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還算順利,韃靼戰士本就忙了一天,此時又昏天黑地在組裝攻城器械,根本無人留意,兩個離場解手的小卒回來時已換作他人。
藍橋和凌羽飛借著搬運部件的機會接近那些攻城塔和投石機,以內力小心地將各處輪軸部位震開一些細小的裂口,然後若無其事地離開「犯罪現場」。
這是傳自藍若海的軍中經驗,像攻城塔投石機一類的重型攻城器械,由于全身由木料打造,負重極大,其用于推行移動的輪軸部分是最脆弱的。他們在輪軸處震出一些小裂口,表面不易察覺,等這些重型器械被推上戰場時,很快就會出現輪軸斷裂的情況。
到時候這些斷了軸的攻城塔和投石機全都會因失去移動力而陷在原地,使韃靼的攻城部隊進退兩難,既不能攻擊敵方城池,又無法輕易撤回,而一旦攻城失利攻方撤軍,守城方還可以輕易繳獲這些器械。
這實是比直接燒毀或損壞攻城器械更高明的一招。
藍橋和凌羽飛強忍著笑回到花語夕的身邊,花語夕知道二人得手,也松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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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這帳里又有人來過嗎?」藍橋指著平托婭的小帳道。
「沒有。」花語夕瞪了藍橋一眼道,「你就這麼關心別人,平時也沒見怎麼關心過我。」
「那個,問你借樣東西。」藍橋撓了撓頭道,「那種讓人聞一下就會昏過去的迷藥,你有沒有?」
「有是有,你想干嘛?」花語夕警惕地道,「不會是用在她身上的吧?」
「嗯,你借我用用。」藍橋嘿嘿一笑,同時伸開手掌。
「不要臉,異域美女就那麼香?」花語夕氣得別過臉,掏出一個小瓷瓶,憤然塞到藍橋手里道,「拿著,保證你就算割她耳朵,她都醒不過來。」
藍橋知她誤會,也不辯解,收下瓷瓶道︰「你們先出去吧,到拴馬的樹林里等我,我馬上就來。」
「最好別讓鬼力赤回來給你抓到。」花語夕狠狠白他一眼道︰「看上什麼女人不好,非得在此時此地,我真是服了你,以前咋不覺得你這麼色的?」
「行了別說了,誰家奴婢對主人這麼凶的?」藍橋板起臉,再不多話,趕著花語夕和凌羽飛從破洞鑽了出去。
花語夕一路悶悶不樂,直等回到拴馬的樹林仍一副苦澀沮喪的模樣。
凌羽飛安慰她道︰「也許不是你想的那樣,懷遠他或許另有的目的。」
「有什麼目的?」花語夕刻薄地道,「一個素不相識的女人,鬼力赤隨軍帶的情婦,除了有點狐媚本事,根本談不上什麼利用價值。你說說看,他問我借迷藥,對付這樣一個女人,除了那件事,還能為了什麼?」
凌羽飛苦笑道︰「我也猜不出。」
花語夕低著頭,嘴唇咬得幾乎出血,一腳把一塊石子踢下山坡,恨恨地道︰「投懷送抱的你不要,非去搞一個髒女人,真討厭。」
她忽又看了看自己的赤足,問凌羽飛道︰「你們男人是不是都喜歡看女人腳指甲上涂花汁?」
「別問我。」凌羽飛連連擺手,「我代表不了別人的想法。」
他們在樹林里直等了半個多時辰,才終于看到月色下一道人影飛速朝他們掠來。
「哼,可真夠耐久的。」花語夕看著越來越近的藍橋,不無嘲弄地自語道,「怎不把那女人也一並帶回來。」
凌羽飛把藍橋迎進樹林,有些不滿地道︰「怎麼那麼久才來,還以為你出事了。」
「無礙。」藍橋擺了擺手,走到花語夕面前道,「猜我給你帶了什麼?」
花語夕沒好氣地道︰「總不能是模了那女人的首飾跑來送我吧?」
「你看。」藍橋手伸到背後,從大氅里模出那柄瑪瑙石鞘的寶劍,得意地道︰「雖然不是首飾,但剛才你說喜歡,我就給偷來了。」
花語夕心中感動,卻仍嘴硬道︰「少來,若只是放迷藥然後模一把劍,需要用這麼久?你定是還干了什麼別的事!」
藍橋愕然道︰「干什麼事?」
「你自己心里清楚。」花語夕跺了跺腳,「你們男人喜歡干的事,我可說不出口。」
凌羽飛一听花語夕又把自己也罵進去,無奈推了藍橋一下,問道︰「你好好交代,到底干什麼去了?我們都急死了你還賣關子。」
藍橋被他推得一個踉蹌,後背撞上一根樹干,咳了兩聲道︰「我真沒干別的,就是為了偷那把劍來。那平托婭似乎會點西域的邪門武功,我怕一下制服不了她,所以才想說用迷藥,難道你們以為我如此是非不分,還趁機尋花問柳不成?」
月光從樹枝間的縫隙照下來,照在藍橋的臉上,襯得他臉色蒼白得可怕,還有幾滴冷汗也清晰可見。
花語夕一個激靈,顫聲道︰「公子受傷了?」
她立刻又朝凌羽飛吼道︰「你干嘛推那麼大力?」
「我沒用力啊。」凌羽飛委屈地道。
「是鬼力赤。」藍橋直到此時才道明真相,「我迷暈那女人,拿了劍剛想走,正撞見鬼力赤迎面進來。」
凌羽飛擔心地道︰「你們打起來了?」
藍橋點點頭︰「還有你提到過的鮮卑人拓跋良,以及吐蕃的青元上師。」他頓了頓,向凌花二人緩緩講起方才在小帳內的驚魂一戰。
當時他拿了寶劍剛要鑽出小帳,忽然感到一股令人窒息的強大威壓。
他幾乎立刻就意識到,是鬼力赤來了。
流光劍無聲無息地離鞘而出,藍橋持劍遙指帳簾,心靈立即與流光劍連成一體,無分彼我。
一瞬間他忘了自己身處險境,忘了北平城,甚至忘了在小樹林等他的花語夕和凌羽飛,完全與天地結成一體,人和劍再難分彼此,只剩下不著一物的純粹靈魂感知著周遭的一切變化。
身穿寬大長袍的「魔影」鬼力赤比藍橋還高半個頭,仿佛腳不沾地,從被風吹起的帳簾下閃了進來。
他把小帳內的空間利用到極致,驀地飛臨藍橋上方,雙手化出無數精奇玄奧的掌法,驚人的氣勁如被濃縮至一點的浩瀚宇宙,往藍橋凌空攻至。
藍橋一聲長嘯,流光劍破空而起,迎向鬼力赤。
此時他心中無懼,無悔,甚至還有點興奮,仿佛對與鬼力赤的對決期待已久。
這亦是藍若海的期待。
若能一舉殺死對方,韃靼軍勢必不戰自潰,北平亦可以因此安枕無憂。
在鬼力赤仿佛影中之魔的強大壓力下,藍橋只余全力迎擊一途,更曉得鬼力赤同樣沒有留下任何余地,力圖在數招內分出勝負,置他于死地。
面對敢偷入營中擾他情婦的敵人,他必須親自出手,以維護他在韃靼軍中天神一般的形象。
若換過是從惡龍嶼歸來之前的藍橋,鬼力赤或能得逞,可藍橋再非以前的藍橋,他對虛燼十方的理解,以及他自創的望海潮劍法,使他擁有足夠反擊的力量。
藍橋這一招「地流式」沒有帶起任何風聲,真氣全蓄藏于劍內,形意神結合得完美無瑕。
「蓬!」
勁氣交擊,發出悶雷爆破般使人膽顫心寒的激響。
兩人在狹小的帳內擦身而過,掌劍在剎那間交換十多記你攻我守、我守你攻的凌厲招數。
人影乍分。
藍橋落地後一個蹌踉,立時閃電般旋身,仿佛全由手上的流光劍帶動,劍鋒劃出一道優美至無懈可擊的弧度,以一招「漩流式」迎向眼前威震塞外的一代宗師。
鬼力赤現身于劍鋒所指處,在小帳半密閉的空間內,全身衣服和長發好似逆風而行,往後狂舞亂拂。
藍橋心中暗凜,知道鬼力赤的確是盛名之下無虛士,他的武功若放到中原,也的確有資格和當年的藍若海一較高下。
鬼力赤一拳擊出,拳頭在藍橋眼前不住擴大,使他感到自己的內心正被這可怕的對手所制。
藍橋听到帳外傳來窸窣的腳步聲,顯然在鬼力赤出手的同時,還有其他高手正向這頂小帳靠攏。
但他若此時逃走,無異于把身後的破綻暴露給鬼力赤,可如任由鬼力赤把自己纏住,又勢必會落入重圍。
進退之間稍有不慎,便會把小命送掉。
藍橋沒有遲疑,劍往後收,真氣在經脈內川流而行,倏地立定,不動如山。
這是一招嚴守艮位的奔流式,以不變應萬變,正是唯一可化解危局的方法。
鬼力赤「咦」了一聲,用蒙古話道︰「小子有點本領!」倏地收拳,雙臂交叉成斜十字護胸,接著陀螺般旋轉起來,忽左忽右。
小帳內的氣流立生變化,一股股龍卷風般的狂暴氣浪,從四方八面向藍橋吹襲。
在鬼力赤看來,這種程度的攻勢足可讓任何人為之色變膽寒,殊不知藍橋的望海潮劍法正是誕生于風暴之中,他對風暴氣浪的理解比任何人都更強。
藍橋心道一聲「來得好」,竟閉上雙目,全憑肌膚敏銳的觸覺感知周遭各道氣流的方位,同時身隨劍走,一招激流式電射而出,從氣浪最薄弱的角度穿過,徑直往小帳的帳簾處掠去。
帳簾在鬼力赤進來時已被掀開,只要鑽到帳外,就能獲得更寬闊的逃生空間。
此刻藍橋距帳簾已只有不到兩步。
「哪里走?」一個貴族打扮的青年人手持長劍出現在帳簾外,看他的衣飾風格,應該就是凌羽飛曾提到過的鮮卑後人,拓跋良。
藍橋嘴角上揚,狡黠地一笑道︰「饒你一條狗命。」
他仿佛早料到帳簾外會有人,腳尖一點,竟改進為退,舍了近在咫尺的帳簾,反而腦後長眼般向後掠去。
這一變化就連鬼力赤也感到猝不及防,他所有的後手都是針對藍橋強闖拓跋良把守的帳簾而設,沒想到藍橋面向帳簾,卻箭一般向後飛掠,這匪夷所思的身法變化讓鬼力赤慢了半分,沒來及用掌勁阻擋藍橋。
藍橋很快退回到遠離帳簾的一角,弓起虎背真氣迸發,硬是在帳簾上撞破一個大洞,然後竄到帳外。
他同時還震斷了小帳極重要的一根支撐桿,使小帳失去平衡,帳幕落下,把鬼力赤連帶仍未蘇醒的平托婭一起蓋住。
帳外是鋪天蓋地的火把,數不清的韃靼戰士往出事的地點趕來。
幸好平托婭的小帳本就偏僻,再走兩步就是韃靼大營的寨牆,藍橋故技重施撞開寨牆,剛鑽了半個身子出去,驀地就听一聲佛號,一道玄之又玄的掌風從身後襲來。
由于大批的韃靼戰士已然靠近,藍橋不敢再回頭,因為那等若把自己送回到敵人的包圍之中。
他一咬牙硬挨了那一掌,然後加速穿過牆上的破洞,離開韃靼大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