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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十八(一個孟小汀。...)

幻境在這一刻坍塌。

房屋、紅紗與床鋪盡數消散, 謝鏡辭沒有防備,猝不及防下墜之際,感受到後背上驟然加大的力道。

裴渡下意識將她抱得更緊, 在電光石火的間隙, 用靈力迅速籠在謝鏡辭身上, 充當緩沖防傷的保護罩。

這出變故來得突然, 他只顧得上懷里的人,絲毫沒念及自己, 生生落在地面, 發出沉沉的悶響。

許是有些疼,裴渡雖咬牙沒發出聲音,抱著她的雙手卻是一顫。

謝鏡辭忍不住仰頭︰「你還好嗎?」

問完了,听見裴渡那聲拘謹的「嗯」,她才後知後覺地想起, 自己在幻境消失之前,理應是入了眠。

「奇怪。」

感謝組織的大力培養, 謝鏡辭一秒入戲, 佯裝出茫然的語調︰「這里好像不是婚房……我們離開幻境了?」

抱著她的少年劍修又是一僵。

意識到兩人此刻親昵的動作,裴渡匆忙松開雙手,從地上坐起身,朝近在咫尺的姑娘伸出右手︰「謝小姐, 幻境之中多有得罪,還請見諒。」

「我明白。」

他在她耳邊的喃喃低語猶未散去,謝鏡辭只覺連心尖都在發燙,借著他的力道起身, 竭力裝作一概不知的模樣︰「我們為何會被突然丟出幻境?只是同床入眠而已,這也能算‘有情’嗎?」

她說話時沒細思太多, 完全順著「如果自己當真睡著了」的思路走,話一說完,就意識到不太合適。

她從頭到尾都在裝睡,對裴渡的動作與言語了解得一清二楚,幻境為何會突然破開,謝鏡辭再明白不過。

如今將這個問題拋給裴渡……

裴渡微怔,耳朵果然溢開濃郁的紅。

「我也不知。」

他不擅說謊,每當在謝鏡辭的壓迫下胡言亂語,都會條件反射般移開視線,喉音干澀倉促︰「也許是入眠的姿勢……很有情。」

裴渡說得一派正經,滿目皆是霽月光風,本是冷冽傲岸的山間清雪,卻點綴了一絲薄薄的紅。

這副模樣實在可愛,謝鏡辭莫名又覺得很開心,挑了眉道︰「真的?」

他下意識答︰「真的。」

「哦」

謝鏡辭勾唇笑︰「一眼便能知曉原因,看來裴小公子對幻境的心思了如指掌,了不得呀。」

婚房之內的低語實屬情難自禁,連裴渡自己都覺得難為情,好在謝小姐渾然不知。

他根本說不過她,只能裝傻充愣。

「無論如何,能通過幻境就已經很幸運了。」

謝鏡辭說著抬眼,細細打量周遭景象︰「歸元仙府……靈力果然濃郁。」

這會兒已然入夜,放眼四下,處處彌漫著灰蒙蒙的霧氣。

離開歸元仙府設置的幻境後,修士們將被隨機傳送到不盡相同的位置。她與裴渡經歷了同一場幻象,自然會被分配在同一處地方。

這里是一片寂靜森幽的密林,四面竹樹環合,皆是生長了千百年的參天大樹。

樹木枝葉密密匝匝,匯成傘蓋般厚重的屏障,幾乎將月色遮掩殆盡,偶有幾縷從縫隙里漏進來,也少得可憐,平添慘白之色。

樹根盤繞交錯,因著四下昏黑,乍一看去好似條條巨蟒,于浮動的霧氣中悄然前行,說不出的詭譎幽邃。

歸元仙府,雖有一個「仙」字,卻比不少魔修鬼修的老巢都更為森冷。

緣由無他,只因仙府主人是個出了名的怪咖,只顧研究奇門之術,魔氣靈氣死氣全往秘境里帶,久而久之,便滋生出許多常人難以想象的異變來。

鬼怪妖魔橫行的仙府,此地該是修真界里的頭一遭。

然而古怪歸古怪,若要論及歸元仙府里的靈氣,定然也是修真界里數一數二的強度。

謝鏡辭識海受損,用于填補的靈力缺了一塊,如今置身于此地,只覺充沛純然的力量自周身逐漸匯集,如流水一般浸入體內。

這股靈力並不洶涌,張弛有度、舒緩柔和,將她識海慢慢包裹,哪怕僅是一動不動站在原地,都能由衷感到心曠神怡。

謝鏡辭安靜感受上涌的氣息,眼底浮上一層陰翳。

歸元仙府靈力純粹,對治療識海損傷大有裨益,可就算她能在此地恢復原有的水平,神識里缺失的那部分,也還是沒辦法拿回來。

從長達整整一年的昏睡中蘇醒後,無論謝鏡辭,謝疏雲朝顏還是醫聖藺缺,都只認為在她受創的神識里,僅僅包含了曾經金丹巔峰的修為。

畢竟謝鏡辭行為毫無異常,對周遭事物的感知亦未發生變化,一切看上去都極為正常,只有她知道,自己似乎還弄丟了什麼東西。

等從歸元仙府離開,看來還得去當初遇險的秘境走上一遭。

「不知道孟小汀和莫霄陽順利離開幻境沒有。」

謝鏡辭從儲物袋里拿出地圖︰「我看看,這片森林應該是地圖里的……」

地圖被打開的輕響,她話沒說完,在一片沉寂夜色里,突然听見一聲淒厲無比的慘叫︰「啊!」

這聲音有點熟悉。

謝鏡辭收攏地圖,極快地抬頭看一眼裴渡,後者同樣目光稍凝,來不及開口,便見不遠處的樹叢猛地一動,闖出一個嚎叫不止的少年。

果真是他。

謝鏡辭在心里嘖了一聲。

來人正是裴家三少爺裴明川,由于天賦低微,爹不疼娘不愛,成天跟在修為有成的裴鈺身後,美名其曰兄弟情深,說白了就是卑微舌忝狗,只可惜越是討好,就越被裴鈺看不起。

裴明川在裴家雖然不受寵,但好歹是個世家少爺,平日里錦衣玉食地供著,看上去算是一表人才,然而此時此刻,他的模樣實在稱不上好

出于極端驚恐,一雙眸子生滿通紅血絲,眼淚止不住地嘩嘩往下落,來不及擦拭,糊滿整張慘白的臉。

至于那團扭在一起的五官,謝鏡辭左思右想,只能找到一個比較合適的形容詞︰抽象。

裴明川似乎被什麼東西擾了心智,周圍感受不到任何殺氣,他卻驚恐萬分,一邊跌跌撞撞地跑,腳下一滑摔在地上,一邊哭哭啼啼地喊︰「你們別過來,求求你們……求求你們別過來!」

此人雖然知曉白婉與裴鈺欲要陷害裴渡,卻選擇了隱而不訴,試圖換取娘親的些許青睞。

甚至在裴渡墜落懸崖之時,當被白婉問起,是否曾在他身上察覺到若有若無的魔氣,裴明川沉默半晌,終是應了聲「嗯」。

于是滿座嘩然。

謝鏡辭早就看他不爽,見狀同情萬分,嘴角瘋狂上揚,再定楮看去,自裴明川身後,又瞥見兩道浮在半空的影子。

密林之中昏暗非常,那兩道影子通體散發著幽光,便顯得格外引人注目。

但見白影浮動,竟凝成鬼火一般躍動的光團,如影隨形跟在裴明川身後,不時發出咯咯笑音,尤為}人。

「此物名喚‘夢火’,已在外界銷聲匿跡多年。」

裴渡向她溫聲解釋︰「傳聞乃是大邪之物,能制造幻覺蠱惑心神,依靠修士的恐懼為食。」

他說著一頓,眸色稍沉︰「被此物纏身,待氣息被吞噬殆盡,便也是神識大亂、心智盡失的時候。」

「你是說,」謝鏡辭若有所思,「裴明川會變成瘋子?」

不愧為歸元仙府,實在夠邪。

傳聞雲水散仙生而冷情,不懂得世間情愛,但不知出于何種原因,卻又對人的情感極為熱衷,成天跟做實驗似的,變著花樣鑽研。

這夢火,應該就是其中之一。

「若要消退夢火,有兩個法子。」

裴渡垂眸︰「其一,入境者勘破幻術,以一己之力掙月兌;其二」

他說著頓住,謝鏡辭察覺到周身涌動的劍氣。

兩人都沒多做言語,她卻在一瞬間明白了被裴渡隱去的話。

「其二是,依靠他人,擊退夢火對不對?」

她挑眉︰「你想救他?」

裴明川快瘋了。

他沒有多麼偉大的宏願,來歸元仙府只是為了蹭一蹭靈氣,由于運氣不錯,進入秘境的試煉非常簡單,沒想到剛來到這里,就遇上了變故。

先是娘親指著他罵廢物,緊接著便是裴風南的冷眼,裴鈺亦是面帶嘲諷地盯著他瞧,薄唇一動,念出一聲「沒用」。

這一切來得突然,他知曉全是幻象,奈何心口像被蒙了層霧,什麼都來不及細想,只知道哆哆嗦嗦地害怕發抖,直到裴風南拔出長劍,聲稱要肅清門戶,沖天的恐懼才轟地涌上心頭。

咒罵與嘲笑不絕于耳,他被裴風南的劍氣傷得劇痛難忍,倉皇逃竄之際,一個不留神摔在地上。

……完蛋了。

一切都完蛋了。

他並非未曾在秘境里遇過險,卻從沒真正受傷,全因為

裴明川的心髒砰砰直跳。

全因為裴渡護在身旁,屢屢救他性命。

他天賦不夠,性情亦是懦弱,雲京里有不少世家子弟,不會因為裴家名聲便來有意討好,甚至于,其中絕大多數都看不起他。

有很長一段時間,「裴明川」這三個字都是雲京里的笑柄,說他有辱門風,刻意巴結裴鈺,卻無數次慘遭嫌棄。

只有裴渡願意幫他。

其實裴渡過得也不算好。

裴風南從未將他當作兒子,或許連最基本的「人」都不算,早先是用來緬懷大少爺的替身,後來裴渡天賦漸露,裴風南大喜,把他看作了斬妖除魔、讓裴家門楣生輝的一把劍。

在裴明川的印象里,裴渡一天中大部分時候全在練劍,偶爾會去醫館療傷。

裴風南把他逼得太緊,全然沒有與其他人交流的時候,裴渡沒什麼朋友,有機會接觸的,唯有裴明川。

在那時,他們兩人應該算是「朋友」。

那是唯一不求回報對他好的人,他卻將這份情誼生生斬斷。

真是可悲。

他活了這麼多年,死到臨頭能想起來的名字……居然只有被他背叛、被他棄之如敝履的裴渡。

「對……對不起!是我沒用,別殺我,別殺我!」

幻影們的攻勢暴戾非常,每一擊都深入骨髓,裴明川來不及躲避,抱頭痛哭︰「救命,救救我……裴渡!」

話音落地,一剎寂靜。

在夜風低沉的嗚咽里,忽有劍氣掠過。

裴明川屏住呼吸,怔然瞪大眼楮。

四周本是幽暗,卻在剎那間閃過一道雪白虛影,只需一劍,便把所有幻象轟然擊碎。

就像曾經無數次遇險時那樣。

裴渡站在他跟前。

「裴、裴裴渡?」

劫後余生,恍然如夢。

裴明川險些以為他也是幻覺,眼淚兀地狂涌,因為沒了力氣,只能爬在地上朝他靠近︰「你是真的對不對!你來救我了……我知道你會原諒我!對不起,對不起!」

他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再看裴渡,有如神明降世,正要伸手去抓他衣擺,卻見對方不動聲色地後退一步。

裴渡……避開了他?

裴明川滿目不敢置信,倏然抬頭。

謝鏡辭的嗓音悠悠傳來,帶了諷刺意味十足的淺笑︰「不會真有人覺得,把別**害一通,說聲‘對不起’就能了結吧?」

謝鏡辭。

裴明川的牙齒咯咯發抖。

他後悔了。

比起對她目中無人的恨意,充斥在他心里的,更多是源源無盡的悔恨。

如果當初選擇幫助裴渡,被謝家一並帶去雲京的,定然也會有他。

玄武境里的法會,裴明川看得真切。

跟在他們兩人身邊的,一個是修為低弱的體修,一個是不被世俗容納的魔修,明明都不是多麼出眾的貨色,卻能在法會里月兌穎而出,引來無限矚目。

他本應該……也是其中之一的。

沒錯,只要站在裴渡身邊,他怎麼可能還會是如今這副窩囊樣。白婉裴鈺算什麼東西,裴渡與謝鏡辭,一個天之驕子,一個世家小姐,一旦抱上他們的大腿,他必能平步青雲。

「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裴明川痛哭流涕︰「全是因為裴鈺威脅我,都是他們的錯,不關我的事啊!我從頭到尾,一直沒做多少對不起你的事……難道你忘了我們當年的情誼嗎!」

謝鏡辭看得冷笑連連,本想出言懟他,想起身邊的裴渡,又覺不便插口,安靜閉了嘴。

「承蒙兄長多年照料。」

于他相比,裴渡的神色要顯得平和許多。

他語氣里听不出埋怨,甚至連怒氣也沒有,內容卻字字誅心,毫不留情︰「今日救你一命,便算還了這份恩情,從今以後兩不相欠。」

當時听聞裴渡欲要拔劍救人,謝鏡辭原以為他于心不忍,沒想到是為斬斷情誼,破除裴明川的所有念想。

裴明川曾是他唯一的朋友是真,無情將他背叛也是真。

他自是有情,卻也無情,當斷則斷,不留任何後退的余地。

晴天霹靂。

裴明川連哭泣都渾然忘記,扯出一個比落淚還難看的笑,拼命往上撲︰「你……你在說什麼?我們是朋友啊!當初在秘境,你受了傷,是我給你治療擦藥的,你忘了?」

回應他的,是一把映了冷光的劍。

裴渡聲音更冷,仍是極為有禮的語氣︰「刀劍無眼。」

全完了。

一切希冀全盤崩塌,裴明川想要抓住他衣擺,奈何被之前的幻覺嚇到癱軟,渾身上下使不出力氣。

他眼睜睜看著謝鏡辭做了個鬼臉,被裴渡輕輕拉住袖子,跟隨後者一起離開。

而裴渡沒有回頭。

「求求你,求求你!」

裴明川被夢火折磨得瀕臨崩潰,嚎哭不止,渾身顫抖如泥︰「你曾經從不會丟下我不管,還說」

他想起什麼,混濁的瞳孔浮起幾分急切之意︰「你還記不記得,當初我生辰無人慶賀,你對我說、說能實現我一個心願?!」

說來可笑,那日明明是他生辰,爹娘卻忙于事務雙雙離家,裴鈺向來瞧不起這個弟弟,自然也不會搭理他。

他無處可去,也無人可訴,獨自在庭院里喝悶酒,恰巧遇上裴渡。

裴渡竟然記得他的生辰,贈他親手書寫的用劍要義,見裴明川號啕大哭,無奈溫聲道︰「我如今實力低微,送不上多麼厚重的大禮。不如把今年的心願暫且寄放,待我更強一些,便為兄長實現。」

裴渡在裴家的境遇甚至還不如他,被裴風南用作除魔的劍,被白婉記恨、處處刁難,哪有能耐為他實現心願。

裴明川只當這是句玩笑話,並未多加上心,如今陡然想起,如同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我的願望!我的願望是你不要像這樣離開……求求你,別讓我看著你的背影,好不好?」

在聚攏而來的黑暗里,白衣少年身形微微頓住。

有戲!

裴明川喜出望外,雙眼不由一亮。

裴渡言出必行,從未有過毀約的時候,這次定然也不會例外。

縱使裴渡百般不願又如何。

只要他能留在裴渡身邊,像對二哥裴鈺那樣對他們,他們就一定能發現他的好,自此雲京謝家、天之驕子,都能成為他的倚仗。

裴渡是世界上唯一對他好的人。

只要他誠心認錯,他一定會和從前一樣,不計前嫌地繼續對他好。

謝鏡辭太陽穴突突地跳,抬頭望一眼裴渡。

他沒說話,微垂著長睫,眼底晦暗不明,黯淡無光。

在如此貼近的距離下,她似乎有些能明白裴渡的心情。

曾經那樣溫柔的善意,卻被旁人狠狠踐踏,反過來成為束縛他的枷鎖,他無法拒絕,被桎梏得動彈不得。

像是把一顆心用力踩在地上,怎會不覺得難過。

想來這種感覺,他已經體會過太多太多。

竭力修煉,卻被裴風南雞蛋里挑骨頭,不但用家法懲罰一番,還被罵得狗血淋頭,聲稱不如那位早夭的大少爺的時候。

向裴明川笨拙地送出真心,以為交到了唯一一位朋友,卻在鬼冢里听他出言詆毀,面對白婉的質問,發出那聲「嗯」的時候。

甚至于……牢牢記了那麼多年,卻被她遺忘的時候。

自始至終都沒有人真心實意留在他身邊。

他得有多難過。

謝鏡辭用指尖攥緊袖口。

她嗓音清凌,在夜色里被沉沉壓低,生出幾分勾人的情意︰「裴渡。」

裴渡微怔,來不及反應,懷中便竄進一股柔軟的熱氣。

那些沉積在心口的壓抑與自嘲,全因這股熱氣轟然碎開。

他渾身僵硬,不敢動彈。

謝鏡辭飛快抱了他一下,聲音發悶︰「交給我就好。」

她動作極快,不過頃刻之間,便從裴渡懷里迅速離開。

然後腳步一轉,邁向裴明川所在的方向。

謝鏡辭絲毫沒有掩飾周身的殺氣,一步步向他靠近,攜來一陣冷冽如刀的風。

裴明川被嚇得半死,坐在地上往後退︰「你你你、你想干什麼?裴裴裴渡還在旁邊看著,你別亂來啊!我可是跟他說好了」

謝鏡辭︰「呵呵。」

謝鏡辭毫不留情將他打斷︰「我謝鏡辭打你,和裴渡有什麼關系。」

靈氣開始運轉,若要形容此時的感受,四個字,痛快淋灕。

裴明川早就被嚇破了膽,腿軟得像兩根面條,連站起來都難。

謝鏡辭從來不講武德,不管他究竟有沒有力氣反抗,抓著就是一通猛錘,很長一段時間里,回蕩在密林之中的,都是拳拳到肉的悶響與裴明川持續飆升的海豚音。

直到打完收工的時候,錦衣少年已然痛得說不出話。

「說什麼‘有心悔改’,其實只是在為自己謀出路,對吧。」

她語氣很冷︰「之前跟在裴鈺身邊也是,今日討好裴渡也是,你根本不在意跟隨的人是好是壞,唯一關心的,只有自己能不能過得更好家人朋友是假,助你節節高升的工具才是真,虧你能想到那麼冠冕堂皇的理由,簡直可笑。」

一語中的。

裴明川如遭雷擊。

「沒做任何對不起他的事?虧你也能說出口。只要當初你略微提醒,裴渡怎會陷入那般領地?白婉問你可曾在他身上察覺魔氣,你又是怎麼回答的?」

他說不出話,渾身顫抖。

有種尖銳的刺痛生生劃在他心口上,直到這一刻,裴明川才無比清晰地意識到,自己不可能再有機會。

他唯一的朋友,唯一的出路,乃至于未來的希望,盡數斷送在了自己手上。

謝鏡辭說著笑笑,語氣里蘊了嘲弄︰「你以為那個所謂的願望,真能綁住裴渡?」

……什麼意思?

裴明川猛地抬頭,嗓音沙啞而顫抖︰「他早就答應過!裴渡,你若是毀約」

「誰說他要毀約?」

她輕聲笑笑,再開口時,音調被壓低不少︰「提前祝賀你,收到了來自裴渡的最後一份生辰禮物說不定也是別人真心誠意送給你的,最後一份生辰禮物。」

謝鏡辭離開的時候,像是一陣風。

她毫不拖泥帶水地起身,一把拉住旁側裴渡的手腕,輕輕一帶,便讓他和自己一起保持著面對裴明川的姿勢。

裴明川心底警鈴大作,涌上糟糕透頂的預感。

而這種預感在片刻之後,當真如同棒槌,硬生生落在了他腦門上。

他許下的願望,是不要像之前那樣離開他,讓他看到裴渡的背影。

謝鏡辭那毒婦,居然直勾勾面對著他所在的方向,順勢挽上裴渡右手,儲物袋里白光一現,亮出一張瞬移用的神行符。

這合理嗎。

這是人能干出來的事兒嗎。

裴明川喪失所有表情,心如死灰,眼睜睜看著謝鏡辭默念法訣,神行符上微光乍現。

謝鏡辭走得歡歡喜喜,末了不忘揮揮手,朝他做出再見的手勢。

那手一晃,又一晃,在兩人身形瞬移消失的剎那,傳來她脆生生的笑音︰「拜拜啦。」

的確沒像之前那樣離開,因為徹徹底底換了種方式。

也的確沒讓他見到裴渡的背影,畢竟他們兩人面對著他,倏地一下就沒了。

裴明川︰……

偌大密林里,終是響起聲嘶力竭的咆哮︰「謝鏡辭,你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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