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喲, 米嫂子,你們怎麼來了?」毛政委剛從後勤部那里回來,就看到米嫂子帶著幾個娘子軍站在他辦公室門口, 面色不善的樣子, 一看就是來找茬兒。

他尋思著, 自己最近沒得罪她們吧!

米嫂子在周家那里憋了一肚子的氣, 見到毛政委似乎不大歡迎自己的模樣,當即陰陽怪氣地說︰「怎麼,毛政委不歡迎咱們啊?」

毛政委不敢惹這個火爆的嫂子,趕緊笑著打開辦公室的門︰「怎麼會,嫂子們快請進,大家進來說話!」

不過他辦公室里條件有限,非常簡陋, 就只有兩根凳子,最後米嫂子一個人坐了, 其他幾個女人都站在她後面, 全都板著一張臉, 活像誰欠了她們錢一樣。

毛政委一看這陣勢就知道,今天的事別想輕松解決。到底是誰這麼不長眼楮,非得惹這幾個婆娘?

他揉了揉額頭, 坐到辦公桌後面, 臉上掛著笑容, 聲音和煦︰「米嫂子,這是什麼情況, 你跟我說說。」

米嫂子就等著他這句話,當即抿著唇質問道︰「毛政委,我倒要問問, 咱們這新社會還做不做數?是不是還要搞以前的地主老爺那一套?」

毛政委嚇了一跳︰「你這是什麼話,自然做數,怎麼,誰欺負嫂子了?你說來听听,我一定秉公處理!」

米嫂子哼了一聲,直接將站在她後面的覃秀芳拉了出來︰「沒欺負我,欺負我們受盡苦難的階級姐妹了!」

毛政委剛才只顧著想米嫂子找他什麼事,沒留意到嫂子團里還有個生面孔。他嚇了一跳,目光在覃秀芳的臉上停留了好一會兒,然後才問︰「這位同志是誰?叫什麼名字?」

覃秀芳還沒來得及回答,米嫂子就代她說了︰「這是秀芳丫頭,也是咱們苦命的階級姐妹。你手底下的兵說,一日為童養媳終身為童養媳,怎麼都在城里娶了小的,還要欺負我們鄉下女人啊?都寫離婚書了,還要我們鄉下女人回去伺候一家老小,賣一輩子的命?我看你們是想再搞地主老爺們那一套!」

這話就嚴重了,要傳出去影響太不好了。

毛政委趕緊表態︰「沒有的事,新社會人人平等,離婚了以後就各不相干。米嫂子你消消氣,這事我一定會嚴肅處理呢。說這個話的是誰,我讓小張去把人叫來!」

米嫂子眼楮余光掃到門口,嗤了一聲︰「不用叫了,人就在外面!」

毛政委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一眼就看到了局促不安站在門口的周家成,他濃眉擠做一團,板著臉叫了一聲︰「進來!」

「毛政委!」周家成進來趕緊行了個軍禮。

毛政委看著周家成︰「你說說,怎麼回事?」

周家成硬著頭皮說︰「毛政委都是誤會,是米嫂子她們誤會了,我就是去找秀芳問點事,沒其他意思,更沒什麼要壓榨她的意思!」

米嫂子氣笑了︰「問點事情要你們全家一起出動?沒其他的意思,你妹妹讓秀芳丫頭將上次買的新衣服都拿出來給她。你和你爹媽威脅秀芳丫頭跟你走,還說她掙的都是你們家的,到這里來都是誤會了?毛政委,這事可不光我一個人听到,白嫂子她們也全都听見了!」

白嫂子幾個立即表態︰「沒錯,毛政委,我們親眼看到他們威脅秀芳丫頭,還嚷著讓她把前陣子賣東西掙的錢都交給他們,我看地主老爺都沒他們霸道。」

周家成趕緊澄清︰「沒有的事,我們離婚的時候,秀芳選擇了離婚不離家,所以我們才會叫她跟我們走的,也是想著她一個年輕女人在外面無依無靠的被人欺負了怎麼辦?我們都是好心,想照顧她!」

「想照顧她?你要真有良心就不會在城里娶小的,拋棄秀芳了,裝什麼裝?人家秀芳丫頭都說了不樂意,你們還非逼著人家走。」另一個嫂子怨氣頗深地說。她家男人也動了點花花腸子,要不是她娘家兄弟多,她脾氣暴躁,又生了兩個兒子,恐怕也得落到跟覃秀芳一樣的地步。因為她對覃秀芳的處境格外不忿。

不用覃秀芳張嘴,嫂子們的戰斗力驚人,你一嘴我一嘴,將周家人的無恥形容得惟妙惟肖。

周家成幾次想解釋,都被嫂子們打斷了。

毛政委听到這里,已經大致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他舉起手,示意大家安靜,然後看向一直沒說話的覃秀芳︰「覃秀芳,你怎麼說?」

覃秀芳站了出來,面對毛政委露出了一個苦澀地笑容︰「毛政委,我不想回去給他們周家做牛做馬了!我們寫了離婚書的,當時孫連長和另外兩位同志也在場,他們都做了見證的,我以後跟周家沒有任何關系。」

「小賤人,你當初可不是這麼說的。明明是你自己說要離婚不離家的!」跑到門口的劉彩雲听到這話,當即指著覃秀芳的鼻子凶狠地罵道。她實在太氣了,這個以前老老實實唯唯諾諾的覃秀芳竟然翻天了,敢到部隊告他們的狀,真是活膩了。

周家成一听他娘的話就皺眉,他娘有時候也是分不清楚狀況,把村子里那一□□到城里來可行不同。他趕緊制止了劉彩雲︰「娘,別胡說。」

覃秀芳沒管周家成,低垂著眉眼,利索地承認了這件事︰「毛政委,我是孤兒,父母都死于戰亂中,我們是逃難到周家村的,無親無戚,我不這麼說,我能怎麼辦?離開了周家,我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那些地痞流氓還能放過我這麼一個獨身的柔弱女子嗎?」

毛政委去過的地方很多,見過的世面自然也多,知道如今的農村是個什麼樣。他能解覃秀芳當時無奈之下的權宜選擇︰「你當時是不得已而為之,如今你是怎麼打算的?」

覃秀芳伸出一雙長滿了繭子的手,苦澀地說︰「毛政委、諸位嫂子,你們看看我和劉彩雲的手。」

大家順著她的視線望去,兩雙手都挺粗糙的,但覃秀芳這雙手明顯繭子更多,如果不看臉,完全沒法不會想到這兩雙手的主人年紀差了二十幾歲。

覃秀芳沒用言語來控訴周家人對她的苛待,但這種直觀的對比比言語更加有說服力和沖擊力。

米嫂子當即拉著她的手,心疼地說︰「哎,苦命的孩子!毛政委,你可一定要給她做主啊,咱們新社會,不興欺負苦難的階級姐妹了。」

毛政委削瘦的臉格外肅穆︰「覃秀芳同志,你盡管說,如今是人民當家作主的時候了,黨和政府會為你做主。」

覃秀芳朝他鞠了一躬︰「謝謝毛政委,我不想提我在周家這八年過的都是什麼樣的日子,我只求以後都跟他們沒任何的瓜葛。」

周家成听到這話,忍不住多看了覃秀芳一眼,越看越覺得陌生。是他低估了覃秀芳,她什麼過分的要求都沒提,顯得卑微又可憐,正是這樣,組織才更要給她一個交代。畢竟世人都愛同情傾向于弱者。她要是提些什麼離譜點的要求,反而會讓毛政委厭煩她。

她只比小蘭大了一歲而已,城府卻這麼深,要不是從小看著周小蘭長大,他都要懷疑覃秀芳才是他爹娘的種了。

輸了這一局,周家成也是個狠人,馬上認錯爭取挽回一些印象分︰「毛政委,你放心,既然秀芳不願意,以後我們都不會提再讓她跟我們回家的事了。」

接著又看向覃秀芳,神色黯然地說︰「秀芳,不管你相不相信,咱們都在同一個屋檐下共同生活了四年,沒有愛情也有親情,我一直將你當成親妹妹,以後你在外面遇到有什麼困難,需要幫忙的地方,你盡管說,我責無旁貸!」

話說得真好听,不愧上輩子混得順風順水。覃秀芳再次對周家成刮目相看,不過上輩子他在城里逍遙自在,這輩子後面可是跟了好幾個拖油瓶,還能像上輩子那麼輕松嗎?今天她就要試試拖油瓶們的威力。

覃秀芳咬住唇,眼楮似是有一團火焰在燃燒︰「你們一個個口口聲聲將我當親妹妹,親女兒,結果卻把我騙到你舅舅家,賣給光棍黃老三,要不是陰差陽錯,被帶走的是……」

「你閉嘴!我爹娘養了你八年,你的就是我們家的,要不是我爹娘,你早跟你那短命的老娘一樣餓死了,你這個忘恩負義的白眼狼!」周小蘭唯恐覃秀芳說出她在鄉下的事,趕緊站出來打斷了她。

要算賬,覃秀芳絕對不會輸給她︰「我到了你們家住的是柴房,吃的都是你們吃剩的玉米糊糊、老菜幫子,從我來的第一年就跟著你爹娘上山下田,插秧打谷,回去還要洗你們全家的衣服,做飯打豬草。四年前周家成被抓走以後,你娘說什麼身體不好腿疼,不再上山,山上的活全是我跟你爹干的,周小蘭,你說說,到底是誰在養活誰,又是誰欠了誰?我覃秀芳不欠你們!」

周小蘭被覃秀芳問得說不出話來,支吾了一下,強詞奪理地說︰「那又怎麼樣?我們家要不收留你,你早就餓死了。再說了,鄉下誰家的童養媳不是這樣過的?老田頭家的童養媳睡的還是豬槽,一年到頭在地面撿爛菜葉子吃呢!我們家對你已經不錯了,你這個白眼狼……」

周家成見周小蘭越說越過分,不得不厲聲打斷了她︰「住嘴,這里有你說話的份兒嗎?趕緊給我回去。」

說著給劉彩雲使了一記眼色。

要是平常,劉彩雲可能就听他的,將周小蘭帶走了。但這會兒劉彩雲也正在氣頭上,出奇的憤怒,別開頭,裝作沒看見他遞來的眼神。

母女倆都不听話,周家成也不好強制將她們趕出去,只好硬著頭皮在毛政委面前描補︰「那個,毛政委,我妹子年紀小,不懂事,她胡說八道的,你別跟她個小丫頭一般見識。」

「你妹子也就比秀芳小一歲吧,真的是好小啊!」白嫂子艷陽怪氣地拆台。

搞得周家成都不知該說什麼好,他正頭痛,門口忽然傳來了一道歡喜的童聲︰「娘……」

周大全帶著周立恩站在了門口。

周立恩一瞧見覃秀芳就歡喜地跑了過去,抱著她的腿,興奮地說︰「娘,你什麼時候進城的,怎麼不來找我?我好想你啊!」

覃秀芳低頭,對上周立恩充滿孺慕和想念的眼神,心里陡地升起一股說不出的厭惡。

周大全不愧是周大全,就是老謀深算,見勢不對,就回去把他的寶貝孫子帶過來打感情牌。

面對這樣年幼,感情淳樸真摯的小孩子,有幾個人能拒絕得了呢?更何況,他跟覃秀芳還有同樣淒慘的身世,又是覃秀芳拉扯著長大的。周大全還真是抓準了她的軟肋。

如果沒有經歷過上輩子的事,覃秀芳還真可能會心軟。但現在看到周立恩她就會想起,後來他將她趕進城,為了繼承她的財產,毫不猶豫地將她推下山的那一幕。

前世,最讓她傷心的周家人莫過于周立恩。因為沒有孩子,她是真的將周立恩當做親生的看待,有什麼好東西都緊著他,任勞任怨,最終換來的不過是拋棄!

這輩子她是如何都不會心軟了。

輕輕扯開周立恩的手,覃秀芳沒看他那雙受傷的小眼楮,冷漠地說︰「立恩,我不是你娘,你娘改嫁到田家村去了,你要找娘得去那里找。」

親生的就是親生的,哪怕他親娘拋棄了他,但後來周立恩長大了,還是經常去看他親娘,生病了也去床前盡孝。自己這個辛辛苦苦將他撫養大,給他娶妻帶孩子的養母卻什麼都沒撈到,反而丟了性命。

曾經覃秀芳心里很不平,但後來她想開了,在周家人的眼里,她是他們家的童養媳,有他們,她才活了下來,所以她做的一切都是應該的,沒人會記得她的好。

這就跟升米恩斗米仇是一個道理,付出得太多,很多人都會將你所作的一切都視為理所當然,不但不會感恩,哪天你稍微做得少一些了,他們還會在心里怨恨你。

周立恩一听覃秀芳這麼說,立馬哭了起來︰「娘,你就是我的娘,我沒有其他娘,就你一個娘,娘,你不要我了嗎?」

哭得那個傷心,讓人實在不好拒絕他。

跟一個孩子扯這些沒有意義,孩子雖然不懂事,但孩子的許多行為是大人教的,或者潛移默化影響的。

覃秀芳沒看他,直接扭頭看著周家成︰「離了婚還要讓我給你養佷子嗎?」

周家成臉皮到底不如他爹娘厚,有點繃不住,趕緊招手︰「立恩,過來!」

周立恩抱著覃秀芳的腿不放,小腦袋不停地搖晃︰「不要,我要跟娘在一起!」

周大全適時地說︰「哎,毛政委,你都看到了,我這大孫子特別黏秀芳,我們都想好了,將大孫子過繼到她名下,以後給她養老送終,我們是真將她當親生女兒看,不然也不會把唯一的孫子過繼給她。」

米嫂子听後就罵︰「你個不要臉的老東西,真說得出口,人家秀芳丫頭才18歲,這麼年輕,人家要兒子養老不會自己生啊,幫你養孫子?還過繼給她,說得真好听,那你孫子跟誰姓?難不成改了跟秀芳妹子姓?不是的話,還不是你們周家的孫子。你個老貨,可真會糊弄人,什麼便宜都被你佔了!」

中年婦女罵人戰斗力驚人,而且什麼都說得出口,幾句話就把周大全偽善的面具給戳得稀巴爛。

周大全氣得臉色鐵青,但他好面子,不敢在周家成的領導面前跟一個女人對罵,只憤怒地嘟囔道︰「我們沒這個意思,你不要曲解了我們的意思,我們都是為她好,她一個離了婚的女人,誰要她?」

「呸,讓個18歲的女娃收養你孫子,一看就不安好心,老東西,壞透頂,當我們都傻瓜呢!」米嫂子不屑地朝周大全吐了一口唾沫。

要不是顧忌著自己還在扮演無辜柔弱的可憐童養媳,覃秀芳真想給米嫂子鼓掌,說得可真好。

還什麼離婚了沒人要,這不就是後世說的,刻意打壓女人嗎?覃秀芳看了周家成一眼,弱弱地問︰「那周家成離了婚怎麼有人要?」

周大全語塞,劉彩雲想說我兒子能跟你一樣啊,但被周家成給制止了。

米嫂子幾個听了就拍手大笑︰「可不是,你兒子不一樣離了婚?我們家秀芳丫頭的事要你操心,你要真這麼有善心,替秀芳考慮,當初怎麼不阻止你兒子娶小的?」

要憑打嘴仗,周家人完全不是這群嫂子的對手,說什麼都能被人頂回去,只會讓自己更丟臉。

周家成意識到,多說多錯,做得越多,錯得越多。

事到如今,只能以退為進了。他朝周大全遞了一個眼色,示意他別說話,然後慚愧地對毛政委說︰「毛政委,對不起,這事都是我們的錯,我沒有約好好家里人,沒搞清楚狀況就去找覃秀芳同志。請你原諒我們這一回,我們以後再也不會去找覃秀芳同志了。」

毛政委頷首,贊許地說︰「周家成同志,你能認識到自己的錯誤,我非常欣慰。不過你要道歉的對象不是我,而是覃秀芳同志。」

周家成不愧是能屈能伸的主,只愣了一下,就轉身對覃秀芳說︰「秀芳,對不起,今天嚇到你了,請你相信我,我們沒有惡意的,只是怕你一個人在外面被人欺負了。」

這麼虛偽的話,覃秀芳都懶得搭他一句,別開頭不說話。

周家成只好又轉回身,沖毛政委苦笑了一下,這表現的意思很清楚,他認真道歉了,但覃秀芳不接受。

可毛政委不知道是不是沒接受到他的信號,語重心長地說︰「周家成同志,作為偉大的無產階級戰士。你的思想覺悟還要提高啊,不能只有自己一個人進步,還要帶動全家一起進步,否則不小心犯了階級錯誤,這誰都救不了你!」

這話听起來不嚴厲,但實際上已經在指責周家成的思想有問題。

在這時候,思想問題,階級錯誤可是並不比殺人放火的罪行更輕,一旦落實這頂帽子,這輩子的前途也就到頭了。

周家成心中一凜,趕緊表態︰「毛政委,我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會犯了。」

毛政委沒有多為難他︰「你能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很好,回去寫封檢討書,下周二的大會做個檢討!」

周家成當即變色,目光哀求地看著毛政委︰「那個,毛政委,我知道錯了,我以後會好好約束家里面的人,這次能不能不要做檢討!」

公開做檢討,會被記錄進檔案,成為他一輩子的污點,對他的前途影響太大了。

毛政委睨了他一眼︰「犯了錯做個檢討還推三阻四,怎麼,我的話不管用了?」

周家成趕緊搖頭︰「沒有的事。」

「那就是對我這個人有意見?周家成同志,如果你不服可以向我的上級反應!」毛政委敲了敲桌子說。

周家成矢口否認︰「怎麼會,毛政委你說笑了!」

眼看兒子要寫檢討,周大全雖然不清楚這個事的嚴重性,但他也知道在大會上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做檢討是一件很丟人的事。他趕緊說︰「毛政委,你有所不知,我們之所以去找覃秀芳,是因為我們走了之後,家里只留下她一個人,然後沒兩天老家的房子被燒了個精光,什麼都沒搶出來,那可是我們家祖上傳下來的祖屋啊。」

毛政委听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你的意思是懷疑這把火是覃秀芳同志放的?」

「我沒有,毛政委,他們大清早走的,我當天晚上就走了,因為黃家姐妹來找茬兒,他們都頂不住進城避風頭,把我一個人留在家里應付她們。她們罵得很難听,還說要破門進屋子里,我一個人很害怕,所以不敢呆,天一黑就走了,完全不知道後來房子被燒的事。而且家里的糧食都是我一鋤頭一鋤頭種的,豬也是我天天打豬草養的,我怎麼舍得將自己養的豬和糧食都燒了!」覃秀芳趕緊澄清。

毛政委點頭,又問周大全︰「你們懷疑那場火是覃秀芳所為,有證據嗎?」

周大全能拿出什麼證據?村里人都以為覃秀芳死了,也就是說沒人看到覃秀芳放火,他找不出人證,也找不到物證,這一切都是他的懷疑和推測而已。

見他拿不出證據,毛政委嚴肅地說︰「咱們不能放過一個壞人,但也不能冤枉任何一個好同志。你們要覺得這場火跟覃秀芳同志有關,那就找到確切的證據再說,不管是人證物證,都要帶過來,讓專業人員審查調查,才能得出結論。不能輕率地給任何一個無辜的人民扣帽子!」

周大全在村里是一霸,可面對上過戰場,殺過敵人的毛政委,他的氣勢明顯矮了一大截。

周家成見周大全上場堅持了兩分鐘就敗下陣來了,趕緊替他說好話︰「毛政委,你放心,我爹知道了。他鄉下來的,不懂城里辦事的規矩,又著急家里的祖屋都給燒了,並沒有胡亂攀咬人的心思,還請你見諒!」

毛政委點頭︰「我理解老人家因為房子被燒了難受的心情。這樣吧,你以組織的名義,給當地民兵組織寫一封信,讓他們徹查此事,等抓到了人一定嚴懲不貸。」

這都過去差不多兩個月了,中間還下過兩場雨,就算有什麼痕跡也早消失了,能找出什麼來?況且,那些民兵都是農民,也就農閑的時候訓練訓練,懂什麼?

周家成心里無奈,嘴上還要感激地說︰「好,謝謝毛政委關心!」

事情都辦完了,毛政委也不想留他們︰「你腿還沒好徹底,回去好好養傷吧,爭取早點回部隊。」

「可是……」劉彩雲不想走,覃秀芳啥事都沒有,她兒子卻要寫檢討,這怎麼行?

但周家成知道這事已經沒有轉圜的余地了,再鬧下去,只會讓毛政委對他們印象更不好,一切先回去,再從長計議吧!

他趕緊拉住劉彩雲︰「那毛政委,我們先走了!」

毛政委頭都沒抬,只點了點頭。

他一走,米嫂子們的問題也解決了,她站起來客客氣氣地說︰「毛政委,今天的事麻煩你了,我們也不打擾你工作了。」

毛政委放下了筆,笑著說︰「哪里的話,這都是我的工作,感謝嫂子們支持監督我的工作。對了,覃秀芳同志留一下,我還有些情況要想你了解。」

本來已經打算跟米嫂子她們一塊兒走的覃秀芳有點緊張,這個毛政委是個精明人,他該不會懷疑上自己了吧?

米嫂子看出覃秀芳的不自然,還以為她是因為單獨面對首長害怕呢,趕緊拍了拍她的手說︰「毛政委為人最是和氣,處事剛正不阿,不用怕,嫂子們在外面等你。」

毛政委被逗笑了︰「米嫂子,你這到底是在說我的壞話還是在說我的好話啊?」

米嫂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這不安慰秀芳丫頭嗎?」

覃秀芳含笑道︰「沒事的,米嫂子,你們有事就去忙吧。」

反正放火這個事沒人看見,只要她咬死了不承認,毛政委就是懷疑又怎麼樣?沒有證據的事,誰也不能將這頂帽子扣她腦袋上。

不過出乎覃秀芳的預料,毛政委並未提火災這事,反而盯著她的臉看了幾秒,問道︰「覃秀芳同志今年多少歲了,幾月生的?老家是哪兒的?」

覃秀芳覺得奇怪,還是老老實實地回答︰「今年18了,六月生的,老家是東省榆陽縣的。」

「家里還有什麼人嗎?」毛政委又問。

覃秀芳覺得更奇怪了,探究地看了他一眼。

毛政委抬起右手踫了一下鼻子︰「我就問問,你的身份也是要記入周家成的檔案中的。怎麼,這個問題不方便回答嗎?」

覃秀芳否認︰「不是,沒什麼人了,我爹在逃難的路上……」

「這麼說,你10歲那年就去了周家,然後一直呆在周家,沒有離開過?」毛政委又問。

覃秀芳覺得他有點多此一問的感覺,不過這些都不是秘密,沒什麼不可說的。她又點了一下頭︰「嗯,我一直呆在周家村,最遠就只去過鎮上兩三次。」

毛政委頷首︰「這樣啊,那你挺不容易的,對了,你爹娘走的時候有沒有跟你說過什麼?」

覃秀芳心底怪異的感覺更甚,毛政委這些問題,問的都是她本人,跟周家似乎沒什麼關系。她不過一個普通的村姑,他對她的關心是否太過了?

覃秀芳狐疑地看著毛政委,她可以確認,她兩輩子都沒見過這個人。

毛政委瞧她看見自己,斯斯文文地笑了︰「怎麼?是不能說嗎?鑒于你跟周家成已經離婚了,以後不會再有瓜葛,這個事也可以不用記錄在冊,你不想回答就算了。」

覃秀芳扯了一下嘴角︰「沒什麼不方便回答的,我爹死得突然,臨死前什麼都沒說,我娘就叫我一定要活下去!」

「兩位老人都挺不容易的,你要听他們的,好好活下去!」毛政委含笑看著覃秀芳,「以後周家人如果再去騷擾你,你到軍營來找我。」

有他這句話覃秀芳就放心,不過覃秀芳相信審時度勢的周家成不會再輕易來找她了,畢竟她背後站著一群不好惹的嫂子。

「好,謝謝毛政委。」

毛政委重新提起了筆︰「這是我應該做的。去吧,米嫂子她們還在等著你呢!」

覃秀芳再次朝他道了一聲謝,這才拉開門出去。

「秀芳,剛才毛政委跟你說什麼了?」米嫂子等人見她出來,趕緊問道。

覃秀芳笑了笑說︰「他就問了問我的一些基本情況,說是要記錄在周家成的檔案上。」

「這樣啊,沒事咱就走吧。」米嫂子笑眯眯地說。

覃秀芳連忙說︰「好,今天真的太感謝嫂子們了,要不是你們,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白嫂子擺了擺手︰「客氣啥,咱們也是為自己出口氣,看到這些負心漢我就煩。」

覃秀芳偷偷笑了一下︰「白嫂子就別生氣了,白首長跟他們可不一樣。」

覃秀芳不知道白嫂子的丈夫是什麼職務,但料想應該大小是個軍官,不然這些嫂子們怕是也沒膽子去毛政委的麻煩。

提起丈夫,白嫂子有些自豪︰「那是,他要敢沒良心,我哭死在他門口。」

「行了,胡扯什麼呢,都幾點了,走吧,回去做飯了,不然待會兒大人小孩回來家里的灶還是冷的。」米嫂子打斷了白嫂子的吹噓。

覃秀芳看了一眼天色,有些愧疚地說︰「今天讓幾位嫂子白跑一趟了,真是對不住。你們要是有空,明天上午過來找我怎麼樣?我要做豆腐干,這個也挺好吃的。」

米嫂子笑著應下了︰「那敢情好,你要不介意,我明天就來學了。」

誰不知道這是覃秀芳做來賣錢的。

覃秀芳趕緊笑道︰「不介意的,那明天我早點,九點就在家里等你們,你們忙完就過來。」

「成,就這麼說定了。」米嫂子一口應下。

大家就此道別,各回各家。

誰也沒留意到,要忙公務的毛政委站在窗戶後面,濃眉擰起,一直看著她們說說笑笑的離開,等她們分開後,他的目光一直追隨著覃秀芳的背影,直到覃秀芳消失在了道路的盡頭。

他又站了一會兒,然後迅速回到辦公桌前,從抽屜里拿出一張信紙,提起鋼筆,想要下筆,但又猶豫了一會兒,最後他心一橫,快速地在紙上寫了幾行字,然後將信紙一折,塞進了信封里。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