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爾豪斯下場了。
是被人抬著下去的。
听臨場的醫生說,傷的不重,只是被劍氣沖擊昏厥而已,身上甚至連一處破損都沒有,應該很快就會醒過來。
捧著沉甸甸的四枚金幣,木塔有些茫然。
拿著徹底變成白紙的憑證,那些支持米爾豪斯的學員,就這麼默默看著他被抬下去,全場鴉雀無聲。
太快了。
幾乎在「開始」的剎那,甚至于米爾豪斯還沒有外放劍氣,北澤就已經逼至眼前,揮舞起本應與靈活、速度這種形容不符的巨劍,劈頭砸下。
力拔山河的氣勢。
站在米爾豪斯背後的圍觀學員,一瞬間以為自己都要被劈成兩半。
「……是誰說,他只有六級的?」許久,一個聲音才慢慢響起。
沒有人回答。
就連那些聞訊而來、支持北澤的「聯盟」成員,興奮之余,也有幾分疑惑︰老大是什麼時候晉升的?
沒記錯的話,最多兩年前,老大才剛剛成為六級啊。
知道部分內幕的,已經隱約猜到,北澤實力提升和這趟回家有關。
細心的將劍用布纏好,背到身後,北澤從台上走下來,臉色比起之前,更加蒼白了幾分。
「聯盟」成員一窩蜂圍了上去。
「老大——」
「真厲害啊!」
「一劍!一劍就把那個可恨的黃毛砍倒了!」
「什麼砍倒,明明就是被嚇暈了,哈哈……」
想的多的,忍不住松了口氣︰「不過老大留手也是對的,要是真把那個混蛋砍殘,咱們的日子恐怕就不好過了……」
聞言,其他人臉上的笑容皆是一滯。
雖說學院宣揚平等理念,但真正要做到公正,哪有這麼容易。就像今天,如果北澤被米爾豪斯打傷致殘,最多也就是被學院警告批評,檢討一下,隨便賠償點就完事,可如果反過來……
恐怕北澤會受到更加血腥的報復。
「贏了是好事,大家不要這樣。」
北澤笑了笑,眼神中的陰翳一閃而過。
「老大、你不要緊吧?」
終于有人發現他的氣色不對。
「臉色怎麼這麼白……」
「難道剛才受傷了?」
北澤搖搖手︰「沒事……是之前回家時受了些傷。」
氣氛一下子沉寂下來。
他們已經知道安木發生的事,那現在是該興奮呢,還是該表達安慰?
「節哀啊,北澤。」
「傷的重不重啊?去醫廳看看吧……」
周圍你一言我一語說著,出了口惡氣的喜悅也被沖刷掉不少,只剩下關懷與擔心。
「謝謝大家……我會化悲痛為力量的。」北澤自嘲的拍了拍胸口,拉開衣襟一角,露出胸前的繃帶︰「傷……不算輕,但也說不上多嚴重,只是剛剛那劍牽動了傷口……醫廳就先不去了,一位前輩告誡我,不要找人用魔法加快愈合,說是可能會影響‘劍魂’……」
說到這里,北澤才想起來那位前輩就在場邊,趕緊從人群里出來,四處望去,卻已經找不到對方的身影了。
…………
「大叔啊。」
「嗯?」
「還有心情哼小曲,看來蠻開心的嘛。」
「那是,一下子賺了這麼多錢,怎麼也得慶祝一下……說起來中午還沒吃飯呢,走,我請客,咱們去吃頓好的。」
木塔翻了個白眼,眼神幽怨︰「我才反應過來,大叔你明明就是空手套白狼……那四枚金幣本來就是我的啊。」
遲小厲斜瞥一眼︰「不是我循循善誘,你連手頭那四枚金幣都賺不到。」
少年也就嘴上說說,最多再加個心口疼,倒是沒想真的要回那些錢,尤其又遇到遲小厲這種賴皮,進錢容易,出錢比登天還難,能混頓飯都算是很不容易了。
「我一直沒明白啊,大叔你怎麼就那麼篤定,北澤會贏啊?我看連他們‘聯盟’自己人,好像事先都不知道他晉級了呢。」
「我知道啊。」
「哦……啊?」
「吃面不?」
「啊?吃!」
在之前的擴建中,劍術學院收並了附近的商業街區,改裝粉刷後,成為了整個學院最受歡迎的地方,不少餐館坐落其中,不過因為學院內禁酒的原因,倒是沒有酒館存在。
遲小厲帶著木塔走進一家生意不錯的面館。
兩人走的早,再加上消息傳出還有些延遲,所以北澤與米爾豪斯對決的結果還未傳出,周圍倒是有不少正在熱議這件事的學員,大多也都是不看好北澤。
撒著蔥花肉片,噴香四溢的面端上來,木塔卻沒有急著動筷子,而是一臉焦急的拍著遲小厲的手︰「大叔,剛才的話還沒說完。」
「什麼話?哦,你說北澤。」遲小厲吸溜一口面條,卻被燙的直吐舌頭,趕緊喝了口水︰「之前在安木,就是我把他救下來的,那個時候他已經是七級了。」
木塔睜圓了眼,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震驚到︰「听說那里讓異**害的不輕……原來大叔你真的很厲害啊?」
不等遲小厲吹噓,少年接著又換了副疑惑表情︰「可是這也不對啊,那個米爾豪斯也是七級,還比北澤早晉升不知多久,為什麼一個照面就被打倒了?按理說,他們最少也該是五五開啊……」
「同等級間實力差距的問題,你也知道,我就不多說了。」遲小厲吹了吹面,夾起一筷子,邊吃邊答道︰「雖說那個小鬼比黃毛晉升的晚,通常來講應該更加劣勢,但兩人實際的戰斗經驗天差地別, ……一個經歷過生死血戰,一個只是在溫室里生長,對戰斗的理解差距太大,而且——」
「他們的老師應該也有差距。」
木塔眨眨眼︰「北澤是‘藍色’天賦,確實比米爾豪斯高一級……但都是學院里最出眾的一小撮,教員的水平應該也相近吧?」
因為自己就是「青」色天賦,木塔特地打听了自己將來的分班,不出意外肯定是「最上級」,只是因為當前等級問題不能和北澤他們一批,所以不理解遲小厲的意思。
「不是說學校里。」遲小厲抬起筷子,朝視野盡頭處點了點︰「之前在安木,有個家伙把他收了當徒弟,順便指點了兩招,之前那劍就是他教的。」
木塔看了眼遠處的君嶺,仍是一頭霧水,嘀咕道︰「連人都沒傷到,也不怎麼厲害嘛……」
遲小厲笑笑,沒說話。
…………
北澤挑戰米爾豪斯成功的消息,如同春日的柳絮,快速在學院里散播開來。
成為八級劍士後,學院的課程便告一段落,開始在各公會中擔任職務,所以眼下這場「七級」之爭,算是一個重新分割學院內部勢力的分水嶺。
事先被廣泛看好的米爾豪斯,其領導的「兄弟會」。想來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內,都會被「聯盟」壓一頭。
不過這出乎預料的結果,除了眼下造成的轟動,暫時還很難看出有什麼深層影響。
至于整件事情的起因,那個敢跟米爾豪斯叫板的青年,早已被所有人忘在腦後。
…………
蓋亞城西,有一片最近才修建起的人工林,亭台樓閣,水榭假山,樣樣齊全。至于外圍靠近城鎮入口的位置,則是一座佔地遼闊的莊園。
這里的主人,便是眼下政績斐然、大紅大紫的勒夫侯爵。
听說長子在學院內出事後,正在擬定與拜迪貿易協議的侯爵大人,當即放下手頭的工作,馬不停蹄的趕往學院,了解完事情經過,臉色立馬陰暗下來,二話不說將米爾豪斯接回家中。
「被一個沒背景沒身份的平民打暈,還有臉大喊大叫?真給我丟臉……老老實實在屋里反思吧。」
老勒夫只留下一句話,便再沒有搭理他。
「讓我出去!這次我一定殺了那個小子——」
被關在臥室整整一個祈時,米爾豪斯像一頭暴跳如雷的獅子,對著門連捶帶踹,幾乎快要將厚重的門板拍碎。
屋里遍地狼藉,能摔的都摔碎了,米爾豪斯還嫌不過癮,干脆拔出掛在牆上的裝飾劍,對準書櫥狠狠刺了下去——
「混蛋,去死去死去死——那種垃圾竟然這麼快晉升七級!如果不是沒防備、我怎麼可能……」
發泄累了,米爾豪斯將劍一扔,倒頭躺到床上。
「吱嘎。」
房門轉動了一下,米爾豪斯頭都不抬,咆哮道︰「滾、都給我滾!」
「……哥、哥哥。」
稚女敕的聲音響起,米爾豪斯愣了下,這才看到門後彈出的小腦袋,語氣立馬溫柔下來︰
「莫斯,你怎麼進來了?」
「哥哥……」
看上去十歲左右的小男孩怯生生走進來,小心避開地上散落的殘片,手里還端著一個碗︰「我看哥哥叫的那麼大聲……就讓佣人煮了碗姜湯,嗓子不會痛嗎?」
「……嚇到你了,莫斯。」米爾豪斯的火氣頓時消了一半,從床上一骨碌爬下來,接過姜湯,模了模弟弟的腦袋︰「還是你心疼我啊……老頭子呢?」
「爸爸剛才出去了,要不我是不敢進來的……」莫斯沖他眨了眨眼,看米爾豪斯喝下姜湯,開心的笑了。
「哥哥,還生氣嗎?」
「哦,不生氣了。」
莫斯站了一會兒,大概是在確認米爾豪斯是不是騙他,最後才指指門口︰「那我先回去了……老師還在花園里等我呢。」
「老師?」米爾豪斯歪了歪頭,像是想到什麼,突然有些激動︰「是老頭子給你找來的那個劍士?他回來了?」
因為莫斯太小,還達不到入學的年齡,老侯爵也不放心小兒子一個人在外面,便不知從哪里請來了一位劍術老師,專門指導幼子早期的劍術啟蒙。米爾豪斯因為住校,平時很少回家,所以沒怎麼見過這位老師,不過之前他修行遇到瓶頸時,就是被這位不知名的劍士隨手指點了一下,才順利晉升七級,所以在米爾豪斯眼中,這位老師是個深不可測的高人。
只不過去年,這位老師突然提出要暫離一段時間,之後便下落不明,卻沒想到現在竟然又回到侯爵府,倒是讓米爾豪斯喜出望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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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劍鬼老師是上個月回來的。」莫斯用力點了點頭。
「太好了,我要去見他。」米爾豪斯已經掩蓋不住內心的興奮了。
雖然嘴上不服氣,但先前的戰斗,米爾豪斯再清楚不過——
根本不是自己大意。
就算事先知道他成為七級劍士,那一劍,米爾豪斯自忖也防不下來,乃至于直到現在他都沒想明白,明明沒有踫到,自己到底是怎麼暈過去的。
所以他需要提升。
貴族的尊嚴,絕不容許一個賤民踐踏。
既然那個劍士當年能給自己點步,想必現在一定也有辦法讓自己超越北澤。
「他在花園是吧?」
說話的功夫,米爾豪斯已經走出房門,侯爵不再的情況下,門外的佣人自然不敢阻攔這位少爺。
「真夠急的。」
莫斯臉上的笑容漸漸冷淡下來,雙手提了提褲子,正要往外走,動作停了一下,看了眼抓空的右手,才想明白怎麼回事,自嘲的笑了下,干脆將手背到身後,在佣人略帶詫異的注視中走了出去。
「劍術學院……看來還是有不少獵物啊。」
…………
「劍鬼前輩——」
水池上的涼亭內,看到那個遍身黑衣的身影,米爾豪斯興奮的跑了過去。
面水而向的男人正閉著眼楮,雙手背在身後,即使米爾豪斯接近也沒有任何動作,仿佛睡著一樣。
「前輩?」見對方沒反應,米爾豪斯小心翼翼繞到側面,又試探性的喊了句。
「有傷。」男人嘴唇突然動了,米爾豪斯一愣,下意識反問道︰「您、您在說什麼?」
男人緩緩睜開眼楮,脖子沒動,只有琥珀色的瞳孔向這邊轉來︰「你身上有傷。」
米爾豪斯低頭看了眼,全身上下好好的,哪里來的傷?
「這一劍……很厲害啊。」男人這才轉過身,缺乏感情起伏的五官,微微皺了一下,隨後把手貼到米爾豪斯胸口,輕輕點了點。
「這里。」
暖暖的感覺傳遍全身,米爾豪斯正在陶醉時,一股鑽心的劇痛來的毫無征兆。
拉開衣襟後,一道先前沒有的青黑色的細線,由脖頸向下延伸至月復部,正是劇痛的來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