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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熊大火燃燒了一夜, 到天明時方歇。周家好好的房子已淪為了一片灰燼,來救火的村民勞累了一夜都已經散了,只剩下周家本家的人還在那里轉悠。

周二伯走進還有劈里啪啦火星子的院子, 低頭看還有沒有什麼沒燒干淨殘留下來的東西。可惜這場大火將房子燒得很干淨, 就連水桶粗的橫梁也變成了黑黑的木炭, 上面散發著騰騰熱氣, 還沒走近就灼人得慌。

三叔跟在後面,說︰「二哥,算了吧,別找了,肯定沒有了!」

話是這樣說,但他卻走到了豬圈旁,拿起棍子在灰燼上撥了撥, 舌忝了舌忝唇,小聲嘀咕︰「哎, 可惜了那頭豬, 這里好像還有焦糊味。那頭豬都養了半年了, 再等兩三個月過年正好宰了。」

周大全要是殺豬,他們去幫忙,還能分一小塊, 跟著沾點光, 但一把火把什麼都燒沒了, 太可惜了。

周二伯沒吭聲,他走到了覃秀芳住的柴房, 這間屋子堆了很多干柴,火勢也是最大的,如今地面上積了一層厚厚的黑灰, 至于原本都是些什麼東西已經完全分布出來了。而這里某一團,就是那個可憐的姑娘。

嘆了口氣,周二伯收回了目光說︰「走吧,咱們回去找三叔商量商量。」

房子被燒了,什麼都沒搶救出來,覃秀芳也葬身火海了,這個事怎麼也要派人通知周大全一家。

只是到了三叔公家,大家商量了半天,都選好了人,才發現,竟然不知道周家成在城里的具體地址。因為前幾天被周大全騙了的事,大家心里都有氣,也就沒去探望周家成,對他在城里的情況也就一無所知了。

沉默了一會兒,周二伯說︰「建安應該知道。」

「對啊,建安昨晚還去救火了,他人呢?」三叔踮著腳找了一圈,都沒找到人。

另一個說︰「回去了吧。」

于是又去把周建安找了過來。

周建安听說了他們要去通知周大全後,譏誚地勾起唇︰「何必這麼麻煩呢,過幾天我的假期結束,就要回城了,我見到了他們,幫你們通知他一聲就是。反正該燒的都已經燒了,早點知道晚點知道又有什麼關系?知道了,燒了的東西也還原不了。」

周二伯不知道周建安哪里來的火氣,還是好聲好氣地解釋道︰「房子好說,可是秀芳那丫頭昨晚沒出來,總要安排她的後事,這個得通知他們,看他們是個怎樣的安排。」

「有什麼好通知的,覃秀芳的死對他們來說恐怕還沒有那一谷倉的糧食被燒了來得心疼,挖個坑把她的骨灰埋了就是,人都死了,又何必講究那麼多。」丟下這句話周建安就走了,看到活生生的人就這麼沒了,他心里堵得慌,不舒服,也沒興趣跟這些老家伙掰扯。

周二伯等人商量了一陣,覺得周建安說得也有道理。最主要的是大家都不想花錢,也不想出力,周大全一家子太會算計了,連自己的親大舅子都能推出來擋鍋,更何況他們這些還隔了一層的親戚呢。他們很可能盡心盡力干了好事,最後周大全也不會認這筆帳,還得他們自己掏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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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一想挺不值的,于是,他們就在周大全家後面的竹林里挖了一個坑,把柴房里的灰弄了一些就當是覃秀芳,這麼葬了。

但其實大家都不知道她最後死在了哪兒,骨灰肯定沒弄全,還有不少在舊房子的地面上。

這也就導致,很長一段時間,膽小的婦女和小孩們都繞著周大全家的屋基走,被燒毀的房子漸漸野草叢生。

***

覃秀芳完全不知道她走後,村子里還發生了這些事。

她星夜兼程,盯著蕭瑟的寒風在黑夜中前行。一路上,因為沒有任何燈光,只有天空中掛著幾顆昏暗的星子,到處一片漆黑,冷颼颼的,無形中給人一種後世恐怖片里的氣氛。

覃秀芳前世不信鬼神,直到自己重生了,才覺得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心里有了敬畏的念頭,走夜路自然有些恐懼。

但荒郊野外,天寒地凍,她不能停下來,也不敢停下來,所以只能大步往前走。

這輩子覃秀芳別說城里,就連鎮上都沒去過,自是不識路的,上輩子她也是三十幾歲後才第一次去縣城,一切跟現在都不一樣,前世的經驗也不能用在這輩子。

不過她記得縣城的方向,一路向北,好在今晚天上有星星,根據星星指明的方向走就行了,可能會繞路,但只要大方向不錯,最後鐵定能到縣城,只是時間長點短點的問題。

前兩天養精蓄銳了,覃秀芳的精神很好,一路疾行,走累了就找塊背風的地方停下來喝點水,啃兩口餅子,歇一歇,再繼續。

從半夜走到了天蒙蒙亮,初冬清晨,天氣寒冷,她不但不覺得冷,竟然出了一身的汗。

走著走著,覃秀芳看到前面有一輛拉著柴的牛車,牽牛的是一個四五十歲頭發花白的老漢。他戴了一頂破舊的草帽,因為前面是個斜坡,他手撐在車上,用力推著車,上氣不接下氣地說︰「老家伙使把勁兒,很快就上去了。」

這個坡不算很抖,但對老漢老牛來說,很是吃力。

覃秀芳趕緊上前扶著車輪子,幫助老漢推牛車。兩人一牛費了老大的力氣才總算爬上了坡。

老漢喘著粗氣平息了幾秒,側頭看覃秀芳︰「小伙子,今天謝謝你了,哎,這人老了,就不中用了,換我年輕的時候,比這還高的柴都能輕松地推上山。」

覃秀芳听出來了,他應該是個賣柴人,常年砍柴送進城里賣,那他今天的目標應該是去縣城。覃秀芳很高興,這樣她不愁找不到路了。

于是她笑著寬慰老漢︰「老伯說笑了,這幾百斤柴可不輕。」

听到她的聲音,老漢怔忪了片刻︰「原來是個姑娘啊,打扮得跟個小伙子一樣。」

覃秀芳坦然地笑了笑,半真半假地說︰「是啊,我去縣里找我男人,他早年被抓了壯丁,後來投了共,如今打了回來,走不開,就捎信叫我進城去團聚。」

老漢點點頭︰「那敢情好,你也熬出頭了,以後都是好日子。正好,我們順路,一起吧。」

兩人邊走邊聊,老漢說得多,他似乎總算找到了一個听眾,便講了一路這幾十年來他在這條路上賣柴所發生的事。

「哎,以前那個亂啊,有次我賣柴在路上竟然遇到了兩伙土匪搶劫,兩方人馬都拿著刀逼我交出錢。你說賣柴能掙幾塊錢,都是辛苦錢,連糊口都困難,沒辦法為了活命我也只能交,然後他們雙方為了這點錢竟然打了起來,還沒分出勝負,遠處傳來了木倉聲,他們以為是剿匪的來了,趕緊跑了,連死了的兄弟丟的刀都沒撿走。等他們跑了,我想著家里的孩子還等著我拿錢買米回去下鍋呢,就撿了那刀進城賣給了鐵匠鋪子,最後比我賣一車柴賺的錢還多一倍,你說他們圖啥啊?」

老漢風趣,講的故事非常有意思,覃秀芳听了一路倒不覺得枯燥,反而仿佛從老人的娓娓道來中看到這個年代的冰山一角。

漸漸的,天越來越亮,路上的行人多了起來,有挑著籮筐去賣菜的,也有拎著籃子里的雞蛋進城的……幾乎都是進城賣土特產的農民。

覃秀芳總算放心了,這麼多人都一個方向,那肯定是去城里,她也不用擔心走錯路或這老漢不安好心了。

到了縣城,已經上午□□點的樣子,覃秀芳跟老漢分開,找了個早餐店要了一碗熱粥和兩個包子,就這就要五塊錢。

覃秀芳模著口袋里的十塊錢,很是錯愕︰「怎麼這麼貴?」

老板嘆氣︰「肉在漲,面在漲,大米也漲,有什麼辦法?再這樣下去還要漲。」

覃秀芳恍然記得上輩子在老年大學看過,第一套人民幣剛推出來的時候,購買力很強,但後來因為種種原因,通貨膨脹加劇,不斷的貶值,購買力也跟著下降。

直到第二天人民幣出來,舊幣一萬元兌一元,才將貨幣穩定了下來。

幸虧她要了銀元,不然只要錢,就是幾百塊怕是也不夠花,不過就光是這三塊銀元也不夠。但老板的話倒是提醒了她,以後糧食肯定要漲價,也許她可以屯一點,手里有糧,至少不用挨餓。不過這事還得進城以後再說。

吃飯的時候,覃秀芳向老板打听到,從縣城去市里有一百多里地,每天有一趟火車經過,時間是中午,今天都還能趕上。吃過飯結了賬後,她就趕緊去了火車站等火車。

到了那里,竟看到火車站前有一灘血,四周圍了不少人,正在議論。

「看到了嗎?剛拖走。」

「真的好凶,誰能想到他手里有木倉呢!」

「可不是,太凶殘了,我說啊,那個老太婆也不該非要去搶包袱的,被他拿走就拿走了吧,東西哪有人命重要。」

「你說得輕巧,換了你,一年到頭掙的那點錢都被人拿走了,你甘心嗎?搞不好那就是人家一輩子的家當。」

「可後來她兒子受了傷,又被送回了醫院,這多的錢都要花了,孩子還要受罪值嗎?」

「那小伙子看起來挺強壯的,怎麼摔了一下而已,就受傷那麼嚴重,躺在地上爬不起來。」

「沒听說人家腿上本來就有傷啊?再這麼一摔,肯定會牽動腿上的傷口。」

……

覃秀芳听出來了,她來之前,火車站發生了一起搶劫事故。一個男人去搶一個老太太的包袱,老太太死拽著不放手,被搶走後,又追了過去,抱著搶匪的腿不肯松,搶匪掏出了木倉,最後老太太沒事,倒是她兒子被波及了。

只能說這一家人真是倒霉,來個火車站就踫到了搶匪。不過這也提醒了覃秀芳,光天化日之下,都敢搶劫,可見現在的世道還不是那麼太平,她得小心謹慎點。

覃秀芳緊緊抱住了她的包袱,她渾身上下最值錢的就那三個銀元,被她縫在了衣服里,包袱雖然只是做做樣子,但也有她的兩身換洗的衣服,還有餅子之類的,要是掉了,自己回頭還得花錢置辦。她現在很窮,當然能省就省。

她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站在背風的地方,隨時留意著附近的情況。可能因為剛發生過搶劫的緣故,火車站多了幾個持木倉站崗的軍人,倒是讓大家安心了許多。

很顯然,這麼想的不止覃秀芳一個。旁邊有個婦女愁了一眼旁邊神情肅穆的小戰士,八卦道︰「受傷的那個听說也是個軍人,回家探親的,腿好像是在回家的時候受了傷,他過來的時候拄著拐杖,他爹扶著他坐下的。」

「有這回事,我當時就站在他們後面,听他妹妹說,還是城里的醫生和藥厲害,在鄉下受傷一直沒好,進了城在醫院里住了兩天就好多了,今天都能拄著拐杖勉強走幾步了。」一個男人接話道。

覃秀芳越听越覺得詭異,軍人,回鄉探親受傷,還有父母,妹妹……怎麼那麼像周家成一家子。

覃秀芳趕緊問那個男人︰「大哥,那你知道著一家子姓什麼嗎?」

男人看了她一眼,見到她奇怪的裝束和黑黑的臉,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搖頭︰「不知道,他們總共五個人,父母兄妹倆還帶了個小孩子。妹子,你認識他們啊?」

覃秀芳趕緊搖頭︰「不認識,我就是好奇,怎麼這搶匪偏偏盯上了他們,難道是他們穿得特別像有錢人。」

不認識才怪了!

她敢打賭,這十有八九是周家人。為了不要跟他們撞上,她特意等了兩天才出發,估模著他們應該已經到市里面了。

誰知道周家成這個怕死的,竟然先跑去縣醫院住了兩天,耽擱了時間,最後跟她買了同一趟火車的票。

幸虧半路殺出搶匪這個程咬金攪了局,不然今天她就要暴露了。

不過如今周家成的傷又復發了,還流了那麼多血,肯定又要回醫院治療,今天是走不了,她也不用擔心跟他們撞上。

覃秀芳好心情地花三塊錢買了一張去市里面的火車票,慢悠悠地听旁邊人講周家人是如何招禍作死,讓搶匪盯上的。

等听完整個故事的版本後,覃秀芳特別理解上輩子周大全為什麼一直壓著,不願讓劉彩雲母女進城了。敢情他是早就知道自己老婆女兒都是麻煩精啊。

得虧她把房子燒了,不然,搞不好周大全一怒之下,會把劉彩雲母女倆送回鄉下,不讓他們進城影響他的寶貝兒子。

時間慢慢滑到了中午十二點,火車緩緩駛來,覃秀芳拿著包袱和票擠上了火車。

雖然她晚了三天出發,不過卻要先一步到城里了!

***

周大全一家到了縣城,周家成擔心鄉下的大夫醫術不好,自己的腿留下什麼後遺癥,就去醫院做了個檢查。

醫生說不嚴重,但是因為護理不到位,傷口有些發炎,讓他休息兩天,輸液治療。

這時候盤尼西林珍貴得堪比黃金,周家成這點傷自是不可能用,也用不起,只能用其他藥物代替,見效沒那麼快,就耽擱了兩天。

不過這效果比起前一個醫生開的中藥好多了,不但炎癥消了下去,傷口表面也愈合了,都能拄著拐杖小心走兩步了。

于是一家人買了票,趕去了火車站。火車要中午才來,他們就坐在一旁跟人閑聊打發時間,劉彩雲尤其積極,跟一個老太太炫耀地說︰「兒子有出息了,帶我們進城去長長見識。他腿受了點傷,我們也不放心,就想跟著去照顧他。我們家老大出了意外走了,我就這一個兒子了,不看到他好好的,我哪兒放心啊!」

老太太很捧場︰「你兒子可真能干,不像我們家那個,不氣我就好的了,還帶我去享福呢,我這輩子啊,是享不了他的福了,他能讓我少操點心,我就知足了。」

「哪是,我們家這小子啊從小就特別懂事,什麼都不用我跟他爹操心,他自個兒出去闖,在外面闖出了名堂,還找了個城里的女老師做媳婦,都不花彩禮的。」

老太太適時地發出驚訝地聲音︰「呀,那你好了,以後只等著享福就行了。哎呀,你們家小子長這麼精神,難怪能討個城里媳婦呢,都說兒子隨娘,原來是種了老姐姐,你年輕那會兒肯定是十里八村一枝花……」

這個老太太很會說話,調節氣氛,幾下就把劉彩雲給捧得找不著北,什麼都往外抖。她的嗓門沒有壓著,附近的人都听見了,朝她望過來。

劉彩雲很享受這種眾星捧月的感覺,更亢奮了,沒一會兒就把自己家的老底都掏干淨了,不過這都是被她美化過的,那些不好的,她一個字都沒說。

落在不知情的人耳朵里,就是這個老太太家兒子能干,找的媳婦是城里有錢人,一家子都很闊,油水十足。

火車站歷來魚龍混雜,什麼人都有。劉彩雲這樣夸張的炫耀,很是惹眼,期間周家成叫了她好幾次,她都沒意識到兒子在提醒她,應了一聲又回頭跟那老太太顯擺去了。

說了一會兒,口干舌燥,劉彩雲就拿起軍用水壺灌水,喝多了水就想上廁所,她站了起來,騰出一只手捶了捶背,就在這時,一個男人沖了過來,抓住她腋下夾著的包袱就跑。

劉彩雲反應快,反手抓住了包袱的一角,不肯松手。但她的力氣哪有男人大,男人一個使勁兒,拽過了包袱。

眼看他要拿著包袱跑了,劉彩雲慌了,情急之下,撲了過去,抱著男人的腿,對準他的小腿狠狠一口。

因為不放心覃秀芳,這次進城,劉彩雲的包袱里裝著他們這些年攢下來的所有積蓄,還有兒子捎回來的三個銀元,是他們老兩口全部的家當,絕不可以被搶走。

男人吃痛,用力甩了甩腳,沒甩掉劉彩雲,劉彩雲還是死死抱著他的腿不肯放,嘴里還利索地嚷嚷︰「抓賊啊,抓賊啊,有賊搶東西了……」

見甩不開劉彩雲,旁邊的人又被驚動了,男人從口袋里掏出了一把木倉︰「讓開,都讓開!」

他拿起木倉,對準了劉彩雲,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周家成撲了過去,把劉彩雲拉到了一邊,母子倆從台階上滾了下去。

男人怔了一下,似乎沒料到這一木倉會偏,這一愣神的功夫就被後面撲過來的人給制服了。

听到木倉聲趕來的軍人將男人押走,劉彩雲母子也被扶了起來。

他們倆摔下去的台階並不高,就四梯,青石板砌成的台階,但架不住周家成腿上本來就有傷。

這一摔下去,非常不巧,他受傷的地方正好壓在青石板的尖角上,尖銳的石頭扎進了傷口,剛愈合的傷口又裂開了,鮮血流了一地。

這麼多血,嚇到了周大全兩口子,他們趕緊找了輛馬車,將周家成送回了醫院。

一到醫院,周家成就被推進了治療室,清洗傷口,重新縫合止血,等推出來已經是一個小時後了。

一直不停抹眼淚的劉彩雲趕緊上前問道︰「醫生,醫生,我們家成怎麼樣了?沒事吧。」

醫生很無語︰「今早出院的時候不是讓你們好好照顧他嗎?這才過去幾個小時,又送進來了。」

劉彩雲後悔極了︰「我們遇到了搶匪,他有木倉,我們家成是為了救我才受傷的。他是個好孩子,醫生,你一定要治好他。」

醫生听了緣由,語氣好轉了不少︰「他這次的傷比上一次還嚴重,大腿肌肉神經受損,以後走路可能會有影響,這個傷對普通人影響不大,走慢點就看得出來,不影響生活。但周家成同志是一名軍人,若是腿治不好只怕對他的工作有影響。縣里面藥比較少,明天就讓他回市里去大醫院看看吧!」

周大全兩口子沒想到這麼嚴重,都傻眼了。

「醫生,你一定要治好咱們家成,花多少錢咱們都願意,醫生……」劉彩雲緊緊抓住醫生的袖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醫生掙月兌不開她的手,無奈地說︰「我是醫生,救死扶傷是我的責任。我也很想治好周家成同志,不要留下任何後遺癥,但縣里醫院條件差,缺醫少藥,我的醫術也有限,你們要是為了他好,那就多準備一點錢,盡快把他送去市里面吧。」

「好,醫生,我們這就去準備。」周大全點點頭,拉開了礙事劉彩雲。

醫生點頭,又說了一句︰「盡快吧。」

周大全說︰「謝謝!」

等醫生一走,他抬起手就給劉彩雲一巴掌。

劉彩雲被打得半邊臉馬上腫了起來,她捂住臉傷心欲絕地說︰「你打我,你竟然打我……」

他們成親二十幾年來,這是老頭子第一次打她!

「老子打你又怎麼了?家成的傷都恢復了不少,要不是你,他能又躺回病床上嗎?我打死你這個攪家精,讓你閉嘴,你偏偏要說,有什麼值得得瑟的。現在把家成害成這樣,你高興了,你滿意了?」

周大全恨極了,要不是這是醫院,兒子就在病房里,他現在非要好好收拾收拾這個臭婆娘。他現在就家成一個兒子,還這麼有出息,就指著他光宗耀祖呢,結果搞不好要被臭婆娘全毀了。

劉彩雲被他說得理虧,默默地垂淚,不敢再吭聲。

周大全恨恨地瞪了她一眼,轉身回到病房。

病房里,周家成失魂落魄地躺在病床上,兩眼無神地望著頭頂雪白的天花板。很明顯,他也已經知道了自己的傷勢。

周大全不忍意氣風發的兒子就這麼頹廢了,他坐在病床邊嘆了口氣︰「醫生說回了市里進大醫院,用好藥,你這傷未必沒得治。我待會兒就回去,把自己家的牲畜和糧食都賣了,多湊點錢,咱們明天就去市里看病。」

周家成的眼神恢復了一些神采︰「把糧食都賣了,你們吃什麼?」

周大全擺了擺手︰「你的腿要緊,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大不了打饑荒,以後慢慢還。」

聞言,周家成頓了一下說︰「可覃秀芳還在家里,她會同意嗎?咱們把糧食都賣了,她吃什麼?」

周大全哪還顧忌得上她啊︰「咱們家已經養了她八年了,我賣我自己家的糧食誰管得著,她沒吃的她自己想辦法,一個有手有腳的大人,總餓不死。」

听起來挺有道理的,周家成心安理得地接受了。

听到父母願意為了自己傾其所有,他心里的怨氣少了一些,心平氣和地說︰「爹,我的腿一定要好,不然要是瘸了肯定只能轉業。我沒文化,字也是去年的,只認識幾個,進了機關肯定比不上那些玩筆桿子的,以後這輩子就只有這樣了。部隊就不同了,只要敢拼敢闖,機會總是比機關或是廠子里多,所以為了我的前途,我也一定不能瘸。」

周大全雖然不懂里面的彎彎道道,但兒子說的都是對的,他輕輕拍了拍周家成的手︰「你放心,就是砸鍋賣鐵我也要治好你的腿。我讓你娘過來照顧你,趁著時間還早,我趕緊回去把家里能賣的都賣了,再拿點糧食過來。這城里的東西也太貴了,喝碗白粥都要一塊錢!」

周家成點頭︰「嗯,你坐馬車回去吧,這樣快一點,爹,謝謝你。」

周大全站了起來︰「說啥呢,我就你一個兒子,我的都是你的,這都是應該的。」

說完,他拉開了門出去,忐忑不安守在門口的劉彩雲趕緊迎了上去,囁嚅地問︰「家成怎麼樣了?」

周大全斜了她一眼,板著臉說︰「你好好照顧家成。我就這麼一個兒子了,你再讓他出了什麼岔子,那你就滾回你娘家去!」

劉彩雲以前挺硬氣的,但如今娘家跟她鬧翻了,不會再收留她,給她撐腰。她又害得兒子受了傷,心虛不敢反駁周大全的話,格外柔順地說︰「我知道了,家成也是我兒子,他受了傷我比誰都著急難過。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他的,你放心地去吧。」

「我就相信你這一回,立恩那邊,你讓小蘭照顧好他。」周大全不放心孫子,又叮囑了一句,這才匆匆出門,趕了車子回鄉下。

因為坐馬車,輕裝簡行,沒有拖累,周大全的速度很快,到了傍晚的時候就進了村,正好跟收工扛著鋤頭回家的村民們撞上。

大家看到他都意外極了︰「大全,你們不是進城去了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咋就你一個人啊?他們都沒跟你回來啊?你這是把他們送到城里就返回了啊?」

周大全這會兒正心煩意亂,哪有功夫跟他們扯這些,敷衍地回道︰「他們還在城里,就我一個人回來。對了,康老九,你上次不是說糧食不夠,想買點糧食,現在還買嗎?」

被點名的康老九點了點頭︰「要的,怎麼,大全你要幫我牽線啊?好啊,等成了我請你喝酒。」

康老九不是糧食不夠吃,而是在幫鎮上開糧鋪的莊家在鄉下牽線收糧,賺幾個跑路錢。周大全家

只有十畝地,產出的糧食除了自家人吃,剩不了多少,所以他以為周大全是替別人問的。

誰知周大全搖了搖頭說︰「不是,是我想賣糧。我想把我家的糧食、牲畜這些都賣了,大家都是一個村的,要是你們想要,我就優先賣給你們。若是你們不想要,那就麻煩老九幫我牽個線,錢的事好說,最好快一點,能全要最好。」

聞言,村民們的神色都有些微妙。

周大全察覺到了大家的反常,問︰「你們怎麼都不說話?」

康老九悶了一下問道︰「大全,你們在城里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周大全不想將兒子受傷的事說出來又給人添一樁笑料,便悶悶地說︰「沒有,老九,你到底收不收?你不要,我找別人了。」

康老九趕緊抓住了他︰「你別走,听我說,你恐怕賣不了你家的糧食了。」

「什麼意思?」周大全不高興了,他只不過是想賣點自己家的東西而已,這康老九推三阻四是幾個意思。

康老九看出他的不高興,直接將他拉到前面,指了指他家的方向︰「你自己看吧!」

周大全一眼望去,他家的房子不見了,只剩一堆黑色的煙灰,黑乎乎的一大片,在一片枯黃色中格外顯眼。

「怎麼回事?」周大全像發了瘋一樣,沖了過去,跑到他家房子面前,絕望地沖進了院子里,到處找,什麼都沒有,連木頭都燒干淨了,只剩一些殘留的牆壁還立在那兒,但也都被燻成了黑色。

周大全的心在滴血,才三天而已,他的家就這麼沒了。

他抱著頭,蹲在被燒毀的院子里,難受極了。

听說他回來的周二伯立即趕了過來,扶起他安慰道︰「大全,這不發生都已經發生了,咱們回頭……」

周大全扭頭,血紅的眼楮死死盯著他︰「就沒有搶救點什麼東西出來嗎?我家養的豬呢?還有雞,櫃子,棉被……你們有沒有搶出來一些?」

糧食是散裝在倉庫里的,不好拿,那這些呢?多少搶救了一些出來吧。

周二伯搖頭︰「沒有,還有秀芳也沒救出……」

「誰問她了?我說的是我家的豬,都快一百斤了,你們不知道打開門,讓它自己跑出去嗎?」周大全扯著嗓子吼道。

周二伯不吭聲,等他發泄完了才說︰「沒有,我們來的時候火勢就很大了,到處都燃燒了起來。這天干氣燥的,很久沒下雨了,根本救不過來,大家都盡力了,一件東西也沒搶救出來!」

聞言,周大全想著自己對兒子的承諾,眼前一黑,栽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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