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地就覺後頸一涼,藍橋回頭一看,原來是武羿和謝雪初挽起褲腿,在水潭里打鬧起來。
謝雪初見她潑出的一捧涼水濺到藍橋,忙灰溜溜地小跑過來連聲道歉。風夜菱則趁機教訓武羿,教他不要胡鬧。
藍橋好言安慰,武羿和謝雪初卻也不好再鬧,正要退出去,忽听一人在身後道「你們幾個小鬼倒是會找地方,竟鑽到這樣一處絕妙的洞天里來。若能在此洞天閉關練功,吸收日精月華,想來必能事半功倍。」
眾人見是風鎮岳,紛紛上前問安,藍橋汗顏道「大軍困頓,我卻在這里游玩,讓侯爺見笑了。」
「抱歉的話就別說了,太見外,我來找你是有別的事。」風鎮岳笑眯眯地轉對風夜菱道,「借你的好夫君一用,你不會有情緒吧?」
「才不會呢,趕緊領走!」風夜菱作嫌棄狀,撥了撥手道,「照顧他一整天,都快累死了。」她說完自己也不禁莞爾,朝藍橋做了個鬼臉。
「懷遠,我想先考考你的輕功。」風鎮岳仰起頭,順著岩壁看向頭頂透下天光的懸崖,「這個岩壁,你有沒有本事爬上去?」
這洞天內的岩壁不但角度近乎垂直,更常年被水霧浸潤,濕滑不堪,藍橋心里有點沒底地道「晚輩盡力而為。」
風鎮岳看了一眼有些擔憂的風夜菱道「放心吧,我跟在他後面接著,不會有事的。」
藍橋抓緊岩壁,壁虎般向上爬升,風鎮岳提醒道「你可嘗試著逆運掌力,想象一股向內推出的掌風,把岩壁牢牢吸住。」
「多謝風伯伯指點。」藍橋依言照做,果然得以緊密地吸附在岩壁上。
他穩穩地爬上懸崖,但見紅日西沉,夕陽的余暉幾乎貼著地平線射向他腳下的黑石峽和遠方的黑鐵山區,把山石、山谷、山崖和山坡照出一面金一面黑的光影效果,更突顯了這片山區的溝壑縱橫。
「真是一片大好的河山啊。」風鎮岳不知何時踱到藍橋身後,緩緩道「若非不合時宜,這黑石峽實是值得一游的風光勝地。」
藍橋縱目眺望,但見崖下或扎堆休息、或分散鋪路的瑯琊軍戰士如螞蟻般渺小。
風月明蹲在峽口處,正和許楊一起研究這附近的地形。許楊頻頻點頭,不時起身指揮士卒挖掘或堆砌一些簡單有效的防御工事。
杜媛面向東側的崖壁盤膝而坐,慕容英、唐梨和杜震環繞在她身旁。慕容英單手按在杜媛背上,正以真氣助她調養。
瑯琊軍的戰士們大多聚集在距峽口五百步的範圍內,呆滯的目光頹然看向峽口外他們來時的山路。
輪換的百多名瑯琊軍戰士分散在峽口以北數里長的峽道內,有的采集石料,有的砍伐樹木,在淤泥正中鋪起一條可供一騎通行的小路。
泥濘的谷道曲曲折折,被左右的崖壁遮掩,藍橋即使站在高崖,仍看不到盡頭。
以目前的速度,就算一直鋪到明天早上也完不成。
但藍祖望追兵在後,站在風月明的角度,的確也不敢將全員投入鋪路。一旦藍祖望追到峽口,雙方開戰,本就精疲力竭的瑯琊軍戰士因為鋪路無法形成有效的戰陣,必然難逃覆滅的命運。
可現在這樣又能好多少呢?
從前天一早在江浦發動攻擊,到現在第二天的黃昏,大部分的士卒已多達十六個時辰沒合過眼。這峽口前方泥濘難行,後方又是險峻的山路,谷道里易攻難守,天時地利一樣也不佔。
最關鍵還是士氣低靡。
除了連續趕路的疲憊,精神上的挫敗感更加致命。
敵軍在數量和裝備上的壓倒性優勢,長時間深入敵後的孤立無援,有道是一鼓作氣再而衰,他們在江浦一次突圍不成,在莊家村又未能按既定的計略擊敗藍祖望,成功救出風夜菱時建立的些許信心早在漫長的山路上消耗殆盡。
他們現在或坐或躺地癱在谷道里,看著西沉的太陽,每個人的心里都在發慌,沒人知道還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陽升起。
「你覺得藍祖望追上來,我們有幾分勝算?」風鎮岳背負著雙手,悠然踱到藍橋身邊道,「我們怎都要度過淮河才有可能徹底甩月兌他們,在此之前,無論如何都是難免一戰。」
藍橋苦笑著道「若是小侯爺命全員參與鋪路,藍祖望追上來,我們一成勝算也沒有。現在大家輪換著休息,勝算可以增至三成。」
「大家都是兩只手兩條腿,敵方兵力比我們多一倍,裝備也更精良。」風鎮岳哈哈大笑道,「三成?你太看得起我們了。」
他的聲音忽然頓住,目光炯炯地盯著藍橋道「要想不在今夜被藍祖望全殲于此,必須盡一切可能提振我軍士氣,背水一戰,與他們硬踫硬地干一仗,然後全力鋪路前進,搶在敵方步兵和銃手趕到之前離開黑石峽,抵達淮河南岸。只要渡過淮河,他們就再難追上了。」
「風伯伯說的我都明白,可眼下這情景,如何才能提振士氣呢?」藍橋點頭道,「難道還能憑空造個大喜事出來?」
「也不算憑空捏造。」風鎮岳胸有成竹地道,「我有一個請求,雖然有點突兀,但關系到我軍近千將士的生死存亡,也關系到我風某人的顏面,希望你能答應。」
藍橋一拱手,肅容道「請風伯伯吩咐。」
風鎮岳卻未直說,話鋒一轉道「你有沒有想過,要是今夜大家都戰死了,我見了百川,該怎麼向他交代?」
藍橋不解地道「風伯伯指的是?」
風鎮岳從容道「我們訂下的兒女姻親,再沒有人能看到了。」
藍橋陡地明白了風鎮岳的意思,一股熱血涌上來道「風伯伯的意思是,讓我和菱兒提前成親?」
「我知道你三年的孝期未滿,但事急從權,我們趁藍祖望追上來之前的這點時間把你和菱兒的婚事辦了,這樣就算我今夜戰死,也可以瞑目了。」風鎮岳誠懇地道,「你能答應我嗎?」
「我是沒問題啦,菱兒對我很好,能和她終成眷屬,是我的福氣。」藍橋坦然道,「就是不知她會怎麼想。」
「何不自己去問問她?」風鎮岳和藹地笑道,「百川早在菱兒三歲時就認準她做兒媳,我相信他的眼光,不會看錯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