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我在‘墳墓’里見過你,你果然已經離開逆界了。」
床上的人說完,接下來是一陣猛烈的咳嗽,片刻之後,他才停止咳嗽,並模起旁邊的杯子,喝了口水。
如果天陽現在在這里的話,肯定會十分驚訝,因為床上這個是魏城洲。
曾經主持異神實驗,並且在墳墓里追殺雪焱的那個男人,現在枯瘦得只剩下一付高大的骨架子。他身上已經感受不到星蘊的氣息,甚至連生命,也即將離他而去。
至于坐在他對面的,自然是蘇烈。
離開深海堡後,蘇烈重回荒野,經過一輪又一輪詳細的調查,他找到了袁數兩人留下的一些蛛絲馬跡,並且找到了魏城洲。
「對,是我。」
蘇烈意態悠閑地說道︰「看來你已經被拋棄了,怎麼樣,被當成一件隨時可以月兌掉的‘衣服’,這滋味不好受吧。」
魏城洲並沒有動氣,如今皮包骨的話,連呼吸也要用盡全力,這使得他的呼吸像一只風箱似的,在這簡陋的屋子里發出巨大的聲音。
他笑了笑道︰「當時我沒有選擇。」
「如果不答應,我就出不了‘墳墓’,並且會立刻死在那里。」
「相信我,當時你死在墳墓,才是最好的選擇。」
蘇烈眼神一點波動都沒有︰「至少,你可以作為一個‘人’死去。」
「我做不到,當時的我,還有很多末完成的事,還要太多的心願末了。無論如何,我都無法選擇死在‘墳墓’這樣的結局。」
魏城洲縮了縮身體︰「能給我生把火嗎,這該死的天氣,無論我怎麼保暖,風總能夠找到空隙吹進來。我甚至覺得,它們能吹進我的體內,在我的骨頭間回蕩。」
蘇烈的眼中沒有憐憫,不見同情,但他站了起來,並且在屋子里一個爐子里生起了火,然後將一邊的窗戶關上,讓屋子中的溫度升高了一些。
「謝謝。」
魏城洲笑了笑道︰「除了我不想死之外,當時我還覺得,自己能夠控制得住那個古老的意志。我對自己有信心,信心來自于異神實驗時,由那個古老的,殘存的意志所透露出來的信息。」
「我覺得可以控制得住它,所以,我答應了它,我同意讓它進入身體。」
蘇烈重新坐回到椅子上︰「每一個同意讓那些東西進入自己身體的人,總是有這樣那樣的理由。在這當中,像你有這種想法的人,不在少數。」
魏城洲輕輕地點了下頭︰「起初感覺沒那麼糟糕,那個東西進來後,我也就感到有點癢,但除此之外沒了。」
「一切都在我的控制之中,我的想法,我的意志,我的身體。至于那個東西,它只是提供了離開‘墳墓’的方法,透露一些小小的秘密,以及贈送一些奇妙的知識。」
「那個時候,我有一股信念,我可以把世界踩在腳下。我甚至不必再回擎天堡,不需要再听從袁數的吩咐。」
蘇烈看著他那張眼窩深陷,顴骨凸起,其它地方膚色蒼白,但臉頰兩側有不自然紅暈的臉,平靜地說︰「可你回來了。」
魏城洲拉緊了身上的被子,把兩手放在嘴邊輕輕地呵著氣︰「對,我最終還是選擇回
來。我沒有忘記自己是一名軍人,我也不曾忘記袁數的抱負。」
「哪怕我已經成為‘皮囊’,我仍然覺得他的想法是可行的。更重要的是,我希望可以透過他,確實地控制住身體里的東西。」
「在考慮了種種因素之後,是的,我潛伏進遠征軍里。它給我的那些知識,讓我可以輕而易舉地混上基地車而不會被發現。」
魏城洲露出一臉緬懷過去的表情︰「在回到堡壘前的那段時光,可以說是我一生當中最美妙的時光。那個時候的我,感覺自己無所不能,我哪怕出現在那些蠢貨面前,他們也無法識破我。」
「這種感覺就像,就像」
蘇烈替他接下去︰「就像你已經變成了神,你無所不能,你掌控一切。」
魏城洲眼中涌起一片光芒,仿佛回到了之前那段美妙的時光,他用力地點頭︰「對,就是那樣。」
「呵呵」
蘇烈輕笑起來︰「那些都是錯覺,‘墳墓’里那些東西,每一個都異常的狡猾。它們獲得皮囊之後,會把自己隱藏起來,甚至讓你遺忘它的存在。」
「然後它躲在背後,用它的能力,它的知識,滿足皮囊的各種索求。它們甚至會讓皮囊認為,這些是自己的力量,從而迷失了自我,從而迷醉在無法自拔的夢境里。」
「等你徹底沉醉在夢境中後,突然有一天,它們就會讓美夢變成噩夢。」
魏城洲眼中的光芒突然消逝,就像是風中被吹熄的燭火,他縮成了一團,渾身顫抖地說道︰「沒錯,它騙了我。現在,它又在欺騙袁數。」
「它拋棄了我,進入袁數體內後。我警告過他,我說你看看我,沒過多久,你也會落得跟我一樣的下場。」
「你的星蘊,你的生命力,都會被它汲取干淨。可是袁數並不在意,他認為自己可以控制住那個東西,一如當初的我。」
魏城洲猛地看向蘇烈︰「去驚濤堡,袁數現在正往那去。那個東西雖然拋棄了我,但我和它共存的那段時間,我也知道了它一些信息。」
「它是恐懼之主,它是災難祭祀。它要制造災禍,因為災難,以及人們在災難中所產生的恐懼、憤怒、悲傷,都將成為它的食糧。」
「它將憑此而壯大,最終成為神。完整的,不再需要皮囊的異界之神!」
蘇烈點點頭,站起來道︰「需要我幫你嗎?」
魏城洲愣了下,然後笑起來︰「好。」
片刻之後,蘇烈從屋子里出來,他拿出一個通訊機,發送了一條信息出去,然後沿著來路而行。
很快,他見到了老頭。
老頭正在喝酒,一邊喝酒,一邊吃肉。
今天鎮里難得的狂歡一次,人們可以滿足地過上一天,至于明天乃至以後的艱辛,現在不需要考慮。
「來一點嗎?」老頭搖晃酒瓶。
蘇烈微微一笑︰「不了,有事,還要趕路。」
「對了,那屋子里的男人已經死了,能幫我葬了他嗎?」
說著,蘇烈從斗篷里扔出一塊金燦燦的東西。
老頭伸手接住,低頭一看,不由怔住。
金條。
一條金燦燦的金條,它的份量,足以讓這個鎮子上的人,接下來至少一年不用愁吃的喝的。
當然,不能太奢侈。
老頭再抬起頭時,哪里還看得到蘇烈的身影。
擎天堡。
城主辦公室里,文件堆得像小山似的桌子後面,突然站起來一道魁梧的身影。
夜行者司令,代理城主褚岩叫了起來︰「不干了!」
「把曹剛給我叫來,這代理城主由他來做!」
辦公室里,一張桌子後面,韓樹捉著亂糟糟的腦袋道︰「司令,你就省省吧,這周你都第幾次罷工了。」
「就這種時候,曹剛還要接受調查呢,怎麼可能接得來你的位置。」
褚岩立馬指著韓樹︰「那你來做。」
「別別,我可沒有那個資格。」韓樹趕緊擺著手,開什麼玩笑,自己被老司令捉來幫忙,每天晚上都要加班到11點。這要給擺上代理城主的位置,怕不是連家都沒得回了。
老人一坐回去嘆道︰「飛梅那小丫頭一句‘我去歷練’就跑了,不然的話,她來干這活比我更合適。」
「我當年就是怕麻煩,才會跑去夜行者啊,為什麼現在我要干回我最討厭的事,我可是個老人啊,我現在就應該退休在家里種種花,養養魚。」
韓樹嘀咕道︰「你在家也沒見種花養魚。」
「你說什麼!」
「沒有,沒有。」
褚岩又盤算起來︰「其實我還有個更適合的人選,那小子現在搞不好比我還厲害,而且腦子還不錯,讓他來做我這個位置,我就可以解月兌了。」
「誰啊,司令。」
「說了你也不知道。」
這時,抽屜里響起短促的聲響,褚岩‘咦’了聲,拿出了一個通訊機。
原本有一條信息發送進來。
信息很簡單,只有一句話。
‘他去了驚濤堡。’
老司令呼一聲站起來道︰「快,把姓龍的喊過來。」
韓樹沒有問‘為什麼’,立馬奔出大門離去。
褚岩放下了通訊機,嘿嘿笑道︰「我就知道這小子能辦事,等這件事結束了,騙也好綁也好,也要把這小子給弄回來,好打救老子得月兌苦海。」
沒過多久,龍岩堡的城主,黃金議庭的議員之一,龍軒轅大步走進了辦公室里。
褚岩看著他道︰「好消息,我們已經發現袁數了,他去了驚濤堡。」
龍軒轅微微眯眼道︰「確定?」
「當然,這是我們最好的密探帶回來的消息,一個字都錯不了。」
龍軒轅點點頭,轉身就走。
褚岩便拿出通訊機,發了一條消息出去。
遠在荒野上的蘇烈,正獨自駕駛著一輛從老頭那搞來的磁能車,便見丟在旁邊座椅上的通訊機響起,上面有一些文字信息。
‘已經通知龍軒轅,那老小子應該會秘密動身前往驚濤堡。這件事結束後,你回來一趟,我有話說。’
蘇烈笑了笑,看往車前,往驚濤堡的方向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