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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9)-(170)告別河東

劉校長聞听很動情地說︰「你看這事辦的,你把孩子送到我這里,我沒盡到責任。」

父親也趕緊說︰「劉校長千萬不能這麼說,都是我做家長的沒盡心盡力。」

「這樣,咱們就這麼決定了吧?」父親以商量的口吻跟劉校長說。

「行,天遠,感謝配合學校工作,理解我,你說要是在這里受了處分,不就更不好了?」劉校長把話盡量往好處說。

「你看劉校長,這邊還有什麼手續需要辦的?」父親說話直接了當。

「看你那邊,天遠,我知道一時間,馬上落實好學校不是件容易的事,你先回去落實學校,跟煙海那邊說好了,需要我這邊做的,我全力配合。」

「行,那太感謝了。這樣吧,劉校長,我看你也很忙,我就先帶孩子回去了。感謝這一年來你給予的照顧和幫助。」父親站起來說。

「哎呀,這事我昨天回去後,想想也是慚愧,沒盡好責任。」劉校長繼續說著客氣話。

「劉校長,萬分感謝了,我給你留個電話,有機會出差走到煙海,一定來我家坐坐。」父親說著伸手從棉大衣內的上衣口袋抽出一支鋼筆。

「好的好的,記在我這個筆記本上吧。」劉校長連忙從抽屜里找出一本塑料皮的筆記本,打開,放在父親面前的茶幾上。

父親寫畢,合上筆記本,雙手遞給劉校長,然後跟劉校長又一次熱烈握手,互相寒暄著往辦公室外走去。

二叔示意我趕緊跟上。劉校長送下樓,又一直送到小義的驢車前。

這才又握手道別。

我們的驢車駛出學校北門了,拐彎的時候,我看見劉校長還站在甬路上,向這邊揮著手。父親也再次揮手致意。

結束了,正式告別了河東高中一年的學習生活,看著學校的北門越來越遠,我的眼眶竟然濕潤了。

往事一幕一幕重新從眼前閃過。

剛來那天也是先到的校長辦公室,告別學校也是在校長辦公室。

從張老師帶我進教室,曹柯搞怪那一幕,到王麗領唱《又見炊煙》,跟郝超用門板堵窗戶。

吃著饅頭咸菜想起是自己的生日,替佳慧解圍,用軍刺與七截棍在場院較量,班長痛哭離世的爺爺,第一次晚上送佳慧……

我身子朝後,在車里坐著,背對著父親和二叔,看著驢車後面的路面不斷後退。

想拉回這一切,卻無力的感覺。眼淚終于掉落下來,滴在面前的車板上,干透了的車木板,瞬間就把我的眼淚吸收得無影無蹤了,就像從來沒有接受過眼淚。

一路無語,父親跟二叔坐在前邊熱聊著,仿佛沒有我這件事發生過。

驢車載著我像是跟河東高中的生活一一告別,車駛出了學校北門的土路,拐上了公路。

不遠處,就看到了公路東邊跟老黑吃過的燴火燒店,西邊的小飯店,是我和老黑,李強,賀方安,張建地他們第一次喝酒的地方。

驢車繼續往前,路面繼續向後退著。車過鎮街路口,二叔指著西北角的供銷社飯店跟父親說著,「就是這家飯店,海超打架那家。」

我卻故意躲避,沒有去看,而是把眼光順著鎮街向西望去,那里有電影院,照相館,還有本來我們該去的那家炒雞店。

車子繼續南行,忽然使勁顛簸了一下,我意識到我最不舍離別的地方到了,我下意識地把頭轉向路東。

路邊的景象不斷後退著,終于,那個大門出現了,大鐵門開著的,小鐵門是關著的,那個每天晚上亮著的大燈泡是滅著的。

車子繼續南行,大鐵門不斷後退,漸漸快看不清了,忽然,我隱約看見小門外有個高高的女孩,好像在向我揮手,穿著緊身牛仔褲,長發披肩,一張高冷而又笑得燦爛的臉……

告別儀式進行完了,小義的大黑驢,繼續前進著。我轉過了身子,向著車頭坐著,寒風迎面而來,清醒了很多。

與向後坐不同,現在,前邊的路面全是迎向我的,向我熱情奔來。而且奔涌而來的路面後邊還緊跟著長長的路,無邊無際看不到盡頭。

到家了,父親決定住一晚,明天早班車帶著我一起回煙海。我也沒什麼收拾的了,都在行李包里。

鋪蓋都是二嬸家的,小義趁著我們去找劉校長時,已經去宿舍拿到車上了。

只有床單,枕巾是媽媽從家里給我帶的。我從鋪蓋卷里找出來裝入行李包,留個紀念。

二嬸問起了,少了一床被子,我知道是那床貼身蓋的,我那晚給了佳慧。

我跟二嬸說送給了一個好朋友。二嬸說,「你這孩子真大方。哪有送被子的?那都是新棉花。」

「嗯嗯,二嬸等我賺錢了,還給你一床羽絨的,可暖和了。」我笑著說。

「好好!還還什麼還?這孩子說話。」二嬸沒當回事,不再提了。

父親也沒在二叔家批評我,一直在跟二叔二嬸聊著家常。二嬸一邊聊著,一邊忙活著晚飯。

父親和二叔也正好一年沒見了,想必晚上又會對酌暢聊。趁大家都不注意的時候,我一個人來到院門外。

盡管剛晚飯時間,但天已黑透了,又是漫天繁星的時間了。我在仰望著星斗滿天,這漫天的星斗也在俯視著人間。

父親會怎麼安排我呢?離開煙海已經一年了。很想念以前那個熟悉的環境,我自己那個安靜整潔的房間。

還有美東,沒想到這麼快,我們已經一年沒見了。不知他還好嗎?還有老四衛凱,劉超,唐曉紅。

原來煙海也還有那麼多讓我牽掛的朋友,我的心情稍稍好了些。

河東和煙海像是兩個世界,截然不同,我像是在穿越。

好久沒听到美東的吉他聲了,《花祭》《原來的你》《大約在冬季》,已被《又見炊煙》《梨花又開放》《我和我的祖國》所替代。

煙海現在在流行什麼?我一無所知,我還能跟上那個城市的步伐嗎?

美東看到我突然出現在他面前,定會是一臉懵。我暫時忘記了離別的難過和不舍,已經在盤算著回去後的活動安排了。

(170)

「超哥,你在這里啊?吃飯了!」小義看見了在院門外路邊溜達的我,在院門口喊著。

「哦,來了。」小義把我的思緒拉了回來。

回到堂屋,看到二嬸已經做了一桌子菜,也擺上酒盅。二叔正拿著一瓶白酒在用牙齒起蓋子。

起了半天沒把蓋子起下來,二叔嘆了一聲,「唉,不行了牙口,以前別管多緊的,一下子就咬開了。」

「爹,我來吧。」小義接過來酒瓶,用牙輕松一咬就開了。

「你也得注意,不能用牙咬,現在年輕覺不出來,以後上歲數,牙就不行了。」二叔警告小義。

小義呵呵笑著,「沒事爹,上歲數還早著呢。」

二叔苦笑著搖搖頭,跟父親說︰「沒有辦法,跟頭都得自己跌夠了才明白道理。」

父親也無奈地笑著點點頭,一起坐下了。

二叔拿過小義手里的酒,給父親和自己添滿。轉頭問我,「海超,還想喝點吧?」

「我不喝了,二叔。」我趕緊使勁擺手,瘋狂搖頭。

「嗯,不喝也好,酒不是個好東西!」二叔這話說的,我這回心有體會了。

「海超,那跟小義,小順一起先吃飯吧。」二叔滿意地跟我說。

「超哥,吃饅頭!」小義遞給我一個帶著金黃色面的大饅頭。

「嬸子剛蒸的吧?好吃!」我接過來問嬸子。

「對呀,下午剛蒸出來的,昨天听說你爸爸要來,一早就把面發上了。」

「哥,來吧,咱倆喝吧。」二叔端著杯伸手跟父親踫了下,然後都喝了。

「吃菜!吃菜!」二叔招呼著父親。

「這條魚真是新鮮,咱老家這邊很少有新鮮魚,都是凍了多長時間的了。」

「這是鱍魚,煙海那邊春節一般用它做燻魚吃。」父親說。

「嗯,好吃,肉女敕,刺少。」二叔贊不絕口。

我看著鱍魚,又想起了元旦那天,老黑做的魚了,也不知老黑到部隊了沒,緊跟著也想起了佳慧,心情又低沉起來。

那是多麼快樂的一天啊,這才剛隔了不幾天,就有了這麼大的變化。

「超哥,吃魚吧。」小義看我愣神,提醒我。

「哦哦,好。」我意識到我走神了,趕緊慌亂地答到。

「海超多吃點,這一年說實話,你也沒少受苦。在學校吃的住的都不行。」二叔放下筷子說。

「沒什麼。」我小聲說。

「哎呀,爹,是不行,我去宿舍看了,窗上連玻璃都沒有,用個門板堵在上邊,透風撒氣的,冬天怎麼過的。」小義匯報著。

「是嗎?條件這麼艱苦?」父親皺著眉頭問我。

「也沒啥,就是透點風,下雪時,屋里飄點雪花,沒事,也都習慣了。」我低著頭小聲說。

「這麼多年了,這生活條件怎麼沒有多大進步啊。」父親自言自語地說。

二叔見狀說道︰「海超,你現在年輕,吃點苦不算啥,現在吃的苦都是以後人生路上的財富。」

「好的,二叔,我明白,其實現在感覺也沒有多苦。」二叔說的我很贊同,于是抬起頭來跟二叔對視了一眼。

「行,能吃苦,也是收獲,也算沒白在河東高中待了一年。」父親嘆了口氣說到。

「對!我看海超是個有出息的孩子。只要走正道,沒有問題!」二叔笑著讓父親寬心。

「對呀,海超不錯,割麥子的時候,還下手一起干了好幾天。能吃苦。」二嬸也跟著夸我。

可能也是二叔二嬸商量好了為我解圍,這個夸完,那個夸,父親可能都不好意思當他們面再批我了。

果然,從學校回來,到離開二叔家,父親自始至終沒有批評過我。是醞釀著回煙海後整個大的,還是另有打算?我心里沒底,只能被動等待了。

堂兄不知道我要走,又不是禮拜天,所以走之前沒有見到堂兄。也不知他跟未來的大嫂怎麼樣了。

學校那個紀曉波還欺負他不,我回煙海後也幫不上他了。

小義已經下學半年了,一直跟著二叔跑種子生意,幫二叔接貨,發貨。成了二叔生意上得心應手的小伙計。

小義也很有打算,偷偷跟我說。不想在村里待一輩子,不想老了跟那些爺爺輩的老人一樣,蹲在牆根下曬太陽。

我也贊同小義的想法,趁著還小,趁著年輕,多出去闖闖。如果沒有機會讀萬卷書,那就一定要努力行萬里路。

見識對于人的大格局建立很重要,見多識廣,遇事不慌。

第二天一早起來,還是跟一年前一樣。二嬸煮了好多雞蛋,還有小米稀飯。

二叔讓小義套好了驢車,大黑驢精神抖擻,小義管理飼養得也到位,渾身毛色發亮,守紀律听指揮。

看見我,可能也知道我要回煙海了,抬起頭,仰天長嘯︰嗷∼呃啊∼呃啊∼呃啊∼

不同的是上次是送父親一個人回的煙海,這次是帶著我一起。

二叔說︰「上車吧。」

父親回頭跟二嬸寒暄道別,叫著我一起上了車。二叔也邁步上了車,一年之隔,二叔已經不敢跳上車了。

「爹,大爺,都坐好了,咱們要走了。」小義揚起鞭子,一聲清脆的鞭子響聲,大黑驢又載著我們前行了。

一路皆是熟悉的路況和場景,難免又觸動了心底柔軟的地方。我沒再刻意去看,而是選擇回避。

既然無力把握,那就讓它隨風而去吧。一段美好的經歷,一段甜蜜的回憶。

只是心底那隱隱的刺痛,怎麼也難以躲避,以後想起來就會痛,終是難免。

坐在驢車上,不再往路邊看,一直抬頭望天,今天是晴空萬里,沒有一絲雲彩,更不要說棉花糖了。

沒有了棉花糖,少去了很多心思,多了許多心里的敞亮。也許這碧空如洗的天空,預示著我回煙海後的路途會平坦順利嗎?

小義依然把驢車停到了「煙鳶路」南側,回頭向西張望著有沒有客車的到來。

我抬腕看了看「上海牌」手表,差不多是通煙海的客車該到地時間了。

于是,也隨小義向西望去。

父親依舊跟二叔聊些家常,兄弟情深,總是有說不完的話,道不完的情。

「來了,大爺。」小義叫著,就看見一輛客車放慢速度,緩緩地駛向我們站的位置。

車停了車門跟門旁的車窗都打開了,「煙海!煙海!車上有座。」

父親告別了二叔,拉著我一起上了車,我朝二叔和小義擺了擺手。

車子開動了,河東高中離我越來越遠……

從此以後,成為了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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