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藍橋獻寶似的弄來一口石鍋,說這是他把一塊完整山石純用內力剖開的,用來給二女炖湯再合適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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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把你能的。」李靜姝在窗前給白雪音梳著頭發,看也沒看門外的藍橋,「也罷,雪音妹妹昨日終于封印住火毒,正是身子最虛弱的時候,就像久病初愈的重患,需要長時間的滋補和調養,你這口鍋,正好拿來給她炖湯。」
白雪音在李靜姝身前乖巧地坐著,仿佛想扭過頭來看藍橋,又被李靜姝按著動彈不得。她看起來十分疲憊,精神比突破前還要萎靡,只有那本來看著蒼白的臉頰,如今似已有了些血色。
藍橋好像早料到她會如此對答,馬上接著道︰「你說的對著哩,只是咱們這山溝溝里除了魚蝦和少許鳥獸,也沒什麼好的食材,我就琢磨著是不是該到鄉上去一趟,從市集買點好貨回來。反正你現在也回來了,師妹和你在一起也沒什麼危險。」
「原來橋哥哥是在谷里住得膩了,想出去轉轉。也對,一個多月都待在這,確實憋悶得緊。」李靜姝一語道破藍橋的心思,「只是想到我們兩大美女都留不下橋哥哥的心,未免還有些沮喪呢。」
「我不是這意思,能和你們結廬而居,那是尋常人幾輩子都修不來的福分。」藍橋尷尬地轉著眼珠,發現再找不出什麼好借口,只得硬著頭皮道︰「總之,我很快就回來。」
說罷他放下石鍋,趕在二女反對之前,一溜煙竄下了樹。
「多買點雞蛋。」李靜姝在樹上喊道,「弄只老母雞回來也行。」
藍橋揮了揮手,表示听到。
李靜姝見他去遠,搖頭嘆道︰「良人者,所仰望而終身也,今若此。」
「姐姐你說什麼?」白雪音大睜著眼,不理解李靜姝說的是什麼意思。
「這句話語出《孟子》,講一個齊國人的故事。」李靜姝笑吟吟地解釋道,「說這齊人有一妻一妾,每次丈夫外出,都吃飽喝足回家,說是和有錢有勢的人飲宴。妻子心中生疑,因為她從沒見過有什麼體面的人到家里造訪,便決定悄悄跟隨丈夫,看他究竟去了什麼地方。」
白雪音被這故事勾起好奇心,問道︰「她丈夫去哪里了呢?」
李靜姝看著白雪音認真想知道下文的神色,又是掩嘴一笑,接著道︰「她跟著丈夫幾乎走遍全城,卻沒見到有誰和她的丈夫交談,直到最後,她看到丈夫走進墓園,向掃墓的人乞討殘羹剩飯,原來這就是他每天酒足飯飽的秘密。」
她說到此處,忽然斂住笑容,強作正色地道︰「妻子回家後,把這一路的所見所聞告訴齊人的小妾。」
白雪音愕然道︰「她怎麼說的?」
「妻對妾說……」李靜姝狡黠地一笑,有意無意地先拍拍自己,再拍了拍白雪音的香肩︰「良人者,所仰望而終身也,今若此。意思是,沒想到我們一輩子所仰仗的夫君,竟是這樣的人。于是妻妾相擁而泣。」
白雪音怔了半晌,似乎在仔細琢磨李靜姝這個故事的含義,待看到李靜姝憋不住笑出來,終于恍然自己被她捉弄,大嗔道︰「好哇,姐姐原來是取笑我來著。呸呸,你是她的妻嗎?誰又是小妾了嘛!師兄要是知道你背後這麼說他,肯定要氣你咧。」
李靜姝早笑彎了腰,捧著肚子道︰「哎你等等,先讓我笑一會,我說雪音妹妹,你也太配合我了吧,原來你真沒听過這個故事。」
白雪音看她一副笑得喘不上氣的模樣,也不由莞爾,赧然道︰「我就是比較呆嘛。」
「這就對嘍,多笑一笑,對康復有好處。」李靜姝在白雪音身旁坐下道,「你現在壓制住了火毒,等再休養幾個月,正常活動便可無礙。不過你要記住,你以後再不能和人動武了,特別是不能運用真氣。因為你的真氣正時刻處于壓制火毒的狀態,一旦運氣和人戰斗,封印減弱,火毒便會失去控制,向你的經脈內反噬。真到那時候,神仙都救不了你。」
白雪音從沒想到過這一點,忍不住道︰「那我這一身劍法武功,就算白練了?」
「也不算白練,對付幾個小流氓還是綽綽有余,只要不動內力,一切都還好說。」
「不動內力,我的幻雪劍法就是個擺設……真的沒有辦法讓我恢復武功嗎?我還想找花語夕那妖女報仇呢。她設下毒計,搶走慕容師叔的冰蓮雪精丸,又把我害得這麼慘,我都沒和師兄說這件事,為的就是有一天能親自找她算賬。」
李靜姝有些心虛地笑了笑,沉吟片刻道︰「其實,你想恢復武功也不是全無辦法。只要等你身子再好些,和你師兄一起習練乾坤訣最後的第六層功法,就能將火毒徹底消滅。」
「第六層……嗎?」白雪音面上現出一閃即逝的紅暈,接著她神色一黯,難為情地道︰「那這……其實當個普通人也挺好,這世上不會武功的人多了去了,再多我一個也無妨。」
李靜姝瞥了她一眼道︰「你又不想找花語夕算賬了?」
白雪音幽幽道︰「罷啦,我就當那件事是我自己記錯,其實我已經服下冰蓮雪精丸,火毒也因此治愈了。」
李靜姝奇道︰「你就這麼不情願把乾坤訣練下去?」白雪音的回答多少有些出乎李靜姝的意料。
「不是不願,是不能。」白雪音倏地抬起頭道,「靜姝姐看過秘笈,應該也知道第六層那章,究竟記述著怎樣的功法。」
「我知道。」李靜姝暗嘆一聲,半是友善半是安慰地模了模白雪音的頭,「你真是個好姑娘。」
「這件事姐姐也不要對我師兄說。」白雪音抓著李靜姝的手,又叮囑道,「我不想他做出違心的抉擇。」
「我答應你。」李靜姝看著白雪音懇切的神色,心中雖不落忍,卻也著實松了口氣。
轉眼到了六月,三個人在谷中的日子平靜而悠閑,隨著天氣日趨變暖,白雪音也逐漸向正常人的情況恢復。按照李靜姝的估計,最多再有兩個月,白雪音就可以恢復到正常人的體力,甚至獨自登上西邊那座可俯瞰群山的高峰。
對于她再不能運用內力和武功的事,三個人就像有了默契,誰也不再提及,仿佛承認眼下的狀況,已是最完滿的結局。
是啊,誰規定刀光劍影的人生才是人生呢?
李靜姝因同是女孩子,對照料白雪音生活的細致程度遠勝過藍橋一人在的時候,從早晨起床幫她洗臉梳妝,到傍晚陪她沐浴擦身,其體貼入微的程度甚至讓白雪音懷疑,自己是不是個殘疾人。
藍橋仍堅持每天給白雪音講一個故事,不過有了李靜姝的加入,他和李靜姝常為同一個故事產生不同的見解,往往在白雪音還一知半解的時候,他們先要進行一場辯論。
至于飲食方面,在兩位大廚的悉心侍候下,白雪音已出落得豐腴起來,比起往日清瘦干練的形象更多了幾分女人的嫵媚。隨著天氣越來越炎熱,二女在衣著的選擇上愈發大膽,時常只隨意穿兩件短衣和短褲,像未開化的原始人般在山林河谷之間嬉笑玩耍,將誘人的美好身材展現在天地之間,也時常讓藍橋為此感到口干舌燥。
這一日輪到李靜姝去鄉上的市集采買日用,藍橋則和白雪音坐在瀑布的水潭邊乘涼。
白雪音自覺今日身體狀態不錯,便卷起褲腿,光著小腳踩進沁涼清澈的溪水里,頑皮地追逐水中的魚兒。
她終究仍是體弱,再加上水下的石頭又圓又滑,一不留神就踉蹌了一下,眼瞧著就要跌倒。
藍橋眼疾手快,一閃身已竄到白雪音的身前,雙臂張開將她抱住,兩個人一齊跌進溪水里,全都浸個濕透。
「你小心些啊。」藍橋話才出口,又怕勾起她不能動武的事引她傷心,忙改口道︰「沒事沒事。」
白雪音趴在藍橋身上,絲毫沒察覺藍橋是因為什麼變得小心翼翼,咯咯地笑著,還不住往藍橋身上潑水。
李靜姝恰好這個時候回來,目睹了這一幕後自是不悅,把保護不力的藍橋和調皮搗蛋的白雪音數說了一通,使自知理虧的二人如犯錯的孩子般立在一邊,彼此不時偷望。
「今天我在鄉上得知一件大事。」李靜姝一邊準備燒火煮飯,一邊隨口說起今日外出探听到的消息︰「東南倭寇得寸進尺,悍然攻襲台州溫州二府,二府因事先準備不足,加上大半兵員被抽調入北伐軍,完全不是倭寇的對手。其中台州城已于十八日前失陷,溫州城雖勉強守住,卻也被戰火摧殘得破落不堪,幾如鬼域。二府百姓流離失所,生靈涂炭。廬州府派人向其下轄各縣、鄉貼出布告,如遇東南沿岸來的難民,望妥善收容,勿使鬧出民變。」
此事雖說與天下矛盾的核心靖難之役無關,李靜姝的語氣仍十分沉痛︰「這些能逃出來的百姓都是幸運的,更多人怕是都要死在戰亂之中,又或被倭寇捉作奴隸。」
听到這個消息,藍橋心中猶如響起一道炸雷,緊抿著嘴唇沒作聲。倭寇在東南二府掀起一場苦難的風暴,而他師祖沈心流和愛妻風夜菱所在的玉環楚門一帶,正位于這場風暴的中心。
再強大的高手面對千軍萬馬,也同樣是渺小和微不足道的。
「這倭寇得有多少人啊,能攻下兩個府?」白雪音沒有察覺藍橋神情的異樣,輕聲問道。
「至少要三到五萬人,加上幾百條戰船才夠。」藍橋深吸了一口氣道,「這絕不是烏合之眾的零散倭寇能辦到的,他們背後一定有個野心勃勃的指揮官,把沿海數十座島嶼乃至琉球的倭寇擰成了一股繩,趁著朝廷忙于對付內亂的良機,想到內陸來分一杯羹。」
李靜姝露出崇拜之色,仿佛沒想到藍橋能從她的寥寥數語推斷出背後這麼多的情況。
藍橋頓了頓又道︰「他們攻掠城池,搶奪財物,虜劫百姓,在那樣的環境里,任何人想要生存下來,都是極困難的。」
李靜姝嘆道︰「可依著目前的事態,總得等皇上和燕王在戰場上分出個勝負,勝利方才有可能騰出手處理倭寇這個大患。」
「等不了那麼久了。」藍橋斷然道,「我這就到浙江走一趟。」
兩女都被他嚇了一跳,不解他為何忽然做出這個決定。李靜姝勸道︰「就算你心系百姓,這幾萬人的倭寇也不是你一個人去就頂用的。」
「那我也非去不可。」藍橋語氣異常堅決,見二女只是盯著他看,終承認道︰「菱兒去了那邊,我擔心她,」
「什麼!」李靜姝失聲道,「你說小夜去了浙江?」
「恰是倭寇鬧得最嚴重的樂清縣。」藍橋頹然道,「她雖說是和沈大師一起,但兩個人的力量在幾百艘船的數萬倭寇面前,仍如浮萍一般。我就算沒辦法擊退倭寇,至少要把他們帶回來。」
「我和你一起去。」李靜姝毫不猶豫地道。
「我自己去。」藍橋拒絕了她,「那邊現在是倭寇的地盤,每一步都有可能遇到危機,我一人一劍,進退也方便些。」
白雪音此時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幫著藍橋勸道︰「是呀靜姝姐,你又不會武功,還需我師兄分心照料。唉,要是我還能使劍就好了。」
「你還是留在這里,師妹還要拜托你照顧呢。」藍橋語重心長地對李靜姝道,「我對師妹的擔憂並不比菱兒少,有你陪在她身邊,也能讓我在千里之外不致為這里的事分心。」
「可……」李靜姝還想再說什麼,又被藍橋打斷︰「師妹還需要一段時間康復,在此期間我能信任的人就只有你了,你就應了我吧。」
「好吧。」李靜姝拗不過他,無奈妥協道︰「你到了那邊,自己也要小心,千萬別逞強。雪音妹妹這邊你只管放心,我會照顧好她的。」
「多謝你能理解。」藍橋感動地道。
「先別急著謝我。」李靜姝伸出一根手指道,「我還另有一個條件。」
「你說。」
「你等明早再出發,反正浙江出事也不是一兩天了,與其匆匆忙忙趕去,還不如準備得充分些,以免到時踫到意外心中慌亂。」李靜姝耐心地道,「至于你在這谷內的最後一天怎麼過,也得听我安排。」
「好。」
「你先好好陪陪雪音妹妹,我要再去縣上一趟,給你買些路上要用的東西。」
「還有什麼要買的?」
「到時你自然知曉。」
李靜姝直至黃昏才返回河谷,帶回了一件全新的皮質大氅,兩把精致的小型匕首,還有很多已經用油布分包好的藥品。
「這些都是送給你的。」李靜姝把東西平攤在地面,依次解釋道︰「這些都是我在縣上藥房配好的藥,有治暈船的,有解毒的,有治內傷外傷的,有治失血過多的,還有用于你連場作戰時給你解乏的。為方便區分,這些藥包我已做成不同的形狀,我會另附一張詳細的清單,以免你混淆。兩把匕首我已試過,都很鋒利,且剛好可藏進大氅的左右袖口,在危急時刻出其不意,給敵人致命一擊。這大氅也是我轉了好幾條街才選到的,用的是防水的皮料,即使被海水濺到也不會打濕,里面很多口袋,可用來裝那些藥包……」
她一樁樁一件件地講著,像溫柔的妻子囑咐即將遠行的丈夫,無論他多不耐煩听自己嘮叨,也堅持把每個細節交代清楚。
「還有這個。」她向藍橋展示了一支劍鞘,「這劍鞘可掛在大氅內暗藏的系扣上,隱蔽性極強,不會讓人察覺你帶著寶劍。」
藍橋把流光劍插入新買的劍鞘,果然尺寸合適,且能隱藏在大氅的後腰處,想拔劍也十分方便。
「還是你想得周到。」他喜形于色地把玩著劍鞘,像個得到心儀玩具的大孩子。
李靜姝看了看天色,見太陽已斜至兩側的山崖上,拉起藍橋的手道︰「最後還有一樣東西給你,跟我來。」
藍橋不明就里地跟著她來到谷底的溪邊,正想問她還要給自己何物,就見她彎腰月兌去鞋襪,赤著雙腳走到溪岸邊,盈盈一笑道︰「我想獻一支舞給你。」
她亭亭立在溪岸的淺灘上,陽光從山巔斜射而下,將整片谷底映成璀璨的金黃色,清澈的溪水拂過她的腳面,時而將她雙足淹沒,時而又露出玲瓏的腳趾,水花飛濺如閃耀的寶石,襯出她別樣的美感。
宛如一只留戀花叢的蝴蝶,不知伴著哪一陣輕風,她就這樣在溪岸上翩舞起來,沒有絲竹管弦的配樂,就這樣和著風聲,水聲,以及兩岸枝葉搖動的沙沙聲,恣意起舞。
她嬌靨如花,腳步輕盈如燕,身姿曼妙至即使在藍橋身邊觀看的白雪音也感到面紅耳赤,生出想把她擁入懷中好好憐惜的沖動。
藍橋自更不必說,初時他還能隱約感覺到李靜姝的舞步是伴著谷內的各種自然聲響,沒過多久這些自然之聲便悄然隱去,取而代之的是他響雷般的心跳聲。
當李靜姝做完最後一個動作,她的上身微向前傾,雙臂分開後展,如仙鶴般單腳站立,將少女姣好的曲線展露無遺。另一條玉腿則筆直地緩緩向上抬起,劃出一條完美弧線的同時,也用腳尖撩起一串水珠。
夕陽的最後一抹余暉照射下來,水珠仿佛變成了珍珠。
請你記住我現在的模樣,當遇到險境時,也請一定保護好自己,不要輕易以身犯險。
因為在千里之外,有人等著你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