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後沒有傳來任何回應,林恩便當對方是默認了,頭也不回道︰「就算是我臨死前最後的請求……這邊我會竭盡全力拖延時間,請您盡可能帶著我這位兄弟一起離開,如果……如果能向北走,踫到任何人都可以,將我這位兄弟交給對方……拜托了!」
短短幾秒鐘,卻像是過了幾個祈時那麼漫長,經歷了艱難而復雜的心理活動,在作出主動犧牲自己的決定後,林恩原本緊繃的心情,卻是一下子變得釋然了。
靠他最近的巨人,足有十五米高,手中持著一桿四五米長的不知何種材質的巨矛,體表不時泛起一層暗淡的磷光。
林恩稍稍松了口氣,這些新出現的巨人看上去似乎比之前的巨人更加高大,身上擴散的能量波動也強橫了許多,但並未出現之前那場戰爭中同時具備「魔法無效化」和「劍氣無效化」的個體。
眼前這個大塊頭,只具備魔法免疫能力,對于林恩而言無疑是最好的結果了,畢竟都已經在那位「神女」面前夸下「海口」,如果一上來面對的是能夠免疫劍氣的巨人,那可就真的無計可施了。
從天而降的巨人已經累計到足足二十多只,並且增長勢頭始終未減。
林恩已經顧不上清點周圍到底聚集了多少敵人,哪怕在他狀態萬全的時候,最多也只能解決三只巨人,更遑談眼下他受了重傷,能夠在這些巨人下撐持十秒,林恩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閃開。」
毫無感情的冰冷聲音,從背後傳來。
林恩神情微動,還沒等他轉過頭,一道白光便從身側激射而出。
恰好在白光穿過半空的剎那,明亮的天空驟然變成一片黑暗,不知不覺間,已是到了晚上!
漆黑的夜幕下,白光就如同一顆冉冉升起的流星,帶著銳不可當的勢頭,一往無前沖向幾乎融入夜空的黑色「巨眼」。
「啊……?!」
林恩呆呆的張大嘴巴,看著變得越來越小的光點,腦袋一時有些發懵,半天都沒回過神來。
這就……走了?
不對……這種氣勢根本不像是逃走,更像是一位威風凜凜的將軍,伴著勇武的歌前去迎敵!
可周圍不都是敵人嗎?
為什麼要飛向天空?
林恩只能猜測「神女」的目標似乎是那只「巨眼」,而「巨眼」又一定與五神有關,所以「神女」不是為了破壞「巨眼」,就是為了迎戰「巨眼」之上的其他敵人。
而那個敵人,明顯要比周圍這些巨人的等級高,甚至很有可能就是這些巨人的指揮官,「神女」的目的是直搗黃龍,想要擊殺對方的頭目!
而能夠操控巨人傀儡的……只有可能是那些神使!
「又有神使來了?」
林恩喃喃說了一句,還在猜對方的身份,卻很快被周圍的嘶吼拉回現實。
一道腥風撲鼻而來,林恩悚然一驚,下意識抽劍斬去。
犀利的劍光徑直斬在那根接近三倍成人長度的巨矛,竟然僅僅只阻礙了巨矛一瞬,接著就被彈開到一側。
林恩瞳孔皺縮,臉上閃過一抹驚駭之色,心髒差點從胸腔中跳出來。
失算了!
這些巨人與之前見到的那些,有著本質區別,兩者的強度根本不是一個量級的!
眼看著長矛猶如一桿索命槍,以勢不可擋之威,眨眼間跨越了數十米距離射來,林恩全身劍氣下意識激蕩起來,好不容易才穩定住的傷口頃刻間崩開,全身上下都仿佛在發出悲鳴。
一股暈眩感翻涌上來,林恩咬緊牙關總算保持住意識的清醒,接著動用僅剩的思維,冒著扭斷整根腳筋的危險,強行扭轉身體,在矛尖即將刺破胸膛的瞬間,右手長劍朝著相反方向奮力一斬。
借著劍氣的反作用力,以及長矛自身掀起的強大氣旋,林恩險之又險擦過長矛,只在臉上留下一道長長的血痕,然後狠狠摔向遠處一具巨人尸體。
劫後余生的慶幸,很快就被逐漸清醒的絕望所替代。
在倒飛出去的同時,周圍已經有至少三個巨人行動,如同一具只知道收割生命的冷漠機器,猶如跗骨之蛆般緊緊跟了過來。
林恩眼神黯淡下來,錯誤的評估戰力,導致先前為了躲過那一矛,幾乎耗盡了他所有的能量。
現如今體內劍氣已經虧空殆盡,別說提劍戰斗,就連單純站起來這種小事都變得極為困難。
死亡不可避免,林恩只是有些可惜到了最後,那位「神女」都沒有答應自己的請求,讓好不容易傷勢好轉的艾森福爾德,只能陪著自己共赴黃泉。
「好兄弟,看來咱倆最後還是要死在一起了,要怪哥哥的話,等到下面再說吧。」
林恩苦笑了一下,生命的盡頭,他卻不願閉上眼楮等待死亡,反而盡可能睜大眼楮,緊緊盯著天空,視線跟隨著那道愈行愈遠的光點,仿佛那里是生命凋零之處,同樣也是希望誕生之所。
「即使是死,老子也要看到神使這群狗•娘養的一起陪葬!」
不知為何,林恩對那位「神女」充滿信心,哪怕對方自始至終都沒有表露過任何明顯的善意,好像也沒有展現過全力,但林恩就是相信,哪怕「巨眼」之上的是某位高階神使,「神女」也會是笑到最後的那一個。
空中滑落的軌跡漫長而又短暫,伴隨著側身**硬物的痛感,血腥之也席卷過來。
就在林恩惋惜于無法親眼看到神使隕落的場景時,天空中陡然出現另一道「光」。
那是仿佛代表著火焰本身的明亮,熾烈、溫暖而又張狂。
這道光柱雖然不如「神女」之前留下的明亮,卻也不似後者那般冰冷,光芒之中仿佛充斥著一種生命的力量。
遲了半秒,一股微弱的能量波動從不知何處傳來,因為距離太遠,就好像數公里外的花香飄散,如果不是「臨死」前林恩的精神力高度集中,或許很有可能就會忽略掉這股波動。
林恩平淡的目光陡然變得呆滯,愣了一瞬,身體不可遏制地抖了一下,接著仰起腦袋,幾乎是用盡全力大吼道︰「老子在這里——媽的、救命啊!」
…………
「多拉貢!」
泰武穆德想要攔下卻為時已晚,多拉貢已經沖天而起,與更高處那抹「光點」交織成夜空中唯二的星芒。
「這些利亞的……怎麼都是一幫沖動的笨蛋!」
泰武穆德氣急敗壞地怒罵一聲,之前就有皮爾不听命令險些釀成大禍,現在本該是利亞隊伍中冷靜派的多拉貢,竟然也開始獨斷專行,像個莽夫一樣毫無戰術可言,直接沖上去與對方硬踫硬!
「我所認識的多拉貢先生,本就是一位更趨向于本能進行決斷的行動派啊,而且他繼承的可是那位脾氣暴躁的炎龍之王的衣缽,為什麼你們會認為他屬于謀定而動的性格呢?」
莉莉朝著泰武穆德苦笑著搖搖頭,眼楮盯住那道越來越高的「光點」,臉上浮現出一抹追思,像是想起什麼,喃喃道︰「其實就連泰勒那個家伙……大家眼中年少老成的理智公主,很多時候也會意氣用事的……」
如果泰勒不是那種「意氣用事」的笨蛋,又怎麼會有皮爾、約翰,多拉貢這些強者忠貞不渝地追隨呢?
就像利亞傳來「噩耗」的時候,當所有人都在為泰勒殿下不智的舉動感到悲傷或者惱怒時,只有莉莉心情十分平靜,因為這才符合泰勒隱藏在平靜表面下的真實性格。
沖動、好奇、極富挑戰欲……這些標簽似乎與泰勒展現出來的雍容華貴于大家之氣截然相反,卻是泰勒與她相處這麼長時間以來,慢慢了解到的這位公主殿下內心深處真正的渴望。
如果不是生在帝王家,身上肩負著興國的重任,泰勒絕對更願意當一個無憂無慮的種田女,即便要經受風吹日曬,每日辛勤勞作,至少也能做自己喜歡的事。
可惜人的命運與立場幾乎生來便注定,泰勒已經背負起振興整個國家的重任,為了完成這個使命,泰勒不得不舍棄或者隱下原本的天性。
「飛吧……無論你身上發生了什麼,我都願意相信你……」
莉莉眼角不知為何噙起了淚水,看著那道沖天而起的白光,猶如煙花般燦爛,卻在漆黑的夜空中顯得無比自由。
哪怕只有短暫的綻放,能夠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應該也是值得的吧。
「泰武穆德先生,麻煩您召集所有能夠滯空的魔法師,在保持相對安全的距離下,盡可能支援多拉貢和泰勒!」
莉莉倏而轉身,臉上的悲傷卻已消失不見,只剩下一抹堅定的神色。
「啊……沒問題。」
向來極有主見的泰武穆德,竟然被莉莉這一瞬的神情所懾服,幾乎是下意識點頭答應。
「救命——」
一聲凝聚著劍氣的呼喊從另一邊傳來,听上去十分耳熟。
莉莉神情一變,來不及多說什麼,立刻朝著巨人尸體的方向飛奔而去。只在原地留下一道靚麗的倩影。
「第一、第四、第五小隊追上天去,隨時準備支援多拉貢和……另一道光團!」
泰武穆德自然也听出了林恩的聲音,但他身為救援隊的隊長,必須要先將命令下達。
「其他所有人,跟我沖過去!記住,不要戀戰!我們的主要任務是救回巡邏隊的隊員!至于其他巨人,在盡可能保證安全的前提下,允許你們隨意發揮!」
迅速而有條不紊地下達指令後,泰武穆德暴喝一聲,帶著影影幢幢數十位強者,緊隨莉莉的腳步追了上去。
跨過巨人尸體,至少七只體型遠超從前的巨人傀儡,直接出現在眾人面前。
饒是泰武穆德已經提前有了防備,仍不免被這「恐怖」的場面嚇了一跳。
眼角的余光瞥到巨人尸體旁的林恩後,大致確定他和另一個看不清長相的隊員還活著,就像心里有一塊大石頭終于落地,手中秘劍也發出一聲輕吟,像是在慶祝兩人生還的「奇跡」。
莉莉已經沖到林恩身旁,手臂繚亂幾乎疊出重影,千百道銀光閃過身前。
「櫻吹雪——」
肆意飛舞的銀發,配上漫天縱橫的雪亮劍光,如同隆冬時節飄落的鵝毛大雪,看似輕飄飄落在巨人的胸口,每一劍卻都發出響亮的脆鳴。
「小、小心……」
林恩原本想提醒一句,結果之前最後那聲「救命」算是徹底耗空了力氣,現在只覺得上下眼皮像是要黏到一起,僅是能保持清醒,都謝天謝地了。
「放心。」
莉莉仿佛化身黑夜中的精靈,靈動的魅影閃爍于巨人之間,「漫天飛雪」始終沒有停歇。
「先把人救走,我拖住他們!」
泰武穆德剛殺開一條血路,落在林恩身邊,莉莉的聲音就從前方傳來。
「你小心!」
眼看巨人像是被耍的團團轉,泰武穆德只能在心里嘆一口氣,嘴上提醒一句,便迅速拉起林恩和他始終緊抱的壯碩劍士,開始朝著大部隊靠近。
林恩早已經看呆了,就連泰武穆德拉起他都沒有在意,眼楮死死盯著那無處不在的「雪花」,臉上盡是驚駭之色。
「我是不是在做夢?」
泰武穆德險之又險躲過一個之前隱藏在泥沼中收斂氣息的巨人,心中驚駭的同時,又听到背上的林恩在喃喃自語︰「剛剛見到一個像極了泰勒殿下的……現在又出現一個像莉莉小姐的……」
「清醒點!我是泰武穆德,能听到我說話嗎?」
泰武穆德嚇了一跳,趕緊挺了挺肩膀,林恩的瞳孔這才聚焦,愣了一下,猛地抓住泰武穆德肩膀,一臉焦急道︰「大事不好了!數量不明的巨人大軍正在圍攏營地……」
「行了,我們都知道了,你冷靜一下,注意傷口。」
眼看交流沒有問題,泰武穆德再次放松下來,並成功帶著兩人沖入大部隊的保護中。
林恩嘴里被塞了幾顆藥丸,胡亂咽下後,終于有了幾分力氣。
他顫抖地抬起手指,指著另一邊仍在紛舞的「雪花」。
「那是莉莉小姐?」
「辰家人。」
「哦,原來如——什麼?!」(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