聲說︰「只是這大半年來,雪境山火不斷,為此死傷的居民與動物不計其數,雪兔、雪狐、雪鹿近乎絕種。前段時間最嚴重,倒是這些天好一點了。」

相里飛盧「嗯」了一聲。

領隊猶豫了一下,有些忐忑地問道︰「就是,佛子,赤炎金猊獸這次出現,可與星象有關嗎?」

相里飛盧皺起眉︰「星象?」

姜國邊境這一帶稍微不同一些,有一大部分是外族兼並過來,開化程度不高,所以一般都不設佔星司。

這個地方的人開始關注星星了,才是最奇怪的事。

「我們也不懂這些,只是不得不敬,不得不畏。在那赤炎金猊獸出現之前,那顆最亮的星星就已經有紅光覆蓋,老人們都說,這是凶星,姜國的禍國星……」

「無稽之談,不必在意。」相里飛盧的語氣冷了幾分,「那是明行星,指引群星光亮的星星,天運所在,並不是什麼凶星,而且有我護國,天象異常,自會關注。」

他一向溫和沉穩,語氣雖然一直都平靜無波,但是很少有這樣平靜得接近冷的時候。領隊也被嚇了一跳,連聲說︰「那是自然,就是……老人們時不時會說一說……但——」

話沒說完,兩人都被異常的天象打斷了。

早晨的雪原,星空仿佛就直接沉沉壓在人頭頂,伸手就能模到。那顆最亮的星星在正東方,此時此刻,強烈的閃光劃過天空。

緊隨其後的是滾雷聲。

那麼遙遠的地方的雷聲,卻仿佛炸在人心頭。

不少士兵都嚇了一跳︰「我的親娘誒——大清早打雷,何方下雨?這地方還能听見雷聲?」

「這是什麼?雷往哪個地方落了?」

「不知道!」

「……這雷,好像沒落下來。」

領隊喃喃說︰「沒落下來,雷不落地,這是什麼兆頭?」他說了一半,忽而心悸了一下,渾身一個激靈,「那雷,打的不是那顆最亮的星星麼?」

相里飛盧皺著眉,緊緊地盯著天空的方向。

雷聲混在一起,听不出來,閃電卻可以用人眼捕捉。

七七四十九次閃電,刺眼慘白地劃過天空之後,星星周圍的紅暈被撕裂了,那星星本身,也像是黯淡了一些。

「是凶星!凶星被雷劈了!」遠處有居民聞聲出來,彼此興奮地指點談論著,「是那顆凶星!就是了!不然怎麼凶星被雷劈的時候,正好是大師收治了赤炎金猊獸的時候呢!」

領隊听了,有些緊張——他可以不說明行是凶星,但他防不住人們的嘴,他只能看向相里飛盧,期望著他不要發怒。

但是很奇怪的,相里飛盧沒什麼反應,他仍然望著天空,只是面色變得有些慘白,蒼翠的眼里說不上是什麼情緒,握著青月劍的手有些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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