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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四十二)

看時間差不多該做飯了,我在廚房刮土豆皮,已經洗好了大白菜,從陽台外拿了一小塊肉。

那時候的冬天比較冷,過年前後排隊用票買的的年貨魚、肉、豬頭、豬蹄等都可以放在北陽台外掛的鐵箱子里,是個天然冰箱。

晚上準備炖個土豆,炖個大白菜,那個年代冬天也沒啥菜,就是大白菜、土豆、洋蔥,大蔥。

就是大白菜也是憑票供應,每年排隊買大白菜也是北方城市一景,大白菜堆得跟小山似的。

听見大門響了,開鎖聲,感覺還沒到媽媽下班的時間,「是小溪回來了嗎?」我在廚房問。

換鞋的聲音,沒回答我。我放下土豆,從坐的小板凳上站起身來,剛走兩步,想出去看看。

父親出現在廚房門口,風塵僕僕的臉,胡子拉碴,剛摘下帽子,頭發也長了很多。

「爸,您,您回來了?」我感到有些手足無措。

盡管心里已經有些盼著父親回來,但父親真的回來了,我感到心里馬上有了負擔,陡然來了很多壓力。

「傷口長得怎麼樣了?」父親溫聲問道。

邊問邊搬著我的肩膀,讓我轉身,要看我的頭。

「好了爸,都好了。痂都掉了。」我一邊匯報一邊順從地轉過身去。

父親細心地用手撥開遮蓋著傷口的頭發,又打開燈,仔細俯身看著,「長得不錯,疤不大。」

父親感覺很高興,舒了口氣,又問︰「你在干嘛呢?」

「我在準備晚飯,媽和小溪回來可以吃現成的。」

「哦?不錯啊,有進步嘛。這些日子看樣有些轉變啊。」父親表揚我。

「我這些日子已經做了好多天了,學著做。」听到父親表揚,我也很開心。

畢竟父親以前很少夸我,大部分時間都是批評,一邊批著還會一邊說「批評你就是就是幫助你!」。

「怎麼樣?需要我幫忙吧?」父親月兌下大衣和外套又問。

「爸,你剛出差回來,一路辛苦,你休息會吧,我做就行了。」我趕緊表態。

「那好,晚上也嘗嘗兒子做的飯。」父親樂呵呵地回屋了,隱約听到茶杯和找茶葉盒的聲。

我又放下剛拿起來的土豆,走到父親房間,「爸,我剛燒的開水,我給您沏茶吧,」說著,我從父親手里拿過茶杯,父親打開茶葉盒,倒了一些在手里,顛顛,就揪了一點放回茶葉盒。

「行了,就泡這麼多吧。」父親看著我端走茶杯,在身後還擔心著,「小心開水啊,別燙著。」

「好 爸,沒事。」

我把開水倒進茶杯里,看飄起來一些小渣子,就吹了吹,往水池里倒出些水,茶葉渣子葉隨著流出去了。

這又重新沏滿,端了過去。父親坐在他房間的連體沙發上,那是去年春節聯歡晚會,我「葛優癱」的沙發。

看樣父親也很疲憊,半躺在沙發後背上,閉著眼。

我輕輕地把茶杯放下,輕手輕腳地出去了。

感覺今天做晚飯格外用心,也感覺有些緊張,炖大白菜居然忘了放鹽,出鍋的時候幸虧嘗了嘗,避免了小溪又擠眉弄眼嘲弄我。

我在廚房忙著,兩個菜都做好了,媽媽和小溪還沒回來,就先關了火,熱在鍋里。把饅頭也放蒸鍋里準備熱一下。

媽媽喜歡喝稀飯,尤其是玉米面粥,我又準備燒一鍋稀飯。

門外響起小溪的聲音,好像是跟媽媽一起回來了。

小溪也放假了,今天去了同學家一起學織毛衣。

門開了,媽媽看到了父親的鞋和掛在走廊衣服掛上的大衣和帽子,「老龍?海超,你爸回來了嗎?」

我從廚房迎出來,總食指豎在嘴邊小聲說,「對啊媽,我爸回來了,正迷糊呢,好像挺累。」

「哦,去了這麼多天,奔波了好幾個地方,肯定挺累的。」

媽媽月兌了外套,換了鞋進了自己房間,父親還沒發現媽媽和小溪進屋。輕微地打著鼾。

媽媽模了模茶幾上的水杯,端起來給我,「已經涼了,給你爸換了熱的。」

我端了茶杯去了廚房,小溪在門外,小聲問,「爸爸回來了?」

「對啊,爸回來了。」

「你小心了,」小溪又在擠著眼。

氣得我狠狠瞪了她一眼,顧忌父親在打盹,我也沒說什麼。

盡管不願意看小溪提醒的樣子,但心里也是發毛,確實沒有底。

「加個菜吧,你爸剛回來。出去了那麼多日子,很辛苦。」媽媽走進廚房說。

那時的條件有限,還真沒有太多選擇。媽媽沉思了一會,高興地說,「對了,我剛打的豬蹄凍,準備過年吃的,正好嘗嘗怎麼樣。」

「還省了事了,」媽媽一邊從陽台外面往里端一個搪瓷臉盆,一邊念叨著。

臉盆就是那種大紅牡丹花的,帶著綠葉,家家戶戶都有的。媽媽特別喜歡花,尤其是大紅的牡丹。

媽媽說,看著就喜慶。

「再熱點即墨老酒吧,讓你爸喝點暖暖身子。」媽媽又在琢磨著。

媽媽一邊忙著,一邊囑咐我,「海超,你頭也好了,你爸也回來了,肯定會找你談談。」

「哦,知道,」我點著頭。

「不管你爸說什麼,別頂嘴。好好听著,這次你爸沒說你,光是擔心了。知道嗎。」

「知道,媽,放心吧,」該來的終要來,媽媽的話也驗證了我一直的猜測。

「可憐天下父母心啊,你以後就懂了。父母也不願意說你。批你,都是為了你好!」媽媽說起來就沒完。

「好的,媽,我知道了。」我不耐煩地回到。

「醒了?爸爸。」听見小溪在外邊撒著嬌,「你可回來了爸爸,想死我了。」

「放假了吧小溪?考的怎麼樣?」父親在問。

「您說呢?當然還是第一名啦。」小溪咯咯地笑起來。

「好閨女,真給我爭氣,唉,從來不讓我操心。你哥要能像你這樣就好了。」

「我哥以前學習也挺好的啊,」小溪在幫我說話。

「是啊,你哥以前學習也沒用我們操心,現在退步很大,尤其轉學後。」父親說著。

「你爸醒了,咱們吃飯吧。」媽媽說著,朝廚房外大聲喊道,「醒了老龍?來吃飯吧,都做好了,海超做的!」

媽媽特意加重了語氣。

四十二

吃飯時,父親說了好多他這一路的見聞。听父親說,他這次之所以出去時間長,是因為去了很多城市。

去了杭州、上海、還有剛剛成立不幾年的深圳特區,去了跟香港一街之隔的沙頭角中英街。

父親感嘆南方已經開始了如火如荼地經濟發展,北方尤其我們這里還是行動比較慢,思想還是比較死板。

說到這兒的時候,父親還刻意低下聲調,俯身跟媽媽小聲說。好像避免被人听到,但其實我也都听見了。

然後父親就問,「海超,吃飽了嗎?吃飽了先回屋吧,我跟你媽說點事。」

這樣,就把我和小溪都支走了。

我回到了自己房間,听到父親跟媽媽還在談著什麼,我已經不關心了。心思都用在時刻注備迎接父親的談話上了。

父親應該吃完飯,就該來找我談了。

會談些什麼呢?肯定還是追問頭怎麼受傷的,都跟誰一起。反證打死也不說跟誰,就是自己騎車子摔的。

我自己在房間堅定著。

「海超,海超,」果然,父親吃完飯了,一邊輕推我的門,一邊叫我的名字。這樣就等于提前敲門了。

父親總是如此。

「爸,吃完了?」我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嗯,」父親端著茶杯進了門,拍了拍我肩膀,「海超啊,坐下吧,咱爺倆好好聊聊。」

父親說著讓我坐在沙發上,他也坐在另一只沙發,我們隔著一個木頭茶幾這樣並排坐著。

父親沉思了一會,「海超啊,我這趟任務急,出去的時間長,走前沒來得及跟你談。」

父親喝了口茶水,接著說,「咱倆好好交交心,看看什麼原因讓你現在落後這麼大,找出原因,趕緊改正,還來得及。」

「我平時工作忙,也有我的原因,對你的功課用心不夠。」父親先在做自我批評。

我趕緊說︰「別這麼說,爸,都是我自己的錯,沒用心學習。」

「對,」父親接著我的話說,「你確實沒用心在學習上,你以前學習那麼好,你不是笨,現在是不學,那你心思都用到哪里了?」

父親不愧是做警察的,抓住我一句話就把我問到牆角了。

我支支吾吾地開始說不出來了,我當然不能說經常跟把兄弟們一起出去玩,燙煙疤了,看錄像了,還喝酒了,還去打架了……

一邊支吾著,一邊在快速考慮怎麼回答,沒想到父親剛還在客氣地聊著,一句話就切入主題了。

「來,你說說什麼原因,我來幫你分析分析。」父親又在追問。

等了一會,見我還是沒話,父親就又說,「你要找不出原因,咱就說具體事,從具體事上分析。」

「嗯嗯,」我點著頭,心里想著又要問頭怎麼傷的事了。

「你頭傷成那樣,知道我和你媽心里有多難受嗎?」父親問。

「知道,知道,」握忙不迭地點著頭。

「我第二天一早就去了你們學校,」父親頓了頓說,「一個是去給你請假,再一個就是了解一下你在學校的表現和傷著頭的事。」

「嗯嗯,」我繼續點著頭,繼而耷拉著腦袋。

「你們班主任說你在學校表現還可以,就是也感覺你心思不在學習上,但基礎還是不錯。有次英語考試成績也不錯,」

父親明顯有些欣慰,又喝了口茶水,「班主任說你不是在學校傷的,落實了幾個經常跟你放學一起走的同學,也沒看見你摔傷。」

父親切入正題,我心里開始打鼓,「怎麼回答?怎麼回答?」

「嗯嗯,」我還是繼續點著頭。

「那不是放學摔的,到底是怎麼傷的?」父親逼問。

我耷拉著頭沉默無語。

屋子里靜得只听見牆上木鐘秒針跳動的聲音,外面的風呼呼地吹著,靠南陽台的門好像沒關緊。發出漏風的聲響。

父親站起身來,走到陽台門口。重新帶好了房門。

轉過身來,一只手掐著腰,一只手剛要指著我,看到我正好抬起頭來怯怯地看著他,又把手放下,掐著腰的手也放送下來,口氣也放緩了。

「海超,我說過多次,我是從農村考大學出來的,有多麼不容易。」父親坐回沙發,手放在木頭扶手上,手指點著木頭扶手。

「你爺爺女乃女乃那麼困難,還支持我上了大學,我剛畢業工作沒幾年,」父親有些傷心了,頓了頓,清了清嗓子,「還沒等著享點福。就都走了。」

「海超,人一輩子時間很短暫,尤其是青春,很快就過去了。一定要珍惜青春,不負少年啊。」

父親越說越激動,趕緊喝了口茶水,停了會。

我也開始跟著難受,不時用手擦擦眼角。

「一定要好好學習啊,海超。我听你班主任說了,你那天是請假提前走了,有幾個外邊的人去學校找的你,」父親接著問,「對不對?」

「嗯嗯,」我還是下意識地點頭,又發現了什麼,趕緊說「不是社會上的人,以前的同學,朋友。」

「什麼同學?什麼朋友?」父親抓住我的話又開始追問。

啊,我頭疼,我趕緊閉上嘴,又耷拉下腦袋不說話了。

「你們是不是一起去了什麼地方?是不是打架了?」父親追問著。

我不再說話,就是沉默。

「唉,」父親嘆了口氣,「海超。要學好啊,我是當警察的,你知道玻璃碴子吧?他爸爸是我的同事,他自己作的判了死刑,他父親干了那麼多年的警察,也不能干了。月兌了警服了。」

「你不能走那條路啊!」父親激動地站了起來,來回跺了幾步,然後穩定了一下情緒,轉向我,「所以,那天我一听說這個情況,就跟老師請假不去考試了。」

父親坐下來,又溫情地說,「海超,這樣一是保證你先養好傷口,別感染。畢竟身體最重要。再一個是,一定要隔離你和那幫人的來往!」父親不由自主地揮了一下手,以示堅決。

叫我還是低著頭不語,父親又說,「行吧,我也不追問你了,反正不是些什麼好人,以後不能來往了。」

「我決定,今年春節帶你回老家過年,好幾年也沒回去看看你叔了。」

父親頓了頓說,「你準備一下,帶著你的書包和所有的課本。在家休息了挺長時間了,傷口也長好了。」

我繼續點著頭。

父親看我態度挺好,還算滿意,接著說,「傷好了,回老家也別光顧著玩,也多看看書,復習一下。期末考試都耽誤地沒考!」

父親安排著,「這幾天也別出門了,省得再出什麼事,也不準你那些狐朋狗友來家找你。」

「不是狐朋狗友,」我小聲嘟噥著表示不滿。

「什麼?你說什麼。」父親看我在說話,沒听清。

「嗯嗯,好好,」我趕緊又答應著。

「那好,先這麼決定,哪天走。我再安排。」父親滿意地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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