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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 松瓤鵝油卷

孫太醫輕輕嘆了口氣,「您知曉醫道里有這麼一句話嗎?人活三更,人死五更——意思是今兒個夜里若老人家熬得過五更,小老兒便有八成的把握救回來。若是熬不過」

含釧淚目地看著孫太醫。

小姑娘的表情太可憐了。

孫太醫不忍心再說下去,再嘆了一聲,「老夫盡力而為,盡力而為罷!」

含釧趕忙抹了眼淚,連聲謝過,側眸吩咐小雙兒給孫太醫將暖閣收拾出來,請孫太醫小憩。

如孫太醫所說,白爺爺一整天便昏昏沉沉的,喝了藥也換了衣裳,傷口處上了徐慨送來的白藥止血,含釧熬了點兒參片白粥,扶著白爺爺喝了兩口,怕他被嗆著也沒敢多給。拉提將灶屋里的魚包下了燙水,給孫太醫送了一份兒整的,其他的便囫圇地分了。

含釧吃了一兩個,剛吃下去,就覺著這東西頂著嗓子眼咽不下去,擺擺手,又把碗放下了。

四喜倒還行,上了藥血就止住了,人雖也還睡著,瞧上去倒還安穩。

崔二便留下來照顧四喜,小雙兒在「時鮮」門口立了牌子,也挨個兒解釋了一番,知禮的便問了問「賀掌櫃的師傅,如今可還好?」,不知禮的沖著「時鮮」的大門吐了口唾沫,嘴里不干不淨,「什麼玩意兒!給臉不要臉!爺過來吃飯也敢不開張?師傅病了?老子娘死了都應當出來做飯!」

張三郎臨近傍晚下了課正巧過來看情況,一見這人口出狂言,沉著臉上去,把那人往地下一摁,臉擦在粗石板上,待看清那人樣貌後,笑道,「爺道是誰呢!是您王五公子呀!您來吃飯,人家就得捧著您、順著您、時時刻刻顧著您!我可呸您!」

張三郎手一使勁,那人的臉就被地上的粗糲蹭得通紅,疼得「哎喲哎喲」直求饒!

張三郎見差不多了,手一放,撂下狠話,「大家伙兒都是二世祖,誰也不 誰!今兒個爺就把話撂著!這地兒? 往後您甭來了!您來一回? 你爺爺我他媽的揍你一回!听見沒!」

那人捂這半張臉? 畏畏縮縮地一邊點頭應下? 一邊往外跑。

張三郎推門進去? 見徐慨也在這處便放下心來,隔著屏風探望了白爺爺,見含釧面帶苦相,雙眼腫得跟熟了的杏似的? 有意打趣,「隔著屏風都能看出您師傅這體型? 可真瓷實!一看做菜便好吃? 不是有句老話說嗎?廚子胖,這食肆才好? 廚子瘦,說明這食肆養不了人。」

徐慨看了張三郎一眼。

行吧。

他倒也不是最次的……

听張三郎這樣說? 含釧一眨眼,眼淚又落下來了。

徐慨再看張三郎一眼,眼神里多了警告和威脅——小姑娘這好容易一邊做事一邊不哭了? 這倒好!張三這天殺的一來,含釧又哭起來了!

見含釧真哭了? 張三郎略顯手足無措。

徐慨拍了拍張三郎的背,左手一指,「把禮信留下,灶屋在那頭,拉提在煮魚包,吃一碗,自個兒就先回家去吧。」

張三郎一走,孫太醫在內室為白爺爺換藥,鐘嬤嬤與小雙兒去前院收拾東西,拉提把崔二拽出去買明兒個的食材——萬一白爺爺醒了,有特別想吃的東西呢?不得先備著?

院子里就剩含釧和徐慨兩個人。

不知何時,打更都開始巡街了。

這麼晚了!

含釧一驚,告訴徐慨,「您要不先回去吧?您昨兒個也沒咋睡,今兒是沐休,明兒個就得上朝」

徐慨沒看含釧,看院子里那口井,明亮的月亮投射在井水中,被風吹皺水面後,月亮也皺巴巴的了,「不忙慌。孫太醫不是說五更為限嗎?兩個人守著,比一個人守的信力大一些。」

信力?

含釧蹙了蹙眉,什麼是信力?

徐慨笑了笑,「我母妃信佛祖,小時候常常帶著我跪在佛祖跟前讀經文,說天上的神佛靠人間的信力而活,信力大,神佛的力量就越大,幫助人間的範疇便越廣,也更願意滿足信徒的願望。」

徐慨坐在回廊的欄桿上,眼神平淡安靜,「後來有一次,聖人突然來了承乾宮,看見我跟著母妃在誦經,大發雷霆,立刻將我遷到了千秋宮,再不許我挨著母妃住。仔細回憶起來,母妃便是那個時候漸漸失了寵。」

含釧靜靜地听著,咂了咂舌,不知該說什麼。

順嬪是挺信佛的,常常掛在嘴上的話便是「修今生渡來世」。

這樣的人也好,心中有神佛有信仰,便很難做出違背本心、大奸大惡之事。

「順嬪娘娘信佛祖,便希望您也得到了佛祖的庇佑,才會教您誦經念佛文的吧?」含釧笑了笑,側頭看里屋的燈光還亮著,輕輕嘆了口氣,「若是我也信佛,我也願意為師傅跪上三天三夜,許下若師傅好轉,願三年茹素,並為佛祖再塑金身的諾言人總是願意將自己深信的、自己覺得很好的事物,薦給自己最親近、最看重、最愛的人。」

徐慨偏頭看向含釧。

兩天兩夜沒合眼,小姑娘眼楮里全是血絲,神情很憔悴,但眼神很亮,似是有股勁在推著她硬撐著。

徐慨輕聲問,「你師傅,待你很好嗎?」

含釧也看向井中的月亮,不假思索地點點頭,「師傅是掖庭,乃至整個皇城對我最好的人。」

不。

是夢里加上這輩子,對她最好的人。

若是她遭此劫難,白爺爺也會如此救她、幫她。

夢里,她沒辦法報答白爺爺的恩情了,她甚至不知道白爺爺之後的生活是怎樣的,他還好嗎?龔皇後吃食嬤嬤那件事得手後,崔氏還捅了婁子嗎?若是當真捅了婁子,又是如何善了的呢?

諸如此類,此間種種,她什麼都不知道。

含釧深深吸了口氣,聲音放得很輕,「是師傅給了我安身立命的本事,是師傅告訴我靠自己才能活,是師傅支持我的所有決定,是師傅給了我放手去做的勇氣師傅對我,便如同親人、良師、摯友」

含釧微微抬起頭,眼楮里有波光粼粼的淚光。

「若師傅不在了,便又少了一個完完全全真心待我的人。」

上一個完完全全真心待她的人,七竅流血淒淒而亡。

「叮—天干物燥,小心火燭!」

打更的又來了。

三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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