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燃再次走出來的時候,大有一種翩翩少年郎的感覺。
本就長得唇紅齒白的他,此時一身月白書生服,手持一柄純白紙面折扇,頭上扎著漆黑的玄木發簪,腰間還吊著一塊月牙狀的翠綠玉玨。
再加上那貴公子的氣質,倒是真能迷倒不少少女。
「燃兒!」老夫人看到司徒燃出現,頓時一溜小跑的跑了過來,看著司徒燃不停的打量著,「好,好,和你祖父年輕的時候,就是像!」
此時的老夫人,看向這個家伙的時候,那是忍不住的贊美和認同,在老夫人的眼中,這個孫兒那就是十全十美的一個人,那就是和他夫君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一樣。
不過三房老夫人的這話若是讓從小丑到了老的司徒浩知道了的話,一定會好好大量大量自己的這個孫子,看看是不是自己的後代了。
不管他們怎麼說,怎麼鬧,此時司徒燃都已經將自己打扮的干干淨淨的,然後走向了司徒浩的書房。
「管家,您不進去麼?」看著將自己領到司徒浩書房門口就要離開的管家,司徒燃有些驚訝,他以為這個幾乎和司徒浩形影不離的老管家,會和他一起進去。
「家主找的是你,並不是老奴,老奴在外面等候便是,燃少爺在里面好生和家主聊天就是了!」
司徒燃看著老管家離去,不由的露出了一個輕笑,很自信的輕笑
「孫兒司徒燃,求見祖父!」平素里都要稱呼司徒浩為家主,今日的司徒燃卻是大著膽子喊著司徒浩祖父。
「進來吧!」司徒燃听到司徒浩沒有反對自己的叫法,不由的輕笑了起來,他覺得自己在祖父的心中地位更加的重了。
司徒燃輕手輕腳的推開房門,走進了司徒浩的書房之中,站在了司徒浩的面前。
司徒燃在那里站著,而司徒浩這個將他叫過來的司徒家主,卻是在這里沒有任何問題要問,也沒有任何的反應,仿佛他面前就沒有司徒燃這個人一樣。
時間慢慢的流逝,司徒燃在這里站立了不知道都過了多久了,但是沒有任何的不耐煩,似乎看著司徒浩讀書也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
直到天色都慢慢的黑下來了,司徒燃的肚子也開始咕咕叫了,他那挺拔的姿勢都沒有變化。
「天黑了,你這麼站了大半天,不累麼?」司徒浩終于將自己的頭抬起來,看向了面前的年輕人。
司徒燃突然听到這麼句話,先是驚訝,然後有些驚喜。
「多謝祖父奠基,孫兒不累,為了家族,孫兒百死不悔!」這般著急的表達自己的忠心,看得出來這些話在司徒燃的心中已經練習了很多遍了。
「今日怎麼想到了要去大朝會,你現在只不過就是一個小小禮部執戟郎,雖然不能說沒有上朝的資格,但是平素里你們應該是不用去的。」
司徒燃都不用多想,就知道自己的機會是今天大朝會給的。
雖然謝坤論名望還是論地位,都比不上自己面前的這個老人,但是謝坤好歹也是堂堂的車遲國司空,若是真的沒有三分能力,又如何登上高位。
自己一個小小的司徒家,三房孫輩的小人物,官職不過禮部的一個執戟郎,卻是能夠和謝坤拉上關系,這足以說明很多事情了。
司徒燃再次正了正自己的衣冠,滿臉的義正言辭。
「孫兒和司空大人並沒有任何的私交,只不過我二人理念想通,乃是一對兒忘年神交,我們不徇私情,不互相勾結,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為了國事!」
什麼叫做官話,那就是冠冕堂皇的話,那什麼又叫做冠冕堂皇呢,那就是華而不實,說的人人听了都要點頭,但是沒有任何鳥用的話。
那這具體又是什麼
司徒浩覺得自己剛剛听了就是那些沒有鳥用的屁話!
「若是你的嘴里只有這些沒有用的廢話,那麼你就可以出去了。」司徒浩看著這般圓滑的司徒燃,直接就發出了一聲冷哼。
「孫兒知錯!」司徒燃也不狡辯,立刻就躬身認錯,「孫兒雖然嘴中不太妥帖,但是孫兒乃是真的一片真心都在家族之上,絕無半點虛言!
至于謝坤大人之事,小人乃是機緣巧合之下才有了結識的緣分,小人平素里也是有些交心的朋友,這次本來只是為了給那孫琦出一口氣,然後能夠和謝坤大人拉上關系,也真的是意外。」
司徒浩听著自己的這個孫子說完話,也是點了點頭,對于這件事他想的應該也是這個樣子。
「那個孫琦,什麼東西?」司徒浩繼續問了起來,「你司徒燃就算現在只是一個禮部的執戟郎,你應該也看不上那麼一個小小的涪陵城守將,涪陵城,算不得什麼邊疆。」
司徒燃听到了這句話之後最是鎮定,他當然知道這件事一定會被問出來的,也是回答起來最困難的一個問題。
不過,此時的司徒燃早就想好了答案,這也是孫琦給出來的答案。
「孫琦的確不是一個值得交往的人,但是他卻是一個
有本事的人,他找到了謝坤的女兒,並且還和謝坤的女兒產生了故事」
「葉子楣,對吧!」司徒浩輕聲說道,「謝坤的女兒並不是什麼秘密,葉子楣的存在最多也就是算是一個公開的秘密。」
「祖父英明,那葉子楣和孫琦兩情相悅,而最寵愛葉子楣的謝坤自然和孫琦也就有了交往,我等開始只是想著通過孫琦那個家伙,然後和謝坤大人搭上關系罷了。
只不過,我等自己都沒有想到,謝坤大人竟然對他的那個女婿那麼的好,對自己的那個女婿這般的鼎力支持,雖然有些意外,卻也是一件喜事!」
司徒浩看著現在還有些沾沾自喜的孫子,深深的嘆了一口氣,這又是一個志大才疏的家伙,自己到底是做了什麼孽,讓自己的子孫後代都變成了這般蠢貨。
從他看到那塊靈玉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這個愚蠢的孫子中計了,他從一開始就讓人給騙了,騙的干干淨淨,而且他現在還在幫人家數錢呢!
「跟著老夫出來吧!」司徒浩緩緩的從書房里面走了出去,同時也將司徒燃給帶了出去。
司徒燃跟在自己祖父的後面,看著外面那漆黑的夜空,也不知道為什麼,今日的夜空是沒有一丁點的星光出現,端的漆黑無比。
「祖父大人,這是要夜觀天象麼?」司徒燃輕笑著和自己的祖父說道,「不知道祖父您看出來了一些什麼東西嗎?」
「烏漆嘛黑的夜空,能看出來什麼?」司徒浩難得的說了兩句有意思的,「不過夜空沒有什麼能看出來東西的,但是這夜色嘛,卻是能夠看出來。」
司徒燃不懂自己的祖父說的是什麼意思,但是不妨礙他繼續拍自己祖父的馬屁。
「祖父總是能夠看到我等凡夫俗子看不到的東西,您都這份兒能耐,是需要我等學習一輩子的啊!」
司徒浩回過頭看著滿臉笑容的孫子,也是輕笑了一聲。
「老夫曾經有幸听過一首詩,感覺很是不錯,你可知道是什麼嗎?」
「祖父學識淵博,孫兒不知!」
「月黑雁飛高,單于夜遁逃。欲將輕騎逐,大雪滿弓刀。」司徒浩也不賣關子,直接緩緩說出這麼一首昂揚的詩歌。
「好!」司徒燃真的算是一個相當不錯的觀眾,他的學識並不差,「這個是當初盧綸大家在幽州北疆迎敵的時候做的,乃是說的他們趁著雪夜大破敵軍,好詩,好詩啊!」
「好是好,但是老夫覺得今夜更適合另外兩句詩!」司徒浩輕笑著,將自己孫兒招到了自己的身邊,和自己並肩而立,「你知道老夫想說哪兩句麼?」
「祖父豪邁,孫兒才疏學淺,恐怕不知道祖父的心意。」
「哈哈哈你倒是謙虛。」司徒浩輕笑著,伸出手慢慢拍著司徒燃的肩膀,輕聲說道,「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時。」
這兩句話說出來,一直輕笑著隨時準備贊美的司徒燃,卻是突然卡殼了。
這兩句充滿了殺意的話,讓他感覺到有些不太好的預感,他不是傻子,就算他現在滿心都是即將被重用的興奮,也不代表他听不出來殺氣。
「祖父可是孫兒做錯了什麼事情麼?」
司徒燃剛剛還在說這話,然後就在他話音一落,他的眼角突然看到了一陣火光,那個方向,就是他所在的三房方向。
「祖父」司徒燃此時就算是真的傻子,他也知道現在不是什麼考校和愛護了,現在最重要的就是他要對自己動手了。
「知道為什麼要教訓你麼?」司徒浩將這場大火當成了教訓,「孫琦是什麼人,老夫自然不用你來多說告訴老夫,但是老夫卻是還知道一件事。
男人可以貪財,男人也可以管不住自己那玩意,但是貪財不能貪不該踫的財,不能貪賑災的財,不能貪皇家的財,不能要女人的財。
不能踫自家的女人,不能砰皇家的女人,不能踫惹不起的女人。
老夫當初是不是這麼教導你們這群小輩的!」
說到最後,司徒浩已經幾乎算是咆哮了。而這個時候,司徒燃若是在不知道自己哪里惹了自己的祖父,那他就真成了傻子了。
司徒燃雖然不知道自己的祖父是怎麼知道那些事的,但是他卻是知道現在自己除了跪地求饒似乎沒有別的出路可以找了。
而且在這個時候,他似乎還听到了遠處傳來的慘叫聲。
听到那些慘叫,司徒燃的眼神都已經出現了顫抖了。
「祖父,我是您的孫兒啊!」司徒燃沒有想到面前的這個老人,居然真的敢對自己的家人後代動手。
「孫兒?」司徒浩臉上已經恢復了正常,已經不再是那樣的咆哮和憤怒了,「若是老夫的孫兒就會給家族招惹禍患,那這個孫兒還是提前清理掉比較好!」
「祖父」
「你養過花兒麼?」司徒浩突然打斷了他的慘號,「老夫喜歡養花,不知道你對這個了不了解。」
司徒浩在家每日無事了就是伺候他的那些花花草草,這在司徒家當然不是什麼秘密,所以很多人為了投其所好,也會學習一些這方面的東西。
「孫兒雖然沒有辦法和祖父相提並論,但是也是親手伺候過兩朵名貴的花朵,長的也頗好!」
「哦,那對于這養花,你是想要如何看的!」
「孫兒孫兒」司徒燃眼角看著遠處的火光,然後听著耳邊的慘叫他的心中滿是惶恐,「孫兒覺得這養花最重要的就是能夠讓他們養分充足。
給它最好的土地,給他最充足的陽光,然後好生照顧,然後然後」
「然後將那些不好的枝枝葉葉的,都一一剪去!」司徒浩將後半句也說了出來。
說完這句話之後,看著臉色大變的司徒燃,司徒浩冷哼一聲,繼續說道。
「你是老夫的孫兒,老夫的孫兒也不止你一個!」司徒浩一腳將抱住他大腿的司徒燃踹到了一邊,「告訴你,若是因為你的錯,讓我司徒家從此在這個世間消失了,那老夫就親手將你活刮了!
你若是不為老夫著想,總想著借助家族的威勢去禍害他人,那老夫為何要為你來想,及早將你這個敗類殺了,或許還能讓我司徒家再昌盛千年!」
听到這里,司徒燃已經知道了自己祖父的意思。
在這個傳奇的老人眼中,哪里有什麼家族,他有的就只有利益,無窮的利益,在他的眼中,只要利益足夠他甚至能夠將自己的家族親手覆滅了,然後再從新塑造起來。
「祖父,孫兒知錯了!」司徒燃知道自己今天是無路可走了,在這個老人的面前,他就算是想要自盡都沒有辦法,「孫兒只求祖父能夠看到血脈親情的份兒上,能夠放過我的父母還有祖母」
看著淚流不止的司徒燃,司徒浩並沒有被他的這幅樣子所感動,就這麼靜靜的看著他,而他也就是這般哭泣著。
「家主!」司徒燃跪在地上哭了小半個時辰,眼楮都徹底的紅腫了之後,一個聲音從他的頭頂傳了過來。
司徒燃抬頭看去,正是之前離開的那個家主司徒浩的管家。
「怎麼樣了?」司徒浩看到管家回來之後,直接平靜的問道,仿佛剛剛大火之中的那些人並不是自己的子嗣親族,而是一群陌生人罷了。
「啟稟家主,三房上上下下三百余口人,無論是嫡系還是庶出,亦或是那些僕從雜役,他們都已經被老奴斬殺趕緊了,保證沒有任何活口。
同時大火已經被控制住了,保證不會傷害到任何的旁人!」
管家的話讓司徒燃徹底的失望了,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模樣。
明明就在半天之前,他還是意氣風發,他還是三房的驕傲。
可是他現在卻是跪在了這里,親耳听到了自己的父母祖母,那些自己喜歡的,不喜歡的兄弟姐們,還有那些照顧過自己的僕役侍女,都因為自己死在了這里。
「祖父,您為何這般的狠心啊!」司徒燃此時抬起頭看著面前的那個滿臉平靜的老人,他確實是已經哭不出來了,「孫兒有罪,那就殺了孫兒,何必牽連他人!」
「你真的覺得他們都是無辜的?」司徒浩冷笑了一聲,「你為何會這般愚蠢?是誰教導你的?是誰把你教導城這般模樣的?若是沒有他們的愚蠢,你哪里會惹出這般大禍!」
司徒浩說完之後,直接就拂袖而去,壓根就沒有再給他回話的機會,然後走之前說了一句。
「給這個家伙一個舒服的死法!」
「明白!」
司徒浩走了,司徒燃也走了。
此時黃元這個車遲國的老好人也慢慢的走了出城去,朝著涪陵城的方向而去。
他的目的很簡單,那就是去將現在涪陵城的城主,陰鬼宮的長老鬼梟大人,從涪陵城「請」到京師之中。
不過這個時候,在涪陵城之中,也突然傳出來了一個聲音
「大人!」再次官復原職的廖化,此時就站在了鬼梟的下面,「小人剛剛听到了一個消息,是我在滄水城的一個朋友說的,可能和大人有些關系」
看著猶猶豫豫的廖立,鬼梟冷哼一聲,「莫要在這里扭扭捏捏的,之前不想搭理你們,真當老夫是一個傻子不成麼?」
「大人恕罪!」廖立趕緊求饒,然後繼續說道,「京城之中來了一個叫做黃元的,據說是為了將您請到京師之中,是為了平息這現在的流言蜚語。
而且那黃元也是車遲之中出了名的老好人,本來並沒有事情,但是小人的朋友卻是說,那黃元卻是和滄水城有些許的瓜葛。
而且這次似乎已經答應了滄水城,只要黃元將您一帶出城就會找機會給您的飯菜里下上一些藥物,然後趁著您不備」
「怎麼?他們還敢殺了我不成麼?」鬼梟哈哈一笑,絲毫沒有在意。
「他們未嘗不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