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沈伯眯著眼楮,仍是一副昏昏睡睡的垂暮之態,朝風夜菱微微一笑道︰「不要怕,有我在。」
不知為何,風夜菱只覺心中一暖,仿佛有了他在,就真的什麼也不必怕了一樣。
特古斯讓眼瞧著他一招打倒札失溫,不知是札失溫大意,還是這老頭太過強橫,心下沒底地道︰「你是誰?快點退後,不然我弄死這小姑娘。」
「你弄死她試試。」沈伯雙手負在身後,緩緩向他走過去,「你若還能踫她一下,老夫以後跟你的姓。」
「你別逼我!」特古斯讓色厲內荏,本來就帶著蒙古腔的漢化說得更加怪異。他拿寒鐵棒在風夜菱的後腦比劃了一下,大聲地道︰「現在我弄死她就是一抬手的事。」
「我說了,你試試。」沈伯繼續向前走,這回就連許楊也心虛起來,勸道︰「老伯……」
沈伯朝許楊一擺手,阻止他說下去,同時仍是笑眯眯的模樣,對特古斯讓道︰「你不敢嗎?」
特古斯讓把心一橫,抬手要打,忽覺手腕一陣刺痛,那寒鐵棒竟再拿不住,向下墜去。
但見灰影一閃,沈伯不知何時已出現在他身旁,搶過正在墜落的寒鐵棒一下搗在他的胸口。
特古斯讓一聲慘呼,胸前被砸出一個令人不忍直視的凹陷,癱軟倒地。
在許楊和風夜菱目瞪口呆的注視中,沈伯悠然走了幾步,撿起風夜菱方才掉落的紅藥劍,重新交還到她手里道︰「現在是你的時間了,解決他們吧。」
風夜菱疑惑地看著這老者,眼前依稀又浮現出他拿著大掃把在弘毅廬庭前引路的情景。她正想開口詢問,沈伯又道︰「札失溫被我打昏,特古斯讓也再沒有反抗之力,你可以動手了。」
特古斯讓見風夜菱看向自己,駭得心膽俱裂,無奈傷得太重,不但動彈不得,連喊叫也發不出一聲。
風夜菱走到特古斯讓身前,凝視著他的眼楮,緩緩地道︰「這一劍,是替玉倩姐還的。」說罷她手起劍落,親手終結了這位瓦剌高手的生命。
回頭一看,札失溫竟已醒轉,正目光呆滯地看著自己。
「不要怕,他也是你的。」沈伯佝僂著身子,不緊不慢地道。
風夜菱咬了下嘴唇,又走到札失溫身旁。想到自己和李靜姝被札失溫任達等人羞辱的情景,她又是一劍,將札失溫刺死在地。
她顧不得擦拭被濺上的血污,轉頭對沈伯道︰「沈伯,請你幫幫我哥,還有我夫君他們。」
「夫君?」沈伯的眼楮眯成一條線,看了看風夜菱手上拿的翳影弓,嘴角逸出一絲笑意道︰「你們已經成親了?」
風夜菱赧然頷首。
沈伯一陣大笑,大步走到徐輝祖藍橋風月明的戰團前停下道︰「徐輝祖,還記得老夫否?」
戰團倏地散開,徐輝祖、藍橋、風月明各據一角,劍鋒相對。
徐輝祖仔細打量這佝僂的老者,冷哼一聲道︰「閣下能在抬手之間打倒札失溫和特古斯讓,顯然不是無名之輩。」
風月明和藍橋也心中訝異,卻和徐輝祖一樣看不出他的身份。
「現在呢?」說這話的時候,沈伯驀地挺直了腰,睜開睡眼露出神采攝人的虎目,一字字道︰「老夫,沈心流是也。」
沈心流三個字就像三記重錘,錘進徐輝祖的心里,也錘進藍橋和風月明的心里。
若放在三十年前,這個名字就是神一樣的存在。
沈心流自幼便是孤兒,被華山派老掌門聞墨收養,教之以華山派的劍法武功。他天賦異稟,十八歲時便在劍法上超越了大師兄聞奇。他拒絕了聞墨要他繼任掌門的請求,一人一劍離開關中,加入到朱元璋率領的義軍當中。
隨後他追隨朱元璋南征北戰,屢建奇功,朱元璋為褒獎他的功勞,特命京城巧匠制翳影弓作為賞賜,親稱他作「天下第一劍」。沈心流在江湖上「天劍」的稱號亦由此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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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心流坦然受賞,卻深諳明哲之道,建國不久便攜劍歸隱。他隱居期間,教出藍若海和葉雯兩大風雲榜級數的愛徒,後來藍若海參軍晉爵,葉雯也自立了天蓮宗,從此江湖上再沒有人知道沈心流的下落。
作為一個只活在傳說里的前輩高手,沈心流驅逐韃虜,安世濟民,功成身退,縱情山野。無論居廟堂之高還是處江湖之遠,他都是不知是多少人崇拜的對象,習武的動力,生活的希望。
有人猜想沈心流早在山野之中羽化登仙,飄然而去,有人以為他遠渡重洋,踏上另一方樂土,還有人則認定他又找到新的習武苗子,打算培養出下一個藍若海和下一個葉雯。
只是任誰也沒有想到,在音信全無了十幾年後,沈心流還會再次出現——以弘毅廬前一位老僕的身份。
徐輝祖的瞳孔驟然收縮,冷然道︰「沈心流一輩子身正影直,不成想臨到晚年,竟幫起反賊來了。」
他高舉著手中的玉龍劍,正氣凜然地道︰「你可知我這柄劍為何取名玉龍?報君黃金台上意,提攜玉龍為君死!正邪不兩立,王業不偏安,你身為先帝信臣,如今卻依附亂黨,這是何道理?」
沈心流啞然失笑道︰「我不過是打發了兩個來我中原作亂的瓦剌小丑,何來依附亂黨這麼一頂大帽子?倒是你身為堂堂魏國公,卻要瓦剌人給你助拳,羞也不羞?」
徐輝祖自知理虧,但一想大軍在後,倒也並不如何懼怕,只目光閃動,盤算著如何拖延時間。
沈心流駢指如劍,遙指著徐輝祖道︰「有本事到戰場和朱老四比劃去,整天就知道搞些陰謀詭計,就不怕你爹在天上看了笑話。」
說罷他一手拉起藍橋,一手拉上風月明,三人一齊往風夜菱和許楊所在的河岸邊走去。
風夜菱提著裙角狂奔過來,一把抱住藍橋,淚如雨下。
「沒事了,沒事了。」藍橋含笑撫模著她的頭道︰「說起來你可能不信,這是我的祖師爺。」
「祖……師爺?」風夜菱揉了揉眼楮,又好奇地看向沈心流道,「你不是弘毅先生家里的長工嗎?還說給我削過隻果的。」
「削過隻果不假,祖師爺也不假。」沈心流呵呵笑道,「我知道你們一定都有滿肚子的疑問,這些都可以等我們渡過江去,從容再談。」
「可這岸邊並無渡船。」許楊強撐著走過來道。
「有船便行,不需要在岸邊。」沈心流一手搭在許楊的肩上,另一只手指著條在河心順流而下的小舢板,從容地道,「待我把那條舢板借來。」
許楊但覺一股沁涼的真氣從沈心流的手掌迅速擴散到他的全身,他因受傷而淤結的經脈被沈心流的真氣一沖,就似冰雪消融般重歸暢通,在他穴竅間橫沖直撞的徐輝祖的真氣,也瞬間望風而靡,臣服于沈心流的浩然正氣之下。
若非礙于顏面,他幾乎舒服地申吟出來,看向沈心流的目光也充滿了感激與敬畏。
「再靜養幾天,就沒什麼大事了。」沈心流微微一笑,抖了抖那身已洗得發白的長衫,就那麼閑庭信步地踩上河面,踏著河水往河心走去。
藍橋和風月明都听說過輕功的最高境界,知道有人可以踏雪無痕,踩水如踩實地,卻誰也沒親眼見過,此時見沈心流親身示範,都生出嘆為觀止之感。
沈心流如履平地,輕飄飄地走到那小舢板上,舢板上的船夫早看得呆了,呆頭鳥般任由沈心流接過船槳,把舢板劃到南岸。
待風月明、藍橋、風夜菱和許楊都上了舢板,沈心流長笑一聲道︰「開船嘍!」
在徐輝祖無奈的注視下,小舢板飄然而出,劈開水中碎金般躍動的光影,往淮河北岸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