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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章 烤蝦段(中)

徐慨有些想走,可看了眼欲言又止的含釧,伸手接過小肅手里的燈籠,沉穩地點了點頭,「行,知道了,照原計劃行事。」

小肅低低應了聲是,下一瞬便又將自己隱沒在黑夜中了。

含釧垂眉不語。

徐慨剛剛被劈頭蓋臉一頓罵後,如今方得片刻喘息之機,想了想才開口,「我的錯。」

上來先認錯,總歸不會錯。

雖然不知錯在何處,但總歸不會錯。

徐慨偏了偏頭,將燈籠提提高,重復了剛才的話,「欽天監燒起來了。」

夜里還算靜謐,紙錢旁點燃的蠟燭爆了燈花。

「回絕了張氏,還有王氏、李氏、陳氏、趙氏皇子說親,禮部常備有三卷名單,這個不行還有另一個——皇子再差,也不能缺媳婦兒不是?」徐慨笑了笑,「與其治標,不如治本,說親的小娘子問題不好找,那便只有從我這處找問題了」

含釧听得發懵,陡然想起,馮夫人之前同她咬耳朵,說京城傳言秦王殿下性情暴戾,曾因言語過失,便將勇毅侯父子斬殺

含釧滿腔的火氣被盡數泄干,猛地抬頭。

徐慨要做什麼?!

「我本就冷淡,在朝中在宮中,皆不是長袖善舞的個性,待自己親生母妃尚且不算親近,便常有傳言說我冷僻怪異。」徐慨說得很冷靜,「冷僻怪異,與天煞孤星,名頭上還算相配。」

含釧听懂了

為了拒絕親事

徐慨要把自己的名聲搞臭

搞到自己天煞孤星命緣淺淡

時人很信命的。前朝有位讀書人在寺中看相,和尚鐵口直斷他命里福薄,不足配以高位,這事兒不知何時傳進了當年春闈考官的耳朵里,考官放出一句,「既是命中福薄之人,那必定不能高中,否則便是違逆天數」由此放了此書生庶吉士,後補了八品縣丞的缺,一生確實無配高位

讓自己背上天煞孤星、冷僻古怪的名頭

含釧一下語短,手背在身後,心中五味雜陳,看徐慨的眼神有些心疼。

含釧態度上的變化,叫徐慨欣喜,松了一口長氣,伸出手熟門熟路地模了模含釧的腦頂,「無事的,如此一來,一勞永逸。我一邊尋你的宗族親眷,一邊尋找機會再做布置。我徐慨從不說大話,說的話便如釘釘子,必定留痕,必定守諾。」

含釧鼻腔陡然發酸,抬頭看向徐慨,眼眸中有淚光。

你知道嗎?

你上輩子未曾守住諾言。

你死後,我還是被害死了,安哥兒也被教壞了,整個秦王府成了張氏的天下

含釧輕輕開口,「你你別娶張氏」

一說話,憋了和剎一晚上的眼淚可算是淌出來了,跟決堤了似的,「張氏不好,真的不好。心如蛇蠍,不善良也不喜歡你。」含釧絮絮叨叨的,「張氏壞透了,心腸心眼都是黑的,小姑娘打小就壞,不拿人命當命,你別娶她」

徐慨難得地勾了勾嘴角,輕輕點頭,「我不娶她,我誰也不娶,我只娶你。」

含釧哭得更傷心了,「還有,你以後做什麼決定,得同人商量,全悶著不說!你不說,旁人如何知道?往小了說是不給人添麻煩,往大了說便是欺瞞你得同我說呀你得同你信任的人說說這些事兒呀」

你別忘了你上輩子是怎麼死的呀

啥也不跟人說,死了,別人都不知道你死時的慘狀!

徐慨笑起來,隨口逗趣,「怎麼判斷此人值得信任呢?」

含釧一邊哭一邊想,「你你篤定他不會殺你的人你要是篤定,你無論做了什麼,他都不會殺你不會害你,你便可以信任他」

太小孩子氣了。

徐慨嘴角彎得更大些。

「好——」徐慨的聲音隨著風輕輕柔柔。

紙錢堆燒完了。

徐慨這才注意到紙錢堆前放了谷果菜肴,想想今兒個臘八要做「紙馬」慰先祖——得抓緊找人,徐慨在心里這樣告誡自己。

回廊里,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小肅聲音大喘,還未跑到身前,便急忙開口,「爺,宮里急詔您!順嬪娘娘急詔您!」

多半是因欽天監起火一事。

徐慨點點頭,神色很平靜,以示知曉。

小肅四下看看,聲音壓得極低,「聖人也在承乾宮!」一抬身,訓練有素,「車馬已在門口備下,夜禁的條子也已簽署完畢,您」

聖人!?

徐慨眯了眯眼,回頭正欲開口安頓含釧。

含釧連忙道,「你去!」

徐慨一拂廣袖,腳下帶風快走出後院。

「徐慨!」含釧轉身追上去,「你小心一些!」

徐慨點了點頭,翻身上馬,向東疾馳,沒一會兒拐過胡同末角,順勢消沒在夜色中了。

含釧心里「咚咚咚」跳個不行。

七上八下的。

含釧撐在門廊口往東邊看了許久。

小雙兒與鐘嬤嬤擔心地立在廳堂里,探頭出來瞧動靜,小雙兒怯怯地問鐘嬤嬤,「聖人不是秦王殿下的親爹嗎?親爹要見親兒子為何大家伙的都這麼緊張呀?」

鐘嬤嬤模了模小雙兒額頭,若有所思地輕聲道,「皇家,先是君臣,後是父子。當今聖上,絕非軟爛性子」

看聖人自上位以來,抓住時機便收拾了尸位素餐的老牌世家,流放了三戶,褫奪丹書鐵券兩戶,由此便可知聖人絕不是沒主見、耳根子軟的君王。

再看聖人待後宮諸妃的態度,從不長久獨寵偏愛,便可知這位君王心石如鐵。

夜里急詔,自古,便不是好事。

這話卻不能說出口。

鐘嬤嬤擔憂地看向含釧。

她家姑娘哦,怎麼挑了一條最難的路走喔!

徐慨一路疾馳,至內門利索翻身下馬,小跑入宮門。

承乾宮燈火通明,徐慨快步撩袍入內,見順嬪娘娘焦灼地看向他。

而聖人面目平靜,高坐堂首,一邊輕拂茶碗中的浮沫,一邊抬了抬眼,朝他頷首,「不錯,路上沒耽誤,來得快。」

徐慨垂眸,撩袍行禮,「兒臣問父皇萬安。」

「起來吧。」聖人喝了茶湯,隨手放在案桌上,神色淡淡的,「吃飯了嗎?餓不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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