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燒了紙錢後接下來幾天, 劉彩雲母女倆沒看到過覃秀芳,也沒夢到過她。母女倆漸漸放心下來,感覺燒錢蠻有用的, 準備等下次清明也要給覃秀芳燒紙。

當然這是後話, 現在最要緊的是周家成要出院了。

他的腿還沒好, 不過這個傷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好的, 得慢慢護理調養,定時去醫院檢查治療,所以醫生就讓他出院了,畢竟醫院的床位緊張,他這病也不需要長期住院。

周家成也想出院,醫院里到底不如自己家里住著舒服,況且每天都得花錢, 雖然都是姚玉潔掏的住院費,但他一個大男人, 總還是覺得臉上無光, 低妻子一頭的感覺。

更重要的是妻子跟母親妹妹處不來, 現在已經變成了雙方見面都直接不說話的地步了。周家成琢磨著這也不是辦法,回頭要是被家屬院里其他人見了,傳出去影響也不好。

所以他想也許他回家了, 在中間調節一下, 她們雙方看在他的面子上, 會稍微顧忌一點,漸漸彼此了解後, 就能和睦相處了。

當然他回去還有一個最重要的責任,那就是給周小蘭找婆家。

周小蘭這年齡不管是放在鄉下還是擱在城里,都不算小了, 可以嫁人了。不過這個事最早還是周大全提出來的,畢竟四個人擠一個房間實在太小了,住不開,大家都住得不舒服。

而且他也把覃秀芳當初的話記在了心上,打虎親兄弟,大兒子死了,家成沒個兄弟幫襯,就只能指望妹婿了,也只有女兒嫁得好了,才可以反過來幫襯娘家,否則要嫁個死皮賴臉的窮鬼別說幫襯了,不三天兩頭回娘家打秋風就是好的了。

周大全在城里沒認識什麼人,即便認識的幾個也都是干苦力打零工的,家里慘兮兮的,他也不樂意把女兒嫁到這樣的人家,所以就將這個事交給了周家成。

周家成听完他的要求後,也非常樂意,原因無他,一是家里太擠了,多個人就多份開支,姚玉潔本來就有點意見了,時間長了,肯定更不高興。另外還有個原因就是周家成覺得周小蘭有點事精,愛在家里挑事拱火,嫁出去了家里或許會太平許多。

所以父子倆商議好了,周家成回家正好給周小蘭相親,畢竟他不在,也不好請他那些戰友過來做客啊。

沒錯,周家父子瞄準的對象就是周家成部隊里的戰友們,旁的人他也不認識幾個,而且他這些戰友們不說前途無量吧,但總歸是不錯,比鄉下種田的強多了,配周小蘭綽綽有余。

畢竟是女方上桿子主動相親,周家成遺傳了周大全好面子的性格,不好意思做得太明顯,打的旗號是請戰友吃飯。

他回家第二天就讓劉彩雲和周小蘭做了一桌子的好菜,又讓周大全去打了兩斤好酒回來,然後只等著客人上門。

這次周家成請了他手底下幾個年輕的小伙子,還有隔壁排幾個未婚小伙,總共七八個人坐了滿滿一桌子,小房子里都不大挪得開腳。

吳峰也來了,他是隔壁排的,不是周家成手底下的兵,但因為年紀小,性子跳月兌,跟誰都能玩到一塊兒,所以人緣非常好,就被人拉來了。

飯菜上桌,周家這頓是舍了大價錢,豬肉、魚、雞三個葷菜,還有好幾個素菜,一個蘿卜大骨湯,堆了滿滿一桌子。

「排長,你發大財了啊,請咱們吃這麼好。」性格憨厚老實的石大頭樂呵呵地說。

其他幾人要稍微客氣點︰「排長,就是發了財也不用請咱們吃這麼多好吃的啊,管飽就行。」

「行了,吃都堵不住你們的嘴。我跟你嫂子結婚,不是沒請客嗎?今天正好有空,請大家聚一聚,畢竟咱們好久沒聚了。」周家成拿出先前就準備好的說辭笑道。

一听這話,小伙子們紛紛敬周家成兩口子的酒,什麼百年好合早生貴子都出來了。

周家成喝了酒,指著自己的父母親人介紹︰「這是我爹,這是我娘,這是我小妹,因為前些年我一直沒有音訊,她要在家照顧我爹娘,就一直沒說親。這次我回去,不想他們在鄉下受苦,就一塊兒帶出來了。還有這個是我大哥的兒子,我大哥前幾年出了意外走了,就留下這根獨苗苗。」

他刻意著重介紹了周小蘭,還變相表示自家妹子是個心善孝順的姑娘,還未婚配。但不知道這些小伙子是真糊涂還是裝糊涂,一個個抬頭跟周家人打招呼,輪到周小蘭的時候是多看了一眼,但也僅僅就這樣。

周小蘭今天精心打扮了一番,身上穿的是姚玉潔前兩年做的粉色洋裝。為了能早點把這討人厭的小姑子嫁出去,姚玉潔還貢獻了她的化妝品,給周小蘭化了個妝,蓋住了她發黃暗沉的皮膚,同時帶周小蘭去剪了個頭發,整個人少了那種村姑的土氣。

雖然看起來時髦多了,單獨看她的打扮哪里都挑不出錯處,但這身衣服和妝容套在她身上總有種不大協調的感覺,給人一種違和感。

以至于周小蘭出場並沒有找到她所期盼的那種萬人矚目,所有人眼前一亮的感覺。小伙子的視線只在她身上多停留了一秒,最後落到了周大全兩口子身上,熱情地招呼他們︰「叔,嬸子,你們辛苦了,看到你們就想起咱們在老家的爹娘,敬你們一杯。」

一計不成,周家成又想出了另外一個法子,指著菜說︰「大家多吃點,這飯都是我娘和小蘭做的,希望能合大家的胃口。」

「好吃。」大家都很捧場地伸筷子,但都夸到菜上去了,不然就是說「嬸子」辛苦了,反正沒一個人明晃晃地夸周小蘭。

這也正常,如今這個新舊交替的時代,思想還比較保守,只要不是那種企圖心特別強的人都不會在做客的時候直溜溜地夸一個姑娘,太冒失了。

說起吃這個話題,吳峰非常有發言權,他喝了杯酒,放下杯子說︰「們食堂做的大鍋飯那真是難吃死了,尤其是你們要吃了虞三娘旅館那個大妹子做的飯啊,回了食堂更沒胃口。」

一听這話,跟他同住一個屋的向紅輝最有發言權了︰「他啊,現在三天兩頭往人家虞三娘旅館跑,就為了那一口吃的,活像幾十年沒吃過東西一樣。」

「你說我,那我帶回來的你別搶著吃啊。」吳峰反過來吐槽。

最老實的石大頭又說話了︰「確實好吃。」

他是個實誠人,他說好吃,那肯定是好吃。

大家來了興致,問吳峰︰「這家店有什麼特色,你說得這麼夸張,至于嗎?」

吳峰放下筷子︰「怎麼就不至于了?你們問向紅輝和石頭,我帶回來的豆腐干他們是不是搶著吃?」

石大頭又說︰「好吃,就是少了點,一包不夠分。」

吳峰得瑟地一揚眉︰「我上次過去看到老板娘在曬蘿卜,說是要做蘿卜干。她已經答應了,先賣我一份,回頭你們誰都不許跟我搶。」

「誰搶了?你給我帶一份不行嗎?我給你錢。」向紅輝說。

大家瞧向紅輝這個死鴨子嘴硬的人都主動提出要掏錢了,這下是真相信了吳峰的話。

可還是有沒吃過的難以置信︰「真有那麼好吃?吳峰,你小子別是吹牛的吧!」

吳峰冷哼︰「你就當我吹牛了。老板娘太刻苦勤奮能干了,都沒時間做菜,做的東西總是供不應求,你們不相信正好,也少幾個人跟我搶。」

「那可不行,你吳峰都嚷著好吃的,回頭我也要去看看。」旁邊一個勾上吳峰的肩厚臉皮地說,一點都不在意前兩分鐘自己還在質疑這點。

劉彩雲母女倆本來是想展示一下廚藝,尤其是周小蘭的廚藝,用俘獲男人胃的方式俘獲男人的心,招個乘龍快婿的。畢竟周小蘭現在也沒什麼拿得出手的,只好展示一下賢惠了。

誰料卻踫到了吳峰這個不知道是真愣頭青還是不會看臉色的,竟然一直在吹捧一個旅館的廚娘,面前擺著大魚大肉卻搶著要吃什麼豆腐干、蘿卜干,就不信這東西還能比肉更香。他這做法讓劉彩雲母女倆的計劃看起來像個笑話,兩人的臉色都不大好看。

姚玉潔瞄見這一幕,嘴角悄悄勾了起來,兩個鄉下人,都沒吃過什麼好玩意兒,能做出什麼好菜?這三道肉菜做得難吃死了,齁咸齁咸的,除了咸就沒其他味。別人客套兩句,她們還真當自己做得好吃了,這下打臉了吧,活該!

自打他們進城一來,姚玉潔就沒一天舒服的,如今看到她們母女吃癟又不敢發作,心里自是快意,恨不得吳峰再多吹捧一會兒。

姚玉潔都暗暗下了決定,回頭一定要去虞三娘旅館買點什麼蘿卜干、豆腐干的回來,好不好吃是其次的,最主要的是能拿回來拍在桌子上惡心這母女倆。

她就想看到她們變臉,又無計可施的樣子。

這頓飯吃到最後,完全沒達成周家成要的目的,因為從頭到尾這些年輕人都沒多看周小蘭一眼,全討論吃的去了,從虞三娘旅館的小食說到大家家鄉的各種美味。好好一變相相親宴最後變成了美食討論大會,周家白賠了一頓飯,啥效果都沒達到。

等客人一走,劉彩雲的臉就拉了下來︰「你這些戰友都是些什麼人嘛,沒點眼色,到別人家來吃飯還一個勁兒嚷著外面的東西好吃,誠心來下咱們面子的啊!」

周家成心里本來就不痛快,她這麼說,更不高興了︰「我看小蘭的廚藝是應該好好改善改善,娘你有空多教教她!」不然也不至于讓他丟臉。

劉彩雲趕緊應是,她比誰都清楚女兒做飯的水平根本拿不出手,今天這桌子都基本上是她做的,周小蘭只是做了些打下手的活。

姚玉潔在一旁悄悄撇嘴,得了吧,娘的水平就那樣,還教女兒呢,能教出啥樣的,別丟人了。

賢惠漂亮這一招沒有行得通,只能想其他法子了。

在這個年代,姑娘家要麼自己長得漂亮,要麼家里有本事,實在不行有個工作也成,那在相親上也能壓倒一大片人。

周家成扭頭問姚玉潔︰「你們學校還缺人嗎?」

姚玉潔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抬眼瞄了一眼周小蘭,故意問︰「小蘭是什麼文化?」

周家成在家都沒念過書,就更別提周小蘭了。

周小蘭臉漲得通紅,不好意思說,周家成替她回答了︰「她沒上過學。」

姚玉潔馬上就接口︰「那恐怕不行,字都不認識,怎麼當老師教學生?」

這可不是她故意為難周小蘭。

這倒是,但在學校工作體面,說出去也有面子,更好找對象。周家成問︰「那其他的崗位呢?比如食堂總還缺人吧?」

這也不需要會認字。

姚玉潔搖頭︰「食堂是肥差,早就被有關系的人拿下了,現在都沒空位,我不過一個小小的老師怎麼把人塞得進去?」

周家成犯了難。

劉彩雲听完兒子媳婦的討論,感覺找到了機會,忙拉下臉說︰「玉潔啊,你再想想辦法,給你妹找個工作,這樣多一份收入,咱們家里的開支也能寬裕一點。」

也是,姚玉潔也巴不得小姑子嫁出去或是出去工作,省得天天在家里跟婆婆一起生事,找她的不痛快。她擰著眉問︰「那小蘭會什麼?」

這可問住了劉彩雲母女倆。

半晌,劉彩雲昧著良心說︰「會做飯,會收拾家里,還會一些針線活,大姑娘家會的,她都會。」

周家成听到這個眼楮就一亮,說︰「你們家鋪子上不是一直忙不過來嗎?讓小蘭去幫忙吧,她也會針線活,請外人不如請自家人。」

劉彩雲也趕緊說︰「對啊,肥水不流外人田,這種好事自然要緊著咱們自家人。玉潔啊,你就幫幫忙,咱們一家都記得你的這份情。」

姚玉潔本來是不大情願的,把小姑子弄到自家的裁縫鋪上,那不是給自己請一尊大佛嗎?不過轉念一想,鋪子是她家的,周小蘭去了就得老老實實的,劉彩雲不想她女兒丟工作,那以後也得奉承自己。這不,看現在劉彩雲對她態度多好。

這麼一想,好處多多啊,便點頭答應了︰「我回去問問還要不要人。」

次日,姚玉潔下了班,故意拖延了一會兒時間,才慢吞吞地回去,走到半路的時候,她想起了吳峰說的那個虞三娘旅館里的菜很好吃,秉著讓婆婆小姑子丟臉的想法,她干脆一轉身就去了旅館。

當時正值飯點,最近在店里面吃飯的人漸漸多了起來,姚玉潔一進門就聞到了誘人的飯香味。她側頭一看,桌子上兩個人吃的是紅燒鯽魚,鯽魚煎得兩面金黃,上面的湯汁飽滿,味道濃郁,讓人難以忽視。再看兩人的吃相,哪怕是吃刺多的魚,他們的速度也不慢,一口魚一口飯,甚至最後兩人還把湯都舍不得浪費,倒進了飯里泡著吃。

有這麼好吃嗎?姚玉潔對吳峰說的涼拌香干和蘿卜干有點期待了。她走到櫃台前問老板娘︰「听說你們這兒有豆腐干和蘿卜干賣,怎麼賣的?」

老板娘不是第一次遇到這個事了,她說︰「你稍等,我問問還有沒有。」

說著她走到跟後院隔了一堵牆的地方,喊了一聲︰「秀芳,有人想買蘿卜干和豆腐干。」

覃秀芳正在吃午飯,听到這話,三兩口扒完了碗里的飯,放下碗筷,擦了擦手跑到旅館前面。

一進旅館大門,她就看到了站在櫃台前的姚玉潔。姚玉潔比她大兩歲,今年剛滿二十,因為出身富裕,從小不缺營養,姚玉潔發育得很好,身形高挑豐滿,皮膚比較白。她打扮得也非常潮,一身純白色的洋裝,頭發大波浪卷,臉上抹了妝,看起來摩登又漂亮,難怪周二狗一看到她就瘋狂追求呢!

上輩子她只見過姚玉潔兩次。一次是姚玉潔陪周家成回老家探親,一次是九十年代的時候,她進城被村里人送去找周家成。不過兩人都沒什麼深交,話也沒說過幾句。

對于姚玉潔,覃秀芳的心情很復雜,因為她很清楚,即便沒有姚玉潔也會有張玉潔劉玉潔,說白了,還是周家成嫌棄她,想找個城里人,姚玉潔只是剛好趕上了。

但不怨恨這個人,不代表覃秀芳就待見姚玉潔,這個人到底是間接造成她上輩子悲劇的推手之一。

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明明以前幾十年都很難踫到的人,這輩子倒是三天兩頭遇上,這才多久啊,就踫到第二次了,也不知道該不該感嘆一聲孽緣不淺。

覃秀芳壓下見到姚玉潔的復雜心緒,越過她走到櫃台前問老板娘︰「是誰要賣豆腐干和蘿卜干?」

老板娘偏頭指了指姚玉潔。

覃秀芳有點意外又不意外,看到姚玉潔她就該想到的。雖然不對付不待見,但她不會跟錢過不去,誰來買東西她都賣,只要以後姚玉潔知道了她的身份不膈應,她一點意見都沒有。就怕姚玉潔以後會恨不得將今天吃的東西都吐出來。

很快就調整好了情緒,覃秀芳轉身,客氣地笑著問姚玉潔︰「你要多少?我們這里的豆腐干、蘿卜干都是用油紙包好的,半斤一包,豆腐干一包十五塊,蘿卜干一包十塊。」

姚玉潔听覃秀芳說話條理清晰干脆,再看她的年齡也不大,估計就跟家里那個不安分的小姑子差不多,但人家卻出來自力更生了,誰像家里那個什麼都干不好,還天天挑事,弄得家宅不寧。

姚玉潔從包里掏出一張五十塊,遞給了覃秀芳︰「一樣來兩包。」

闊綽啊!這豆腐干和蘿卜干覃秀芳本來就賣得不便宜,因為做這個比較費油,而且現在都是手工挺麻煩的,所以一開始定價就比較高,她也沒想著走量,因而有意提高了價格。

但姚玉潔不愧是有錢人,眼也不眨地就要了四包。這一單買賣覃秀芳就能掙三十幾塊,她自然高興,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了︰「好,你稍等,我給你包起來。」

她拿了繩子,把油紙捆起來,四包綁在一起,上面特意留長了一些,圈起來打了個結,剛好可以拎著。

「好了,謝謝惠顧。」覃秀芳將繩子遞給姚玉潔。

姚玉潔輕輕接過繩子,馬上體會到了打這個結的方便之處︰「你這樣弄倒是挺好的,不怕髒了手。」

油紙上難免有時候會沾上油或是里面的汁水浸出來,拿著油膩膩的,很不舒服。對于姚玉潔這樣的體面人來說,自然嫌棄,覃秀芳這個做法,倒是讓她又滿意了一些。

覃秀芳含笑說︰「你喜歡就好。」

姚玉潔點點頭,倨傲地說︰「要是好吃,我下次再來買。」

等人走後,老板娘放下了算盤,挑了挑眉︰「認識的?」

「真是什麼都逃不過你的法眼。」覃秀芳見被老板娘看出來了,索性大大方方地承認了,「前夫在城里娶的老婆。」

都第二次踫到姚玉潔了,很顯然,他們一家也住這附近,再踫上是遲早的事,覃秀芳也懶得撒謊。

老板娘被覃秀芳的語不驚人給嚇了一跳,失語了片刻才訥訥地問︰「你就不怨恨她?」

覃秀芳聳了聳肩︰「關她什麼事?」

拋棄她,騙她,利用她的都是周家人,當然作為既得利益者,姚玉潔也並不無辜,但還升不到恨的地步。她這人恩怨分明,要恨也是恨周家人狡詐陰險無情,利用了她一輩子。

老板娘沉默了一會兒說︰「你還真想得開,換了我,敢負老娘,我提刀砍了他全家。」

覃秀芳心說,剛重生那會兒,她也不是沒動過這些念頭,但跟這些人渣同歸于盡,讓真正關心自己愛護自己的人苦苦找自己一輩子,太不值得了。

要是她孤零零的只有一個人,她也許就真的這麼做了,但不是,她還有親人在等她,她得好好活著,比周家人活得還要好。

見覃秀芳興致不高,她也不提這個掃興的話題,問起了另一件事︰「你進城來,不是找他們的吧?」

覃秀芳搖頭︰「當然不是,我要找的是我失散的親人。」

老板娘是個面冷心熱之人,主動攬下這事︰「知道你親人的名字、長相特征嗎?我在這城里還有幾分人脈,興許能幫得上忙。」

「謝謝,不過我也好多年沒見到過他們了,不知道他們長什麼模樣。」 覃秀芳婉拒了老板娘的好意,因為她沒法解釋自己怎麼會知道父母的名字和長相,當年為了逃生,他們根本沒留下名字,只是給了老鄉一筆錢,讓他們幫忙撫養她,說等以後再回來接她。可惜走了沒幾年,養父母的家鄉就淪陷了,他們不得不逃命,這一逃就徹底失去了音訊。

亂世飄零,什麼事沒有,老板娘見怪不怪︰「行吧,有需要幫忙的可以喊一聲。對了,你前夫一家子就在這附近吧,你不擔心他們找你麻煩?」

覃秀芳笑了笑︰「他們拋棄我的,找我什麼麻煩?我沒去部隊找他們的麻煩就不錯了,他們要真敢找我,我也去他們單位找找他們領導說道說道,總不能這麼欺負我這樣的窮苦無產階級姐妹吧。」

老板娘被她逗笑了︰「你挺有意思的嘛,你那前夫拋棄你,娶了剛才那個尾巴翹上天的,遲早會後悔。」

「我也這麼覺得。」覃秀芳跟著笑。她倒不是對自己自信,而是知道周家人區趨炎附勢的性格非常了解。一旦知道她父母的身份,他們鐵定會後悔撿了芝麻丟了西瓜。

老板娘招了招手︰「我就喜歡你這樣的,過來,這天下沒有丑女人,只有不會打扮的女人。你底子不比剛才那個女人差,只是以前在鄉下日曬雨淋,不注意保養,皮膚粗糙干燥曬黑了,得好好護理,還有你這身衣服,也該換換了,不求你天天穿那什麼洋裝,但有錢了好歹做兩身漂亮點的,自己穿著也開心啊。」

覃秀芳還計劃著囤糧食買房,一塊錢恨不得掰成兩半花,哪舍得花這個錢︰「不用了,老板娘我有衣服穿的。」

老板娘把她拉進了屋,拉開衣櫃,里面一櫃子旗袍,各種樣式各種顏色的都有,漂亮極了。

沒有哪個女人不愛美,覃秀芳也不例外,她震驚地看著眼前這一幕,難怪老板娘天天都一身旗袍呢,原來家里藏了這麼多,看來她對旗袍是真愛。

老板娘走到衣櫃前,縴細如玉的手輕輕撫過一件件旗袍,溫柔得像是在撫模情人一樣,眼神眷戀,宛如情竇初開的少女︰「這可都是我的寶貝,喜歡吧!」

覃秀芳沒法違心地說不。她點點頭,肯定地說︰「老板娘的收藏真豐富。」

「這都是我找針腳好,繡工好的老師傅做的,還有這兩件上面的樣子都是我自己畫的。」老板娘興致勃勃地道,提起旗袍,她的臉上仿佛能發光,似乎連臉上的皺紋都淡了一些。

看來老板娘也是有故事的人。覃秀芳輕輕嘆了口氣,提醒老板娘︰「以後還是別讓人來看你這櫃子旗袍了。太珍貴的也別擺外面了,找個防潮的箱子好好收起來吧,好的旗袍值得珍藏一輩子。」

最主要的是怕這些東西哪天給她招來禍害,這幾年還好,過幾年就不好說了。老板娘這樣子的身份很容易被人抓住小辮子大做文章。

老板娘沒想到覃秀芳會這麼說,錯愕了幾秒,遂即笑了︰「你這丫頭,年紀不大,口氣卻忒老成了,漂亮的衣服就是給人穿的,不然那就等于明珠蒙塵。來,試試這一件。」

她拿出一件月牙白繡了纏枝牡丹的旗袍遞給覃秀芳︰「看看合不合身。」

覃秀芳接過旗袍,手上的觸感絲滑柔軟,哪怕她不懂布料也分辨得出來,這應該是真絲做的。現在這個時代應該還沒有人造絲,那可都是貨真價實的真絲,價格可不便宜,覃秀芳怕把老板娘的寶貝弄壞了,趕緊還了回去︰「不用了吧。」

「讓你試就試,衣服就是拿來穿的。這件旗袍我年輕的時候很喜歡,不過現在年紀大了,壓不住這樣的顏色。這種顏色最適合你們這些年輕姑娘了。」老板娘把旗袍塞給她,又催促,「趕緊換,不好意思的花,我去外邊等你。」

書友們之前用的小書亭已經掛了,現在基本上都在用\咪\咪\閱\讀\A\P\P \w\w\w\.\m\i\m\i\r\e\a\d\.\c\o\m 。

說著她拉開了門出去。

覃秀芳只好月兌下衣服,換上了這身旗袍。活了兩輩子,這是她第一次穿旗袍,感覺不自在極了,打開門的時候,她都還在不停地拽旗袍兩邊開叉的地方。

這動作逗得老板娘掩嘴笑了起來,笑得覃秀芳滿臉通紅。

「還是算了吧,我穿這個不合適。」覃秀芳感覺渾身都不舒服,急著想要月兌掉這身對她來說不合適的衣服。

老板娘收了笑,拉住她︰「誒,急什麼?過來,過來……」

她把覃秀芳拉到梳妝台前,按著她的肩膀︰「坐下,你看著。」

老板娘拆了覃秀芳頭上烏黑的辮子,先將頭發梳直,然後放下梳子,十根白皙的手指如穿花一般在黑發中翻飛,速度極快,幾分鐘後就將覃秀芳的頭發盤了起來。她拿起一根發圈,固定住頭發,然後松開了手,往後退了兩步,拍拍手,笑道︰「站起來照照鏡子!」

覃秀芳局促不安地站了起來,退後一些,讓鏡子能照出半身。梳妝鏡中,出現了一個身形柔弱縴細的少女,少女眉目如畫,一雙柳葉眉微顰,仿若她後世看到過的那些民國仕女畫。

她怔怔地看著鏡中人,完全想不到這竟是自己。

老板娘笑眯眯地說︰「人靠衣裝,佛靠金裝。這人啊,打扮打扮就能大變樣,你底子不差,好好護膚,尤其是你這雙手,愛惜一點,手可是咱們女人的第二張臉,假以時日,肯定超過剛才哪個女人。」

覃秀芳無心跟姚玉潔比,她對周家成只有恨,沒有愛,所以比漂亮完全沒有必要。但哪個女人不喜歡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呢?

覃秀芳淺淺一笑,由衷地說︰「謝謝老板娘。」

今天老板娘倒是給她好好上了一課。上輩子她最美好的青春年華全奉獻給了那片土地,十幾歲開始就曬得皮膚暗黃發黑,雙手滿是老繭,一層還沒月兌,又磨出一層,一雙手堪比老樹皮,整個人一直被繁重的勞動壓得喘不過氣來。等到老了進城,遇到了沈一飛才稍微清閑了下來,但那時候她已經六七十歲了。

她從來沒想過,自己也可以跟美麗漂亮這樣的字眼掛鉤。是老板娘讓她認識到了這一點,她如今才18歲,正是風華正好的時候。

她想,要是她的爹娘哥哥,要是沈一飛看到她現在這副模樣,肯定會很心疼。所以她要改變自己,不光要掙錢,還要讓自己過得更好,以最好的面目去迎接他們。

她深吸了一口氣,嘴角緩緩勾起,露出一抹如釋重負的笑容,燦爛陽光,帶著幾分屬于這個年齡的輕松和歡快。

「這就對了,十幾歲的姑娘就要有十幾歲的樣子,那麼老成干什麼?」老板娘輕輕拍了拍她的肩。

會識字,會打扮,還有這麼一衣櫃旗袍,覃秀芳越發肯定,老板娘是個有故事的人。

她淺淺一笑,解開了旗袍的盤扣。

老板娘趕緊制止了她︰「別月兌了,送給你了。」

覃秀芳還是堅持將旗袍月兌了下來︰「我要干活,穿旗袍不方便,而且容易刮到,要是月兌絲了,這麼漂亮的衣服就報廢了,我可舍不得。」

「說不過你。」老板娘接過旗袍,沒再說什麼。

倒是覃秀芳主動開了口︰「我這幾天要腌咸菜,等我忙過這幾天,老板娘若是有空,咱們一起去逛街吧。我想買兩件干活方便的衣服。」

不買旗袍,也不代表她要一直穿著這身周家人扔掉不要的舊衣服啊。

老板娘這下笑了︰「你早該這麼想了,就當是今天你前夫的老婆贊助你的,說不定她過兩天還要來給你送錢。用她的錢買新衣服,回頭她知道了鐵定氣死,想想是不是很開心?」

覃秀芳點頭︰「你說得沒錯,我挺開心的。」

「好,那就這麼說定了,你趕緊弄,弄完了回頭我帶你去一家裁縫鋪子姚記,雖然店面不是很大,比不上那些老字號,但做的衣服還不錯,關鍵是價格也很公道。」老板娘興致勃勃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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