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里夜色很沉, 沉到天地間全部變成了一個顏色。
遠處群山莽莽，樹林在黑夜里張牙舞爪，像一個個拔地而起的鬼怪。
今晚沒有月亮。
火光映在每個人的臉上, 一張張面容在火燒火燎里明滅可見。
晚間的風有些大，大家圍攏坐在一起, 雖然後背冷, 但好歹前頭有火, 還算暖和。
在這種恐怖副本的氛圍下沒人睡得著, 也沒人敢睡，一時間, 低頭的低頭看天的看天。宗九特意挑了一個遠離諸葛暗的位置。
沉默里, 有人打破了寂靜，「不如我們來聊聊天吧，一直這麼安靜, 怪可怕的。」
「聊吧, 聊些什麼？」立馬有聲音接話。
「唉，這個主線任務到底是什麼鬼，如果是保護一個村子的人, 那我們現在豈不是就算任務失敗了？」
「不是，這是保護型任務，只要有一個村民活下來都算作過關。」
坐在火堆前的c級老人開口, 「一共有七天, 這還只是第一天。我建議等到第六天看村子里還能活下多少, 我們再集中保護那幾個人就行了。」
熱浪順著火舌舌忝舐在人們的臉龐, 一時間大家相對無言。
剛剛c級說的辦法雖然不太人道，但的確不為失一個好主意。
他們不像安東尼那邊尚且游刃有余的小隊，在這樣近乎s級難度的副本里, 中低級練習生能保護好自己就不錯了，若說還想要保護npc，那實在有心無力。
「反正還有六天時間，不急。」
宗九活動著凍僵的手，「我們首先要弄清楚這個村子發生過什麼，這樣保護起來也有頭緒。」
他開口，大家都表示贊同。
「那不如我們相互交流一下情報？」
白發青年頷首，「剛剛那個村長兒子過來的時候碗里裝著土和肉。」
這麼明顯的一幕，顯然不可能只有宗九一個人注意到。
立馬有練習生舉手，「我看到了，我還發現後面他走後有村民撿了他打翻的東西吃。」
徐粟絞盡腦汁，「那個紅色的土我有一點眼熟。」
「啊！想起來了，我撿柴的時候去遠一點的土坡上看了眼，村後頭那邊有一塊地方好像用土牆隔起來了，那里面的土好像就和碗里一個顏色。」
他這麼一說，旁邊也回憶起來了，「我好像也看到了，是不是土牆背後還有一座廟的那里？可惜那時候天色已經暗下來了，沒怎麼看清。」
宗九在心里皺眉。
他想起剛才村長口里說的廟和陰婆，心里多里幾分留意。
只可惜副本才剛剛開始沒幾個小時，接下來他們還要在這里呆六天，加起來得到的信息也有限。大家七嘴八舌討論了幾分鐘，發現很多都落不到實處，話題就開始慢慢偏移了。
夜晚總能激發人們聊天的欲/望。
干聊了一會後，不僅氣氛變好了，大家也多了些同病相憐的感覺。
宗九適時提議︰「大家不如聊聊之前在現實里都是干什麼的吧。」
從始至終，談話的節奏都被他不著痕跡地掌握著，就像當初在舞台上，他引導觀眾將注意力從他的手上轉移到頭上那樣。
這個話題打開了大家記憶的開關。
按諸葛暗的說法，因為主系統的干涉，求生者們不會去主動會想自己以前在現實的經歷。但只要有人提到，這部分的記憶就會暫時解封。
其他人絲毫沒有發現這一點，頂多只在宗九提到這個話題時感慨時間過的太快，好像以前的生活都像隔了一層毛玻璃，難以想起。
「唉，我就是個普普通通的畢業生，還在找工作呢。第一天上班趕地鐵，結果剛出門就被扯到這里來了。」
沒交糧的隊伍里除去諸葛暗和一位c級老人許森以外，其他全都是新人。
大家打開話匣子，彼此大倒苦水。
「差不多差不多，我在辦公室拿著書準備去給學生上課，一回頭就到練習生宿舍了。」
「誰不是呢，社畜好不容易休了個年假，想要窩在家里打一天游戲，睡醒就發現世界變了。」
「別提了，我還就在婚禮現場，剛拿著戒指跪下，一抬頭新娘子就變成了同宿舍的彪形大漢。」
另一個人苦哈哈地說，引來一片善意哄笑。
彈幕也陪著他們在熬夜，開啟了深夜感慨模式。
【怎麼一下子就轉到深夜頻道了，其實人類真的蠻奇怪的，越是在優渥的環境里越是腐爛，在充滿逆境和絕望的時候反而充滿光芒和希望】
【對啊，在沒有進入無限循環之前，我覺得活著真的沒什麼意思，反倒是進來後才發現生命真的很難得唉，誰又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死在下一個副本呢？】
【他們這些新人好有閑情逸致啊，不過真的，我進來無限循環這麼久了，好像基本沒聊過這種問題】
【+1，連活下去都難，每天滿腦子都想著怎麼變強。好難過，這麼聊著我忽然發現我好像已經記不清楚正常人的生活是什麼樣子了應該不是像我們這樣每天提心吊膽，即便不在恐怖副本里，只要有一點點響動也會被嚇醒吧】
聊了一會，兩個老人里許森明顯很有觸動，就連諸葛暗也松了些眉眼。
宗九低頭活動著自己的手指，冷不丁听到有人把話題拉到了他的身上。
「說起來，九哥呢？九哥以前在現實是干什麼的？」
「哦，我呀。」
白發青年頭也不抬，「你們不都知道了嗎？」
【知道了啥？難道這個白頭發真的是個魔術師？驚恐.jpg】
【我靠，把一個魔術師放進賭場，我？？？】
【終于知道為什麼當初他一路贏了我還以為魔術師只是他自己起的稱呼，沒想到人家真實職業就是這個！】
在拉斯維加斯之後，魔術師宗九的大名可謂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無限循環里，一般只有實力獲得大家認可的人才會被冠以稱號，對那些成名已久的大佬，很多時候大家都不會直呼其名。例如驅魔人，黑衣阿贊，聖子等等等等。
雖然宗九現在還只是個c級，但在賭城瘋狂收割了一百萬籌碼後，誰也不敢小瞧他了。甚至很多人都在開盤賭他這次副本結束會不會直接飛升晉級。
聞言，其他人紛紛驚呼，「哇，九哥你以前真是個魔術師？」
「是啊。」
宗九不在意的說︰「三流魔術師，踫巧學紙牌的而已，不足一提。」
要是放在往常，這些話宗九不會說。但今天可能是興致上來了，反正也不過是無關緊要的信息而已，借此和他們這些新人拉拉關系也不錯。
「九哥謙虛。」他們紛紛恭維，「原先大家以為你是賭神，沒想到是魔術師。能在紫衣荷官眼皮子底下出千，還能讓no.1自動棄牌，這手藝說是魔術大師也不為過啊，太厲害了。」
宗九笑笑，不置可否。
「應該也快天亮了吧。」
徐粟蹲在地上，往中間的柴火堆里添了些木柴，又抱著膝蓋坐回到地上。
「說起來，主系統是不是說過，所有練習生只能活一百人？」
許森點頭︰「嗯。」
一百個，那就意味著只有s級和高位a級能活下來，條件苛刻可想而知。
見大家氣氛一下子又沉悶下來，許森模了模腦袋，「大家別想太多，當初我們這些老人報名時雖然也沒想這麼多，現在都是上了賊船，沒法中途下去了。」
「再說了，我們在無限循環里呆了太久除非能夠成為像諸葛大佬這樣的存在，不然像我們這種中間實力的求生者次次下恐怖副本都得提心吊膽，生怕哪天就回不來了。」
坐在火堆旁的諸葛暗抬眸看了他一眼，嚇得許森還以為自己剛剛貿然的言語惹到了大佬。結果對方什麼也沒說，很快又垂下眼眸。
許森苦笑，還是決定把話補完︰「參加這個比賽，不論死還是活，能有個結果，也是好的。」
宗九撥手指的動作一頓。
雖然他是內鬼，但在這個副本里他並沒有和普通練習生有直接沖突。
如果到最後能順利完成主線任務並且還有時間余裕的話，幫幫這幾個人也無妨。
白發青年想著，撐頭看向柴火的中央。
「許大哥說的對，別滅了自己了威風。」
徐粟趕緊出來活躍氣氛，「不如我們來討論一下，要是拿到萬年許願券，大家都會許什麼願吧。反正大晚上做夢合理。」
【不管在何時何地，人類都擁有做夢的權利.jpg】
這個話題還比較有意思，火堆旁的沉悶一掃而空。
大家煞有其事地開始了思考。
有人大笑，「要真的能許願的話那當然是許願自己天下無敵啦。」
「可能會許願直接通關無限循環？或者是成為咸魚求生者好了。」
「我應該會許願得到一個最強的道具，或者永遠不用加入恐怖副本，最好月兌離主系統的掌控。」
不僅僅是練習生們，就連直播間的群眾們也開始紛紛加入了做夢行列。
【那必然是天下無敵！！腳踩鬼怪拳打主系統他不香嗎！】
【想許願讓我的愛人回來，是他在副本里換取了我活下去的機會，所以無論現在有多麼難過，我都得帶著他的份一起活下去。不能死，我怕他會生氣】
【抱抱樓上小姐姐，555】
【抱抱+1】
【如果真的可以許願的話，讓我拿到亡靈書吧（大哭），我也想和死去的戰友們說說話】
宗九注意到，這些人還真的和諸葛暗說的一樣，沒有一個人意識到他們可以通過許願的方式返回自己原來的現實世界。
主系統把他們這部分的主動記憶模糊掉了，只要沒有人提醒，他們甚至不會記得自己來自哪里。
宗九在原地盤起手臂，認真思考了一下這個話題。
他和面前所有人，不，或者說這個世界所有人都不一樣。
無限循環里的求生者全部都是被主系統從現實世界拉進來的倒霉蛋。
但宗九不是。他是一個穿書者。
對其他人來說現實世界是現實世界，但對宗九來說，求生者的現實世界並不是他曾經身為魔術大師的那個現實世界。
無限循環世界的一切在他的世界里只是一本普通的網絡小說。要不是宗九沒料到自己會穿書，知曉劇情絕對會成為他最大的金手指。
這麼想來很容易就能推斷出，宗九原先的那個世界應該比穿書世界更高級。所以就算宗九對著許願券許願回去，系統頂了天把他送到這個世界的現實，送不回宗九曾經的世界。
不過回不去也無所謂。
宗九對自己原先的世界基本多少留念，就算主系統神通廣大到能讓他回去，他也不會選擇回去。
恐怖副本在其他人眼里恐怖萬分，但在很少有感情波動的宗九面前卻什麼也不是，甚至充滿樂趣。
他喜歡這樣游走在危險刀尖的感覺。也喜歡這樣盛大的舞台。
所以等其他人問到他身上的時候，宗九隨口糊弄了一個。
他的手已經治好了，現在說是無欲無求也不為過，倒不如造福一下群眾。
「要真能拿到許願券的話，我應該會許願讓所有人都從無限循環里出去吧。」
一片靜默。
等宗九反應過來不對勁的時候，火堆旁的人已經個個如同高山仰止般看著他了。
別說徐粟許森這些人，就連一直事不關己的諸葛暗也用一種極為復雜的眼神看過來。
老實說，在這種情況下說到萬年許願券，反正也就是說著好玩，所有人第一想法都毫不例外的是造福自己。沒想到宗九直接拋出一個造福所有人的答案，抬高了整個意識形態。
直白點，就像降臨在法蘭西野蠻人之間的聖女貞德，思想就不在一個層面，卻又能讓人直白的感受出差距所在。
彈幕一個個震驚地啞口無言。
【臥槽，臥槽，這個回答，臥槽！】
【我的天肅然起敬，這等思想境界，真的不在一個等級】
【真的看不出來，魔術師竟然是一個這麼高尚的人，對不起，我為我之前噴過他真情實感的道歉】
【道歉+1，從今往後我就是魔術師的腦殘粉了】
【沒錯，請他一定要c位出道！！我tm早就想從這個破地方出去了！他出道我們就解放了，沖啊魔術師，媽媽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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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想到的都是自己，他想到的卻是所有人，何等高尚的情操啊！
火堆旁的人都失去了言語，許久才反應過來。
他們看著宗九，深吸一口氣︰「加油，我們相信您一定可以打敗惡魔，登上no.1的寶座！帶領我們離開這里的！」
宗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