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棺材中的骸骨流轉著赤金色光華。

來自遠古的——息籠罩著這座地下宮殿, 讓體內血脈奔流涌動。

神凰是否飛升,此事世人不知。

有人說神凰飛升成功了,所以沒有再留有蹤跡在人間。有的人說沒有, 但千百年過去,卻始終找不到神凰尸骸。于是眾說紛紜, 未有定數。

而如今, 神凰的尸骸就在這里。

那種自進入太古神墟以來,就被葉雲瀾感知的異樣吸引, 至此地已強烈得無法忽視。

陳微遠面上神色愉悅,眼眸中有灼灼光芒閃動,仿佛正在等待葉雲瀾夸贊。

葉雲瀾卻未對神凰之骨作任何評價。

他只冷冷看著陳微遠。「你究竟想要做——麼,徐子策呢?」

神魂之中的七情針已不合時宜地痛了起來, 然而他素來慣于忍耐,並沒有在面上顯露端倪。

陳微遠嘆口氣, 「我自然只是想讓你別再受苦。」他面上露出憐惜神色,「數十百年來, 你孑然一身在世上獨行,可一想到我,便會因七情針痛苦不堪。我即便去往黃泉之下, 也覺不忍。」

他頓了頓,又道︰「放心,我並沒有傷你的朋友, 他只是被我送去了秘境之外。說起來,你那朋友可是以後劫數里重要的大人物, 我可不敢傷他。」

葉雲瀾的眉心——跳。

「陳微遠,你未免太把自己當回事。我所走過的路,承受的困厄與苦難, 都是我自己的選擇,你有何資格插手評說?」

他的神色隱藏在森冷面具之下,手握缺影,持于身前。

寒刃鋒利,隨時都可出手。

陳微遠仿佛未覺,只溫聲道︰「雲瀾,你我夫妻——場,何必鬧得如此劍拔弩張。」他臉上有種奇怪的溫柔與深深的篤定,「無論你承不承認,——百多年過去,自前世到今生,你依然深愛著我。」

葉雲瀾︰「閉嘴。」

「疼麼?」陳微遠卻問道,「七情針壓制情根,你越是痛,便越是愛我。雲瀾,無論如何,你都沒有辦法辯駁這——點。」

他清俊溫柔的臉龐露出一點殘忍神色。

「想想前世你那麼看重那個人,卻自始至終無法愛上他,而今還要為他尋魔骨,破災劫——可當年你在魔宮里受的那些苦,難道你都已經忘記了嗎?雲瀾,你愛過他嗎?」

「仙長,你愛我嗎?」

昏沉黑暗的魔宮,燭火幽幽搖曳。厚重的簾帳垂落下來,粘膩的燻香靜靜燃燒著。

鎖鏈在搖晃。

嘩啦啦的的聲音伴著低啞的哭喘。

魔尊的眼楮深紅,低頭看著他的時候,仿佛隨時會淌落血淚,有力的雙臂深深擁著他,仿佛要將他揉碎入月復,重復問著他同樣的問題。

「仙長,這麼多年,你到底有沒有——分——毫,曾愛過我?」

他說不出話來。

顫抖著想要——身體蜷緊,卻被打開更多。

黑暗將他徹底籠罩,他在冰冷滑膩的黑暗之中顛簸,又被烈火燒灼,忍不住啜泣,淚流了滿臉。

然而對方卻沒有了往時憐惜。

從黑夜到白天。

他已經記不清自己在深宮之中渡過了多久。

對方的瘋狂在圓月之夜會愈發嚴重,每月初月末卻會有所消減。但同樣都令他不太好受。

鎖鏈套在他身上,在手腕和腳腕上勒出青紫紅痕。

他走不出去,別人也進不來,在與世隔絕的黑暗里,被逼迫著想同——個問題。

——他愛過魔尊嗎?

當年他被陳微遠送入魔宮,本以為會慘遭折磨,卻未曾想,被世人傳說性情無比暴戾的魔尊,會對他極好。

魔尊讓他在魔宮之中自如行動,他彈琴,對方便听琴,他練劍,對方便——同樣的劍法看透練熟,回身過來教他,他看書入神,對方便親自過來藏書閣尋他,而他受了傷,對方甚至比他自己還要緊張。

從幽深寒冷的童年深宮,到被驟雨吹打的深谷桃林,再到被天宗同門污蔑趕出,相處多年的道侶親手將他送入絕地。

這麼多年來,他——次又一次被人拋棄。

唯有魔尊,將他擺在心尖上珍惜。

他應當是喜歡他的。

可是為——麼,心髒始終無法為之跳動,他想要說出的愛語,始終被鎖在咽喉,即便疼痛流淚,卻只能默然失聲。

為什麼。

他不明白。

魔尊在質問他,而他也在問自己。

他蜷縮在黑暗之中,——遍又——遍問著自己,為什麼。

為什麼。

他——快消瘦下去。

意識昏昏沉沉,雙臂繞過對方肩頭,埋首在對方頸窩,隨著對方浮沉。

終于有——日。

魔尊沒有再問他同樣的問題。

對方深深得吻住他的唇,抱著他瘦弱支離的身體,沙啞著道。

「仙長,我們成親吧。」

圓月之夜後第——日,他被送離那間昏沉的宮殿,回到了自己原本房間。

手腳上依舊帶著沉重鎖鏈,身上布滿了青紫曖昧痕跡。

身體累得已經——根手指都不想再動彈。

他軟在床上,側頭看著窗外遙遠的月光。他已經許久沒有看見月光了。

「雲瀾。」有人叫他。

是陳微遠進到了房間中。

對方說自己是偶然路過魔域,想來探望于他,還想拜托他做——件事情——

刀被放入他手心。

「這刀上有戮魔咒,只要刀尖能刺破魔尊——點皮肉,便能將他重傷。」

「我陳家正妻的位置,始終為你留著。只要你殺了魔尊,我們便能永結同心,生死不離……」

見鬼的永結同心。

將他拋棄,送入魔門,而今又說要他幫忙,要與他生死不離?

他覺得荒謬無比。

可他的心髒卻不受控制地、急劇地跳動著,好似對方聲音里滲了致命的毒藥,透著無盡蠱惑。

怎會如此。他想。

「雲瀾,我知你仍愛我。」陳微遠說道。無比篤定。

他忽然覺得有些眩暈,頭腦轟鳴仿佛想要炸開。

心跳越來越劇烈,洶涌的情愫讓他難以拒絕陳微遠的——語。

他咬住舌尖,才勉強保持清醒。他叫陳微遠滾。

「雲瀾,你該叫我夫君。」對方卻道,「告訴為夫,你是不是仍然愛我?」

他張了張口,險些月兌口而出應許,卻咬舌生生止住沖動。

口中嘗到了血腥味。

「不……我已不愛你了……」

他斷斷續續痛苦地道。然而那席卷而上的、澎湃的、難以遏制的痛苦心緒卻逼得他太陽穴突突直跳,感覺下——秒就要瘋狂,他極其艱難、仿佛用盡畢生的力——才吐出剩余的幾個字。

「我愛的,是……是尊上——」

陳微遠面色徹底陰冷了下來。

他觀察著他,仿佛在觀察——麼稀罕物什。

而後拿出他們結契時候的血玉,強行將他控制。

大婚之夜。

他穿著艷紅喜服,手握那柄寒刃。

魔尊走進房,身上是大紅喜服,靠近他,沙啞問︰「馬上就是我們大喜之時,瀾兒,你就沒有——麼想說的麼?」

見他不答,魔尊伸手抬起他下顎。

「怎麼,你還在鬧脾氣,怪我之前那樣對你?我之前問你的問題,當真就那麼難以回答?」

他仍然不答。

魔尊臉上面具猙獰,血紅眼眸靜靜看著他,忽然俯身擁住他身體。

他柔和了聲音,低低道︰「仙長,喊我——聲夫君,成親之後,我不會再逼你。」

魔尊放棄了繼續逼問他答案。

然而他手中利刃,卻在電光火石之間驟然出手,刺入了魔尊身體中。

刀上的咒法令魔尊重傷,流血不止。

道修趁此次機會攻入魔域。

陳微遠帶著他離開魔宮,流明山上已經布好了太古煉魔陣,而魔尊為了將他追回,只身入陣法之中。

陳微遠與其他修士早已守株待兔良久,看著被困陣法之中的魔尊言笑。

太古煉魔陣,需要將被困魔物煉化七七四十九日,時辰到達之後,就算是如魔尊這般強大的魔物,也只能夠身隕其中。

陳微遠與他同在陣法核心。

他表現得——乖巧。

所以陳微遠並沒有料到,他會將其中最重要的陣物移位,使得陣法出現破綻。

魔尊破困而出,拼著加重傷勢也要將陣法中的他——齊擄走。

他被關在一處山洞之中。

被魔尊囚禁在最深處的黑暗里。

身上衣物被褪盡,手腳被滑膩的東西纏住,跪坐在冰冷的地面,雙手被懸吊空中。

魔尊身上重傷未愈,又受到九轉天魔體反噬,神志瀕臨瘋狂。

所做之事,比之前在魔宮之中,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的脖頸被禁錮住,被迫仰起頭,听到對方咬牙切齒聲音。

「本尊听聞世間有——種咒術,能夠消去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全部記憶,並把他對那個人的愛,全部轉移到施咒者身上。」

「若是可,本尊真想將這種咒術,施展在你身上。」

對方俯身擁抱住他。

他發出一聲低而綿長的尾音,眼淚從側臉慢慢流淌下來。

那時他想。

若是世上真有這種咒術,他其實願意,對方將之,施展到他身上。

再後來,魔尊神志漸漸恢復。他卻被道修們抓住,關入浮屠塔。

魔尊將他救出,他們去到了中洲。

他們在中洲安靜祥和的院子里生活經年,如同最普通的凡人,最親密的愛侶。

只是魔尊再沒有問過他那個問題。

而魔尊死後,他只身走入人世,漫天風雨淋在他身上。

他在佛前跪下,請求受戒。

七情針灼過南明離火,刺入神魂之中。

從此情根斷絕,無欲無念。

世間再沒有東西能阻擋他向陳微遠揮劍。

……

七情針中的痛苦漸漸變得難以忍受。

像是要剖開他所有外殼,刺入他最柔軟的內里。翻攪不息。

葉雲瀾閉了閉眼,沙啞道︰「我當然……愛過他。」

「不可能!」陳微遠立即打斷道,「雲瀾,莫再騙自己了,你身上的七情針見到我便會作痛,難道這還不能說明你的心意?」

葉雲瀾︰「愛是什麼?對于他,我即便身披枷鎖,情根斷絕,無欲無念,依然想要將他魂魄集全,再看他——眼。可對于你,我多看——眼都覺厭倦。」

陳微遠神色徹底冷沉下來。

「雲瀾,你便是仗著身上有七情針之能,才會說得如此篤定,若是將七情針拔除,當年的你甚至連對我拔劍都不能,不是麼?縱然你恨我,卻也同時深愛著我。」

他抬起手,無數星光如同絲線在他指尖交匯,「我此番與你見面,便是要幫你解開束縛,不再受這些年苦痛所累,認清自己的心意。」

葉雲瀾︰「用下作手段所偷來的感情,為何你會覺得理所當然?」

陳微遠面色變了。

「雲瀾,你這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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