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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晚上, 潘沁雯抱著枕頭來到覃秀芳的房間︰「今晚娘陪你一塊兒睡。」

覃秀芳含笑點頭︰「好。」

母女倆躺在被窩里,想到即將到來的婚禮,都有些睡不著。怕影響到母親, 覃秀芳強忍著別翻身, 但躺久了, 她渾身都不自在, 總想動一下。

她忍不住輕輕翻了一,木床發出細微的咯吱聲,在靜寂的夜里非常明顯。

潘沁雯輕笑一聲,語氣溫柔︰「睡不著?」

覃秀芳不好意思地說︰「娘,我有點緊張。」

明明她跟沈一飛上輩子在一起生活了十幾年,已經熟得不能再熟了,但想到即將到來的婚禮, 她的精神就極度亢奮,明明身體很累, 腦子卻很清醒。

潘沁雯伸手輕輕撫著她的頭頂︰「傻孩子, 一輩子就一次的大事, 誰不緊張……」

說到這里,她驟然意識到,其實覃秀芳不是第一次, 頓時訕訕的住了口, 有些擔憂地望著女兒黑漆漆的頭頂。

屋子里沒亮燈, 覃秀芳看不清楚潘沁雯的表情,但透過她的肢體語言, 便明白她想起了什麼,淺笑著說︰「太久了,我已經記不起跟周家成結婚時候的樣子了, 只記得那天一大早我還要起來喂豬。」

對她來說是上輩子的事了,好幾十年過去了,很多細節都模糊了,加之那會兒年紀太小,還不明白結婚意味著什麼,所以沒多大的感觸。

听到結婚那天早上還要起來喂豬,潘沁雯心疼極了,撫模著她的手︰「是娘不好,娘應該早點找到你的。」

覃秀芳不喜歡提這個,他們的悲劇是時代所造成的,沒有誰對不起誰這個問題。她轉移話題道︰「娘,你跟爹結婚的時候是什麼樣子的啊?」

提起這個,潘沁雯的思緒拉回了二十幾年前︰「我們那時候啊,就是在組織的見證下,簡單地宣了個誓就結了婚。」

一點都不浪漫,覃秀芳有點失望︰「你跟爹是組織介紹認識的嗎?」

「這倒不是,我跟你爹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剛參加革命負了傷,我那時候是醫院的實習醫生,負責給他治病,一來二去就認識了。但不熟,後來在轉移途中……」

覃秀芳听著父母認識的經過,在什麼地方生下了他們兄妹,他們小時候的趣事,漸漸合上了眼楮。

潘沁雯說到女兒小時候的事時察覺到身邊傳來很有規律的呼吸聲,她降低了聲音,越來越低,直到漸漸消聲,覃秀芳都沒反應。

看來是睡著了,潘沁雯目光柔和地看著旁邊隆起的黑影,心里軟得一塌糊涂,有開心,有不舍,有愧疚。許久,她輕輕模了一下覃秀芳的發絲,嘆息了一聲︰「睡吧!」

翌日天不亮,覃秀芳就醒了,她睜開眼,發現躺在身邊的母親已經不見了。

覃秀芳坐了起來,從抽屜里模出火柴,點亮油燈,昏黃的燈光從門縫里泄出,看到這光亮,潘沁雯就知道她是醒了,立即推開門進來,笑道︰「醒了,洗把臉,吃點早餐,今天有得忙。」

「好。」覃秀芳利索地起身。

不一會兒潘沁雯就把早餐端上了桌︰「娘給你做的雞蛋面,嘗嘗,看看喜不喜歡。」

覃秀芳嘗了一口︰「勁道好吃。」

「好吃你就多吃點,廚房里還有些面,你不是說老板娘要來給你化妝嗎?待會兒讓她也吃點。」潘沁雯熱心地說。

覃秀芳想這麼早起,老板娘肯定沒吃早餐,于是點頭︰「好。」

覃秀芳還沒吃完飯,老板娘就迎著晨曦,提著兩個小箱子進來了。

潘沁雯立即上前︰「老板娘來了,今天辛苦你了,還沒吃飯吧,廚房里有雞蛋面,我給你下一點。」

老板娘婉拒了︰「不用了,謝謝潘醫生,我不餓。」

覃秀芳兩口吃完了飯,起身伸出手︰「虞姐,我幫你提箱子吧。」

「不用,兩個小箱子,不沉,吃好了,咱們進屋換衣服化妝吧。」老板娘笑盈盈地說。

覃秀芳偏頭打量了老板娘一眼,很是驚訝︰「虞姐,這麼早你就化了妝,那你今天天不亮就起了吧。」

老板娘每次化妝都要折騰小半個小時。她今天打扮得頗隆重,頭發卷起來,披在肩上,身上是一襲繡著紫羅蘭的漂亮旗袍,襯得她身姿窈窕,宛如從民國仕女畫中走出來的大家閨秀。

潘沁雯也對老板娘的打扮贊不絕口︰「你可真會打扮,這身真好看。」

「過譽了,我已經老了,咱們這里啊,要說最好看,那還是得屬新娘子,看看,這小臉蛋多女敕,不用撲粉都白生生,粉粉的,年輕真是好。」老板娘調侃覃秀芳。

搞得覃秀芳面紅耳赤,嗔了老板娘一眼︰「虞姐,連你也笑話我。」

「好好好,不笑了,走吧,進屋換衣服。」老板娘笑盈盈地說。

覃秀芳拉著她進屋,潘沁雯捧了一個大盒子過來,打開給覃秀芳看︰「娘給你準備了三身嫁衣,一套是現在最流行的軍裝,還有一套是娘年輕那會兒結婚穿的,還有一件旗袍,你看看你喜歡穿哪一套?」

盒子里,三套衣服分開擺放。潘沁雯說她是在組織的見證下結的婚,但其實還回秦旭然的老家辦過酒,她穿過的這套紅色的傳統嫁衣就是鄉下辦酒時穿的。

旗袍也是紅色,上面繡著鴛鴦戲水,繡工很好,顯然費了不少心思。軍裝是一套淺綠色的新軍裝,跟覃秀芳的尺碼剛好合適。

這三件衣服,兩件非常漂亮,一件符合時代特色,覃秀芳犯了選擇困難癥,看著這三件衣服,哪件都喜歡。

看她挑花了眼,沒法取舍,潘沁雯笑著說︰「這些都是你的,喜歡以後還可以穿,先想想,今天穿哪一件。」

「這麼多,謝謝娘。」覃秀芳松了口氣,目光在三件衣服上轉了一圈,還是有點猶豫不定,「娘,一飛今天穿什麼衣服?」

男人的服裝比較簡單,不外乎就西裝、唐裝、列寧裝、軍裝之類的。不過西裝是資本主義的產物,沈一飛自然不穿。

潘沁雯笑道︰「一飛準備了兩身衣服,一套新軍裝,一套唐裝,你要穿娘的嫁衣或是旗袍,他就穿唐裝,你要穿軍裝,他也就穿軍裝。」

覃秀芳想了一下︰「那就穿軍裝吧。」

軍裝也挺好看的,而且能保證不出錯。想到接下來三十年的沉浮,覃秀芳不願給任何人留下攻擊自己家的把柄。至于旗袍和嫁衣,她可以晚上在家里穿。

潘沁雯把軍裝拿了出來︰「好。」

她幫著覃秀芳穿上軍裝,然後理了理領子︰「真精神,咱們秀芳穿什麼都好看。」

「可不是,秀芳底子好,皮膚白。」老板娘也在一旁附和道。

潘沁雯退後一步︰「我就不打擾你們了,老板娘,今天辛苦你了。」

「潘醫生太客氣了,我跟秀芳是好朋友。這是我應該做的。」老板娘笑盈盈地說。

潘沁雯笑著退出了臥室,把空間留給了她們倆。

覃秀芳坐在梳妝台前,老板娘搬了張凳子坐在她面前,然後打開了她一直不離身的小箱子︰「你皮膚比較白,個別地方有點暗黃,我先給你抹點粉遮一下……」

覃秀芳笑著應聲︰「好。」

趁著老板娘在找東西的功夫,她隨口閑聊了幾句︰「虞姐,你跟姐夫說了嗎?讓他晚點跟小唯一塊兒來吃午飯。」

「說了,還能少了他們啊。」老板娘背對著覃秀芳,應了一聲,然後拿過口紅,「來,閉上眼楮,別說話……」

覃秀芳趕緊閉上嘴巴讓她畫唇線,結果老板娘手一歪,口紅擦到了她的下巴上。

「哎呀,不好意思,秀芳,我這手抖了,昨晚沒睡好,精神不是很好,對不起。」老板娘歉疚地說。

覃秀芳拿起手帕擦掉了口紅︰「沒事,擦了就是,虞姐,咱們重新來,早點弄好,你在我房間里休息一會兒吧。」

「好,我這次一定小心。」老板娘笑著說。

但接下來,老板娘又出現了好幾次差錯。老板娘一直有化妝護膚的習慣,活得非常精致,手藝也很精湛,鮮少會這樣。

覃秀芳覺得太反應了,擔憂地看著她說︰「虞姐,你哪里不舒服,要不在我床上躺一會兒吧。」

老板娘搖頭︰「沒有,就是小唯最近兩天有點咳嗽感冒,明天不是要走了嗎?我擔心他這病一直沒好,到船上去了,因為條件有限,會更差。」

這確實是個問題,覃秀芳提議︰「那待會兒你去藥房買些小孩常用的感冒藥帶上吧,在船上還有好幾個月呢!」

「嗯,你說得對,下午我讓你姐夫去買。」老板娘點點頭,「別說話了,還有一點點,我馬上就好。」

接下來,她倒是沒有出什麼差錯。

「好了,秀芳你看看怎麼樣?」老板娘放下了工具,指著梳妝台上的鏡子,笑眯眯地問道。

覃秀芳看著鏡子中的自己,臉蛋白里透紅,柳眉彎彎,兩只眼楮水潤潤的,像紫葡萄一樣,菱形小嘴嫣紅嫣紅的,宛如畫報里的電影明星一樣。

她有些不真實的感覺,抬起手,想模一下臉,又怕化了妝,輕輕地放下了手,歡喜地說︰「謝謝虞姐,你真厲害。」

「那是你底子好,行了,休息一下,等著新郎官上門,做個最漂亮的新娘子吧。」老板娘高興地說。

覃秀芳害羞地抿了抿唇說︰「虞姐,你今天起得早,在我床上休息一會兒吧。」

老板娘揉了揉額頭,將小箱子蓋上︰「成,我眯一下,待會兒叫我。」

「嗯。」覃秀芳看著她去了床上躺著,自己沒事,索性收拾起來,將桌面上的東西歸攏。

桌上除了她的東西就屬老板娘帶來的兩個小箱子最顯眼,其中一只剛才被老板娘的胳膊帶了一下,到了桌子邊緣,有小半懸空。

怕這箱子掉下去,覃秀芳趕緊伸手將箱子提了起來,放回桌子上。

「別動!」老板娘激動的聲音忽然從背後傳來。

覃秀芳嚇了一跳,回頭︰「虞姐,你還沒睡著啊?我是看你這箱子快要掉下去了,所以幫你放到桌子中間。」

老板娘爬了起來︰「睡不著,明天就要離開家鄉了,我舍不得。」

嘆了口氣,她走到桌子前,拿著箱子,打開,不好意思地說︰「這兩個箱子,一個是裝化妝品的,還有一個是我給你準備的新婚禮物,都要輕拿輕放,我怕你不知道,弄碎了里面的東西。

說著她打開了另一只小箱子,給覃秀芳看了一眼︰「喜歡嗎?」

覃秀芳驚呆了,里面都是首飾,有成串的珍珠,還有紅色的瑪瑙,翠綠的玉石,黃澄澄的金鐲子等等。全是非常值錢的東西,難怪老板娘一直將這兩個箱子黨寶貝呢。

「不成,虞姐,這太貴重了,你拿回去,我不能要你的這些東西。你們以後去了異國他鄉,花錢的地方多了去,你帶著在路上花。我在國內有工作,還有爹娘照顧,你別擔心我。」覃秀芳堅決地拒絕了她,讓她把東西收回去。

老板娘看著覃秀芳著急的模樣,笑了︰「死物而已,我還有不少好東西,這是我的一點心意,你就收下吧。」

這可不只是一點點心意而已,就那驚鴻一瞥,覃秀芳嚇得不輕,說什麼也不肯收︰「虞姐,我看里面好像還有對珍珠耳環,你把那送給我就行了,留個紀念,其他的你都收回去。這些東西太貴重了,而且你也需要,我是絕對不能收的。」

為了讓老板娘心里好過,覃秀芳主動挑了一樣。

老板娘可能是第一次踫到這樣一點都不貪財的人,神情復雜低看著她︰「你啊你,讓我說你什麼好,你怎麼這麼實誠,以後會吃虧的。」

說著,她從箱子里拿出那對不起眼的珍珠耳環,鄭重地放到覃秀芳的手里,目光有些濕潤︰「秀芳,認識你這個朋友,我非常開心,從不後悔。」

覃秀芳也笑了,她拉著老板娘的手︰「虞姐,我也很開心,不管你去了哪里,我都會一直記得你的。如果,有一天形勢好了,你記得回來,到時候咱們再聚。」

老板娘也就三十多歲,三十年後,她也才六十多,大家還有見面的機會。只是這次離別的時間比較長而已。

「好,我也會一直記得你。」老板娘說著說著眼眶濕了,她抬起手背擦了一下眼淚,有些不好意思的看著覃秀芳,「這人啊,年紀大了,反而多愁善感了。」

覃秀芳覺得老板娘今天的情緒有些不大對勁,不過想到老板娘明天就要走了,這也可以理解。要是換了她自己要飄洋過海去一個陌生的國度,她肯定也會傷感和不舍,情緒大起大落也就不稀奇了。

「怎麼啦?老板娘是遇到了什麼事嗎?說出來咱們大家一起解決。」潘沁雯進屋就看到兩人相對垂淚,趕緊問道。

老板娘搖頭︰「沒有,就是看到秀芳要嫁人了,有些感慨。」

為了避免節外生枝,他們要走的事沒有告訴別的人。覃秀芳也不好對母親說,轉開了話題︰「娘,多少點了。」

「八點半了,一飛應該快來了吧,我去看看。」潘沁雯跑了出去。

沒過多久,外面就傳來了喧囂聲。

老板娘輕笑著說︰「應該是沈一飛來了。」

覃秀芳兩只手絞在一塊兒,面色緋紅,聲音很低︰「嗯。」

老板娘知道她害羞,沒說什麼,手搭在兩個小箱子上,側頭看著門外。

不一會兒,外間就傳來了沈一飛高亢的聲音︰「爹,娘……」

覃秀芳的臉一下子紅得像熟透的番茄。

又等了一會兒,吵吵嚷嚷的聲音往她的房間來了。

很快,門開了,沈一飛穿著筆挺的軍裝,身上帶著一個紅綢做的球,意氣風發地看著覃秀芳︰「秀芳,我來接你!」

四目相對,兩人的臉都紅了,眼神羞澀,不敢看對方。來跟著接親的小伙子們立馬發出哄堂大笑聲,搞得覃秀芳更不好意思了。

沈一飛到底是個男人,臉皮要厚很多,進屋,拉起覃秀芳︰「走,咱們去給爹娘敬茶。」

「一飛哥,這就是嫂子吧,嫂子真漂亮,真是便宜你了。」

「一飛哥,你以後得叫秦渝大哥吧,哈哈哈……」

听到這些家伙幸災樂禍的調侃,沈一飛眼皮一掀,滿臉都是春風得意的笑︰「哥……」

大家回頭就看到秦渝也站在後頭,不知道是不是今天家里有喜事的緣故,他臉上的線條相比以往柔和了許多,連對沈一飛也挺和氣的︰「大家都等著呢,你們快點!」

一群人跌破了眼鏡,看不出來,一向不對付的兩個人今天脾氣這麼好。

「好的,哥。」沈一飛牽著覃秀芳出了臥室,先給父母敬茶,然後由秦渝背出屋。

本來按照當地的婚禮習俗,新娘新郎家的婚宴是分開辦的,新娘家辦一場,新郎接了親,回自己家繼續下半場。不過因為沈一飛沒有父母血親,加之現在新社會了,提倡艱苦奮斗,樸素節約,破除舊習俗,婚禮也辦得相對簡單,只辦一場酒,就在沈一飛新買的房子里。

所以一會兒大家都會跟著去。

門外立著一匹棕色的駿馬,陽光打在它油亮的毛發上,閃閃發光,看起來就很健壯,很精神。

沈一飛站在旁邊,等秦渝將覃秀芳放下來,他立即上前扶著她的胳膊說︰「踩上去。」

覃秀芳活了兩輩子頭一回騎馬,有點緊張,渾身都緊繃了起來。

沈一飛看出來了,湊在她耳朵邊說︰「沒事,我在你後面,別怕。」

他呼出的氣打在覃秀芳的耳朵上,弄她的耳朵立馬燒了起來,這熱度很快就蔓延到了脖子和臉上。

覃秀芳羞澀極了,趕緊扶著馬鞍爬了上去,她一上去,沈一飛也立即翻身爬上了馬。

馬兒輕輕地揚起蹄子,往新房而去。

沈一飛半圈著她,目光落到她白玉般的耳朵上,興奮地說︰「秀芳,咱們結婚了,咱們要結婚了……」

樂得像個傻子!覃秀芳心里吐槽沈一飛,結果她自己的嘴角也翹了起來。

伴隨著喜慶的鞭炮聲,他們到了新宅。

從外面看,這是個四合院,房子經過翻修,看起來還挺新的。

沈一飛翻身下馬,扶著覃秀芳進去,門口立即響起兩串鞭炮,伴隨著鞭炮聲的是人們喜慶的歡呼︰「新娘子來了……」

覃秀芳看到了許多熟悉的面孔,毛政委兩口子,米嫂子她們,徐瑞香母女,還有吳峰和石大頭……

跟她關系不錯的人都來了,此外還有一些她不認識的人,估計是沈一飛的朋友或者是她爹娘那邊的關系。

沈一飛臉上的笑容就沒下去過,他牽著覃秀芳進了院子,不顧很多人看著,湊到覃秀芳的耳朵邊問道︰「看看,喜歡嗎?」

覃秀芳抬頭看著院子,驚呆了。

因為這個院子跟她上輩子和沈一飛住過的房子擺設一模一樣。入門處是一片燦爛的杜鵑花,再進去左側有個葡萄架子,上面爬著青青的葡萄藤,還沒爬到架子上,應該是今年新栽的,葡萄架旁邊是一個小小的秋千,幾個孩子在旁邊玩得特別開心。葡萄架後面有種著一棵酸棗樹,樹下擺放著一張石桌。

一切仿佛都回到了她當初忐忑不安地跟隨著沈一飛走進房子的模樣,唯一的不同就是,當時他們一前一後,如今他們手牽手。

「你……」覃秀芳感動地看著他,「你準備了多久?」

沈一飛輕聲說︰「到了江市就開始準備了。可惜有些東西現在還沒有。」

「這已經夠了。」覃秀芳心滿意足的說道。難怪每次提起新房,他總是顧左右而言他,不給她個準話呢。她還以為他們要住部隊家屬院,哪曉得他在外面弄了個跟上輩子幾乎一模一樣的房子。

「新郎拉著新娘子說什麼悄悄話呢?」有人看小兩口竊竊私語,在一旁調侃道。

沈一飛大大方方地看了過去︰「怎麼,羨慕啊,那猴子你也自己去討個媳婦兒唄!」

「得瑟!」叫猴子的男人撇嘴。

沈一飛只覺得這兩個字是在夸獎他,拉著覃秀芳大大方方地進了正屋。

正屋里已經擺放好了椅子,正中掛著偉人像,畫像下放著一本馬克思主義的書。毛政委穿著軍裝,站在畫像前,臉上樂開了花。

兩側還坐了一些穿著軍裝的人,有的覃秀芳見過,有的沒有,不過估計都是看在她爹娘和沈一飛面子上來參加婚禮的領導。她爹娘也坐在其中。

毛政委喜氣洋洋地說︰「安靜,安靜,又不是你們結婚,興奮個什麼勁兒啊?這麼激動,自己也找個媳婦結婚去啊!」

這話逗得大家哈哈哈大笑,沒結婚的光棍們感覺自己受到了鄙視,結了婚的笑道︰「毛政委真是為大家的婚姻大事操碎了心,這個場合都不忘刺激刺激大家。」

毛政委冷哼一聲︰「你們當我想啊,看看,連老大難,最難搞定的沈一飛同志都找到了對象。你們竟然被他比下去,像話嗎?我看等他兒子打醬油了,你們都還找不到對象。」

「毛政委,今天沈一飛同志才是主角,你老攻擊咱們,不好吧。」有人大呼。

毛政委听取了意見︰「行了,安靜,安靜,別搶風頭。來,沈一飛同志,帶著你媳婦過來啊,站我面前。」

沈一飛牽著覃秀芳走過去。

毛政委看著他們笑了︰「你們倆還不認識的時候,我就跟沈一飛同志說要給他找媳婦,跟覃秀芳同志說,以後幫她介紹對象,給她證婚,沒想到當初的一句戲言,真的應驗了,這就叫千里姻緣一線牽,你們倆這樣都能湊一塊兒,簡直是上天注定的緣分。」

毛政委好話不要錢一樣往外撒︰「能給你們主持婚禮,見證你們的幸福,我非常高興。婚姻法規定結婚自願,沈一飛同志,覃秀芳同志,你們倆都是自願結婚,沒人勉強吧。」

「自願!」沈一飛大聲說。

覃秀芳有點不好意思,輕輕點了點頭。

毛政委高興地說︰「那好,今天我代表組織,宣布你們倆結為夫妻。希望你們結婚後共同進步,為革命事業添磚加瓦,當然也不要忘了培養下一代接班人……」

他的話說完後,下面頓時傳來一陣熱烈的掌聲。

舉行完了婚禮,接下來就是宴請賓客了。院子里已經擺滿了桌子,廚房也升起了青煙,飯菜的香味從里面傳來。

沈一飛要去招呼客人,他對覃秀芳說︰「你要不要先回屋歇會兒?」

覃秀芳正想搖頭,忽然看到不遠處老板娘在朝她招手。

她忙說︰「虞姐叫我,你去忙吧。」

「成,我一會兒就回來。」沈一飛捏了捏她的手,大步去招呼客人了。

覃秀芳趕緊走到老板娘身邊,笑著說︰「虞姐,你叫我,姐夫跟小唯呢,怎麼還沒過來?要開飯了。」

老板娘撩起耳邊的頭發,苦惱地說︰「哎呀,不知道怎麼回事,還沒來,我擔心是小唯的身體不舒服,我得回去看看,一會兒再過來。」

覃秀芳趕緊應下︰「好,你去吧,小唯的身體要緊,他要是有什麼不舒服的,你趕緊送他去醫院。等我這邊忙完了,再去找你們。」

「哎呀,不用,你今天好多客人呢,再說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沒事的,這都是我猜測,說不定是我想多了,他們沒事呢,我得先回去了,對了,我這兩個箱子先放你這兒,你幫我看著點,今天旅館就要交付給別人了。我不放心把這東西拎回去。」老板娘把手里的兩個小箱子塞非了覃秀芳。

覃秀芳想到箱子里裝的價值不菲的珠寶,非常理解她的顧慮,接過箱子說︰「好的,虞姐,你先把箱子放我這兒,回頭再來拿,先回去看小唯要緊。」

老板娘不好意思地說︰「今天真是麻煩你了,秀芳,我先走了。」

「好,你快去吧。」覃秀芳催促她。

老板娘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臉上掛著笑,抿了抿唇,目光一直落在覃秀芳的臉上︰「那我走了。」

覃秀芳含笑點頭︰「嗯。」

老板娘又看了覃秀芳一眼,這才轉身匆匆出去。

今天虞姐怎麼回事,一步三回頭的,搞得跟生離死別一樣。覃秀芳搖搖頭,提起兩個箱子往他們的新房走去。

箱子里的東西很貴重,今天人來人往的,放在外面她不放心,想來還是放到新房里,鎖起來比較好,省得弄丟了,沒法跟虞姐交代。

不過走了一段路,覃秀芳就覺得有些奇怪,這兩個箱子挺沉的,而且差不多重。這不大對,化妝品的重量比較輕,金銀首飾這類東西比較沉,同樣大的箱子,都裝滿了怎麼會一樣重呢?

覃秀芳低頭看了一眼箱子,腳步慢了下來。

沈一飛過來就看到她這副模樣,笑了︰「怎麼回事?哪里來的這兩個箱子?」

覃秀芳說︰「虞姐的,讓我給她看著。外面孩子多,我怕給她弄丟了,所以準備放到屋子里鎖起來。」

還要鎖起來,是什麼寶貝嗎?沈一飛伸手接過她手里的箱子︰「里面裝的是什麼?」

「化妝品和金銀珠寶。」覃秀芳小聲說。

沈一飛明白她為什麼這麼謹慎了。

「我給你拿進去吧,挺沉的。」沈一飛伸手接過了箱子。

***

老板娘將箱子交給了覃秀芳後,就行色匆匆地出了院子,身後還充斥著喜悅的歡聲笑語。

這些聲音落到她耳朵里,刺得她渾身都不舒服,心里像是被棉花堵住了一樣,心塞得慌。

不想讓自己多想,老板娘低垂著頭,急匆匆地往旅館的方向走,那些歡聲笑語越來越遠,似乎都會離她而去。

但走著走著,老板娘的腦海里就浮現出覃秀芳全心全意信賴的眼神,細心溫柔給她做飯的樣子,小心翼翼勸她出國的樣子,細心叮嚀她的樣子……

還有那些可愛的孩子,面帶慈祥微笑的婦女們,俏麗聰慧的姑娘們……

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咬了咬唇,老板娘仰起頭,想將奪眶而出的眼淚給逼回去,誰知道眼淚卻流得更洶涌。

走著走著她的腳步越來越慢,最後整個人蹲抱著自己,痛苦地哭了出來。

她閉上了眼楮,默默流淚。兩分鐘後,她咬咬牙,睜開眼楮,回頭看了一眼沈一飛房子的方向,猶豫了片刻,她拔腿轉身就往回跑。

跑得太急,她的高跟鞋踩在石縫里,扭到了,拽了一下拽不出來,她索性月兌掉了鞋子,赤著腳,瘋狂地往回跑。

沒幾分鐘她就跑回了新房,直接沖了進去,不顧周遭人詫異的眼神,抓住一個人就問道︰「秀芳呢?覃秀芳在哪里?」

「好像去新房了……」有人隨口回答了一聲。

老板娘馬上飛快地往新房的方向跑去,剛跑到走廊上就看到了覃秀芳將箱子遞給了沈一飛。

「等一下!」她立即大聲叫住了他們。

覃秀芳回頭,看到老板娘光著腳丫子,一臉慌亂的樣子,嚇住了︰「虞姐,你怎麼啦?是小唯生病了嗎?你別慌,有什麼事咱們好好商量……」

覃秀芳只往小唯身上想。但看到她這副樣子,沈一飛卻想了許多,他睨了匆匆跑過來的老板娘一眼,飛快地打開了那兩只箱子。

「別開,你不要動……」老板娘看到他的動作,嚇得魂飛魄散,腦子里一片空白,只記得大聲制止他。

沈一飛沒听她的,打開箱子,第一個里面堆滿了各種金銀珠寶,第二個是瓶瓶罐罐,裝的好像是女人的化妝品。

這跟覃秀芳說的一樣。

老板娘已經跑了過來,看到箱子里的東西,她哆嗦著唇說︰「你把箱子蓋上,還給我,快點,都是我的,還給我。」

她的語氣急促,眼神慌亂,整個人渾身都在發抖。

只看了一眼,沈一飛就知道了不對勁兒,提起箱子,躲開了她的手,然後飛快地將里面珠寶首飾拿出來。

覃秀芳看到這一幕也意識到了不對勁兒,她選擇相信沈一飛︰「虞姐,你冷靜冷靜,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跟我們說……」

說話間,沈一飛已經將首飾都拿出來。

首飾只有薄薄的一層,堆積在上面,拿開後,下面露出一個原木色的板子,像是跟箱子的底部,但提著箱子的沈一飛知道不是,箱子比這深。沈一飛伸手將板子抽了出來,馬上露出了藏在下面的東西,一捆□□綁在一起,上面還有個定時器。

老板娘看到他打開了箱子,知道一切都瞞不住了,飛快地沖過去奪過箱子︰「給我,沒時間了……」

沈一飛怕箱子掉下去會爆炸,只得松手,老板娘奪過箱子,抱著就往外沖。

「你找個地方躲起來。」沈一飛匆匆囑咐了一句,飛快地追了出去,邊跑邊喊,「小心,有炸彈,所有人疏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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