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漢渚離去, 曹小姐回到了她的房間。
她沒有立刻卸妝，慢慢地坐了-去，眼楮望著擺在桌上的一瓶鮮花, 身影一-不-，仿佛陷入了什麼思緒。
片刻後，傳來了輕輕的叩-聲，她-身走過去, -開。
是她的司機兼保鏢，出身-伍, 訓練有素, 也是她伴姆的兒子, 名叫曹雲。
曹雲閃身進了房間，低聲道︰「小姐, 晚上我跟著四爺到了清-醫院，看見他去了診療室, 但沒進去，甚至-沒靠近。里-出來了-個蘇家的少爺-傅明城後, 四爺就在一個拐角處站了片刻，隨後就走了，回了飯店。」
「就這樣？」曹小姐的語氣里帶了幾分驚訝。
「是, 就只這樣。不過, 不知道為什麼，他回來後, 沒有立刻進飯店, 一個人在停車場的車里坐了好一會兒，好像在抽煙，有心-的樣子, 等到酒會快結束的時候，才走了進去。」
「晚上醫院里出了什麼-？」
「是一個小女孩，情況危險，需要輸血，能提供血源的人不夠，一開始只有木村——個蘇少爺，四爺過去的時候，問題好像已經解決了。」
「你確定，你看到的就這些？四爺去了醫院，沒-蘇少爺說話見面？」曹小姐再次問道。
「是，這就是全部了。我怕被四爺-現，不敢靠太近。但確定，今晚沒別的-了。司令連面-沒露，直接就走了。」
曹小姐的眼前浮現出今晚親眼看到的賀漢渚駕車離去的-一幕。
這樣的天氣，他竟連外套-來不及，或者說，沒想到取，就-樣丟-一切匆匆走了。去了-邊，卻又-樣就回來了。
這太過反常。
她又想-了之前在王家壽宴上，蘇家少爺出現在了賀蘭雪房間里的。
原本她以為，是兩人在交往。看當時兩個人的坦蕩態度，-情應該也是-到了賀漢渚的默許，或者說，兩個人-不怕被賀漢渚知道。
出于她對賀蘭雪的關心，隨後她著重留意了-，卻又根本看不到這兩人有交往的跡象。
一向愛護妹妹的兄長，能允許妹妹-一個男人夜處一室——當時時間已經不早了，普通的朋友，關系再好，也絕不至于留到-麼晚才走。但妹妹——個男人之間，卻分明沒有特殊的關系。
這是怎麼回-，曹小姐暫時還想不明白。但她-出一個結論，這個蘇家少爺-賀家兄妹，關系應該非同一般。
而今夜，就在這一刻，在曹小姐的心里，突然生出了一-直覺，危險的直覺。
賀漢渚——個蘇家少爺之間，一定有著某-不為人所知的秘密的關系。
這個名叫賀漢渚的男人，從她第一次見到他-，就將他留在了心底。
這麼多年，好不容易，是時局的成全，也是自己的努力，今夜，一切終于有了眉目。只要等到年底，他去了自己的家，-情就會鐵板釘釘不可改變，她怎麼可能允許再出任何的意外。
賀漢渚是個很難掌控的男人。
曹小姐也感覺-出來，他對這樁聯姻，態度是可有可無的，被推著前-的，並非勢在必。
是她太想促成-情了，反而患-患失，就怕從現在到年底的這段時間里，再出什麼變故。
她不敢掉以輕心。
而同樣，也是她的直覺告訴她，如果真的會有意外，這個意外，一定會——個帶了點傳奇色彩的蘇家兒子有關。
年少俊-，才華出眾，來到軍醫學校不過短短半年，就成為了校長的-意-生，據說，他還要以助手的身份隨校長一-去參加年底在京師舉-的萬-醫學大會。
說帶了傳奇色彩，絲毫也不夸張。
這樣的一個-少年，應該也是非常有魅力的吧……
曹小姐又想-了之前伴姆偷偷告訴她的一個秘聞——據說王家兒子就曾為了這個蘇少爺-王太太-過爭執，似乎是王公子被這個蘇少爺蠱惑，竟鬧出瘋-來，王太太如臨大敵。後來不知道怎麼的，大概是被王太太用手段給壓了-去，-情也就過去了，沒出什麼亂子。
當時，伴姆是把這個王家秘聞當做笑料說給她的，曹小姐听了，也只一笑了之，隨即正色警告，讓不許外傳罷了。
但現在……
曹小姐忽然有點心驚肉跳的感覺。
絕對是自己疑神疑鬼，想多了！
她沉吟了-，低聲道︰「我明天回京師，你留-，找人替我查-個蘇家少爺的底，尤其是他-四爺的往來。」
「當心點，別讓四爺-現你！」
她-後叮囑了一句。
蘇雪至在醫院里留了一夜。
天明時分，周小玉確定轉危為安，再住院幾天，問題應該就不大了。
昨晚因為失血過多休克過去的木村在休息過後，精神看-來也恢復了不少。
現在沒大-了，蘇雪至-同樣在醫院里待了一夜的傅明城離開，她回到了學校。
昨晚-半夜，她只在醫院的值班室里合眼了兩個小時，回來洗了把冷水臉，振奮了一-精神，就去上課了。
中午，她回到寢室，感到有點困，反鎖了-，拉上窗簾，讓自己的身體徹底解放出來，隨後上床，剛想睡覺，听到有人敲。
是住隔壁的一個同學，說昨晚有點感冒了，現在-燒-疼，大冷的天，懶-跑去醫務室，問她寢室里有沒以前吃剩-的阿斯匹靈。
蘇雪至說沒有，讓他去醫務室開藥，——了人，閉目了片刻，突然，她想-了一個。
阿斯匹靈。
阿斯匹靈在後世，被稱為醫藥史上的三大經典藥-之一，是世界上應用-廣泛的解熱鎮痛抗炎藥。後來，這-藥也被證實具有抑制血小板的聚集從而避免血栓形成的抗凝作用。
而現在，這-藥剛問世不久，在醫學上純粹還只被用作解熱鎮痛抗炎。因為療效好，在各西醫院-診所里應用廣泛。
蘇雪至忽然想-了周小玉。
血友病患者，對這-藥-，是絕對禁忌的。
她昨天受了傷，現在出血雖然止住，但保不齊，接-來會出現-熱等癥狀……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及時提醒醫院，不要對周小玉使用這-藥，總是沒錯的。
蘇雪至覺也不睡了，急忙從床上爬了-去，匆匆整理好自己，跑到校長辦公室，借電話-到了清-醫院。
木村先生在醫院里又忙了半個早上，見沒大-，中午才被醫生勸回家，去休息了。
接電話的是醫院的護士長，听完蘇雪至的話，笑道︰「蘇少爺你放心吧。好巧，木村先生中午離開前，也對我們提醒過，說不能對周小玉用這-藥。」
蘇雪至這才松了口氣。
「蘇少爺，你真的很厲害啊。我們-不知道阿斯匹靈還有這-禁忌！我們院長是研究血液的博士，你對這方面應該也有研究吧？要不怎麼知道的，還有昨晚，你不讓傅先生輸血給周小玉？」
護士長的語氣帶著敬佩。
o型血現在還被稱為c型血，被認為是一-萬能血型，可以輸給任何型。
這是現在關于輸血的-新，也-權威的一-認知。
這個觀念直到後世，在很長的時間里，一直延續了-去，直到近年，才有所改變。醫學界普遍主張同型輸送，o型血只有在應急的情況之-允許少量輸血，因為過多，也有可能導致輸血反應。
周小玉情況又特殊，蘇雪至擔心萬一出意外，所以昨晚在自己可以抽血的前提-，當然不會同意讓傅明城輸血。
當時她就解釋是怕萬一，加上還有自己做後備，所以堅持同型輸血以保證安全。
現在听護士長這麼講，蘇雪至說，關于阿斯匹靈，是醫學院之前做的一個藥學實驗里，無意出現這個結果，自己也不十分確定，出于謹慎，所以-電話提醒。
蘇雪至猜測，應當是木村在用藥-對血液進-研究的試驗里，-知了阿司匹林的這-抗凝藥性-
完電話，她放心之余，對木村在血液方面做的這-可謂是超時代的研究，感到十分敬佩。
按照慣例，等他研究完畢，他應該會-論文，-表他的-現。
世界上，正是有無數像木村這樣的醫師-學者的推-，醫學水平才能在百年的時間里以幾何的速度更新迭代不斷提高。
蘇雪至更敬佩木村的醫德。能堅持為一個陌生的中-小女孩輸血800cc，是正常的兩倍。蘇雪至自問也做不到這樣的地步-
校長、木村，這些她所知的當代醫學界的前人，就是她可以看齊並努力不懈的標桿。
一周後，周小玉平安出院，蘇雪至-傅明城送她回到周家莊。三嫂千恩萬謝，小姑娘依依不舍，辭別回來後，離期末也越來越近，蘇雪至一心撲在了醫學大會-期末考試的準備上。
這個禮拜天，她去了趟租來的房子里，-算洗個澡，然後早點回校做。
到了住的地方，卻意外地-現，白天基本不會在家的表哥居然也在，一看到她，就把她拉了進去，栓-，隨即將她扯進屋里。
「干什麼？你是不是又干了什麼好-？」
蘇雪至見他一副神神秘秘的樣子，直覺就沒好-，警惕地看著他。
葉賢齊說自己在等她，探-出窗，又看了-左右，確定沒人，關上窗戶，從兜里模出一封信，遞了過來。
「這是什麼？」
「上次我不是告訴你，有個余博士報案未果嗎？他-個朋友，我暫時還沒找到。不過，余博士昨天又來找我，說他幾天前收到了他-個朋友寄來的一封信，里-什麼-沒有，就是一張利豐銀-替人保管-件的取-憑單。」
「他猜出了朋友預留在銀-的密碼，通過銀-核對，去拿了東西，里-有個盒子，還有這封信。你看看。」
蘇雪至接過，越看，越是心驚。
這個-信的人，名叫吳青鶴，-報案人余博士早年是留學的同學，兩人成績優異，也是至交好友，回-後，余博士到處踫壁，-後靠當教書匠糊口，吳青鶴卻進入了東亞藥廠，擔任研-經理。
這幾年，隨了藥廠擴張，產品甚至遠銷南洋，吳本該坐享其成，名利雙收，但他在信里說，看著藥廠日益著名，銷售驚人，他的良心，也是日益備受折磨。
吳青鶴說，藥廠賴以成名的醒腦丸，添加了咖啡|因，至于戒煙丸，更是含有一-比鴉片甚至嗎|啡的毒性還要強烈多倍的新型西藥。具體的開-，不是他經手的，所以他也不清楚東家顧祥杰是從哪里-到的配方，但有一點可以確定，不可能是顧自己研制出來的。
顧所謂的西醫博士身份，不過是他往臉上貼金的-餃罷了，他沒這樣的能力。而藥廠的背後，利益復雜。
出于一點僅存的未泯滅的良知，半年前-，吳青鶴利用職務之便，在-財務經理交往當中，伺機復制了鑰匙，偷看到一些藥廠資金秘密往來的賬目，戶-眾多，懷疑涉及政要，-輒十萬二十萬，數額驚人。看完後，他就利用自己超群的記憶力，回來一一記錄。
上個月，他一時不慎，懷疑自己偷看賬目的舉-被藥廠察覺。雖然一時還沒-靜，但他有-預感，自己應該是活不久了。
他沒有家人，無牽無掛，唯一未了心-，就是藥廠-些他偷出來的賬目。于是將這半年來復制的全部存在盒里，連同這封信一-，悄悄寄存在了銀。
此前，也曾有進步報紙質疑過東亞藥廠虛假廣告，但無一例外，雜聲很快就被壓了-去，執意追查的一個記者，甚至橫遭意外。
吳青鶴說，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將正在做的這件或許根本就不可能完成的-告訴朋友，更怕他也被連累。
但除了他之外，自己也找不到另外可以托付的人，猶豫再三後，存了一點僥幸-不甘，-後還是將憑單放在了一封信里，特意潛到外地，委托當地郵局，半個月後，掛號寄出。
他知道，自己一旦失蹤，以余博士-自己多年的友情，一定會有所關注。等他收到憑單，他也一定能猜出自己預留在銀-的核對密碼。如果他願意去取東西，看到這封信，他懇求自己的朋友，暫時隱忍怒火，在不能自保的前提-，不要擅自-開盒子，也不要莽撞地公開，否則，非但無濟于-，自己就是前車之鑒。
「-近我常——個余博士見面，幫他一-找人。他說我-別的警察不一樣，身上有正義——」
葉賢齊加重語氣，頓了一頓。
「所以考慮過後，昨天又偷偷地來找我，給我這封信，問我有沒有辦法能幫他。我說我試試，讓他存好東西，不要告訴別人。」
「雪至，你說怎麼辦？」
蘇雪至皺眉，出神。
葉賢齊看她臉色凝重，半天不說話，漸漸有點心虛。
「雪至，你不會覺-我多管閑-吧？」
蘇雪至回神，搖-︰「不是，表哥你別誤會。是這個-太過嚴重，我剛才在想，該怎麼辦才好。」
「就是！狗日的藥廠，昧了良心的奸商！賣假藥就算了，居然賣這-鬼玩意兒！名為戒煙，比大煙更要害人！虧我英明，早就看出了端倪，沒讓你舅舅做這個生意！要不然，你舅舅他也是幫凶！」
蘇雪至說︰「這樣吧，我先去確定一-藥的成分，等有結果了，再想法子。」
「-，-就這樣，我等你消息。」
蘇雪至又再三地叮囑，讓表哥務必保密，叫-位余博士保管好東西，近期也不要再到處高調找人，免-惹來注意。葉賢齊一一答應。
蘇雪至澡也不洗了，立刻出來，去東亞藥房里買了-兩-藥，回來，撕掉商標，-散後，以實驗需要為借口，送到了學校的實驗室，請一個平日-自己關系不錯的藥學教師幫忙檢測成分。
第二天，結果出來了。
蘇雪至拿到檢測報告單，看了一眼，就明白了。
醒腦丸就算了，含有□□。
讓她憤怒而震驚的，是另-戒煙丸，含嗎|啡-雙乙| 合成-的成分。
這就是海|洛|因了。
在-外，現在已經有了這-合成藥-，但使用範圍很小，基本局限于醫學實驗室，被視為是一-效果比嗎|啡要增強多倍的強效鎮痛劑，臨床很少使用。
而現在，這個東亞藥廠，竟然往戒煙丸里添加這-藥-！只不過含量極其微小，少-到了幾乎可以忽略的地步。
用藥學老師的話說，嗎|啡容易被檢測出來，但這-新藥，他是用了前幾天剛到貨的-先進的設備，測試了好幾遍，-後才測出來的。
如果沒有先進的特殊儀器，用實驗室里的普通設備，成分很容易逃月兌檢測。
蘇雪至謝過藥學老師，帶著報告單回到寢室，又拿出-封信，從-到尾再看了一遍，無法克制自己的情緒。
不知道就算了，現在知道了所謂被人追捧賣斷貨的戒煙丸的真相，什麼-不做，良知這一關，首先就過不去。
但就像-了這封信的吳博士說的-樣，在沒有自保的前提-，貿然公開這件-，恐怕非但不能達到揭露-禁止的目的，還會生出——波折。
蘇雪至想了許久，忽然，想到了一個人。
賀漢渚！
之前自己被警察局長叫去做-，-後，他不是有點不高興，命令自己以後無論什麼-，做之前——先去向他報告，征-他的同意嗎？
這件-，蘇雪至知道，光憑自己一個人的力量，遠遠不夠-
就去找他，先向他報告，看他怎麼說，是管，還是不管。
蘇雪至不再猶豫，將檢測單-信貼身收藏好，傍晚，尋了個空，出校去找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