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杰？
她的寶貝兒子？！
魏秦氏愣住了，仔細回想了一下，那什麼，兒子確實跟她說過抽大煙不好。
也曾經提到過「封建殘余」，但魏秦氏記得很清楚，兒子說這話的時候，是因為她給兒子定了張家這門親事。
兒子不想要包辦婚姻，而是想追求什麼愛情自由。
魏秦氏作為老派的掌家主母，更信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什麼愛情自由？
那都是洋人用來騙人的玩意兒。
還有那些剪了頭發、穿著裙子的洋學生，拋頭露面、不守規矩，一看就不是能夠安分守在家里，相夫教子的好女子。
這樣的人，要是娶回家，定會讓鄉鄰笑話，讓祖宗擔心。
更重要的是，這些洋學生都沒有裹腳啊。
一雙大腳，魏秦氏根本無法接受，她就是相中了張家書香門第，張家的女兒也都規矩、守禮。
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能織布會繡花會下廚，還有一雙小腳兒，不大不小，剛好三寸。
這樣，才是正經人家的好姑娘，才能配得上他們魏家的門第啊。
魏秦氏是寡婦，一個人守著兒子和家業，性格難免強硬。
她根本不管魏英杰的反對，還是為兒子定下了張家的大女兒。
魏秦氏想得很簡單，兒子現在不喜歡沒什麼，只要兩人圓了房，有了孩子，早晚能變成一家人。
華國幾千年了，都是這種盲婚啞嫁，大家不都過得好好的，照樣生兒育女、相伴一生？！
「媽，現在都是民國了，婚姻自由、戀愛自由，您怎麼還能給我包辦婚姻？」
「那個女人，大字不識一個，還裹著小腳，天哪，想想就覺得可怕！」
「……這是封建殘余，這是腐朽落後的陋習——」
魏英杰滔滔不絕，但最終還是屈服在魏秦氏陰沉的臉色和無聲的威脅之下，乖乖的穿上了喜服，去張家接了新娘，然後拜堂成親。
封建殘余？
對，兒子確實說過這些話。
張大妞的話，喚醒了魏秦氏的某些記憶。
但，魏秦氏還是有些不理解︰話說，封建殘余什麼的，指的不是張氏嗎。怎麼還扯到她這個做長輩的人身上？
魏秦氏抽大煙也不是一天兩天，兒子從小看到大。
兒子留洋回來，倒是曾經勸說過她，但魏秦氏根本不听，兒子也就沒有再說什麼。
更沒有對著她說過什麼「封建殘余」，需要被破除、打碎啊。
「什麼封建殘余？你個婦道人家不懂，別亂說話！」魏秦氏自己都沒有察覺，她說這話的時候，氣勢明顯弱了很多。
「娘，抽大煙不單單是封建殘余，更是腐朽毒瘤！」
張大妞故作嚴肅的說道，「夫君說過，現在是民國了，國家奉行文明、自由，而抽大煙是封建陋習，會戕害民眾的身體，荼毒國人的精神，必須徹底掃除！」
魏秦氏抿了抿嘴，「我不懂這些！我就知道，魏家好幾代人都抽這個，族中的老人也都抽……我、我——」
說著說著，魏秦氏就有些詞窮了。
她倒不是懼怕張大妞，而是張大妞推出了魏英杰，魏英杰也確實推崇文明，標榜是新時代的進步人士。
魏秦氏總有種錯覺，她此刻要是駁斥張大妞，就是在間接的說兒子的壞話。
她兒子怎麼可能犯錯？
她的兒子，是遠近聞名的好孩子，能夠出國留洋，不單單是魏家有錢，主要還是魏英杰足夠優秀啊。
听說，她兒子寫的文章都能在報紙上登載，很多讀書人都夸兒子是才子呢。
作為一個寡婦，兒子本來就是她的命。
更不用說她的兒子還這般出色，儼然就是魏秦氏這一生最大的驕傲。
她不容許有任何人說兒子的壞話，就是她自己都不行。
但，張大妞的氣焰卻不能不打壓，否則，這個小賤人就要翻到天上去了！
魏秦氏咬著牙，吭哧吭哧想了半天，終于憋出一句話︰「我是你婆婆！」
吼出「婆婆」兩個字，魏秦氏忽然轉過彎兒來——
對啊，我是張氏的婆婆，是她的長輩，她作為一個晚輩，不管為了什麼，都不該忤逆自己啊！
張氏這個奸詐的婦人，居然把自己給繞進去了！
魏秦氏暗自清醒自己足夠機警，沒有被張氏牽著鼻子走。
「張大妞，我是你婆婆，是你的長輩，你怎麼能——」
「天下無不是的父母，就算我抽大煙不好，你也不能這般放肆！」
對，就是這個理兒！
魏秦氏覺得，這件事，就算天皇老子來了，也不能說張氏一個兒媳婦敢在婆婆房里砸東西是對的！
「娘，我當然知道您是我的婆婆，作為兒媳婦，我理應好好孝順您！」
「但夫君的話，我也不能不听啊。畢竟老祖宗說了，出嫁從夫！」
是的，出嫁從夫，不是出嫁從「婆」喲！
魏秦氏險些被氣個倒仰。
三從四德還能這麼說？
明明就是狡辯，可魏秦氏一時竟也想不出什麼回懟的話語。
只能瞪著眼楮干生氣。
張大妞卻還沒完，繼續擺著一副「我為你好」的模樣，絮絮叨叨的說︰
「尤其是夫君不在家，我更該幫他看好家，照顧好您！」
「剛才您自己也說了，抽大煙確實不好，既然明知道是錯的事，為什麼還要做？」
「娘，我們這些做晚輩的，自當要孝順長輩，可也不能愚孝啊。明知道是毒藥，卻還眼睜睜看著您吃，知道的是您自己的意思，不知道的，肯定會怪我不夠孝順！」
「娘，以後啊，這大煙咱們就別抽了！不單單是為了听夫君的話，主要還是為了您的身體啊！」
魏秦氏怒極反笑，哼哼冷笑兩聲，「喲，這麼說來，老婆子我還要謝謝你？」
「不客氣，我是您兒媳婦，孝順您、為您好，是我的本分！」張大妞又補了一刀。
魏秦氏卻陰沉著一張臉，話鋒一轉，來了個「但是」，「就算你是為了我好，可你剛剛砸了我的東西，還試圖跟我動手，你就是忤逆了我這個做婆婆的啊！」
張大妞收斂笑容，故作嚴肅的說︰「娘，我也是沒辦法的事啊。夫君倒是好生相勸，可您不听啊！」
「再說了，夫君還說過，肅清封建殘余，難免要動用武力，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所以，非要怪，就去怪你那個勇于追求自由、打破封建牢籠的寶貝兒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