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時分,天空再次降起小雨,使剛透出魚肚白的天色顯得更加陰晦。
風月明在滾滾不絕的淮河水旁勒停了馬,仰面觀天,長吁了一口氣。
風鎮岳、許楊、藍橋和風夜菱等人緊隨其後,在他身旁一字排開,再之後則是九百多騎的瑯琊戰士。
他們從昨夜丑時開始,連續鋪了一個多時辰的路,終于渡過了黑石峽內的淤泥路段,在寅正時分離開黑鐵山區,並在辰時初抵達淮河南岸。
「幸虧我們走得早。」風月明感受著拂面的雨絲,慶幸地道,「要是等到這場雨下來,我們就更難走了。」
藍橋左右看看道︰「昨夜和時間賽跑,總算還是搶在徐輝祖堵截我們之前趕到這里。接下來只要渡過淮河,他們就鞭長莫及了。」
風夜菱仍是懸著心,見岸邊並無渡船,不解問道︰「我們從哪渡河呢」
「這個我早有計劃。」風月明揚起馬鞭,指著淮河上游的方向道,「沿著河岸往上游走,少則三里,多則五里,有個小漁村,我們可到村里借船渡河。」
風夜菱被雨打濕了衣裙,有些發冷地抱著手臂道︰「那咱們快走吧,徐輝祖隨時可能追上來,夜長夢多。」
風月明點了點頭,率先打馬向西,余者自是跟上。藍橋與風夜菱同乘一騎,以真氣助她烘烤衣物。風夜菱累了一天,此時被這熱流一烘,頓覺渾身暖洋洋的,一股困意也用上來,不由半眯起眼楮。
「困了就睡一會吧。」藍橋在她耳旁溫聲道,「很快就到了,等上船渡過了河,我們就安全了。」
風夜菱倔強地搖了搖頭道︰「沒事,我還能堅持。」
一行人抵達漁村時,不少早起的漁民已經駕船離港,風月明忙派人攔住通往碼頭的道路,阻止剩下的漁船離港。村民們一看這麼多兵,也不管他們是官是匪,都嚇得閉門不出。
港中余下十三條船,有大有小,形制各異。風月明略一估算,沉吟地道︰「均攤下來,每船約可載二十騎過河,我們共有九百四十七人,怎都要四趟才」
「勢不容緩,我們不渡馬,只渡人。」風鎮岳打斷他道,「若是棄馬渡河,約略每船可容五十人,這樣一來我們只需兩趟就可盡數渡河。」
風月明拿得起放得下,略一點頭道︰「爹說的是,我這就把人分成前後兩批,讓第一批的戰士即刻上船。」
他頓了頓,看向藍橋和風夜菱道︰「你們跟著爹,都跟著第一批的隊伍過去,我跟第二批。」
藍橋看了風夜菱一眼,見她眼中露出堅決的神色,頓時明白她的心意︰「第一批渡河有侯爺坐鎮,應該不會出什麼岔子,我們倆也跟第二批走。」
風夜菱笑了笑補充道︰「有我們在,你更容易穩定軍心啊。」
「道理是這個道理。」風月明苦笑著朝妹妹眨了眨眼,低聲道︰「我不是想你早一點月兌險嘛。」
風夜菱一臉正色地道︰「我這才真叫與戰士們生死與共,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
風月明知道拗不過她,只好安排六百多名戰士先一批上船,由風鎮岳率隊,加上慕容英路雪瑜等華山派和天蓮宗前來義助的「客人」,離港過河。
藍橋看著逐漸遠去的十三艘大小船只,寬慰地道︰「按他們渡河還有下船的速度,不到半個時辰也就回來了。」
「但願如此吧。」風月明凝望著逐漸模糊在雨幕中的漁船,嘆道︰「這怕是我這輩子等過最難熬的半個時辰。」
眾人剛等了一刻鐘,忽听急驟的蹄聲如悶雷般從遠處響起,風月明色變道︰「徐輝祖來了」
他迅捷地爬上一棵老樹,手搭涼棚往蹄聲來處眺望,就見視線盡頭出現一條騎兵甲冑組成的黑線。這黑線仿佛逆江而上的大潮,聲勢驚人地往風月明等身處的小漁村涌來。
在那潮頭的正中,一位將軍金盔金甲,舍魏國公徐輝祖更有何人
「等不到船回來了。」風月明跳下樹道,「他們太快了。」
此時他手下只剩三百余人,卻是人人面無懼色,許楊舉起重劍高聲喝道︰「這才是真正的背水一戰,小侯爺、大小姐和姑爺都和我們在一起,我們能不能回家,就看這一戰啦」
藍橋見風夜菱的身子微微顫抖,拉住她的手,又覺她的掌心全是冷汗,輕聲問道︰「你怕嗎」
風夜菱被他這麼一問,卻又平靜下來,反抓住他的手道︰「不怕,大不了和夫君死在一起。」她舉起翳影弓,冷眼看著蹄聲傳來的方向道︰「戰至最後一矢,絕不認輸」
她的聲音不大,但三百多名瑯琊戰士聚在一起,卻听得清清楚楚,武羿第一個大聲道︰「誓死保衛大小姐。」
「保衛大小姐保衛大小姐」戰士們隨著他一齊高呼,聲浪直沖雲霄。
眾人雖士氣高漲,藍橋卻知這一戰是千難萬難,悄聲道︰「敵人的數量在兩千左右,我們這點人就算再怎麼戰意高昂,也終是以卵擊石,正面交戰只是徒然送死罷了。」
「我們無需正面交戰。」風月明指著遠方敵騎揚起的煙霧道,「這場細雨是我們最好的掩護,我們只要借助地勢守住村口,等船回來,就可以渡河撤退了。」
藍橋追問道︰「真的守得住嗎」
「很難很難。」風月明喟然道,「然而事已至此,除了拼死一戰,還能有什麼辦法」
「打肯定是免不了,但最好能想點辦法,先」藍橋的目光掃過第一批渡河戰士們留下的六百多匹戰馬,眼珠一轉道︰「我有一計,不敢說破敵,拖延片刻應是可行。」
風月明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動容道︰「你是想效仿田單」
「正是。」藍橋肯定地道,「當年田單以火牛計大破燕軍,現在我們沒有牛,火馬也勉強將就了。」
風月明知道不是猶豫的時候,大手一揮道︰「事不宜遲,快去采集蘆葦,綁在馬尾上。」
許楊自然也听過田單的火牛計,立時明白了風、藍二人的想法,一邊招呼戰士們采集蘆葦,一邊也親自涉水,采了三把蘆葦出來。
眾人本就在河邊等船,這時得了命令,很快便采出數百把枯黃的蘆葦,綁在戰馬的馬尾上。
風月明跳上一間村屋的屋頂,等見徐輝祖的騎兵逼近到村口兩百步外,下令戰士們在蘆葦上點火。數百匹戰馬受到驚嚇,不要命地從村口狂奔出去。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