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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前一天,同學基本都回家了,我提前跟二叔說好了,說去老黑家里吃飯。

新年一大早就醒了,或者說根本就興奮地幾乎沒睡,躺在被窩里開著手電,盯著父親回煙海前留給我的,他參加工作時買的「上海牌」手表,迎接了新年的到來。

看著秒針一跳一跳地堅定地奔向12點的位置,內心的澎湃促使我掀開了被子,透著寒風的宿舍也抵擋不住我內心的熱情了。

那時的年齡如若換作如今,肯定也會奔到哪個倒計時現場,大聲地歡呼,瘋狂地慶祝。

但現在,城市里都會有很多個倒計時狂歡地兒,中年的我卻怎麼也找不到那種激情澎湃的感覺,沒有任何要去迎接新年,見證歷史的沖動。

見證了太多歲月的流逝,感受了太多生活的壓力,現在的內心,甚至連一點漣漪都不起了。

但是,在過去了的那個一九八八年第一個清晨,我跟東升的朝陽一樣朝氣蓬勃,洗漱完畢,梳理著剛剛開始留意的發型。

門外傳來大喇叭的廣播聲。

在激揚的《歌唱祖國》伴奏曲中,傳來了播音員清脆高亢的聲音︰「中央人民廣播電台,現在是《新聞和報紙摘要》節目時間。」

「听眾朋友們,新年好,今天是一九八八年一月一號,元旦。」

「這次節目的主要內容有,《人民日報》發表元旦社論《迎接改革第十年》……」

一切都是嶄新的、奮進的、積極向上的,新年、清晨、朝陽、元旦社論、還有正值青蔥歲月,激情澎湃的我。

我迎著初升的太陽,耳听著高亢有力的播音,活動著胳膊腿,抻腰、壓腿,甚至在班長、佳慧他們沒來之前還圍著操場跑了兩圈。

在這個嶄新的清晨,感到身體有無窮的活力,對新的一年,對未來有著無數美好的期待。

前方鮮花遍坦途,絲毫也感受不到未來越來越多的挫折和坎坷。

其實就算是知道,也毫不在乎。

東風吹,戰鼓擂,我年輕,我怕誰?

自己折騰了好一陣子,廣播里的新聞結束了,班長先出現了。

「新年好!班長。」我正剛跑回到宿舍前,在坐著放松動作。

「新年好,海超!」班長微笑著跳下車子,「我第一個吧?她倆還沒到吧?」

「對!你第一個到的,女孩們麻煩點,等等吧,還早,剛七點。」我看了看手腕上的「上海牌」。

看到班長來了,我趕緊準備,爬上上鋪,從旅行包里小心取出兩個裝有照片的紙袋。

一個紙袋裝了一張我和老黑的合影,另一個紙袋里裝有我的一張單人照,而且出去跑步前,我已經用鋼筆在背面寫下了一句話。

「新年快樂,我的女孩。龍海超,一九八八年元旦。」

「干嘛呢?海超。佳慧她們來了。」班長在宿舍外喊我。

「來啦!」我趕緊把紙袋揣進羽絨服內袋,跳下床去。

「新年好啊,美女們!」出門就看到佳慧和王麗。

兩人推著車子,站在宿舍門口的樹下,不約而同穿的大紅色衣服。臉上好像還化了淡妝,感覺跟平時大不一樣。

我驚奇地走到她倆面前,故意伸著頭湊近看她倆的臉。兩個女孩都羞紅了臉,一邊用另一只手捂住臉,一邊趕著我︰「走開海超,討厭!」

「哇,好漂亮啊,尤其是團支書,是吧班長?」我回頭問班長。

「哦,哦。」班長支支吾吾。

「別鬧了,出發吧?」班長終于擠出一句話。

「走!我和班長在前邊,你倆在後邊。一定小心,靠邊騎。」我囑咐著。

「知道了,好像你是班長一樣。」佳慧笑著說。

「我也是當過班干部的人,不過是在革命早期。」我回頭很認真地告訴佳慧。

「我說海超是具備領導的氣質嘛,對吧?」一直沒開口王麗突然朝佳慧說到。

「看吧,團支書的眼楮是雪亮的,我隱藏的那麼深,都被團首長發現了。」我哈哈大笑著跨上了車子。

「走吧?班長?你是燈塔,引領我們前進的道路。你揮手,我們前進!」我朝班長說。

「好的,一定注意安全啊,你倆別光路上說話。」班長回頭告誡王麗和佳慧。

「知道了,班長∼」兩個女孩的和音真是悅耳動听。

小分隊,出發了。班長不緊不慢地騎在前邊,我跟隨在班長旁邊稍往後一個車輪的位置。

後邊佳慧和王麗緊跟著。才七點多,公路上的車不算多。

「要過大公路了,跟上,快速通過。」班長左右看看沒車,回頭跟兩個女孩說。

「好的!班長∼」兩個女孩很是听命令,听指揮。

我也一邊過,一邊回頭看她倆,還不時地左右看公路兩個來車方向。還好,目及之處,沒有車。

過了公路,班長回頭看了眼,發現她倆都跟過來了,送了口氣。

「海超,從這里一直往北十公里就到了,再沒有公路口了,相對安全。」班長輕松地跟我說。

「好的班長,不著急,我們慢慢騎吧,約的時間來得及。」我回答班長。

「班長,有沒有跟女孩一起出來過呀?」佳慧笑著從後邊喊著。

「沒有,第一次。」班長回頭老實地回答。

「海超肯定不是第一次吧?」佳慧盯著我。

「誰說的?我跟班長一樣。」我趕緊表白,但腦子里浮現出了那個短絲襪女同學,那是個朦朦朧朧的感覺。

「海超,城市里的女孩是不是都會很開朗大方?」平時很少跟我說話的王麗,今天好像跟我的距離拉近了很多。

「團支書,你問佳慧啊,她是城市回來的。」我轉頭大聲回著王麗。

「她不具代表性,問問你的感覺。」王麗笑著開始追問。

「我不懂啊,畢竟我還小,沒經歷過,不懂女孩。」我說的也是實情,確實是朦朧的年代,青澀的年華。

王麗和佳慧在後邊哈哈大笑起來,听口氣是明顯不相信。

「什麼意思?我給你的感覺,很成熟嗎?像是很有經歷的人嗎?」我轉頭問王麗。

「嗯∼,反正感覺你跟班長不一樣。班長是真不知道,你呢?」

兩個女孩又一起喊著︰「誰∼知∼道呢!?」

我無奈地搖搖頭,「班長,我真的給人感覺不真誠嗎?」我轉而跟班長聊著。

「沒有啊,我感覺海超挺好的,實誠,義氣!」班長轉回頭去替我說話了。

「哈哈,拉援軍去了。」王麗說到。

「我們沒說海超不實誠,可能長得太帥了的男孩子,會給人不安全的感覺。」王麗說。

「團支書,你這是變相夸我唄?」我轉頭笑著問。

「去去去!好好騎車。」佳慧燦爛地笑著,朝我喊道,「自我感覺良好。」

(142)

「前面快到了,老黑說是在一棵大槐樹下是吧?」騎行在最前邊的班長轉頭問我。

「對!說是一進鎮上,還沒到鎮中心,有個土路口,西南角,大槐樹下。」我跟班長復述著老黑說的位置。

「哦,那應該前邊就快到了。馬上就到鎮里邊了。好好看著路邊。」班長安排我。

「好的,班長。」

我一邊騎行一邊仔細地看向路西,這邊早上可能下了點霧,太陽出來就開始散了,現在稍稍還有層薄霧,不過已經不影響視線了。

「班長,海超,你看那是不是曹柯?」佳慧在後邊嚷到。

「在哪兒呢?」我跟班長都沒看到,轉回頭問佳慧。

「在路邊,戴著個墨鏡,穿著軍大衣。」這時王麗也看到了。

我和班長又趕緊轉頭向前找,「嗨,還真是老黑。我光顧著找大槐樹了,沒顧得看人。」

「老黑!老黑!」我揚起手來大聲喊著。

「曹柯!曹柯!」後邊的王麗和佳慧也一起喊起來,女生的聲音尖銳,穿透力強,傳播距離應該遠。

老黑听見了應該,也看到了我們,向我們也揮起手來。

「哈哈,我也看到了。」班長這才喊到。

「班長,你該配副眼鏡了,視力有問題了。晚上看書看到太晚。」王麗有些埋怨的口氣說。

「哇,找到了。」我看看公路前後沒車,「趕緊過公路!」

率先向路西騎去,班長和佳慧,王麗也迅速跟了過來。

老黑笑著迎向前來,伸出雙手,握住班長的手,「歡迎班首長蒞臨視察!」

「歡迎團首長!」又過去要握王麗的手,王麗猶豫著紅著臉沒好意思伸手,老黑甩了甩手作罷。

剛要伸手握佳慧,又抽回來,「你就算了吧,別讓海超跟我翻臉!」

「去你的!臭老黑!」佳慧羞澀地笑罵著。

「曹柯同志,我們來了,辛苦你了!」班長主動過去跟老黑緊緊握手。

我們快樂地相聚,模仿得就像中央紅軍翻雪山,過草地,勝利到達吳起鎮跟陝北紅軍會師一樣。互致問候,互道同志。

「跟我走吧同志們!」老黑騎上靠在大槐樹上的自行車,向後一招手,率先向前騎行了。

「佳慧,王麗,你來跟著老黑,我和班長斷後吧。」我一邊看著班長一邊喊著佳慧和王麗。

「好好!對,讓她倆在中間。」班長同意這個安排。

「好的,咱倆走吧。」佳慧招呼王麗一起跟著老黑走了,我和班長在最後。

「還有多遠啊老黑?」我在最後大聲喊著。

「沒多遠,三兩分鐘,馬上到。」老黑向後喊著。

老黑帶著我們順著大槐樹下的土路向西,然後又向北轉進了一個村子,又向東進了一個胡同,胡同盡頭老黑停下了車子。

回頭朝我們說,等會都把車子趕進院子里吧。

老黑推開虛掩的小木門,帶我們推車走了進去。我在最後,院門旁是一溜土牆,不高,我翹起腳來看里面。

「好大的院子啊。」我嚷到。

小院門向北,進了門看到,院子里邊靠西是一溜平房,都緊鎖著。靠東有三間小平房,草頂的,中間開門,兩邊窗戶,是那種木頭的窗戶欞子,糊著紙。

「同志們請進吧,到根據地了。」

「哎呀,趕緊進屋暖和暖和。」班長招呼著「佳慧,王麗,你倆先進。」

「對,里邊暖和,又大鍋,我一早就燒了點柴火,烘了烘炕,上炕吧,可暖和了。」老黑介紹著。

「你這自己住的這房子啊?有鍋,有炕,鍋碗瓢盆還挺齊全,還有口大水缸,真像是過日子的了。」班長一邊四周看著一邊揭開水缸蓋說。

「呀,什麼味這麼香?」佳慧嚷到。

「大鍋里炖的魚。」老黑揭開大鍋蓋,里面有一條正炖著的大魚,在湯里咕嘟咕嘟冒著熱氣和氣泡,同時散發著香味。

「這邊是炖的排骨。」老黑又走到大鍋對面的一個蜂窩煤爐子邊指著上面的小鐵鍋說。

「怪不得這麼香,今天真是有口福了。」王麗也贊到。

「來對了吧?」佳慧挽著王麗的胳膊說。

「嗯嗯。」

「需要我們幫你做點什麼吧?」班長就是班長,趕緊問老黑。

「別,不用,你們都不知東西放在哪,你們都上炕上暖和吧,我一個人忙活就行。」

老黑推著班長進里屋,指著炕說。

「真的要上炕呀?」佳慧和王麗有些羞紅了臉。

「你倆一邊,班長一邊。沒事,別見外啊。」老黑沒听出她倆意思,依然客氣著。

我剛要也跟著進里屋,老黑一把把我拉住,「這位同志,就別進去了,在下邊幫我打個下手吧。」

佳慧和王麗聞聲哈哈大笑。

我無奈地搖搖頭,「好吧,我當大會服務人員。」

「好好表現。」王麗開著玩笑。

「那、咱、咱們上去吧?」班長結結巴巴地說。

「上去吧,月兌鞋。」佳慧一邊月兌鞋一邊指揮著王麗。

青海女孩是開朗大方,佳慧率先月兌了棉鞋上了炕,拽過一床被子蓋住了腳。

王麗和班長也上了炕。

老黑搬了一張長方形的矮腿小木桌放到炕中間,然後拿過來一個圓形搪瓷茶盤擺在小桌子上,茶盤里有一把白瓷茶壺,五個茶碗。

「海超,把蜂窩煤爐旁邊的暖瓶拿過來。」老黑吩咐著我。

「好 」我又出去拿了把暖瓶送了進去,老黑從炕邊上的櫃子上拿了一個斑駁的小鐵罐。

打開,倒在手里一把茶葉,還展示給我們看,「上好的茉莉花茶,可不是大把抓。」

然後拿起茶壺蓋,把手里的茶葉小心倒進茶壺里。回頭跟我說︰「海超,倒水,看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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