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雲瀾抬眸, 淡淡看了一眼陳微遠,便收回目光。
神魂中的七情針傳來灼痛,他面色無波。
他早已決定, 此世,他半分目光都不會分給此人。
他並沒有將廢品回收利用的愛好。
垃圾便待在垃圾堆里腐敗潰爛便好, 與他——有半分關系。
見葉雲瀾漠然的模樣, 甚至連最初憤怒厭恨的情態都沒有再作出,陳微遠面上溫和的笑意微僵。
金骨折扇在手——敲擊了一記, 陳微遠神色已恢復自然,,微笑道︰「雲瀾,還未恭喜, 你——徒弟在此次登天階上首位登頂,現在五洲四海各派都在盛傳你們師徒二人之名。」
葉雲瀾漠然不語。
沈殊抱臂在側, 開口道︰「我們似乎素不相識。」
「素不相識」四字他咬得很重,而後勾唇露出嘲諷笑意, 「憑你,也能直呼我師尊名諱?」
陳微遠眉——微微一動,打量了沈殊幾眼, 道︰「你又怎知我與你師尊不識。」
沈殊道︰「我只看到一個狗皮膏藥對我師尊糾纏不休。」
陳微遠面色不變,淡淡道︰「道友修為漸深,鋒芒畢露, 是好。只是,言語也需注意分寸, 莫令你師尊蒙羞。」
說著顯露出一絲氣機往沈殊身上壓去。
他身上氣息已然快要到達蛻凡。
擁有太古血脈者,天資遠超世俗——人。傳言天機閣少主從來不參加天池山論道會——流,他確實不曾參加, 不是因為不爭,只是因為不屑。
此番攻擊無聲無息,直擊心神,陳微遠料想沈殊必會失態,未想其人依舊好端端站在那里,好整以暇抱臂看他。
葉雲瀾似覺察到什麼,冷冷道︰「我——徒弟自然由我來管教,是否蒙羞也由我評判,與你——干。」
長睫抬起,他運起寂滅劍意,眼神如劍如刀。
陳微遠瞳孔微縮,單純劍意並不能迫使他後退。
只是,他忽又想起在葉族飛舟上,葉雲瀾血脈復蘇向來望來那一眼,凌厲至極,也璀璨至極。
仿如高高在上的神明在俯瞰人間。
他收起面上笑意,旋即輕嘆了一聲,「雲瀾……」
「陳師兄,」徐清月忽拉了拉陳微遠衣袖,對他搖了搖頭,又走上前幾步,對葉雲瀾誠懇道,「葉道友能夠教導出如此優秀——徒,清月敬佩。上次我清月與道友交手,回去後得益頗深,還未來得及向道友道謝。」
半月未見,徐清月身上的劍意又是深厚堅定了幾分,看來上次在他手中劍未出手便已落敗,並未影響其人道——,反而又讓其堅定了——性,再度于此道上往前踏出幾分。
徐清月猶豫了一——,接著道︰「清月回去後細想許久,依舊心念未改。忍不住再想一問,道友可否收我徒?」
說罷對葉雲瀾深深一躬。
對于對劍——誠——人,葉雲瀾向來給予幾分尊重。
他側身避開徐清月——禮,面上漠然神色消去幾分,道︰「我當不得你——師。我已說過,我——親傳徒弟,唯沈殊一人足矣。此非你資質性情——故,只是教養徒弟需耗費心力太多,而我此身修為已無,只得病體殘軀,至多再留世間數十載,實——精力再去教導他人。」
沈殊聞言,面色一動。
徐清月清亮美麗目眸之中流露失望——色,——很快便將情緒收起,道︰「此番是清月最後一問了,還望道友莫怪,清月以後不會再以此叨擾。」
葉雲瀾道︰「秉持本心,勿為它擾,再練十載,——需旁人指點,你劍道或可小成。」
徐清月眼眸中又出現明亮的光,道︰「多謝道友指點。」
他想了想,看向沈殊,臉上露出一抹微笑,道︰「清月聞听沈道友只用了不到十日便登頂登天階,實在厲害。清月不才,耗費了十七日光陰方勉強登頂。幸而排——此次登天階前二十——列,可參加浮雲巔比武,想來會與道友有一戰,到時還望道友莫要留手。」
沈殊對這個總是糾纏自家師尊想要成為自己師弟的人,眼底猩紅惡意一閃而逝,道︰「放心,我不會留手。」
他看著徐清月那張清麗無暇的面容,想,——所謂的修真界第一美人……果然還是沒有他家師尊好看——
情忽然又好了起來。
他勾了勾唇,意味不明道了一句,「倒是我想提醒徐道友一句,知人不明,識人不清,只會一——修行,有時候,可並非好事。」
徐清月疑惑眨了眨眼楮。
王道衍拿著書卷在旁觀半晌,此刻向旁邊使了眼色,便有一個墨宗弟——走過來,在陳微遠兩人面前敘說了幾句,欲引其入觀戰坐席。
陳微遠听著,面上神色有禮,輕輕頷首。
臨走時,望向葉雲瀾,還想要說什麼,忽然听到一聲輕輕的「啾」。
他目光落在從葉雲瀾衣襟里探出頭的金色毛球一眼,忽然眯起眼,指尖在手——掐算了幾——,沒有了交談的興致。
眼見兩人——入仙宮沒了蹤影,王道衍轉身對葉雲瀾道︰「兩位道友,走罷。此處仙宮浩大,觀戰——席頗多,東洲修士與北域修士所安排座次相距甚遠,兩位不必擔——受人攪擾。」
他雖看著一副倦懶模樣,——畢竟身為墨宗大師兄,對人——看得也算通透,此舉也是為安撫人心。
天機閣少閣主不是善茬——
眼前——師徒二人,雖然一個修為若凡人,一個尚且只是金丹,給他的感覺卻有種隱晦的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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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論道會由墨宗舉辦,他可不想又惹出什麼麻煩,平白增加他的工作量。
葉雲瀾頷首,兩人跟著王道衍步入仙宮。
一入便見雕欄玉徹,金碧輝煌,殿中回廊甚多,壁上有著諸多彩繪,色彩艷麗,圖案依舊栩栩如生,只是看起來卻不似今人所作,而有著一股古老蠻荒——氣息。
葉雲瀾看著——些圖案,有些入神——
些圖案上內容大多有關祭祀,還有傳承。
他看見其中一副畫,是一人端坐高高皇位——上,看不清楚面目,穿著帝冕華服,身周圍繞著灼灼火光,背後是一雙遮天蔽日的翅翼,——數人在皇座之——對其頂禮膜拜。
又見到一座位于深谷之中弘然龐大的城池,城池如同鳳凰雙翼往東西延展,與他夢中頗為相像。
還有一幅,是一棵火紅如雲的古木,渾身繚繞金色火焰的神凰如煙雲一般環繞騰飛在古木周圍。
王道衍見他似有興趣,便開口道︰「說起來,此處仙宮乃萬載之前群妖時代的遺物。那時候人族勢弱,妖族繁盛,——數人族被妖族當做僕役驅使,不允修行。直到妖皇出世——後,形勢才有所好轉。妖皇認為世間生靈平等,力量有強弱——別,諸族卻未有高低之分。于是,妖皇設立‘萬族會’,諸族年輕一輩皆可參與,能夠從山靈寶藏中獲得修煉之法與靈物傳承——凡能夠有年輕強者表現出眾,便能得見妖皇一面,向妖皇提出諫言。天池山論道會,前身便是妖皇所設的‘萬族會’所演——,後來時移世易,行制有了諸多變更,一直變幻至而今模樣。只是萬載以來,天池山山靈依然一直存在,而此番望影台損毀——後,也是天池山山靈現身將此處宮殿喚出,浮雲巔比武才得以繼續。」
說至此,王道衍停了停,「僅僅此地仙宮群妖時代彩繪遺物,也可窺見當年妖皇風采一二。據傳其是世間最為接近‘仙’的生靈,古往今來還未有人能夠超越它。若有機會,衍實在很想見上妖皇一面。可惜,萬載過去,所有記錄均已湮滅,只剩傳說。」
葉雲瀾安靜听著王道衍訴說。
只是不知為何,他並不是很喜歡王道衍口中的「遺物」一詞。
「兩位道友,東洲天宗修士們所在觀戰——所,已快要到了。」
王道衍剛言罷,還未行到所言——處,拐角處卻忽浮現一個紅衣身影。
王道衍一見,面色微變,而後躬身行了一禮。
「見過山靈閣。」
山靈對王道衍點點頭,蒼白嬌美的臉十分稚女敕可愛,卻少了鮮活。
只是旋即,她卻飛身過來扯了扯葉雲瀾衣擺,仰起頭,露出明媚笑容。
「哥哥!」
葉雲瀾道︰「念兒。」
念兒道︰「——前念兒看到哥哥在地動中受傷,擔——了好幾日,都忘了給花谷中的花澆水了。」
葉雲瀾模了模她腦袋,「我。」
念兒眨了眨眼,道︰「哥哥喜歡這處聖凰宮嗎?以前吾皇駕臨中州時,常來此處行宮歇息。」
葉雲瀾想了一想,道︰「不錯。」
念兒笑起來,又道︰「哥哥是來此處觀戰的?念兒帶哥哥去一處好地方。」
葉雲瀾看了看一旁的王道衍。
王道衍半闔的目眸因為驚訝而張開,他深深看了葉雲瀾一眼,卻沒有好奇探尋,只道︰「既是有山靈閣——帶路,那我便先行離開了。」說罷便施了一禮,轉身像仙宮外走。
念兒便拉著葉雲瀾衣袖往前走。
忽想起什麼,轉頭看了沈殊一眼,笑盈盈道︰「小弟弟,你也在呀。」
沈殊︰「……」
在這萬載山靈眼中,自己與師尊年齡也相差不遠,怎就喊葉雲瀾哥哥,換他就成小弟弟了。
仙宮共有六層。
兩人來到了仙宮的最高層,——到一處寬廣的殿宇——中——
是一個露天的花園,其中——數珍奇花朵爭奇斗艷,煞是美麗。
而邊上則有一張古老雕刻華美的圓桌,幾張椅——,還有一張寬大的睡椅。
在此地朝外看去,能夠完完整整看清楚浮雲巔上一切,視野非常廣闊,身在此地,見繁花浮雲,便覺到心曠神怡。
葉雲瀾與沈殊坐——,念兒的笑聲隨著山風盈在耳邊。
她手——拿著一個金黃毛絨——物玩耍。
「它叫什麼名字?」
沈殊︰「毛球。」
念兒興致勃勃地把毛球在手——捏揉了一番,引起毛球「啾啾啾」的抗議叫聲,忽道︰「毛球身上,有一股念兒很熟悉的氣息。」
葉雲瀾靜靜看著,目中露出些許思索之色。
俄而天邊朝陽升到頂點,一聲鐘鳴響起。
浮雲巔比武開始了。
念兒手一指旁邊一個藍色法陣,道︰「只要踏上那里,就能傳送到仙宮一層,去往浮雲巔比武台。」
沈殊看了一眼葉雲瀾。
葉雲瀾開口道︰「去吧。」
沈殊笑道︰「必不讓師尊失望。」
他走了兩步,又走回來,俯身在葉雲瀾耳邊道︰「若是徒兒獲勝,師尊可否給徒兒一個獎勵?」——
些年來,沈殊沒少叫他給獎勵,倒也不過分,有時候,也只是叫他喝藥這種小事。
獎勵之——,大約也算是他們師徒——間的一點習慣了。
可這次,葉雲瀾卻感覺道一絲危險。
然此刻鐘聲又響,是維持秩序的墨宗弟——們在催促參賽者上台了。
葉雲瀾眼底露出一點無奈,道了一聲「好」。
沈殊——才邁步走——傳送陣法中。
第一輪的對手並不很強。
沈殊干脆利落解決後,想,——需很久,他便能取得名次,開啟山靈寶藏,取得念兒所言的那枚靈藥,給自家師尊服用了。
那人怕苦,到時候便將靈藥連同自己制作的杏花糕一齊送去,想來葉雲瀾也不會拒絕。
他想著便勾唇,走下了比武台。
有一些修士還站在比武台的周圍,大多是參加了——次比武的修士,看他的目光有驚奇也有凝重。
沈殊的耳力敏銳,听到有兩人竊竊私語,腳步一頓。
「他便是那個第一位登上登天階的天宗弟——沈殊?」
「是他不錯了。」
「听聞其師乃是而今修真界第一美人。」
「是那位天機榜榜首的葉雲瀾麼?那日我等在浮雲巔上見其一面,不知多少師姐師妹迷了——神。」
「莫說她們,連我也……」
「只可惜听說其身受重傷,修為俱無,已不剩幾年壽命了。」
「唉,紅顏命薄。听天宗弟——言,其傷勢慎重,藥石無法根治,唯有一法可解決。」
「是何辦法?」
那修士左右一望,紅著臉湊到另一人耳邊,說了幾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