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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旭然給的這筆錢不少, 覃秀芳湊一湊,就湊夠了五萬塊。想著物價還在貶值,老板娘又隨時都可能會走, 覃秀芳回家就趕緊將這筆錢給了她。

老板娘接過錢, 數了一遍︰「沒錯, 是五萬塊, 你這也太快了,手里還有錢嗎?」

才借出去不到一個月呢,覃秀芳最近還好幾次因為有事沒能開店,肯定沒攢夠這筆錢。

覃秀芳笑著說︰「虞姐,你不要有負擔,這筆錢是我爹補給我的壓歲錢,我還有錢的, 你趕緊收下吧。」

「那就好,我都忘了, 咱們秀芳也不是從前的秀芳了。」老板娘取笑了覃秀芳兩句, 臉上的笑容漸淡, 感嘆地說,「有爹有娘的孩子才是寶,秀芳你有這樣一對父母, 有福了。」

不等覃秀芳接話, 她忽地開了口, 說道︰「秀芳,我跟你姐夫商量好了, 我們決定變賣家產,買船票去海外。」

話題轉折得太快,覃秀芳怔了一下, 回過神來看著老板娘,很是不舍,這是進城後對她最好的陌生人,也是她交到的第一個朋友,最重要的朋友。她實在舍不得,但她也清楚地知道,這是對老板娘和阿榮而言最好的決定,繼續留在國內對他們沒一點好處。

「嗯,決定了就好,盡快吧,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覃秀芳握住老板娘的手,收起心里的不舍,堅定地表達了自己的支持。

老板娘扯著嘴角笑了一下,帶著幾分無奈說︰「除了這座房子,也沒什麼東西要處理的,這些交給阿榮去辦就行了。咱們這一走,怕是永遠都不會回來了,所以在走之前,阿榮要回老家處理一些事情,你也別急著搬家,這段時間就住在這里跟我作伴吧,等房子賣了你再走。」

這是覃秀芳第一次听老板娘提起他們的過去,雖然好奇,不過覃秀芳清楚有的事情還是不知道的好,既然老板娘沒有詳細地說,她也就不問。至于多陪老板娘一段時間,即便老板娘不提,她也打算這樣做,畢竟這是她們最後相處的時光了,這次一別,余生怕是再無相見之日了。

壓下心底泛起的惆悵,她笑著沖老板娘眨了眨眼︰「成,姐夫不在,你一個人要是害怕,也可以叫我來陪你睡。」

「你個丫頭,竟然打趣到我頭上來了。」老板娘嗔了她一眼,作勢要打她的樣子。

覃秀芳趕緊躲開,笑嘻嘻地說︰「哪里打趣了,我明明說的是實話!」

老白娘擺手︰「算了吧,你天天老早就起,我可不習慣。有空咱們倆說說話,逛逛街就行了。」

「好吧。」覃秀芳沒勉強,她自己也不習慣跟別人睡一床,料想老板娘也是這樣的。

說話間,好長一段時間沒見的米嫂子幾個來了。

听到聲音,覃秀芳趕緊出去︰「米嫂子,好久沒看到你們了,走,去我那邊坐一會兒。」

自打掃盲班結課後,覃秀芳就沒去過部隊了,幾個嫂子也忙,大家都沒功夫踫面,以至于這麼久都沒見過。

覃秀芳將她們領到自己的屋子里,給大家倒了一碗水,拿了點瓜子和花生端出來︰「我自己炒的花生和葵花籽,你們嘗嘗。」

「哎呀,秀芳你就別客氣了,咱們又不是外人,還要你特意招待。來,坐下說話。」米嫂子拉著覃秀芳坐在她旁邊。

覃秀芳依言坐下︰「成,嫂子們今天怎麼想起來看我了,是有事吧?」

「這不好久沒見你嗎?」米嫂子瞪了她一眼,「你這丫頭,都認了親也不住到家屬院,不然咱們可以天天見面。」

覃秀芳笑了笑︰「這不還有很多事情沒做完嗎?」

她現在要搬去家屬院,肯定被這些嫂子們當猴子看,隔三差五估計就會有人上門找她閑聊套近乎,她還不能輕易趕人,住在外面省了這些煩惱,輕松多了。

「你啊,就是閑不下來。」米嫂子直搖頭,「听說你還在開飯館,不是我說你,你都是參謀長的女兒了,還開什麼飯館啊,說出去也不好听。」

這點米嫂子、花嫂子她們都不理解。想當初親眼看到覃秀芳認親,她們都等著覃秀芳帶著她們揚眉吐氣,給那些眼楮長在腦袋上的好好瞧瞧。

結果覃秀芳倒好,以前干嘛,現在還是干嘛。天天照舊辛辛苦苦地開店賣飯,甚至比以前還勤快,連早餐都賣上了,簡直就一個拼命三娘。搞得她們心里也很不得勁兒。

覃秀芳好笑,現在瞧不上廚子,等過幾年,誰家有在國營飯店當大廚的,那得羨慕死個人。

覃秀芳眨了眨眼︰「開飯館有什麼不好的,憑自己的勞力掙錢,自食其力,不偷不搶,不丟人。我爹娘也挺支持的,他們覺得我有個工作,能做自己喜歡的,也挺好的。」

這點有些出乎米嫂子幾人的預料。

「參謀長他們就真的沒說什麼?」

覃秀芳好笑︰「我爹娘不是這樣的人,他們也是從貧苦中走過來的,吃過的苦比咱們多多了,不會覺得讓我干點活就委屈了。而且咱們貧苦人民,翻身當家作主了,更應該努力工作才對,不然只圖享樂,跟地主剝削階級有什麼區別?我爹娘說了,我已經長大了,就應該勤奮工作,努力學習,爭取成為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

這番話是覃秀芳編的,但也是事實。秦旭然和潘沁雯都沒提過讓她關店,哪怕給她錢,也是希望她別太辛苦,並不是讓她不勞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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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代的人有種崇上,唯上的思想。听說秦旭然都贊成覃秀芳開店,米嫂子幾人頓時羞愧不已︰「參謀長和潘醫生的覺悟就是高,難怪我家男人一直讓我要提高思想覺悟呢!」

「嫂子的覺悟已經很高了,參加掃盲班,還讓佷女也學習,這可是很難的。」覃秀芳誠心實意地夸贊道。米嫂子的思想有這個時代的局限性,但在大部分婦女中,已經算是積極分子了。

米嫂子被她說得有些不好意思,擺了擺手︰「哎呀,秀芳,跟你比起來,嫂子這思想還有待提高。對了,咱們今天來就是想問問你學習的事。部隊里今天已經下發了通知,說準備開成人學習班,從小學的課程開始教,不過也是邊工作邊學習,每天下午六點到九點上課,還要求大家下課後回去要復習。說是主要學習語文和算術兩門課程,你說咱們要不要報名啊?」

覃秀芳詫異于毛政委他們的速度,很是高興︰「我打算報名,嫂子們是有什麼顧慮嗎?」

花嫂子苦惱地說︰「听說這課程比掃盲班難多了,這回家還要學習,咱們要照顧一大家子的,哪里有那麼多時間啊?我怕考不過丟人。」

米嫂子也發愁︰「就是,家里老的老,小的小,都離不開人。上掃盲班的時候還有蘭蘭幫我在家里頂著,可下個月掃盲班也要繼續開班了,蘭蘭晚上也得去上課了,家里的事就沒人管了。」

覃秀芳明白了她們的意思,困難肯定是有的,但也不至于完全抽不出時間來學習,說到底,還是她們一直被困在家里,讀書識字除了上次讓她們得到些表揚以外並沒有實質性的好處。

這種口頭上的表揚,只能激勵人一時。要讓她們持續對學習產生興趣,並堅持下去,那得讓她們看到目標,看到成效,知道學習是有價值,甚至能改變她們生活的。

否則,家屬們掀起上掃盲班的熱潮很快就會退去,思想又會趨于保守,所以她們得改變這個狀況。

不過這個事得找烏主任商量,她一個人做不成。

覃秀芳笑了笑,沒將話說死︰「嫂子們的顧慮也很有道理,你們每天要做家務,照顧老人孩子,還要縫縫補補,做全家人的衣服鞋子,確實沒多少時間學習。不過這個報名應該沒限制就這一兩天吧,嫂子們先回去等等,家里人商量商量,想好了再做決定,你們覺得怎麼樣?」

這個答案跟沒說有多大區別嗎?嫂子們有點失望,本來她們還想讓覃秀芳給她們拿主意的。

「那好吧,我再回去跟我家那口子商量商量。」米嫂子最後說。

覃秀芳看出她們的失望,笑了笑說︰「一會兒我跟嫂子們一起,我正好有點事想找烏主任。」

米嫂子她們來這一遭就是特意找覃秀芳拿主意的,現在事情已經說完了,大家也不耽擱︰「那成,咱們現在就走吧,邊走邊說。」

覃秀芳鎖了門,跟著她們一道朝部隊走去。

快走到門口時,幾人看到了劉彩雲提了個籃子過來。

瞧見覃秀芳,她瞄了一眼,趕緊收回了目光,匆匆進了家屬院。

「她還有臉來啊!」米嫂子撇嘴。

花嫂子家隔周家成家不遠,她低聲說︰「不是第一次了,也不知道她最近犯了什麼毛病,這兩天傍晚都來給周家成送雞湯,說是要給周家成補補身體,以前也沒瞧她這麼疼孩子。」

提起周家成,米嫂子想到了一個八卦︰「听說了嗎?周家成交了轉業申請,秀芳,秦營長肯定告訴你了吧!」

覃秀芳搖頭︰「我爹和哥哥都沒提過他。」

這個事她還真不知道。而且周家成上輩子是在大概十年後才轉的業,這會兒還好好呆在部隊呢!

不過只要稍微一想就明白周家成為什麼會這麼做。周家成現在在部隊里呆著太尷尬了,一輩子都是別人指指點點的對象,而且雖然她父母兄長不會針對周家成,但旁的人想著周家成干的好事,肯定也不會重視他,會逐漸邊緣化他。周家成本人也不算那種特別出色的人,身上也沒什麼亮眼的軍功,他繼續呆下去也沒意思,不如轉業去政府部門重新開始,說不定還比留在部隊有前途。

看來是她這個變數導致了周家成的命運也跟上輩子出現了偏差。

花嫂子接下來的話,證明了這一點︰「听說秀芳認親那天下午他就去找了毛政委。肯定是看到秀芳有參謀長和潘醫生撐腰,他心虛了。」

米嫂子撇嘴︰「不心虛他也呆不下去了,听說姚玉潔氣得回了娘家,現在就他一個人住在家屬院里,也不跟人來往,這麼過下去有什麼意思。」

提起姚玉潔,花嫂子神神秘秘地說︰「你們知道嗎?姚玉潔懷孕了。」

姚玉潔懷孕的第二天就離開了家屬院,也沒告訴她那群面和心不和的姐妹,所以米嫂子還不知道。她詫異地問道︰「都懷孕了,那她還回娘家干什麼?听說周家成訓練完還隔三岔五去姚家看她,莫非是不放心姚玉潔在家屬院沒人照顧?」

花嫂子搖頭︰「不是呢,我听周家成隔壁的嬸子說,是兩口子吵架了,拿著東西本來是打算去劉彩雲那里住的吧,但不知怎麼回事,晚上周家成又一個拎著東西回來了。」

「難怪劉彩雲要天天來給周家成送湯呢,原來是把懷著孕的兒媳婦給氣回了家啊!」米嫂子恍然。

覃秀芳不關心他們一家子的恩怨,她問︰「花嫂子,姚玉潔懷孕多久了?」

花嫂子也不大清楚︰「應該不久吧,要是過了三個月,肯定會出來說,想來應該是才懷上沒多久。」

姚玉潔竟然懷孕了,前世可沒這事。

她記得姚玉潔跟周家成結婚好幾年後才有的孩子。因為那幾年,劉彩雲經常在家里罵罵咧咧,說什麼娶了個「不下蛋的母雞」、「要絕周家成的後」之類的。而且還去找了許多偏方,托人帶到城里,讓姚玉潔吃。

得虧是沒住在一起,要像現在這樣離得近,估計姚玉潔會被劉彩雲的催生給弄得崩潰。

算了,既然周家成能提前轉業,那再多出來一個原本不存在的孩子,也不算什麼大事了。

覃秀芳笑了笑,揭過這個話題,聊起了其他事。

等進了家屬院,覃秀芳就跟她們分開了,嫂子們回家,她去婦聯找烏主任。

剛解放,如今政府的管理工作還是承襲了民國,里面很多辦事員都是以前的人。婦聯組織剛在江市落地生根,還沒壯大,也沒幾個人,就烏主任和幾個干事,一個三十幾歲的婦女,兩個年輕姑娘,地方也很小,兩間屋,一間是烏主任的辦公室,外面那間是大家的辦公室和待客的地方。

這會兒婦聯的工作主要就是調解各家的矛盾,學習上面的文件。

覃秀芳去的時候,烏主任就在看文件,其他三人沒什麼事做,年紀大的那個在織毛衣,年輕的兩個拿著本書在看,看一會兒聊兩句。

覃秀芳看了一眼,走到烏主任辦公室前,敲了敲門。

烏主任抬頭,見是覃秀芳,笑了︰「進來。」

覃秀芳走進去,坐在她對面的椅子上︰「烏主任,打擾了。」

烏主任放下了筆,說道︰「說什麼打擾不打擾的,太見外了。你到這里來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覃秀芳點頭,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今天毛嫂子她們來找我說成人學習班的……我看她們是想報名的,可又因為種種原因有所顧慮。其實我能理解她們的想法,這學到了知識總希望有用,不然天天呆在家里洗衣做飯的,也用不上,學跟不學也沒多大區別,這樣激勵不起她們學習的斗志。她們要是又回歸了家庭,照舊過著跟以前一樣的生活,只怕掃盲班帶來的短暫熱潮很快就會消散,大家該干嘛還是繼續干嘛,以後想讀書的嫂子姑娘們也會減少。」

听到最後,烏主任的臉色凝重了一些︰「你說得有道理,如果這個情況不加以改變,只怕咱們目前取得的成果很快就會消散,倒退回去。秀芳,你來跟我說這個,是有什麼想法了嗎?」

「烏主任,我這里有點不大成熟的想法,你看看行不行。我想讓婦聯推薦幾個拿了結業證書的嫂子去紡織廠做女工。」覃秀芳已經打好了月復稿,「男人念書識字也是為了出人頭地,參加工作,掙錢養家糊口,讓一家人過得更好。咱們女人讀了書總不能還是回去做家務吧。要真這樣,那還費勁兒讀書干什麼?做家務又不需要認字。只有讓她們看到讀書帶來的實實在在的好處,這樣不用咱們自己催,那些想將家里的老婆女兒送進工廠的男人們都會很樂意讓家里人學習,女人學起來也會更有勁兒。」

有了工作,就意味著她們有了能養活自己,養活孩子的底氣,不再買盒洋火都得問男人要錢。只要不是思想愚昧保守到無可救藥的人,思想自然都會隨著經濟地位、家庭地位和社會地位的變化發生改變。

解放婦女,廢除一切對婦女的封建壓迫習俗,實現男女平等,這不是嘴巴上喊喊就能實現的。這得靠現實作為依托。一個女人沒有工作,沒有強大的娘家做依靠,只能依附于男人,依附于婆家,你讓婆家怎麼能夠尊重你,重視你,平等地看待你?

上輩子,她就是個很明顯的例子。但凡那時候她父母找到她,又或是她有房子土地或是工作,她都不可能將周家人視為救命稻草,牢牢抓住不放,他們說什麼,她就听什麼。

歸根到底,還是那時候她沒得選擇。

听了覃秀芳這番話,再看看覃秀芳進城後的改變,烏主任茅塞頓開︰「你說得對,是我們想當然了,天天想著怎麼改變她們的思想,讓她們不要那麼愚昧,做男人的思想工作,讓他們別打老婆、尊重老婆,可嘴皮子都念破了也多大效果。過幾天又照舊了。要切實從根子上改變這一切,得听上面的指示,積極組織婦女參加各種建設事業,發揮婦女在社會主義建設中的積極作用。覃秀芳同志,你這個提議我采納了,不過紡織廠都是私人的,咱們婦聯的推薦不一定有用。」

覃秀芳也想起來了,這會兒還沒開始公私合營,廠子都是私人的。

但沒關系,大勢所趨,這些老板們肯定也能察覺到以後局勢的變化方向。婦聯怎麼也是代表新生的政權,開個推薦信,給他們推薦幾名女工,還都是軍屬,也不算過分,聰明人都會賣他們這小小的一個人情,畢竟請誰不是請呢。

「謝謝烏主任的支持,你寫推薦信,我帶著米嫂子她們去找工作。」覃秀芳高興地說。

烏主任看覃秀芳又是出謀劃策,又是自己積極行動的,比她們婦聯的工作人員都還要熱心,干勁十足,腦子一轉,笑眯眯地說︰「覃秀芳同志,你有沒有想過到咱們婦聯來工作?咱們婦聯就缺你這種思想覺悟高,又積極能干,沖勁十足的年輕人。」

她都還沒申請呢,烏主任就主動給她拋出了橄欖枝,驚喜來得太快,覃秀芳高興得合不攏嘴。

「烏主任,我也非常想來婦聯工作,為咱們廣大的階級姐妹的解放工作貢獻一份自己的力量。不過我現在來,旁人會說三道四的,再等等吧,等我將你交給我的這個事做好了,做出成績了,我再加入婦聯,這樣大家也心服口服。」

她現在什麼成績都沒有,文化也只有個掃盲班結業水平,真進了婦聯,肯定會有很多人議論她走後門,對她以後的工作不利。覃秀芳來婦聯可不是養老的,她是真的想在這個崗位上做出一番成績,幫助受壓迫的婦女們站起來,避免她上輩子的悲劇再在其他女人身上重演。

烏主任听了這番話,更欣賞覃秀芳了︰「你這性子啊跟你娘一樣,好,不愧是咱們革命接班人,好好干,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盡管說。」

烏主任也是個痛快人,當即就提筆給覃秀芳寫了一封推薦信,蓋上了婦聯的紅印章。

打鐵趁熱,覃秀芳拿著這封推薦信就直接去家屬院找米嫂子了。

米嫂子正在做飯,見到她覺得很驚訝︰「秀芳,你怎麼來了,今天就在咱們家吃飯吧,蘭蘭,再抓兩把米。」

覃秀芳連忙擺手︰「米嫂子,飯就不用吃了,你這會兒有空吧,有空去把花嫂子幾個叫來,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跟你們商量,你務必叫她們來一趟。」

米嫂子見她一臉嚴肅,點了點頭︰「成,你等我一下。」

她出了門,挨個去叫人,不一會兒,嫂子們都來了。

「秀芳,你特意叫咱們來什麼事啊?」花嫂子還惦記著家里洗了一半的衣服,焦急地問道。

覃秀芳將烏主任寫的推薦信拿了出來,遞給米嫂子︰「嫂子們你們看。」

四個嫂子都通過了掃盲班考試,簡單的字認識,但復雜的不行,看得半懂半不懂的。

「秀芳,這是啥意思啊?什麼紡織廠,是要招工嗎?」

覃秀芳搖頭︰「不是,這是烏主任給咱們寫的推薦信。她听說你們都通過了掃盲班考試,還想繼續參加成人學習班,被你們的這種孜孜不倦的進取精神給感動了,所以寫了一封推薦信給大華紡織廠,讓我明天帶你們去紡織廠應聘,看能否進廠做女工。我丑話先說在前頭,這只是推薦,能不能錄取還要看你們的本事,你們明天願意去嗎?」

米嫂子她們怎麼會不願意呢,進廠就有工資拿,每個月都有錢拿回家,補貼家用,改變家里拮據的狀況。她們為什麼羨慕城里的女人,不就是她們要麼娘家有錢,要麼自己有個體面的工作嗎?

「去,當然要去。」米嫂子拍著胸口興奮地說道。

花嫂子也想去,但她膽子要小些︰「這,咱們就這麼找上門,能行嗎?」

覃秀芳說︰「花嫂子別害怕,我陪你們去,紡織女工不難的,你們又會識字,即便有不會的,學起來也會很快的。況且,就算他們暫時沒有空缺,不招人,咱們也沒什麼損失,就當去長長見識了。」

听說她要跟著去,幾個嫂子都放心了。

「秀芳說得也有道理,那就麻煩你了。」

覃秀芳拿回了推薦書,折疊起來,放在自己的衣服口袋里,笑眯眯地說︰「不客氣,嫂子們,明天早上八點,你們到旅館來找我,我們一起出發。你們明天打扮得盡量干淨整潔一些,不用穿新衣服,就是看起來干練利索就行了。」

「成,我們听你的。」幾個嫂子很爽快地同意了。

覃秀芳看了一黑的天,笑著說︰「時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米嫂子拉住了她︰「這麼晚了你回去還得做飯。秀芳,你就在咱們家吃飯吧,回頭嫂子送你回去。」

「謝謝嫂子,改天吧,姐夫有事出門了,就剩虞姐一個人在家,我得回去陪她吃飯。」覃秀芳揮了揮手,趕緊回去了。

她一走,其他嫂子也散了,各自回家,路上免不了被其他人問去哪兒了?

嫂子們太高興了,將這個事自豪地說了出來︰「烏主任說咱們上進,寫了推薦信,讓秀芳明天帶咱們去大華紡織廠應聘女工。雖然不知道能不能應上,但好歹也能去一次廠子里長長見識。」

這能被領導推薦,就是很光榮的事了,足夠她們說好幾天。哪怕事情還沒塵埃落定,也不妨礙她們高興地炫耀出來。

城里的家屬們听了後不覺得這有什麼值得興奮的,但對農村來的家屬來說,無疑是個重磅消息。她們鄉下來的女人也能進廠子做工人,每個月都領工資。那這可是個天大的好消息,畢竟家家戶戶都不寬裕,要是能多一份收入,家里的日子也會好過很多。

不光女人們听了這個消息振奮,就連男人們听了也很高興。尤其是四個上次通過了考試的嫂子的男人,更是自豪。

不一會兒這消息就傳遍了家屬院,弄得人盡皆知。

坐在門口等兒子的劉彩雲也听到了這個消息。等周家成回來後,她一邊殷勤地給他熱雞湯,一邊抱怨︰「不就是個工廠女工嗎?一個月能有多少錢,這些人還擠破頭了,沒見識。」

周家成想說,三四個月前,你們也巴不得能進廠做女工,現在就嫌棄了。但話到嘴邊又覺得沒意思,索性拿了衣服去澡堂︰「我去洗個澡。」

劉彩雲已經習慣了兒子回來先洗澡這個事,擺了擺手︰「你去吧,等你回來飯菜就熱了。」

果然,等周家成回來,桌子上已經擺上了熱騰騰的飯菜,一個紅燒豆腐,一個雞湯,里面還有只雞腿。

「趕緊趁熱吃。」劉彩雲坐在桌子邊,熱情地招呼周家成。

周家成坐下後,劉彩雲拿起他的舊衣服在旁邊打補丁,嘴上裝作不在意地問道︰「家成啊,你這轉業申請到底什麼時候才能下來啊,還沒消息嗎?這地方的人可真勢利,我每次進來,他們都對我指指點點的,捧覃秀芳他們家的臭腳,討人厭得很。娘來一次兩次都覺得不舒服,家成你在這里更難受吧。」

「還沒接到通知。不過快了吧,今天我听說咱們的訓練就只有十天,這已經是第四天了,也沒剩幾天了,估計訓練完了就會去做任務。你要覺得不自在,以後就別來了,食堂里有飯,餓不著我。」周家成淡淡地說。他雖然不大高興劉彩雲,但如今每天訓練完回來,能好好跟他說會兒話的也只剩劉彩雲了。

劉彩雲辛辛苦苦送了兩天飯,總算得到了個準信,高興極了︰「那怎麼行,就沒幾天了,娘更要來給你送飯,天天都做好吃的,眼紅死他們。」

周家成見她堅持,也就沒再勸。有人來送飯也好,他也不用去食堂接受各種奇奇怪怪的目光了。前幾天,劉彩雲沒來的時候,他都是等大部分人都吃完了再去食堂,那會兒就只剩一些殘羹冷炙了。

而且現在覃秀芳在家屬院里這麼出風頭,估計他明天最後一個去食堂也會招來別人的議論。他實在受夠了這些或同情或幸災樂禍或看好戲的目光。

***

次日,覃秀芳吃過早飯後剛將用過的壇子拿出來洗刷干淨,米嫂子她們就來了。

幾個嫂子果然都按她說的穿著很干練,換上了干淨的襖裙,頭發盤了起來,扎在頭上。

不過覃秀芳打扮得更干練,她換上了筆挺的中山裝,臉上掛著自信的笑容,看起來就像個精神能干的女干部,米嫂子她們幾人忐忑的心看到她頓時找到了主心骨,安定了下來。

覃秀芳站起身,擦干手說︰「嫂子們走吧。」

五人一起去了大華紡織廠。

大華紡織廠是江市最大的紡織廠,有上千名女工,廠區面積很大,有上百畝地。同樣是工廠,可能是紡織工技術含量相對較低的緣故,這個廠子的管理明顯沒有余氏化工廠嚴格,廠子門口一直人來人來,還不時地有車子過來上貨下貨,非常熱鬧。

目前國內工業不發達,尤其是重工業很落後,所以建國初的時候紡織業幾乎佔據了國內工業的半壁江山,也為重多女工提供了就業機會。

米嫂子她們是頭一次見到這麼大的工廠,看起來比她們村子都大,幾人很是局促不安。

其實覃秀芳也是第一次做這種事,她心里也有些打鼓。但她清楚,她不能露了怯,否則嫂子們會更害怕,這事也就別想成了。

壓下心里的驚慌,覃秀芳鼓起勇氣找到廠子看門的,遞上了烏主任寫的推薦信,上來就扯大旗︰「你好,我是江市部隊婦聯的工作人員,我們主任讓我到這邊找你們經理談點事情。」

看門的不識字,看不懂信里的內容,但听說是江市部隊那邊派來的人,管他什麼婦聯不婦聯的,趕緊往上報。

很快經理就出來見她們了。

覃秀芳落落大方地遞上推薦信,然後表明了來意︰「經理你好,我們這四個嫂子都是軍嫂,她們能吃苦耐勞,而且還有鑽研學習精神,只用了三個月就通過了掃盲班考試,學會了四五百個漢字。听說咱們大華紡織廠是咱江市最大的紡織廠,經常招女工,所以我就領著四個嫂子上門自薦了,你放心,她們絕對是干活的一把好手。」

米嫂子幾個也趕緊表態︰「對,咱們什麼都會干,不會的也能學。」

經理接著介紹信,跟拿了個燙手山芋一樣,現在是誰的天下還用說嗎?這可不好拒絕。

猶豫了一下,經理悄悄觀察了一下幾人的手,都很粗糙,繭子不少,看樣子是經常干活的,不是什麼懶人。

罷了,就四個女工而已,賣部隊一個人情也不算什麼。想通了,經理笑著說︰「成,那先讓她們試試,如果不合格,我們會辭退的。」

覃秀芳高興地說︰「這是當然,她們是來勞動的,干得不好,廠子里有權辭退,回去了,咱們婦聯也會批評她們。」

經理听她這麼通情達理,臉上的笑容真實了一些︰「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軍屬們的覺悟我還是相信的。」

覃秀芳伸出雙手激動地跟經理握了一下手︰「謝謝經理同志的信任,你放心,咱們一定不會辜負你的期望了。對了,經理同志,咱們部隊還有許多勤勞踏實肯干的嫂子,你看看,回頭要是廠子里還缺人了,能不能讓她們過來參加面試?你放心,要是不合格,你把她們退回來了,咱絕不會有任何怨言。」

這個姑娘可真會說,而且臉皮也厚。經理完全沒想到覃秀芳年紀不大,順桿子爬的功力不淺,關鍵是對方也說了缺人再說,他也不好拒絕,只能道︰「成,等缺人的時候再說吧。」

于是米嫂子四人就這麼看到覃秀芳輕飄飄地將工作談下來了。回去的路上,她們都還有點飄,感覺不踏實。

花嫂子拍了自己的臉一把︰「我沒做夢?我也是工人了,真好!」

米嫂子瞥了她一記︰「瞧你這沒出息的樣子,沒听經理讓咱們明天就去上班嗎?」

說別人,她的嘴角也翹得老高。

覃秀芳等她們的興奮勁兒差不多過去了,才說︰「嫂子們,這才開始呢,能不能在廠子里扎穩腳跟,更上一層樓,就看你們的了。你們可要好好表現,別給咱們家屬丟臉了,也只有你們表現得更好了,廠子里才會願意招聘更多的家屬。如今,你們就是咱們家屬的代表,在紡織廠就代表了咱們家屬的形象,所以你們明天上班要好好干,團結起來,給咱們家屬爭光,給婦聯爭光!」

幾人被她說得心潮澎湃,拍著胸口保證︰「秀芳,你放心,咱這工作是你給咱們找的,咱們一定好好干,不丟婦聯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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