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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9章 姐妹齊心

「退兵。」

當听說關內事態的最新變化,又眼見風花二女和僅余的三位瑯琊軍戰士死守山洞,露出血戰到底的決絕之色,麾下戰士雖前僕後繼試圖攻進狹窄的洞口,卻始終被幾人擋在洞外,巴木圖立在門樓二層的小窗前,發出撤離的指令。

片刻之前,有小校來報,說此刻關城內已是烽煙處處,死尸滿地可見,大帥阿魯台和副將孛賽因帖木兒分別率軍從南北兩側的城門突圍。其中阿魯台和南門外的呂秀部激戰良久,終率不足一萬人的殘部突圍而出,其余不得出者滯留關內。

孛賽因帖木兒則在從北關之下與藍橋張輔的聯軍激斗,戰斗中他一個不慎,被藍橋帶領的瑯琊鐵騎沖破陣型,遭藍橋當場斬殺,其突圍的隊伍也立時潰散,很多戰士試圖逃跑,卻都被北平軍硬給堵了回來,無奈之下,只得返回關城。

這些突圍失敗的韃靼士兵涌回關內,在關內滯留的人數再次上升。不少士兵被毒煙傳上,然而兩位長官一逃一死,他們儼然成了棄子,絕望之下只得在關內亂跑,試圖找沒有毒煙的地方苟活。而當他們毒發身死,本來毒煙沒傳到的去處也便有了毒煙。

一萬人,兩萬人,隨著時間推移,染毒煙而死者愈眾,烽煙何止半城,幾乎將整座居庸關籠罩其中。

有人想起仍在攻打小雲台的巴木圖,如抓救命稻草般前往投靠,然而還沒走到就毒發倒地,尸體上冒出新的毒煙。

此刻攻破風花二女把守的山洞已只是時間問題,巴木圖和拓跋良等人更憂慮的是以現在毒煙蔓延的速度,他們還有沒有機會逃出去。

「阿魯台這混賬,竟丟下我們自己跑了,甚至都沒派人通知我們一聲。」巴木圖的額上青筋暴起,朝小雲台下的街巷眺望著。

拓跋良沉聲道︰「眼下形勢危急,每再多拖一時,我們逃生的希望就小一分,現在立刻撤離,也許還有機會從未被毒煙波及的小巷逃出去,要是等毒煙傳到這石台附近,咱們就全完了。」

「可這幾個敵人的奸細……」巴木圖看向山洞。

索羅怒道︰「阿魯台都跑了,還管他們作甚,為阿魯台賣命賣到死嗎?你們不走,我先走了。」

說罷他率先走下小雲台外的石階。

耶帕烏里和索羅向來要好,見索羅離開,忙也跟著下了石階。

巴木圖眼見山洞唾手可得,此時後退雖然可惜,但終究逃命重要,傳下命令,讓手下戰士後隊變前隊,撤離小雲台。

見幾位塞外高手、巴木圖和他手下的韃靼士兵如退潮一般離去,花語夕再也支撐不住,長吁了一口氣,渾身酸痛地倚著洞壁坐下。

風夜菱幾乎渾身都被血污覆蓋,也把菱歌戟隨手一擱,癱軟著腿坐到花語夕的對面。

她們此刻已累得沒精力、也沒心情為敵人的退走感到慶幸,對殺戮和被殺也早已麻木。

自棄守門樓改守山洞算起,她們又在洞口處鏖戰了約一個時辰。由于風花二女接近力竭,不得不多次通過短暫的回撤略作調息,而讓四名瑯琊軍戰士輪流補上洞口前的防守位置,他們中的武羿、段紹輝和孟京再添新傷,範成和則受到來自索羅的致命劍傷,當場陣亡。

此時他們守得雲開見月明,待韃靼人走得一個不剩,武羿、孟京和段紹輝也全都軟倒在地,大口喘著粗氣,不敢相信自己真能活到最後。

同伴的尸體就躺在不遠處,範成和在山洞里,還有很多戰友倒在門樓里和平台上。

當然,還有更多敵人的尸體為伴。

雖是劫後余生,但看著滿地的橫尸,他們誰也高興不起來。

「我們出去看看。」孟京和段紹輝掙扎著又站起來,扶著牆走出山洞,回到他們曾激戰過的門樓里。

風夜菱知道他們想去收拾同伴的尸首,略一點頭,武羿也跟著出洞道︰「我也出去撒泡尿。」

花語夕眨了眨眼道︰「武羿這孩子還是懂事的。」

見風夜菱沒理解她什麼意思,花語夕壓低了聲音又解釋道︰「咱們從放毒開始算,到現在已超過四個時辰,他說出去方便,只把咱們兩個女的留下,什麼意思?當然是也給咱們‘方便’的時間。」

風夜菱臉一紅,啐道︰「就你想得多。」

花語夕白她一眼道︰「我想的不多,有本事你憋著。」

風夜菱「呸」了一聲道︰「誰像你那麼急?」她嘴上雖這麼說,仍和花語夕互相攙扶著起來,沿山洞往山月復的深處走去。

她們一直走到山月復盡頭的角落,對視一眼,各自轉到一堆軍需物資之後,有種女孩子間特有的「一切盡在不言中」的默契。

待二女各自解決完畢,花語夕看著空曠而黑暗的巨大山月復道︰「听說你和公子也曾被困在這樣一個山月復里?你就是那時候喜歡上他的?」

一句話把風夜菱拉回遙遠的回憶,讓她記起和藍橋困于元寶山下時相依為命的甜蜜情景。

「其實比那更早。」風夜菱的聲音好似囈語,「只是身在絕境,內心才更篤定罷了。」

「告訴你一個秘密吧。」花語夕的臉隱在黑暗中,默然良久,終幽幽地道,「一個我早該告訴你的秘密。」

經歷了和花語夕那麼長時間的並肩作戰,風夜菱此時早已不在乎她如何稱呼自己,一撇嘴道︰「你不說我也知道。」

花語夕愕然道︰「你知道什麼?」

「你那麼怕我,之前見我和耗子見了貓似的,還能是什麼秘密?你不就是想說,你也喜歡他嗎?」風夜菱沒好氣地道,卻沒有真的生氣。

「當然,流言傳得人盡皆知,你沒道理不知道。」花語夕苦笑道,「你是不是以為我們上過?」

「難道你們沒有?」風夜菱哼了一聲道,「那晚我們在山城慶功,他到一半便急著辭出去找你,你不會說你們只是躺在一起看星星吧?」

「不,我們沒有。」花語夕既真誠又有點苦澀地道,「說出來或許你不信,我直至此刻,仍是完璧。」

「啊?你難道……」風夜菱這次倒真有點難以置信,在黑暗中打量著花語夕模糊不清的輪廓,「但你心里還想著他,想和他睡,這你總不會否認吧?」

「我不否認。」花語夕淡淡地道,「這雖然是事實,但不算秘密。」

「那什麼才是秘密?」風夜菱追問道。

花語夕輕嘆一聲,終于開口道︰「花語夕其實不是花語夕,或者說,至少不止是花語夕。」

風夜菱沉默。

花語夕自嘲地一笑︰「你好像並不意外?」

「其實我猜到了,但是又沒猜準,從你和我比劍那次開始,心里便隱隱有著懷疑,卻總抓不到證據。」風夜菱遲疑著道,「你怎麼做到的?」

「你能未卜先知地破掉我的‘神都國色’,自是看破了我那一式的後續變化,我也知道你看破了。我以舞入劍,想破解我的劍法,就要先了解我的舞。」花語夕模出裝有還原劑的瓷瓶,一點點用在臉頰的邊緣,緩緩揭下面具,說話也換回了李靜姝原本的嗓音︰「在這個世上,沒有人比風夜菱更了解李靜姝的舞。」

「靜姝姐!」借著從洞外透進來的些許微光,風夜菱終看清了站在面前的人,顫聲道。

「所以事後我便加倍留心,那天你讓我給你打水洗腳的時候,我心里就有了防備,不但自己先洗過一遍,又以內力收住經脈不叫氣味發散。」花語夕無奈地道︰「我不是有意對你隱瞞,因為大戰將至,我不想咱倆之間的恩怨影響你的心境。」

「你也太小瞧我了。」風夜菱不屑地哼了一聲,靜待了片刻咬著唇又問︰「他知道嗎?」

花語夕點點頭,怕她生氣,旋又勸道︰「你也別怪他沒告訴你,換了誰遇到這樣的事,都不知怎麼開口的。有怨氣你就沖我來,不關他的事。」

「他心里有你。」風夜菱接著道,「我們在黑石峽口成親的時候,他親口告訴我的。」

「他喜歡的是當初那個單純無邪的采茶女,不是現在這個殺人如麻的女魔頭。」花語夕欲言又止,最後總結地道︰「你們是天賜良緣,我們卻是有緣無分。」

風夜菱沒接她的話,轉而問道︰「在岳陽的局也是你設的?你故意在那山上和他偶遇,故意引我們到那拍賣場去,就是為了讓我們把你贖回來。呵好麼,花的還是我的私房錢,贖回來一個奸細。」

花語夕坦然承認道︰「那時我確實是想利用公子和你對我的舊情打入你們內部,為的是探听少主安一心的下落。後來端午日帶你上街也是早有蓄謀,想把你賣到岳陽水派手里,和他們交換少主,只可惜被項逸軒通風報信,讓他來把你救了。」

「原來這也是你設計好的。」風夜菱恍然道,「若非得你提醒,我還以為是巧合呢。」

「世上哪有那麼多巧合的事?」花語夕又補充道,「頭一日在碧水接天樓,也是我晚上跑到公子榻上勾他,最後把他引到阿魯台所在的穹廬天閣,目的是為生擒他,再和風月明交換少主。」

風夜菱靜靜听她說完,最後道︰「我還有一件事不明白。」

花語夕含笑道︰「我知道你說的哪件事。」

「左戰。」二女幾乎異口同聲。

「當時藍橋從棧橋出現,你明明就在一旁等著,為什麼沒阻止他殺死左戰?」風夜菱試探地問,「這並不是能力問題,對嗎?」

「因為他褻瀆過你,沒有人可以這樣做。」花語夕重復道︰「沒有人。」

風夜菱又想起一事道︰「所以後來在楚水城,他們對我以禮相待,也是你的意思?」

「是我的意思,也是堂主的意思。」花語夕執起風夜菱的手道,「我們雖走上不同的路,我想過擒你,想過利用你,但你依舊是我的好姐妹,像左戰那樣欺負你,我不能容他。」

風夜菱甩開她的手,冷冷地道︰「但事實上,你才是給我最多傷害的那個人。建文元年山城事變,我家闔府主婢一夜成賊,雖然主事者是張仲杰,但我不信整件事里沒有你的影子。還有端午那次,我們被迫給任達邵劍他們獻舞,雖然有你陪著,任達和邵劍也已魂歸地府,但那日所受的屈辱,我一輩子都忘不掉。」

「對,你說得對。你所受的不幸,大多都和我月兌不開干系。」花語夕長嘆一聲,忽然腳步輕移,轉到風夜菱的面前道︰「現在敵人已退,該輪到咱們姐妹解決問題了。」

風夜菱凝視著她道︰「你想怎麼解決?」

花語夕雙膝跪倒,抽出花舞劍,爽快利落地把劍柄塞到風夜菱的手上,劍鋒則架在自己的頸邊︰「劍給你,是你夫君豁出命去從鬼力赤手上搶來的,你拿著,要是不想再看見我的話,殺了我吧。」

風夜菱壓著嗓子道︰「你以為我不敢?」說著她劍鋒微微一動,幾乎擦著花語夕的脖子劃了一下。

「那就動手吧,不要有任何心理負擔,這麼多人都死了,別讓我瞧不起你。」花語夕仰起臉,平靜地道︰「方才的形勢那麼困難,我若只想求死,本有一萬次機會可以把命送在韃子手里,但我都挺過來了。現在我們有生的希望,我才對你說明真相,這就是我的誠意。」

說罷她就如石像一般紋絲不動了。

風夜菱明白她的意思。

在絕境之下求死並不稀奇,在得到生的希望時才把命運交給風夜菱來審判,這才顯得彌足珍貴。

風夜菱拿著花舞劍,良久沒有動靜,花語夕也不催促,就那麼跪著靜靜地等,好像她已接受了命運的終結。

「啪嗒。」

是有液體低落在劍鋒上的聲音。

那液體沿著劍鋒一路下滑,最後滑到花語夕的脖子上。

是熱的。

「小夜你……」花語夕澀聲道。

大顆大顆的熱淚從風夜菱的眼眶涌出,沿面頰流下,又落到花舞劍上。她竭力控制著自己,身子卻仍禁不住微微發顫︰「靜姝姐……你真是……太傻了……」

她的喉頭哽住,再說不下去,想說的千言萬語化作無聲的抽泣。

「當啷。」

花舞劍被拋落地上。

「這是你應得的。」風夜菱攥起一把花語夕的秀發,用劍割斷,然後又抓起一把再割斷,「割發代首,青州一次岳陽一次,咱們的舊怨清了。」

說罷她蹲,用力抱住她和自己一樣沾得滿是血污的身子。

舊怨清了,舊情仍在。

花語夕閉上雙眼,淚水也從眼角滲出,如石像般僵硬的身子過了許久才蠕動一下,伸出雙臂,和風夜菱緊緊相擁,直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洞口的方向傳來,才重新戴好面具。

武羿跌跌撞撞地闖進黑暗的山月復,也不管二女是否已「方便」結束,上氣不接下氣地道︰「他們又回來了。」

巴木圖率著經過方才連場大戰僅剩的七百多士卒走下小雲台,很快就發現,事態比他預想的更嚴重。

他方才只是听小校回稟,加上站在門樓的窗前遠眺,等真正帶人下來,親身站到關城最西側的街巷中,他才真正意識到死亡的恐懼。

巷頭巷尾盡是死尸,冒著駭人的黑煙毒氣,沒人有把握能不受侵染地鑽出去,而更遠處的地方更是毒煙滾滾,只是看著便叫不寒而栗。

逃不掉了。

這是巴木圖那時泛起的第一個閃念。

他強自鎮定下來,派兩名小校上前探路。

小校們小心翼翼地繞過兩團毒煙,待轉過街角,回頭喊道︰「前面還有很多,差不多每隔一二十步就有一具死尸,到處都是濃煙。」

他們再不敢往前走,轉頭想返回陣中,迎接他們的卻是巴木圖冰冷的弓箭。

「站住!」

小校們對望一眼,不敢再動,直到一刻鐘後,雙雙毒發身亡。

巴木圖阻止了探路的小校把毒煙傳到更近的地方,卻無法阻止關內更多在絕望中跑來的士卒,他們或從別的街巷一路跑到小雲台下,或從房舍中鑽出,還有個別身手好的能飛檐走壁。

小雲台是「最後淨土」的消息不脛而走,因被主帥遺棄而像沒頭蒼蠅般在城內亂竄的戰士們紛紛向此聚集。一開始巴木圖還可以通過喊話阻止他們,後來則不得不命手下放箭。

關內還活著有近萬人,巴木圖命人放箭後,立時成為眾矢之的。對毒煙的恐懼,被拋棄的憤怒,此刻在這些絕望而瘋狂的韃靼戰士心中都轉化成對巴木圖的恨意。他們不要命地往小雲台下沖,射箭也射不住他們。

終于,當有人倒在巴木圖的陣前,黑煙冒出的時候,巴木圖知道,「最後的淨土」已不復存在。

他知道或早或晚,小雲台也會被毒煙籠罩,他和他的千人隊,四位塞外高手,再加上其他所有城中現在仍幸存的韃靼戰士,再沒有人能活著走出這座關城,再沒有人能看到明日的朝陽。

黑夜早已降臨。

拓跋良見巴木圖露出茫然之色,推了他一把道︰「還沒到放棄的時候。」

「沒到嗎?」巴木圖不解他的意思。

「我們還有最後一線生機。」拓跋良陰冷地道,「還記得山洞里那兩個娘們嗎?她們既然是來放毒的,身上說不定有解藥,就算沒有,我們也可以借那山洞再拖一陣,最後拉上她們墊背。」

巴木圖如夢初醒連連點頭,帶著手下又殺回到山洞前。

武羿見他們去而復返,忙闖進山月復稟告。

花語夕面色一沉道︰「他們必然是找不到出去的路,回來和我們拼命了。」

風夜菱冷然道︰「將軍百戰死,咱們奉陪到底。」

二女重新在洞口處擺好架勢,第一個攻上來的是耶帕烏里。

他伏低壯碩的身軀,箭一般沖向山洞的洞口,一雙鐵拳挾起呼嘯的破風聲,同時轟向花語夕和風夜菱。

花語夕的花舞劍和風夜菱的菱歌戟幾乎不分先後與耶帕烏里的鐵拳交擊,二女身軀都是一晃,仿佛擊中鐵石。

風夜菱壓下戟頭,戟桿迅速回掃,擊向耶帕烏里的左肩,後者不閃不避,竟硬是挨了他這一掃,同時往她的腿上抱去。

索羅的劍緊隨其後,一旦風夜菱給耶帕烏里抱牢了雙腿,她將失去閃避招架的能力。

花語夕一肘轟在耶帕烏里的背上,然後順勢踏前一步,繞到耶帕烏里和風夜菱之前先一步攔截索羅,二女亦因此由左右站位變成了一前一後。

「當」!

花語夕和索羅兩劍相交,二人各退半步,同時風夜菱一記膝撞,也打在耶帕烏里的小月復上。

由于站位靠前,拓跋良的寶劍和青元上師的雙環也往花語夕的兩側攻來,和索羅形成「三英戰呂布」的局面,花語夕自知不敵,虛晃一招,又退回到洞內。

托花語夕擋住索羅的福,風夜菱此刻終于擺月兌了耶帕烏里,菱歌戟一記「玉龍升天」,把耶帕烏里迫回洞外。

雙方重回僵持之勢。

雖然暫時守住洞口,但花語夕和風夜菱都知道,對方只耶帕烏里一人費了點力氣,她們卻幾乎拼盡全力,像這樣子的消耗,她們再承受不了幾輪。

拓跋良同樣看得出,他們勝利在望,山洞已瀕臨失守。他甚至已開始盤算,如果殺死二女,該如何辨認,以及該從何處模出解藥,又或能生擒這兩位世間罕見的絕色美人,到時又可以如何拷問她們。

一聲慘叫打斷了他的思緒,回頭一看,原來是巴木圖麾下的一名戰士在小雲台的石階上倒斃,濃煙從尸體上滾滾而出,被風吹得四處飄散。

戰士們驚駭欲絕,也不知是由誰發起,竟如浪潮般一齊向前涌來。他們有的被擠得從石階上跌落,有的摔倒被同伴踩在腳下,更多人則是被人潮擁著往門樓內擠。

當恐慌的幾十上百人同時往一處擠的時候,爆發出的力量堪比山洪海嘯,並非任何個人可以抵擋,也根本停不下來。

連他們自己也不能。

狹小的門樓內很快塞滿了人,但平台上的戰士對毒煙如避蛇蠍,仍拼了命地往里擠。處在最前面的戰士如果不想被擠扁在山壁上,就只有一條路可走,強闖風花二女把守的山洞。

他們很快死在二女的戟下劍下,尸身卻仍被人潮推著,好似一股勢不可擋的洪流,硬是把二女逼得也只能向山洞的深處退卻,失去對最有利防守的狹窄洞口的掌控。

孟京和段紹輝從左右兩側同時出手,試圖阻止更多的韃靼士兵涌進山洞,卻無異于螳臂當車,敵人甚至不需使用刀劍,僅靠擠靠撞就把他們撞倒,被無以計數的馬靴踩成肉泥。

山月復內的空間很大,可容納上百人,從洞外強擠進來的人潮至此終如激流入海,沖勢減緩,很多戰士也直到此時才終于可以重新靠自己的腳站穩身體。

他們點起火把,將武羿及風花二女團團圍住,一雙雙血紅的眼楮緊緊盯著他們。

「武羿兄弟。」花語夕低聲道,「你如果不想我和你家大小姐被擒受辱,現在就把我們殺了。」

武羿哽咽著道︰「我做不到。」

「你別怕,只要……」花語夕的話還沒說完,就見一枚飛鏢閃電般射來,武羿防備不及,被飛鏢釘在額頭上,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山月復內一時靜得針落可聞,隨二女返回關內放毒的二十名戰士至此已盡數陣亡,只剩下她們姐妹背靠著背,準備做最後的困獸之斗。

巴木圖一看敵人只剩下兩個女子,眼中露出狂熱之色,大手一揮道︰「給我上!」

花語夕一手探後,捏了一下風夜菱的手,低聲道︰「臨死之前,再跳最後一支舞吧。」

最後的激戰終于展開。

拓跋良直至斷氣,仍沉浸在二女的這一舞中。

他身為鮮卑人的後裔,憑借父輩們的蔭蔽,自幼錦衣玉食,鼓樂歌舞更不知看過多少。但從未有任何一支舞,能像此時此刻的這一支舞般,帶給他無盡的震撼。他甚至覺得,即使立時死在此地,能在死前目睹這樣一舞,也可以無憾了。

花語夕和風夜菱,身著被鮮血染紅的戰衣,面露不屈的決絕之色,手持輕靈曼妙的花舞劍,以及重逾百斤的菱歌戰戟,以劍舞的方式,走向她們生命的終點。

她們就像兩只交纏不休的蝴蝶,時而振翅齊飛,時而你追我逐,時而交相環繞,時而乍觸即開。她們的身影倏高倏低,身姿優美曼妙,腳步變換讓人看得目不暇接,配合得默契無間。

通常只要一人做出一個動作,另一人立時便心領神會,做出最合時宜的應變,兩個女人背靠著背奮死一戰,兩件兵器一長一短一剛一柔,在火把的光影躍動中交相輝映,硬是把從四面八方沖過來的敵人擋在兵刃的攻擊範圍外,無人可以近身。

靜夜舞,本來是一場盛宴般的獻藝,此時卻演化成姐妹齊心的聯戰之法,甚至比武當派同樣需二人同使的兩儀劍法更令人難忘。

如蝗蟲般沖向二女的韃靼戰士或被掃飛,或被擊中踉蹌後退,受傷或陣亡者亦不在少數。

但風夜菱和花語夕心里都清楚,當她們氣力耗盡,這一支舞終究會有跳完的時候,當這支舞終結的時候,也是她們生命終結的時候。

無需對話,甚至無需眼神交流,她們心有靈犀。

當近乎月兌力的疲憊感傳遍全身,她們動作開始減緩,手腳亦如灌了鉛般沉重。

索羅第一個抓住破綻,腳踩在一名韃靼戰士的肩膀上向前掠出,長劍有如驚鴻一閃,劃向風夜菱的左頰。

風夜菱真氣接近枯竭,招式全憑一股悍勇之氣,此時一招用老,菱歌戟想再回防已來不及。她雙腿猛地一屈,上身扭向另一側,堪堪使索羅的長劍從耳畔劃過,險些削下她的耳朵。

索羅長劍一帶,順勢在風夜菱的肩膀上一劃,風夜菱肩甲破裂,雪白的香肩上被劃出一道鮮血淋灕的劍痕。

風夜菱吃痛輕呼一聲,踉蹌著站穩。

「你沒事吧?」花語夕和她互倚著背,關切地問道。

風夜菱咬著牙道︰「還死不了。」她無暇包扎肩上的傷口,因為此時青元上師的一對金環已不分先後地攻至面前。

「小心啊!」花語夕的花舞劍與耶帕烏里戰至一處,只能在口頭上對風夜菱提供支持。

風夜菱後撤半步單膝跪地,雙手將菱歌戟平撐過頂,這才勉強擋住青元上師仿佛重逾千斤的雙環。

但她這樣一撤,無異于佔據了花語夕背後的空間,使花語夕不得不與耶帕烏里硬拼,半步不得後退。

耶帕烏里以硬功見長,最喜和人硬拼。花語夕缺少了周旋變化的余地,薔薇百變威力大減,不得不以攻對攻,力求在被對方殺死之前,先殺死對方。

鐵拳虎虎生風,耶帕烏里招招不離花語夕的要害,那凶惡的神情仿佛恨不得把眼前嬌滴滴的小姑娘錘成肉醬。

花語夕苦苦招架,又想著不能退後累到風夜菱,壓力之大可想而知。

但她仍為自己留下最後一絲反敗為勝的機會,故意把自己的狼狽演得更超乎實情,甚至不斷發出聲嘶力竭的叫喊。

她在賭,賭耶帕烏里這「一根筋」的家伙會因此輕視于他,從而露出他本不該露出的破綻。

耶帕烏里試過幾招後果然上當,他一掌掃開花語夕持劍的右手,另一掌直往花語夕胸前的羶中穴抓去。至此他已不滿足將花語夕擊殺,而是想將她生擒。

花語夕等的就是這樣一個機會,她一聲冷笑,花舞劍陡然出手,劃出一道完美的外弧線,從耶帕烏里手臂能及的範圍外閃電般劃過,刺向他的左頸。

正是一招「神都國色」!

耶帕烏里沒想到已被逼入絕境的花語夕還能爆發出如此凌厲的一擊,立時大驚失色,鐵一般的手臂猛地一揚,與花舞劍交擊一聲,同時飛身而退。

花語夕知道是因為自己真氣見底,出劍的速度不夠快,錯失了反殺對手的良機,暗叫可惜。

這時索羅舍了風夜菱,改往花語夕處攻來,同時最前排的七八個韃靼戰士也各出刀槍,在同伴的掩護下往相互背倚著的二女殺去。

雙拳難敵四手,二女此刻接近力竭,面對敵人的圍攻,立時變得頭尾難顧,險象環生。

風夜菱大腿被刺中一槍,右肋被人劃了一刀,花語夕也在小腿和後腰處各中一刀,雖然每一招都不深不致命,但各處傷口不斷淌血,血總有流干的時候。

拓跋良沒有參與圍攻,他看著跟隨索羅等人蜂擁而上的韃靼戰士,心中竟生出矛盾的感覺,仿佛既希望這場戰斗盡快結束,又不想她們這絕世一舞就此終結。

但他很快就無需為此煩惱了,因為就听一聲斷喝,一道人影出現在洞外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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