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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的光, 從她——後的西窗——靜靜地射入,令她整個人沐浴在了一片朦朧的橘暖色的光暈——,連鬢邊落下的幾綹細碎的發絲也猶如染了一層金。

賀漢渚這才終于能夠好好地看她。她眼窩微陷, 下巴也見尖了。他情不自禁地抬——手,愛憐地撫了下她的臉龐,「你瘦了不少。來的路上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蘇雪至——先笑著搖頭,說沒什麼, ——是笑著,笑著, 眼圈忽——微微泛紅。她迅速轉頭, 頓了一頓, 隨即回過臉,又微笑道︰「你的腿雖——保住了, ——剛做完手術,要觀察效果, 後——幾天很關鍵。你需要配合,好好休息, 我們不說話了。」

她扶著賀漢渚的肩,助他躺下。

賀漢渚听話地躺了回去。就在她吩咐他休息,說自己先出去找和校長的時候, 他拽住了她的手。

「路上出什麼事了?」他仔細地看著她的眼楮。

「你很難過。」他用肯定的語氣說道。

蘇雪至再也忍不住了, 眼眶一紅,淚珠奪眶而出。她將路上發生的意外告訴了他, 雖——已——極力壓抑著感情了, ——眼淚不停地落下,哭得成了淚人。「我——叫他爹,還——告訴他, 我為我在這個世界——有像他這樣的一位父親而感到無比的驕傲。可是他听不到了。」她哽咽著說道。

賀漢渚沉默著,將悲傷的她摟住,讓她在自己的懷中盡情地流著淚。天色漸漸暗了,夕陽收走了——最後的一片余暉。他慢慢地握緊了她的手,在她的耳畔柔——道︰「無論龍王他在哪——,他一定能听的到的,並且非常欣慰。你——信我。」

「還有——」

他轉過臉,看了眼窗外的沉沉暮色,——上柔情褪去,眼底罩了一層淡淡的寒霜。

「該死的,時間也差不多了。」他平靜地說道。

……

也是一個傍晚,夕光撒在海——之上,在東海的一片海域之上,一條軍艦追上並攔截了一艘從南洋滿載著貨物歸來的商船。武器脅迫之下,商船被迫停止航——,眼睜睜看著軍艦靠近。接著,商船很快被迅速登上甲板的日本兵佔領了。船上的大副和水手看著全副武裝殺氣騰騰的日本人,心——未免有些恐慌。他們不明白,這些好幾個月前就戰敗了的東洋倭鬼怎麼還不滾蛋。或者,是運氣不好,茫茫大海之上,竟正好遇上了一條回往島國途中的軍艦,現在這些戰敗了的倭鬼要當海盜了?

不過,萬幸的是,這一趟,他們的大老板傅明城人就在船上。因為貨物重要,他為了能在當地籌措到盡量多的貨源,之前親自隨船去了南洋,在那——奔走聯絡了幾個月,不久之前這才返航。據說大老板和日本人以前有所往來關系不錯,有他在,問題應該不大。而當船上的一些人認了出來,那名最後登上甲板的看——來斯斯文文的日本人好像是木村,懸著的心終于又可以再放下幾分。雖——詫異于這個在天城有著不錯名——的日本醫生怎麼會出現在這——,——誰都知道,大老板和這個日本醫生是朋友,關系很好的那種。

木村雙手背後,陰沉著臉,登上了傅氏商船的甲板,在周圍眾多目光的盯視下,走過甲板,進入了艙中。

這條船的船長剛才早已奔進傅明城的艙室,向他報告情況,見他坐在辦公桌後,依——低著頭,繼續核對他手頭的一疊賬目,神色平淡,就仿佛外頭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一樣,雖——心——焦急萬分,——也不敢再多說,正要出去看看,听到腳步之——,抬——頭,見人已走到了艙室的門。

門開著,船長一眼就認了出來,木村站在艙門——,目光陰沉,和平日的樣子截——不同,傅明城——刻也終于抬——頭,知自己不便再留 ,朝他躬了一下——,隨即屏住呼吸,——過臉色陰沉的木村的——旁,匆匆退了出去。

傅明城放下手——的賬目,看向木村,見他盯著自己,並不——,只摘下眼鏡,揉了揉鼻梁,隨即直——體,靠在椅背上。

「你們不是戰敗了嗎?我听說你被召回國了,怎麼還沒走?這你都能找過來,佩服。」

「你以為你改了電台密碼,就能逃得過我布下的天羅地網?」

「失敬!看來我還是小看了你們的監測手段。既——來了,那就坐吧,船上條件簡陋,恕我不招待了。」傅明城的語氣輕松,臉上帶著笑意。

木村大步走到了他的桌前,啪地將手——的一個檔案袋重重地拍在了桌上。

「這可是當初你給我的!」他盯著傅明城,一字一字地說道。

「蘇雪至實驗室做出來的藥,在戰場上救著他們的人!而我們——」他抄——桌上的檔案袋,狠狠地一把撕開,「照著你給的這東西,集合了全日本最精英的醫學專家,花費了巨額的研究——費不說,還有寶貴的時間,最後搞出來的,根本沒用!沒用!你令我顏——掃地!你叫我怎麼交待?混賬!混賬!你欺騙我了!」

他再無平日那禮貌溫文的模樣,咬牙切齒,表情猙獰。

「我就知道,中國人不可靠!枉我和你推心置月復,把你當成朋友,你就是這樣對我的?」

傅明城瞥了眼被他從紙袋——撕扯出來的紙張,「焉知不是你們所謂的專家無能?否則,——同的實驗資料,蘇雪至能做出那種無論用——等的溢美之詞都不足以贊美其偉大的藥物,而你們卻不能?別忘了,這可是我應你的要求,當初好不容易才搞來的。如果是假的,當初你們所謂的醫學精英團隊又為什麼認可了?你這是倒打一耙——推卸責任?」

木村顯——憤怒至極了,——剛才的那陣發泄過去後,很快就冷靜了下來,一動不動,片刻後,喘氣——慢慢平息了些,表情也恢復了,哼了一——︰「別再狡辯了!這根本就是完全不同的兩種藥理!」

他頓了一下,「這一次的戰爭,我們雖——失敗了……」他說到失敗這個詞的時候,眼楮——閃過一縷痛苦的光,很快接著道,「——只是一個意外!遲早我們一定會回來的!關于這一點,我毫不懷疑!至于你,你以為你躲出去幾個月,我就只能回日本,拿你沒辦——了?我告訴你,只要是我木村盯上的,就算到了天涯海角,他也休——逃月兌!」

傅明城哦了一——,「所以今天你找到了我?你——干什麼?」

他語氣——的那種漫不——心的味道再次激怒了木村,他眯了眯眼,盯著對——的傅明城,忽——冷笑了——來︰「傅君,我勸你,在我——前不要玩手段,你玩不過我的!」

他環顧了一眼這間裝飾豪華的艙室,「你的這條船不錯,應該是你父親在世時置的吧?據說你們傅氏,這樣的大船還有五條,常年往返在南洋海——之上,賺利豐厚……」

他收回目光,盯著傅明城,「我來,是——告訴你,你們傅氏的船,如果在將來的某天,一條接一條,——繼不幸全部都被擊沉,不說船的價值如——了,光是貨主索賠,恐怕就足夠讓你傅氏破產。」

「這可是令尊傳給你的家業,我——,傅君你再灑月兌,應當也不至于無動于衷吧?」

傅明城遽——變色,笑容消失,怔坐了片刻,猛地拍案而——︰「木村你又威脅我?我告訴你,我受夠了你的威脅!」

木村將他的色厲內荏看在眼中,態度反而緩和了下來,臉上擠出一絲笑意︰「傅君,原本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背叛我們的友誼。後來,當我知道了蘇雪至竟是女人之後,我——我大約能理解你了,我听說你們從前的友誼就很深厚,所以我決定諒解你。而且,既——上次你背叛了我,那麼說明,你和蘇雪至的關系現在應該還是不錯的。我願意再給你一次機會,用以修補我們的裂痕。幫我做兩件事。」

「第一,以最快的速度,拿到藥的真正資料!或者,替我把蘇雪至秘密地弄過來,我要帶她一——回日本——」見傅明城似要開——,他打斷,「我當——知道,這不是件容易的事,她是賀漢渚的女人,而賀,是現在中國最有權力的幾個人當中的一個,她自——會受到極為周全的保護。你只需要把她給我從她現在所在的地方誘出來,剩下的,我自己辦。」

「怎麼樣?你考慮一下。」

「你不會以為,你們的政府有能力在海上保護你傅氏的商船?」半晌,見傅明城不說話,木村鼻孔——哼了——,高傲已——盡顯,「就憑你們海軍那幾條傳下來的破銅爛鐵?」

傅明城沉默了良久,終于,抬——頭,說道︰「木村君,你猜得沒錯,上次那件事,我之所以沒有盡力,確實是因為我仰慕她。我早就知道她是女人了,不願對喜歡的女人做背叛她的事。而你又催促甚急,我怕你會對她不利,所以……」

他停住了。

木村大度地擺了擺手︰「你們中國有句老話,英雄難過美人關,我能理解。你們還有句話,亡羊補牢,未為遲也。怎麼樣,你——明白了嗎?」

「你放心,我絕不會對她不利的。像她這樣的人才,我前所未見。我有很多問題——要和她探討!我絕對將她奉為上賓!」他的眼——閃爍著興奮的光,又用強調的語氣說道。

傅明城遲疑了下︰「——是,如果沒有足夠的理由,即便是我,恐怕也很難能將她騙出來,除非……」

他看向木村,「你們在中國不也設立了一個秘密醫學研究中心嗎?現在你們回去了,中心——的病毒樣本,你們是如——處置的,地方在哪。你給我醫學實驗室的資料,我用這個做誘餌,或許她才會出來。」

木村看著他,呵呵地笑︰「傅君,如果我——信你,你又背叛了我呢?」他臉色驀——轉冷,——氣也變了,「听好了,現在不是你和我在談條件,是我在對你下命令!要麼,你給我盡快弄來藥的秘密,要麼,你給我她帶出來!我沒時間了!至于什麼——子,那是你的事!別忘了,現在就在艙外,軍艦的炮——在對著你的這條船,如果沉了,觸礁或者大風,什麼都有可能!畢竟,茫茫大海,本就是片充滿了危險的地方,誰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麼……」

傅明城和木村對視了片刻,從抽屜——取出一只小瓶,托在掌心,慢慢舉了——來。

「木村,你看,這是什麼?」

木村望去,見瓶中裝著白色粉末樣的物質。

「什麼?」憑了直覺,他的心跳突——所有加快。

果——,下一秒,他就從傅明城的——中听到了這樣一句話︰「這就是你苦苦——要得到的那種神奇的藥,這個世界上,前所未有的抗生素,能殺死葡萄球菌,能治愈人類的多種絕癥——要求現配先用,否則影響藥性,所以,為了方便路上運輸和儲存,制成這樣的干粉末狀,你看清楚了……」

他用手指上下捏住小瓶,在空中晃了幾下。

木村的心髒一陣狂跳,睜大眼楮,死死地盯了片刻,眼——射出了貪婪而狂喜的光,邁步就要過去,傅明城突——喝了一——︰「站住!」

木村一愣。

「我听說,你的老師橫川先生高燒不退,怎麼治也治不好,眼看就要不——了。我還听說,他現在最大的願望,是死在他的家鄉?縱——語言不同,風俗各異,他少年離鄉,雙足踏遍異國,——對故鄉的深沉的愛,至死未消,這種感情,人類是共通的,真是令人感動啊。為了滿足他這最後一個願望,雖——擔心海上顛簸,——你們還是遵照他的意思,用軍艦將他送回去。應該就是這條吧?」

傅明城嘆息︰「出于人道主——,我深表同情,——,說真的……」

他的唇邊露出了笑容,「他早該死了!這個利用了中國民眾的淳樸和善良才順利走遍了中國的老間諜,早就該死了!」

木村一愣,反應了過來,勃——大怒,卻見傅明城走到了艙室的一道舷窗前,看了眼外——,又看了看手中的藥瓶子,抬手——木村心中掠過一陣不詳的預兆, 「你要干什麼?」

「不過,念在我也吃了他幾頓飯,听過幾句他的——誨,這瓶本或許可以挽救他生命的珍貴的藥,就送他吧,權當是陪葬——」

「住手——」在木村發出的一道撕心裂肺般的吼叫——中,傅明城手臂一揚,藥瓶子在空中劃出了一道流暢的弧形線,從舷窗——飛了出去。

「藥!我的藥——」

木村狂奔到了舷窗前,探頭出去,半個——體幾乎都探了出去。

船體的水線之下,滿目海濤。夕陽已落下了海平——,海水晦暗,哪——還有那只小藥瓶的蹤影?

木村在舷窗前僵了片刻,慢慢轉頭,怒目而視,眼中噴射出駭人的凶光。

「傅明城!」他牙齒咬得格格地響,猛地掏槍,抬了——來。他卻是坦——不懼,踱步,坐回到了桌後,看著他。

兩人對峙了片刻,木村慢慢地又放了下槍,驀——扭頭,沖著門外大吼。

「來人!」

沒有動靜。

他一連吼了好幾——,始終不見人進,又見傅明城的唇邊噙著冷笑,氣定神閑的樣子,心——再次掠過一絲不祥之兆,轉——正要自己去門外察看,卻听傅明城悠悠地說︰「你剛不是探頭出去了嗎,沒看到外頭的情況?」

木村僵了一僵,再次奔到舷窗前,看了出去,頓時驚呆了。只見附近不知——時,竟又開來了幾條軍艦,沒掛國旗,——艦——標志卻是一目了——,是西洋人的軍艦,已將他的那條圍了——來。不——如——,幾架消防用的水龍正沖著他的軍艦瘋狂地噴灑著不知是什麼的液體,甲板上已濕了,留在艦上的士兵躲著噴射,四處逃竄,狼狽不堪,竟無人開槍反抗。遠遠地,他好像看見了賀漢渚的——影,他似手拄一道拐杖,高高站在一條軍艦的甲板船頭,和——旁的一個西洋人在談笑……

一陣風吹來,木村聞到了一股濃烈的汽油味。

他驚呆了,幾乎不敢——信,人沒反應過來,——後從外沖進來了幾個彪形大漢,將他一把牢牢扣住了,迅速地繳了槍。木村奮力掙扎,——怒罵不絕。丁春山發了狠,上前,用槍托狠狠地砸了一下他的腦門,一股污血流了出來,木村悶哼一——,人一下跪在了地上。

「木村君,你不是個中國通嗎,張——閉——你們中國有句古話。那麼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句話我——你應該不會陌生吧?」

半晌,木村慢慢抬——滿是血污的頭,盯著傅明城︰「我明白了!你故意泄露了——船方位,設下圈套。還有西洋人做靠山!怪不得……」

「還不是被你逼的……」傅明城長長地嘆了——氣,「賀司令做保,我分一點股份給那個海軍司令——」

他語氣一轉。

「實驗室在哪——,不說出來,你船上的幾百人,還有你那位可敬的人格高尚的滿心——著回去好死在家鄉的橫川老師,沒死于金黃葡萄球的感染,先恐怕就要葬——火海了。」

木村臉如死灰,坐在地上,緊緊閉著眼楮,半晌,從齒縫——擠出了一句話︰「我要見蘇雪至。否則——」

「否則,我安排在中國的人,就將實驗室——的細菌播散出去,到時候……」

他睜開了眼楮,滿頭的血污,眼——閃著猙獰的光,令人不寒而栗,哪——還有半分從前那個醫院院長的仁善模樣?

「我去你媽的!狗娘養的倭奴!」丁春山一腳將木村踹翻在地。他只呵呵冷笑,這時,艙室的門外走廊上,傳來皮靴落地發出的踏步之。

木村抬頭,見艙門外走進來了一道——影,是個女子。她穿了件典雅的維多利亞領亞麻原色襯衫,外罩裁剪合體的男士小馬甲,格子長褲,腳上是雙小羊皮的靴。大約是為遮陽,頭上還戴了頂帶沿邊的黑色紳士帽,帽下,露出一縷大約是被海風吹得垂落了下來的卷發。

這——打扮,若是換成別人,難免有不男不女不倫不類之嫌,——在她的——上,一切看——來卻都是那麼的自——,瀟灑利落之余,不失女子自——之美。

「夫人!」

「您當心!這家伙是個瘋子,您離他遠點!」

丁春山立刻尊敬地叫了她一——,隨即快步迎了上去,低——說道,又戒備地站在了她的——側。

女子點了點頭,一雙明眸打量了下還坐在艙室地板上的木村︰「木村,你要和我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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