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雲瀾捏著長生花枝的蒼白指尖突兀收緊, 並未立時回答。
毛球繞著他走了一圈,跳到他膝上,輕輕「啾」了一聲。
沈殊神色未變, 長眸凝視著坐在樹影中的人,歪著頭, 慢慢舌忝干淨指尖上的杏花糕碎末。
雖然他方才一一細數杏花糕諸多不足之處, 但對于這人親手給他的東西,他依舊吃得很仔細。
他把手中碎末舌忝完, 便听葉雲瀾啞聲道了一句。
「……好。」
沈殊勾唇,忽然用手利落撐起身——,走到葉雲瀾面前單膝跪下,傾身靠近。
葉雲瀾看著沈殊的面容不斷接近, 眼眸微微睜大些許。
就在兩人鼻尖快要撞上之時,沈殊忽偏過頭, 為葉雲瀾揀去發間落葉。
葉雲瀾身體僵得厲害,沈殊的呼吸輕輕噴在他脖頸, 他的眉頭緊緊蹙起,終究沒有動。
微風吹過,落葉翩翩飛舞。
沈殊依然饒有興致挑揀著葉雲瀾發中落葉, 仿佛樂此不疲。
葉雲瀾長睫輕顫,想要說什麼。
眸光卻忽瞥見沈殊衣領中後頸之處,隱約露出一枚漆黑印記。
是傀儡印。
沈殊正式踏入道門修行之後, 這枚傀儡印比之三年前本已漸漸淡去不少,可是此刻他觀, 這印記卻又恢復深黑之色,隱隱能夠從上面感覺到污穢不詳之息。
葉雲瀾聲音微冷。
「沈殊,你動用了魔傀之力?」
沈殊的手一頓。
他稍稍拉開距離, 看向葉雲瀾。
對方容顏極美,宛——冰雪砌就,沒有絲毫瑕疵與猙獰。
他定定看了這張容顏片刻,才道︰「師尊誤會了,徒兒並未主動動用魔傀之力。」
葉雲瀾︰「那你身上污穢之氣,又當——何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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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殊︰「那是魔氣。」
葉雲瀾︰「……魔氣?你怎會擁有魔氣?」
魔傀能夠無限吸收污穢之氣從而獲得力量,魔氣也被歸為污穢之氣中的一種,但卻和殺戮之氣、冤魂惡念不同,唯有修煉了魔門法訣的魔修或者利用魔門法陣才能將天地靈氣轉化為魔氣,而除此之外,——間便只有一處地方能夠不斷產出魔氣。
魔淵。
沈殊道︰「我闖登天階之時,誤入一處陣法,未想那處竟是一位萬載之前的魔修埋骨之地,其所遺留的殘魂想要奪舍于我,被我反制吞噬,但殘魂上所遺留的魔氣和傳承卻也融合入我身體中。」
葉雲瀾定定看著沈殊眼眸,想要找出其中謊言的痕跡。
卻找不到。
青年眼眸深邃——墨,似乎與往時並無不同。
只是,對方從石門走出時那雙邪戾雙眼,卻依舊揮之不去。
但沈殊的說法並無漏洞。
天池山屹立萬載,曾經有過無數大戰,渡過無數的時代交替,里面留有強大魔修殘魂並不是奇事。事實上,前往天池山論道的修士有許多便是想要得到天池山中的前人傳承。
而魔門功法多是邪惡詭譎,魔魂奪舍不成,遺留了魔氣在沈殊身上,這也能解釋為什麼方才見面之時,沈殊身上有令他覺得熟悉的氣息。
他攥緊指尖,長生花枝的短刺陷入掌心。
那荒謬絕倫的猜測慢慢地被他按在了心底。
但是隱隱地,卻也松了一口氣。
「你說的話,當真?」葉雲瀾——度問道。
沈殊︰「當真。」
有微黯流光從沈殊目中閃過。
他並沒有說假話。
只是,有些話並未說全而已。
葉雲瀾卻猶不放心︰「魔魂奪舍,你答應過我,能夠控制本心,不會因迷失力量,踏入魔道,當真?」
沈殊想了想,道︰「若這是師尊此世所願的話……自然當真。」
葉雲瀾沉默了片刻,道︰「魔魂奪舍並非小事,剛從登天階中出來之時,你便該告訴我。你身上的魔氣需——盡快根除,絕不能再繼續引動你身上傀儡印。還有,那魔修傳承給你的法訣是什麼?」
沈殊道︰「是九轉天魔。」
九轉天魔——是魔修之中的禁法,古往今來修成者唯獨魔尊一人,但是在這萬載之年,流傳卻一直很廣。因為這門功法的入門的門檻極低,能夠幫助人們快速獲得力量,即便會受到魔門道門共同追殺,依舊會被無數亡命之徒偷偷練習。
葉雲瀾抿了抿唇,道︰「這功法絕不能練。」
他尋思了片刻,站起身來,「走。」
沈殊︰「師尊——去往何地?」
葉雲瀾面色沉凝,道︰「尋一處地方,給你徹底檢查身。」
距離浮雲巔比武還有數日,兩人時間空余還有許多。
他們回了通靈澗月影壁中的洞府。
將夜明珠嵌入月影壁,兩人走進洞府,見到一棵巨大的紫雲木,紫雲木下有石墩石凳,旁邊一張石床。紫色花雨紛紛,煞是美麗。
繞至紫雲木後方,則是一汪清泉,泉水清澈見底,乃洞府中設置,用以供人洗浴之用。
葉雲瀾冷冷道︰「月兌衣。」
沈殊站在泉池邊,看了他一眼,笑了笑,便順從地開始月兌衣。
葉雲瀾倚著紫雲木旁觀。
幾年前,他曾給沈殊模骨,為了祛除沈殊——內污穢之氣,更是為其調配了藥浴,令其日日浸泡,而他便在旁邊護法觀察。
那時候沈殊尚且年少,總是月兌完衣物便直直往熱燙的藥桶中去,耳尖羞紅。
可如今,不自在的人卻變成了他自己。
他看著沈殊一件件將外面布滿灰塵和破損的衣物解開,旋即是白色里衣。青年修長的身體慢慢展露出來,線條流暢無一絲贅肉,上面有不少新增傷痕還未曾復原,卻無損其優美矯健。
褪去的衣物被沈殊隨手丟在一旁,直到月兌得只剩一件褻褲時,他抬手將自己頭上發冠除去,烏黑的長發如瀑散下。
他回過身,勾唇笑道︰「師尊,可還——繼續月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