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葉雲瀾從躺椅上慢慢坐起身, 身上毛毯滑至膝頭,如雲長長發披散身後。

桌上靈芝雞湯鮮香,杏花糕甜軟, 無疑令人食指大動。

葉雲瀾沒有動。

只看向那碟杏花糕點,在那糕點面皮的杏花圖案上凝了一瞬。

他沉默片刻, 眼睫低垂, 卻是抬手將瓷碟推開了。

沈殊——他如此,神色一黯。

「……我知師尊仍在生徒兒的氣, 」他道,「但再怎樣生氣,也莫傷了自己身體。太古地心芝對師尊傷勢有益,此番之後再難得, 靈藥熬煮後藥性已化,會隨時間流散, 師尊還是趁熱喝最好。」

他說著,拿起桌上的瓷碗, 捧給葉雲瀾。

「之前,師尊曾說好了,若徒兒在比武上取勝, 便答應徒兒一個要求。」

他頓了頓,道︰「請師尊珍重自己身體。」

聞言,葉雲瀾眼睫微顫, 似已凝冰的眉目終是化開些許。

他接過沈殊——中瓷碗,白皙修長的——拿起湯勺, 開口說了沈殊到來後的第一句話。

「你有心了。」

沈殊知他氣已消了三分,便道︰「師尊無恙,就是徒兒最大心願了。」

他不想離葉雲瀾太遠, 便干脆坐到桌面上,側身看著葉雲瀾一勺一勺將芝湯喝下。

芝湯熱燙,葉雲瀾動作很慢,平日如仙鶴一般不沾塵俗的人,唯獨在吃食之時,才會沾上些許鮮活氣。

他看著眼前人淡色的唇沾上水光,逐漸變得瑩澤紅潤起來,忽想起幾日之前,他擒住葉雲瀾的唇,攫取甘霖時候的甜美滋味。

那唇柔軟的仿佛花瓣,又像是覆著輕薄的雪,仿佛一含就會化開,里面汁液甘甜,讓他忍不住想要得到更多、更多。

沈殊喉結微微動了動。

待一碗芝湯喝罷,葉雲瀾放下湯勺,將瓷碗置于桌上。靈藥的藥力化入四肢百骸之中,令胸口處悶痛消去了不。他面上蒼白褪去些許,多了幾分倦慵,靠于椅背,微微闔了眼。

沈殊看著那只空碗,再看向旁邊那碟一動未動的杏花糕,抿了抿唇。

他看了眼兀自閉目的葉雲瀾,順手拈起一塊慢慢咬進嘴中。

其實很好吃。

他想。

比山下買來的杏花糕好吃多了。

為做成此糕,他事先還去了山下賣糕點的小販處打听了配方。

不過,雖是第一次做,可做起來卻意外地順遂,成品味道與賣相也佳。

奈何葉雲瀾看不上眼。

「沈殊。」

卻忽听閉目靠在躺椅上的葉雲瀾開口。

沈殊咽下嘴里甜糕︰「師尊?」

葉雲瀾淡淡道︰「以後你不必為我做這些。」

沈殊忽然覺得——中甜糕不甜了,低聲問道︰「為什——?」

葉雲瀾道︰「修行者本不應為外物所擾。你花在旁處的心思已經太多。」

他雖未說得通透明白,沈殊卻知他言下未盡之意,卻只想裝作不知。

葉雲瀾繼續道︰「此番論道會,你歷練已足,心性卻還欠妥。你而今修為已至金丹後期,不日便——突破元嬰。待回返宗門之後,當閉關潛修,錘煉心性,尋覓突破元嬰的契機。」

沈殊下意識想說「我不想」,但看著葉雲瀾閉目平靜神——,卻知對方是心意已定,若是出言違拗,恐怕又當惹對方生氣了。

他家師尊的身體實在不適合動怒。

仔細想想,閉關其實……也不算得什——,閉關並非遠行,他與葉雲瀾常住于山中,對方輕易不會離開那處。

況且,只要他快點晉階元嬰,便能再次見到葉雲瀾師尊了。而那時,他所能做的事——,也會更多。

思索之後,沈殊終是應聲道︰「是。」

葉雲瀾眉目松融了些。

他眼皮微微撩起,便見沈殊——分不正經地坐在桌上看他,皺了皺眉,輕斥了聲,「坐沒坐相。」

又道︰「將那邊的椅子搬過來,我給你講講之前比武中劍法疏漏之處。」

沈殊笑笑,從桌子上起身,將對面椅子搬到葉雲瀾身邊,而後端正坐好。

他面容還帶著幾分年少青澀,安靜凝望時,倒像是乖巧听夫子訓的學生了。

葉雲瀾閉目沉思了一會,開口道︰「你第三場比武,是與淮蓮宗王勉交手,起手是一式‘驟雨’,劍意凌厲,先聲奪人。只是王勉乃是水系靈修,最擅長便是以柔克剛,‘驟雨’一式聲勢浩大,攻擊連綿不絕,卻難以將劍意匯聚一點,故被王勉化去。我若是你,起手當是一式‘驚雷’。」

「第七場比武,你與浮生閣謝雲生交手,出手第六式是天宗劍法中的‘鷹擊長空’,出勢過急,左側肩邊有一破綻……」

沈殊仔細听講,定定看著葉雲瀾側顏。

他想。葉雲瀾之前生了那麼大的氣,可之後他每場比武,卻仍是認真看了,甚至其中每一招每一式,都記得如此之清,心頭不免有欣喜起伏。

可轉念又想起之前爭吵時對方那句「我將你收為徒弟,視你為親子教養,傳道受業,未曾藏私」之語,面色又隱有發青。

葉雲瀾將沈殊劍法的細微錯處一處處指出,直至紅日西斜,才揚了揚手,讓沈殊自去,自己則閉目歇息。

沈殊起身,道了句「多謝師尊指點」,便收拾了桌上碗碟出去了。

待他走後,葉雲瀾微微睜眼。

他看著沈殊背影,恍惚間似乎又回到了之前他們師徒經年相處的歲月。

但他知,終究有些東西,不一樣了。

……

浮雲巔比武之後,天池山論道會還持續了半月。這半月,才是五洲四海修士真正相互交流切磋的時間,各派弟子之間相互爭斗,比武台上絡繹不絕。

但是最受矚目的師徒兩人,卻始終沒有露面。

直到論道會徹底落幕,天宗飛舟將行啟程,葉雲瀾才終于從仙宮走出。

臨走時,念兒不舍拉著他的——,仿佛鼓起勇氣道︰「我想跟著哥哥,去看看這個世界。」

葉雲瀾︰「你是天池山山靈,離開天池,會否對你有所不利?」

念兒仿佛已經想好,笑道︰「天池山是念兒神魂寄托之物,念兒活動範圍無法離開天池。但念兒可以分出一部分神識寄托到另一物上,由哥哥帶念兒出去,這樣哥哥走到哪兒,念兒便能看到哪兒的風景了。」

旁邊沈殊聞言黑了臉。

葉雲瀾︰「我回天宗之後,輕易不會出門,恐怕無法如你所願。」

「無妨,雖然念兒這部分神識活動範圍並無天池山寬廣,也有數十里,足夠念兒在哥哥宗門里玩好久啦。」

念兒說著,將一把精致的木梳交給葉雲瀾。

天池山這些日子,念兒給他幫助良多,況且帶一柄木梳只是小事,葉雲瀾輕點頭,接過木梳,就要收進懷里,旁邊卻忽然伸出一只手來把木梳拿了過去。

念兒睜大了眼,「小弟弟,你——!」

沈殊打量幾下——中木梳,「倒還——分精致。」

他撩起長眸,似笑非笑看了念兒一眼,「小妹妹,既然你是想去天宗玩耍,那由誰帶這木梳都是一樣,況且師尊身體有恙,你們倆誰磕著踫著都是不妥,還是我來替你保管吧。」

說罷就把木梳收入袖中。

念兒憤憤瞪他一眼,鼓起了嘴,心中暗想︰這怎麼一樣……

葉雲瀾並未覺察出兩人之間暗流洶涌,在他看來,木梳由誰帶回天宗,確如沈殊所言,並無什——區別。

遠處不斷有各派飛舟騰空時的氣流聲傳來,如同海豚鳴叫,毛球跳上他的肩。

葉雲瀾側身看向沈殊︰「時候到了,我們走罷。」

「好,師尊。」

走出仙宮,天光落到兩人身上。

此刻天池山上已經不似前幾日那樣人多,葉雲瀾卻總覺周圍有許多窺探目光,不禁微微凝眉。

忽有一個修士小跑過來,擋在葉雲瀾面前,身後呼啦啦跟著幾名侍衛。

這修士樣貌生得雖是眉清目秀,但落在葉雲瀾眼中,卻覺面生得很。

淡聲道︰「道友何事。」

那修士臉微微紅,吶吶喚了一句︰「葉仙君。」

仙君?

這稱呼只有沈殊年少懵懂時喚過他,後面便只敬稱他為師尊了。況且仙這樣的名號,唯有突破凡身六境者才可使用,比如世人對棲雲君,便稱呼其為「仙尊」。

但他而今是凡人之身,修為無存,這人喚他「葉仙君」,確乎是有些奇怪。

葉雲瀾眉凝得更深。

便見那修士躊躇一會,大聲道︰「我,我乃東海朝天宮——主海久鳩,派中有門人——萬,靈珠萬斛,仙葩奇珍無數,願,願為仙君道侶,為仙君解憂!」

年輕修士說完,面色紅得像個粉桃包子。

葉雲瀾眼眸微微睜大,顯出一點茫然之色。

海久鳩的舉動仿佛是一個信號,之前還在周圍偷偷窺探的修士都快步走了過來,仿佛唯恐不及地將葉雲瀾圍成了一團。

海久鳩還眨巴著眼楮在等葉雲瀾回應,旁邊一個面容陽剛的——壯青年便將他一把擠開,七膚色古銅,——臂腰身雙腿綁著戰甲,赤著上身,露出月復部八塊健碩肌肉,對葉雲瀾露出一點憨笑,聲如雷鳴。

「俺是南疆戰魂部落的苗越,別瞧著俺生得粗獷,但對自家娘子,絕對溫柔!俺會煮飯洗碗,還會洗衣打掃,咱部落里最最干淨的住所,就是俺苗越的!」

人群里,一個生著毛茸雙耳的美麗狐妖——女朝葉雲瀾一笑,「仙君,他們都不行。來我狐族,我有數十狐族姐妹,皆願意幫助仙君,必能令仙君藥到病除。」

說著,她縴——掩嘴,嬌俏的狐狸眼直勾勾看著葉雲瀾,其中仿佛含有無窮情意。

嘈雜人聲之中,葉雲瀾終于反應過來。

這些人……莫不是都在向他,自薦枕席?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