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秀芳利落地給他們打好了飯, 吳峰將飯放到了桌子上,卻沒有坐下吃飯,而是走到餐車前, 低聲問覃秀芳︰「這個家伙什麼來歷?怎麼跟你發生了過節?」
在吳峰看來, 覃秀芳是那種脾氣特別好的人, 對誰都笑盈盈的, 連周家人那麼對她,進城後,她也沒天天訴苦說周家人的壞話,找周家人的麻煩了。她應該不是那種會主動招惹麻煩的人。
覃秀芳簡單地說了一下班主的來歷和兩人之間的過節。
听完後,吳峰罵咧了一聲︰「靠,真他娘的不是個東西,連小孩子都能下那麼重的手, 還出爾反爾!」
「無妨,一個小人而已, 欠了這麼多債, 他那戲班子很快就要開不下去了, 那些被他虐待毒打過的孩子們也都要得到解月兌了。」覃秀芳淡淡地說。
吳峰也知道這點,但就是這樣才更讓人擔心呢。他勸覃秀芳︰「小心他狗急跳牆,逼急了, 我看他這種人什麼都干得出來。」
覃秀芳也清楚這一點︰「嗯, 放心吧, 我會注意的,盡量不落單, 不給他找我麻煩的機會。」
她生活的軌跡也很簡單,無外乎就旅館,部隊, 飯館三點一線地跑,這片地區因為挨著部隊的緣故,經常有很多軍人出沒,班主沒膽硬來的。過一段時間班主還不起錢,要麼是被債主弄死,要麼是自個兒跑路去其他地方,到時候自然也就不可能來找她麻煩了。
「那最好,你出門最好叫個人陪你。」吳峰又不放心地叮囑了一句。
他這緊張的態度讓覃秀芳也緊張了起來,她舊事重提︰「對了,我托付你買的木倉,有合適的嗎?」
提起這個吳峰有點發愁,覃秀芳沒用過木倉,力氣不夠大,給她的木倉得小巧,方便操作,還不能太舊,太舊的問題多,關鍵時候掉鏈子就麻煩了。
吳峰撓了撓頭說︰「倒是看到了幾把,但都不大合適,不是太大了,就是太舊,我用著都覺得不好使,更別提你了,你再等等,我瞅瞅有沒有合適的!」
「成,我要得也不是那麼急,你慢慢來。」別人幫忙,覃秀芳也不好催促對方,微笑著說道。
吳峰還是有些不好意思︰「我盡快,下午還有事,我先去吃飯了。」
「嗯。」覃秀芳笑著點頭。
下午風平浪靜的,班主沒再出現。接下來幾天也一樣,平平順順的,自打那日被吳峰嚇退後,不知班主是放棄了還是其他原因,再也沒出現過。覃秀芳跟班主的生活圈子沒有交集,也不知道他最近怎麼樣了。
雖然他一直沒出現,但覃秀芳也不敢掉以輕心,平時生活都特別注意,幾乎從不落單,尤其是晚上去上掃盲班的時候。
一個星期下來,倒是平平安安的,什麼事都沒有。
到了正月十四那天晚上,覃秀芳像往常一樣去部隊上課,卻听到了一個消息,明晚的課不上,因為明天是正月十五元宵節,過完這一天,年的氣氛就徹底沒了,大家都要投入到緊張的工作和學習中了,所以要慶祝慶祝。
元宵節是團圓喜慶的日子,南方流行吃元宵,還會舉行花燈節。今年是新中國成立的第一個元宵節,新年新氣象,格外熱鬧,政府和城里的一些大戶在廟會那條街上布置了許多花燈,以供市民欣賞。
得知這個消息,米嫂子他們格外興奮,課間休息的時候一直在說這個事。
「听說這城里的花燈特別漂亮,可熱鬧了,比廟會還熱鬧有意思呢!」
「真的嗎?」另一個鄉下來的嫂子驚訝地問道。她覺得廟會已經夠有意思了,在那里他們已經見識過不少稀奇的東西,完全想象不出元宵燈會能更有意思到哪里去。
米嫂子也不知道,她也是第一次在城里過年,但她听說了不少小道消息︰「那些城里的都要帶孩子去看花燈,他們家的小孩也挺興奮的。」
覃秀芳倒是知道一些,畢竟後世那麼發達,就算不能身臨其境,但到了每年元宵節,新聞上總會播報各地的花燈盛況。確實挺漂亮的,就是不知道這個年代的元宵燈會是個什麼樣子。
幾個嫂子七嘴八舌地議論了一通,見覃秀芳一直沒說話,米嫂子側頭拉了拉她︰「秀芳,明晚不上課,你也沒什麼事情做,跟咱們一塊兒去玩唄,蘭蘭他們也要去。」
另一個嫂子也說︰「對啊,秀芳,一年就一次,咱們一起去玩玩,就當長長見識。听說還有猜燈謎的活動呢,咱們學了這麼久的字,也去試試唄。」
他們才認識多少個字啊。不過見識見識也好,回頭知道差距有多大了,他們學習的積極性可能更高一些。
米嫂子又催道︰「秀芳,去了,咱們這些女人啊,一年從頭忙到尾,還沒出去玩過呢,大家一起了,說不準什麼時候一個調令下來,咱們就得分開了。」
這話勾起了大家傷感的情緒,可不是,像白嫂子說走就走了,也不知道這輩子還能不能再見一次。
拗不過她們,覃秀芳只得松了口︰「成,嫂子別勸了,我明天跟你們一起去玩。」
米嫂子高興極了︰「這就對了,你還這麼年輕,也別光顧著賺錢,該放松的時候還是要放松,明天咱們去叫你啊!」
「對啊,一年就一次。」其他嫂子也勸道。
他們從部隊出發去燈會要路過虞三娘旅館,覃秀芳點頭︰「成,那明晚吃過飯我在家里等嫂子們。」
***
次日下午,老板娘也提起了這事︰「晚上有元宵燈會,秀芳還沒看過吧,今晚跟我們一起去瞅瞅唄。」
覃秀芳才不想做電燈泡呢︰「今晚這個特殊的日子,還是留給你和姐夫吧,我就不跟著你們瞎湊熱鬧了。」
老板娘剜了她一記︰「說什麼傻話呢,老夫老妻的了,他跟塊木頭似的,跟他逛街哪兒跟姐妹一起逛好玩啊!」
別看老板娘現在挺嫌棄姐夫,回頭肯定會帶上姐夫,覃秀芳掩嘴偷笑︰「還是不了,姐夫可以幫你拎東西,給你付錢,等你走不動了還能背你,我可不行。」
「臭丫頭,敢笑話我。」老板娘凶巴巴地瞪了她一眼。
覃秀芳沒再開玩笑,正色道︰「真不用,虞姐,你們好好玩,別管我,我跟上掃盲班的幾個嫂子一起,很多人,到時候她們來接我,晚上我再跟她們一起回來。」
老板娘知道她跟部隊里那群女人關系不錯,便沒再勉強︰「行吧,那你跟她們好好玩,放松一下。對了,你房子還沒定下來吧?」
覃秀芳點頭︰「嗯,沒有看合適,我再抽空找找。」
「不用找了,我知道有一家要賣房子,就在街道斜對面,那,就那邊倒數第三家,這個房子不算大,很舊,不過價格也相對比較便宜,大概要二十幾萬吧,具體的等你看中了以後再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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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秀芳順著老板娘的視線看去,發現這個房子的地理位置特別好,就在旅館斜對面,距旅館大概兩三百米遠,離部隊也只有四五百米左右,住在這里安全有保障。而且看樣子還是個獨門獨戶的小院,就是舊了點,看起來比較破。
但相較于她前面在牙行看到的那些房子,已經好多了。
覃秀芳驚喜地說︰「這麼便宜?我能去看看嗎?」
「自然可以,走吧,我帶你過去瞅瞅,但願你近看了還能喜歡。」老板娘從櫃台後面走了出來,搖曳生姿地穿過馬路到了斜對面。
走近後,覃秀芳才明白,老板娘為什麼會那麼說,因為這個房子看起來實在是太破了,有一面牆都有些坍塌了,瓦片摔了下來,碎了一地。這房子似乎也挺久沒人住了,從門縫里都能看到小院中的青苔。
老板娘側頭看覃秀芳︰「怎麼樣?」
覃秀芳贊許地點頭︰「這房子不錯,雖然破舊了一些,但位置好,還帶了個小院子,有三間屋,帶水井,以後生活也很便利。」
可以說是她看到的這麼多房子中,性價比最高的了,至于破舊這個都不是問題,等她再攢點錢,回頭找人修一修,補一補就能住了。
見她看中了,老板娘也很高興︰「今天太晚了,明天我帶你去找找房東,再具體談談。」
「謝謝虞姐。」覃秀芳感激地說。自打她進城,老板娘幫了她太多。
老板娘睨了她一眼︰「客氣什麼,小事一樁而已。走了,我得回去換衣服化妝。」
老板娘愛美,就是不出門都要好好打扮一番,更何況元宵燈會這種盛況,她肯定要好好收拾一番才肯出門。
到了下午五點多,老板娘換了一身深藍色的金絲絨長袖旗袍,腳踩高跟鞋,肩上披著一個純白色皮草坎肩,雍容華貴的出了門。姐夫阿榮也稍微打扮了一下,換上了一身中山裝,不過他氣質粗狂,哪怕換了衣服也總有種保鏢跟著富太太出門的感覺。
雖然兩口子沒什麼夫妻相,但覃秀芳知道,他們感情很好,有點像後世所說的美女與野獸的組合。
她歡笑著目送老板娘兩口子出了門,沒過多久,米嫂子他們也來了。
米嫂子他們的畫風跟老板娘兩口子完全不同。幾個嫂子穿著老式的襖裙,手里牽著孩子,拖家帶口,吵吵嚷嚷的,還沒走到門口就先喊了起來︰「秀芳,收拾好了嗎?走了。」
「好了,嫂子等一下,我馬上就來。」覃秀芳趕緊拿著東西出門,讓米嫂子幫她拿著,她去鎖門。
米嫂子掂量覃秀芳手里的東西︰「出去玩,你這帶的啥啊,這麼大包。」
覃秀芳收好鑰匙,笑盈盈地打開了包︰「我自己做的米花糖,給孩子們嘗嘗。」
她知道幾個嫂子都會帶孩子去,想著她們平日里挺照顧她的,索性就做了一點小東西,給孩子們解解饞,免得待會兒他們去了燈會看見好吃的吵著要買,嫂子們舍不得,孩子哭,弄得挺尷尬的。
米嫂子驚喜地看著手里的米花糖︰「哎呀,秀芳你這手也太巧了,連米花糖都會做,跟外面賣的一個樣呢。」
「很簡單的,嫂子們要是想學,下次我教你們。」覃秀芳含笑道。
米嫂子立即擺手︰「算了吧,這又要大米又要糖和花生的,太浪費了,要我學會了,這兩個臭小子還不得三天兩頭纏著我做啊,還是別學了。」
「對,別學了,家里那點糧食哪夠他們這麼霍霍啊!」其他幾個嫂子也都是這個意思。
家家有家家的情況,覃秀芳笑了笑,沒再提這個。
有了好吃的米花糖填肚子,孩子們都老實了,清淨了一會兒,但走到廟會一條街時,孩子們又躁動了起來。
因為這花燈實在是太漂亮了,站在街頭望去,整條街都被各色花燈裝點得燈火通明,恍若白晝,別說孩子們激動了,就連大人也看花了眼。
黃的、白的、紅的、紫的、橙的、綠的……各種顏色應有盡有,造型也千奇百怪,兔子燈、金魚燈、圓燈、走馬燈……看得人眼花繚亂。
這里人多,嫂子們要照顧年紀小的孩子,沒空跟覃秀芳說話,覃秀芳就跟蘭蘭湊在了一起,跟著嫂子們後面。
蘭蘭也是第一次看到這麼多燈,眼楮都亮了起來︰「秀芳姐,這些燈好漂亮啊!」
覃秀芳點頭︰「可不是。」
現場看到這些漂亮的燈,跟電視里看到的感覺完全不同。她有些遺憾,當年竟然沒有跟沈一飛去看看新世紀的花燈,想必會比這時候的更讓人震撼。
走走停停,一路上他們又看到了許多巧奪天工的花燈,有蓮花造型的,還有做成一匹駿馬的,也有做成龍的,只有想不到,沒有做不到。
孩子們看到新奇好看的東西都想要,一路下來,幾個孩子手里都提了一盞燈。蘭蘭的目光也流連在一盞盞漂亮的燈上,覃秀芳輕聲問她︰「有喜歡的嗎?姐姐送你。」
蘭蘭是個懂事的孩子,明明很喜歡,但米嫂子問她的時候,為了省錢,她都拒絕了。
「不要了,秀芳姐姐,這些都是小孩子才玩的,我這麼大了,不玩這個。」蘭蘭連忙搖頭拒絕了。
覃秀芳笑了笑,提起一盞雪白的蓮花燈問她︰「喜歡嗎?就這盞吧。」
剛才蘭蘭已經看了好幾眼這盞燈。這盞燈通體白色,不過蓮花瓣中央點了一支紅燭,紅色的燭光映在蓮花瓣上,將花瓣映成了紅色,由淺至深,看起來非常逼真漂亮。
蘭蘭說不出拒絕的話,滿臉通紅地接過了覃秀芳手里的燈︰「謝謝秀芳姐。」
覃秀芳揉了一下她的頭︰「不客氣,走吧。」
逛到一半,覃秀芳發現眼前的景象特別熟悉,仔細一看,這不就是先前戲班子表演的地方嗎?
不過戲班子已經拆了,換上了各色的花燈,長長的一排,非常壯觀,也不知是什麼時候的事。
覃秀芳收回了目光,走了沒幾步,一個小男孩突然拽住了她的衣角︰「烤腸姐姐!」
覃秀芳愕然,低頭訝異地看著小男孩︰「姐姐這里沒有烤腸。」
他娘仔細瞅了一眼,認出了覃秀芳,笑道︰「哎呀,你就是先前在這里賣烤腸的那個姑娘吧?開年那幾日,我們家小寶天天去你攤子上買烤腸吃,就把你給記住了,他可喜歡吃你的烤腸了,天天都嚷著要吃。」
沒想到是個老顧客,覃秀芳和善地笑了笑,捏捏小男孩胖乎乎軟綿綿的小手︰「小寶,你好。」
小寶仰起頭,一雙點漆般黑黝黝的眼珠子一直盯著覃秀芳︰「姐姐,你什麼再賣烤腸啊?」
他娘在一旁說道︰「這孩子可喜歡吃你們家的烤腸了,可惜你沒賣幾天。自打你走了後,那個戲班子在這里擺了個攤,黑心肝的,豬皮豬骨都弄在里面,難吃死了,還漲價。那骨頭還劃破了一個小孩的舌頭,誰還敢買他家的烤腸吃啊。」
這個事可真像班主這種見利忘義的人能干得出來的。覃秀芳扯著嘴角笑了笑,附和道︰「確實不像話。」
「就是,大妹子,你什麼時候再賣烤腸呢?」孩子娘殷切地看著覃秀芳。
覃秀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暫時恐怕沒時間,等明年廟會吧。」
現在天氣逐漸熱了起來,廟會又結束了,已經不適合賣烤腸了,而且剁肉泥實在太累了,剁幾斤胳膊都酸了。
「要那麼久啊!」母子倆都很失望。
覃秀芳見她似乎是廟會的常客,便順勢向她打听了一下班主的動向︰「大嫂子,這里的燈白天應該就開始布置了吧,戲班子昨天就撤了啊?」
小孩母親擺手︰「別提了,已經拆了好幾日了。他們干這沒良心的事,誰還去看他們的雜耍啊?而且啊,前幾天,還有人找上門問這戲班子要錢呢,說戲班子借了他們一大筆錢,鬧得可厲害了。這戲班子沒生意,還有人上門要賬,哪還開得下去啊。三天前吧,上午我帶孩子過來玩,這里就沒戲班子了,估計是前一晚悄悄拆了吧。」
果然,班主的戲班子不下去了,就是不知道他是搬遷了還是解散了,最關鍵的是班主的去向。覃秀芳又問道︰「那嫂子知道他們去了哪兒嗎?」
女人搖頭︰「這哪知道啊。」
見從她嘴里問不出來什麼,覃秀芳笑了笑,跟她們道了別,繼續逛燈會。
蘭蘭安靜地听完了兩人的對話,輕聲問道︰「秀芳姐,你還在這里擺過攤啊?賺錢嗎?「
覃秀芳側頭看了她一眼︰「怎麼,你也想來擺攤?「
蘭蘭捏著衣服的下巴,不好意思地說︰「我也想試試,我都這麼大了,還一直讓叔叔嬸子養著,他們要養兩個弟弟,還要給鄉下的爺爺女乃女乃寄生活費,手里挺緊張的,今年過年我嬸子都沒做一件新衣服。秀芳姐,你就比我大了兩歲而已,卻這麼能干。我……我也想自力更生。」
這是好事,覃秀芳自然要支持︰「行啊,今晚還有些賣小吃的、玩的攤子,你好好看看,觀察一下,再想想你能賣什麼,等下次廟會的時候,你也可以過來擺攤試試。」
「嗯。」蘭蘭高興地點頭,興致勃勃地看起了路邊的各種店鋪。
前方,米嫂子回頭看到她們倆只顧著說話,已經落後了一截,趕緊喊道︰「哎呀,秀芳、蘭蘭,快點,就等你們倆了,這里有賣爆米花的,吃嗎?」
等她們倆上前,米嫂子已經買了一袋,遞給她們︰「跟緊了,人太多了,小心走散了。」
覃秀芳和蘭蘭趕緊點頭︰「嗯,放心吧,我們就跟在你們後面。」
一行人走走停停,繼續逛,逛到街頭見前方沒路了,他們又原路折回,準備再逛回去,正好就到出口就回家。但走了沒多遠,前方突然出現了騷動,原本像水流一樣不停流動的人群也停了下來,很多人都被擠在了後面。
「怎麼回事?」米嫂子踮起腳尖往前看。
左側一個個子很高的年輕人說︰「前面有個鋪子失火了,好多花燈燃燒了起來,前面正在滅火呢,不能往前走了!」
果然,沒過幾分鐘,濃煙就被風吹了過來,人群亂了起來,大家都趕緊往後退,以離開事故現場。但後面也聚集了不少人,擠在一起非常危險,容易出現踩踏事故。
覃秀芳趕緊招呼米嫂子他們︰「我們往邊上去,別急著往後擠,小心點,千萬別摔倒了。」
「嗯,大家都小心點,把孩子抱起來。」米嫂子趕緊大聲說。
十幾分鐘過後,前面的火總算撲滅了,躁動的人群逐漸平靜了下來,但不少人沒了逛的心思,尤其是帶孩子的,怕嚇到孩子,都準備回去了。
覃秀芳也想回家了,但她環顧了四周一眼,卻發現身邊都是陌生人,全然不見米嫂子他們的蹤影。肯定是剛才人多,大家顧著逃難,走丟了。
真是倒霉,這麼多人,亂糟糟的,又沒有任何的聯系方式,這怎麼匯合?
覃秀芳想了想,干脆順著人、流往出口的方向走去,他們左右是要回家的,她去出口那里等他們,就一定能踫頭。而且出口人人來人往的,也比較安全。
走了近一半的路時,前方忽然傳來了一陣傷心的哭聲,覃秀芳側頭望去,看到一個穿著花棉襖,脖子上系著一條紅色圍巾的小女孩站在路邊,肩膀一聳一聳的,哭得特別難過。
她環顧了四周一眼,大家都忙著回家,也有人听到哭聲側頭看了小姑娘一眼,有的匆匆收回目光腳步不停地走了過去,也有的多看了兩眼,似是拿不定主意,還有個別眼神不懷好意地盯著小姑娘粉女敕的小臉蛋。
這小女孩一看就是跟家里人走失散了,找不著大人,只能站在街上哭泣。看到她,覃秀芳就想起了自己的上輩子,若是後來她父母找到了她,他們一家團聚了,她就不會因為沒有依靠只能被周家人奴役利用一輩子,而她的父母也不會帶著一輩子的遺憾和愧疚孤零零的離世,沒人給他們養老送終。
如果今天這個小女孩重蹈了她上輩子的覆轍,那麼毀掉的不止是她的一聲,還有她的父母,她原本那個家庭的平淡幸福。
看到這一幕,覃秀芳做不到視而不見。她走了過去,蹲,掏出手帕,溫柔地替小姑娘擦干了眼淚,輕聲問︰「你叫什麼名字呀?」
小姑娘的哭聲小了,睜著一對黑葡萄一樣的眼楮怯生生地望著她,一抽一抽地說︰「丫丫。」
「丫丫啊,今天晚上誰帶你出來的?」覃秀芳輕輕握住小女孩的手,柔聲問道。
丫丫吸了吸鼻子,眼淚不停地往下滾︰「娘……」
這個字似是觸動了她的傷心處,她忽然哇地一聲大哭了起來,小身子一抖一抖的,宛如風中飄零的落葉,看起來格外可憐。
嘆了口氣,覃秀芳輕輕摟住小姑娘,拖住她的臀將她抱了起來,溫聲安撫她︰「別哭了,姐姐帶你去找娘好不好?」
「真的嗎?」小姑娘睜著一對哭紅的眼楮,眼巴巴地瞅著她,眼淚還在滾。
著姑娘跟個淚人一樣,又乖巧得讓人心疼。覃秀芳輕輕模了模她的頭,偏頭看到不遠處有賣糖葫蘆的,遂笑道︰「當然是真的。想吃糖葫蘆嗎?姐姐給你買糖葫蘆。」
丫丫舌忝了舌忝唇,不哭了,眼楮盯著紅紅的糖葫蘆,挪不開眼楮。
小孩子的快樂和難過真是來得快,去得也快。覃秀芳抱著丫丫過去,買了一串糖葫蘆,遞給她︰「吃吧。」
「姐姐,你真好。」丫丫啪唧一口親了覃秀芳一眼,拿著糖葫蘆幸福地吃了起來,但嘴里還沒忘,「姐姐,我要找娘。」
覃秀芳輕輕拍著她的背︰「好,姐姐帶你去找你娘。對了,丫丫,你告訴姐姐,你跟娘是在哪里走散的,還記得嗎?」
現在沒廣播,孩子失散了,父母很可能會去先前大家走散的地方找,因為這麼大的孩子也走不了多遠。漫無目的之下,在丟失的附近找是最好的辦法。
丫丫吞下去了一顆糖葫蘆,小眼楮四周看,目光在亮晶晶的燈上打轉了一圈後,指了指覃秀芳的後方︰「好像是從那邊過來的。」
「那邊是吧,好,姐姐抱你過去,你可看仔細了哦,說不定路上就能看到你爹娘呢!」覃秀芳抱著丫丫,往左側的岔道走去。
走了幾十米,她問丫丫︰「是這個方向嗎?」
丫丫到底年幼,搞不大清楚,不太確定地說︰「好像是吧!」
「那好,你看著,要是姐姐走錯了,你記得提醒姐姐哦。」覃秀芳細聲叮囑丫丫。
兩人沿著小路走了一段,漸漸的,燈少了起來,人也越來越少,感覺有些偏僻,覃秀芳遂停下了腳步,低頭問丫丫︰「是這里嗎?」
丫丫一臉茫然︰「我,我不記得了。」
覃秀芳默了片刻︰「那咱們出去吧,實在不行,你跟姐姐到出口去等人,找不到你,你爹娘也總要回家的。」
這條路再往前走就太偏僻了,她一個姑娘家帶著一個小孩,在這種陌生的地方亂跑,實屬不智。
丫丫小,拿不定主意︰「我听姐姐的。」
「真乖。」覃秀芳模了模她的頭,抱著她退出了巷子,回到主路,繼續往前,準備直接去門口等人。
走了約莫三四百米遠的時候,覃秀芳忽然听到旁邊岔道里傳來了傷心欲絕的哭聲︰「丫丫,我的丫丫,你去哪里了,找不到你我也不活了……」
她側頭看到一個中年婦女跪在地上,不停地捶打著地面,哭得傷心欲絕。
「丫丫,那是你娘嗎?」覃秀芳問丫丫。
丫丫點著小腦袋,雙手往岔道撲,激動極了︰「娘,娘……」
婦女听到聲音,飛快地抬起頭,激動地看著覃秀芳懷里的丫丫︰「我的丫丫啊,你跑哪兒去了,嚇死娘了!」
說著掙扎著爬了起來。
覃秀芳趕緊把丫丫抱了過去,這時候婦女也站了起來。
覃秀芳立即把急切地往婦人身上撲的丫丫遞了過去︰「大嫂子,接住了。」
「誒,謝謝你啊姑娘,要不是你,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婦女一臉的感激,伸手接過了孩子。
覃秀芳笑笑︰「大嫂子太客氣了,舉手之勞的事。不過燈會上人多,小孩子太容易走失散了,得小心點……」
話說到一半,覃秀芳忽然感覺有什麼東西頂在她的月復部,憑感覺,像是從正前方伸出來的。她覺得奇怪,低頭借著朦朧的燈光看到一把黑森森的手木倉抵在她的小月復處。
她錯愕極了,抬頭瞪大眼看著眼前這個臉上還帶著淚珠,頭發凌亂,仿佛快要崩潰的母親︰「你……你是什麼人?」
那婦女原本因為哭泣塌下去的眼楮忽地往上勾了起來,半邊唇角也翹起一個向上的弧度,她單手接過丫丫,臉上帶著詭異的笑容,聲音陰冷︰「不要動,不要叫人,不然我就殺了你!」
覃秀芳很快從震驚和慌亂中回過神來,定定的看著婦女︰「你想要什麼?」
沒有直接殺了她,卻以這種方式將她騙過來,肯定是有其他目的。
「賤人,這下老實了!」一道粗噶狠厲的聲音從覃秀芳的背後傳來。
不用回頭,覃秀芳就通過聲音辨認出了來人,原來是他。果然,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就算她今天沒著道,但時間一長,總會被他逮著機會。
班主見覃秀芳不吭聲,從黑暗中走了出來,陰沉沉地頂著覃秀芳︰「小賤人,繼續給我猖狂啊?我弄不死你!」
「爹,不要弄死姐姐,姐姐是好人,她還給我買糖葫蘆……」丫丫听到這話,嚇得哭了起來,大聲喊道。
班主唯恐引來旁人,斜眼瞪她︰「不許哭,閉嘴,不然我連你一塊兒揍。」
那婦女也馬上哄丫丫︰「丫丫不哭,爹爹不會傷害姐姐的,只要姐姐肯乖乖把咱們家的錢還給我們,你爹就會放她走的。」
覃秀芳著實想不到,這兩口子竟然如此喪心病狂,連親女都利用。不過以前也沒見過班主有妻兒子女啊。
丫丫听了這話,眼睫毛上還掛著淚珠,抬起頭希冀地看著覃秀芳︰「姐姐,你就答應娘吧。」
覃秀芳不吭聲,這話也就騙騙幾歲的小孩。經過幾次接觸,她已經基本上了解了班主的為人,他貪婪自私自利,而且小心眼,報復心重,還有暴力傾向,這種人怎麼會輕易放過她呢?
她要真老老實實給了錢,她的小命才危險了。
班主見覃秀芳不吭聲,一把奪走了婦女手里的木倉,對準覃秀芳的後背,瘋狂地說︰「老實點,是錢重要還是命重要,你想清楚了。小賤人,你把我害得這麼慘,我走投無路了,你也別想好過,大不了同歸于盡。」
覃秀芳的後背被木倉口撞得生疼,她悶哼了一聲,知道班主已經幾近癲狂了,這個時候不宜跟他硬踫硬,得想辦法拖延拖延,回頭米嫂子他們等不到她,肯定會到處找她的。
在這段時間,她要做的就是盡量保證自己少受傷害,那就不能一味的跟班主硬踫硬。覃秀芳垂下了眼瞼說︰「錢我可以給你,但你真的會放了我嗎?」
「廢話,老子跟你又沒仇,只要你把錢給我,我就立刻放了你!」班主听見她有松口的意思,立即承諾道。
覃秀芳說︰「我不相信你,除非你們都發誓。」
「死丫頭,破事真多。」班主煩躁地踢了一下地面,舉起手發了誓,「這下總行了吧。死丫頭,錢呢,在哪里,拿來?」
覃秀芳怕他搜身,立即說︰「錢在我家里,誰逛個街會把這麼大筆錢藏在身上啊?你要錢,就跟我回去拿吧!」
班主審視地打量著她︰「你沒騙我?」
「我這時候還敢騙你嗎?」覃秀芳將衣服口袋都翻了出來,只有六百塊,「那,我身上就這麼多了。」
班主相信了覃秀芳的話。二十萬,哪怕全是五百元券的紙幣,也是厚厚的一大疊,要是在她身上,根本藏不住。關鍵是,燈會上人來人往,沒事誰帶這麼多錢出門,不怕小偷給扒了啊?
但是要跟覃秀芳一起回去拿,班主不放心,畢竟帶著這麼大個大活人,路上要是遇到認識她的怎麼辦?很容易被人發現。
想了想,他說︰「你告訴我錢藏在哪兒,我回去拿。等我拿到錢就放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