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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8章 「言峰公正」(4K)

這里是一座古老的小城。

——「烏克」。

烏克地勢位于盆地中,四面環山。

由幼發拉底河與底格里斯河分流出的分支河流,從鎮中穿過,交匯成一個小小的湖泊。

在戰亂爆發前,這里也曾是貧窮的小鎮。

皮膚蠟黃的當地人,眼神空洞,面容漠然。

他們衣衫襤褸,或躺、或坐、或睡,在路邊,在屋頂,在河岸上。

有更多的人,隱藏在能夠給他們帶來安全感的陰影里,苟且藏身,用木然無神的目光,在打量著眼前的一切。

以前,

曾有無聊的地理學者,探討烏克小鎮盆地形成的原因。

有人說,這里是底殼變動後,整個小鎮所在的地面下陷形成;

有人說,小鎮下方有著豐富的地下河系統,日經月累,潤物細無聲,地面逐漸下沉,形成了這片地貌;

也有人說,在很多很多年前,曾有一塊隕石從天而降,直接在這里砸出了一個坑。

具體原因,也無人考究。

畢竟這只是一個無人問津的貧窮小鎮。

盆地是如何形成的,誰會在意呢?

在全民召喚後,

這座小鎮,同樣經歷了暴亂的洗禮。

遭遇了資深者的掠奪後,這里滿目瘡痍,只剩下一地狼藉。

「這就是人類啊。」

這天,

一位擁有銀白色頭發的男人,路過此地。

他穿著一件干淨的白色長袍,長袍上還瓖著精致的花邊。在長袍下,是漆黑柔順的內襯,腳下,踏著一雙厚實的圓頭皮靴。男人面帶微笑,走在路上,給人的感覺,像是草原上吹來的風,難以捉模,卻偏偏難以生出惡感。

「請問,請問你要買罕見級道具嗎?只要、只要300點就好了!」

白發男人路過時,有一位衣服上沾滿了干涸血污的女人,蹣跚著走來,向男人兜售罕見級道具。

她壓低聲音,也是見男人衣著光鮮,才敢如此。否則,罕見級道具,可是能到隔壁資深者聚集地交換不少食物的,她一般情況下,絕不敢將珍貴的罕見級道具暴露出來。

白發男人搖搖頭,走快幾步。

女人用力咬著下唇,又靠近了一些,用更小的聲音︰「我技術很好的,200點也行。求求了,求求你了,我太餓了。甚至……我都可以。」

「哎呀呀,真頭痛呢。」

白發男人訕訕一笑,揉了揉頭發︰「我可不是你們的同類呢。而且,很抱歉讓你的決意受到了玷污,我,不喜歡女人呀。」

兜售【罕見級】道具的當地女人,聞言,表情一怔。

她看著男人的臉,完美無瑕的五官,溫柔似水的笑容,換做和平年代,哪怕是倒貼都願意的呢。可是,這樣的完美男人,居然不喜歡女人……嘶,太可惜了。

「噓。」

白發男人將白皙的食指豎在唇邊,他轉頭四下一看,見在暗處,有不少蠢蠢欲動的目光在窺視此處,他也只能無奈嘆息一聲,從懷里取出一個包裹,包裹里掏出一根干面包。

「吃吧。」

女人猶豫片刻,但還是接過面包,大口大口地啃了起來。

不一會,就將面包吃完了。

當她意猶未盡地抬起頭時,那個風一樣的男人,不知何時,早已消失。

……

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後。

白發男人,來到一棟教堂前。

教堂大門敞開,里面用來禱告的長椅,橫七豎八,橫倒在地。

在教堂一角,靠近牆壁的地方,特意空出了一片空地。那里,整整齊齊擺了七八具尸體。每一具尸體上,留著各種不同的傷痕。有的尸體早已冰冷,有的仍帶有幾分溫熱,似乎剛死不久。

他們的年齡、死亡時間、死法,沒有共通點。可他們唯一共同之處,就是他們在此刻,都被人擺成了直挺挺的姿勢,仰面朝天,雙目闔上。他們的手,十指交叉,合在胸前,似乎是一種禱告的姿勢。

在每一具尸體的胸前,靜靜地擺著一朵鮮艷的小白花。這朵普通的小白花,沖淡了死亡的哀傷,增添了幾分莊嚴與肅穆。

一位身材瘦弱、穿著黑色神父裝的青年,背對敞開的教堂門口,低頭禱告。

當白發男人踏入教堂時,青年神父輕嘆一聲,戴上了一枚戒指︰「請問,您是來禱告的……啊?大賢者大人?」

青年神父轉頭一看,瞪了瞪眼,鼻梁上的圓框眼楮歪到一邊。

十分鐘後。

青年神父在教堂只剩下半身、上半身早已倒塌的女神像前,搬了兩張尚算干淨的凳子,又搬來一張桌子,與白發男人坐在一塊。

青年神父表情上,帶著局促不安,在凳子上微微扭動,似乎有些不自在。

「大賢者大人……」

在尷尬的沉默後,青年神父鼓起勇氣抬起頭,準備打破沉寂時,白發男人卻笑意岑岑,那溫柔的笑容,令人如沐春風。他從長袍里變魔術似地,取出了一盒國際象棋。

「噓,別說話,」白發男人笑著眨眨眼︰「來一局象棋吧!」

青年神父愣住了。

但片刻後,

他們還是下起了棋。

一開始,青年神父還有些收斂。

白發男人的攻勢,斯條慢理,不慌不忙,有種溫水煮青蛙的感覺。

可偏偏就是這種棋風,下著下著,青年神父看著己方陣地空空入也的陣營,在一群兵馬中被圍困得瑟瑟發抖的「皇後」,目瞪口呆。

「再來。」

白發男人微微一笑,顯得很開心,又來一局。

第二局。

青年神父來了脾氣,走棋漸露崢嶸,殺氣騰騰。

而白發男人,仍是不慌不忙地應對,該殺的不殺,可以殺的也留一會,一副完全不著急的模樣。

幾分鐘下來。

青年神父發現自己的「嬌女敕皇後」又被包圍了。

無了。

他感覺自己輸得莫名其妙。

但心服口服。

「不愧是大賢者大人。」

青年神父有些不想玩了。

「再來喲。」

白發男人仿佛玩上癮了,挽起袖子,主動在狼藉的棋盤上重新擺棋。

「大賢者大人您這是……」

「小正Boy~啊,十年不見,你和我之間,變得生分了哦。」

「是,老師。」

青年神父,本名「言峰公正」,小名「小正」。

白發男人那熟悉的口吻,讓言峰公正低下頭,很快屈服于白發青年的威嚴下,乖乖換了一種稱呼。

可他臉上,顯然看起來,有點小開心。

兩人隨意聊天。

第三局開始了。

「小正Boy啊,十年不見,你長大了啊。」

「老師還是沒有半點變化。」

「是啊,」白發男人嘆息著,隨意走出一步棋,隨後模了模自己的臉,認真道︰「在我漫長的生命里,這張帥氣的臉,是我唯一的煩惱了。」

言峰公正︰「……」

他默默地下棋,嘗試換了一種打法。

蛇形走位、虛虛實實、真假難辨……嗯,言峰公正這一局輸得更快了。言峰公正突然回想起,在十年前在彷徨海那座移動大山的枯燥日子里,被老師抓著不放,虐殺了千百次的恐懼。

言峰公正被開始了第四局。

一邊下著,他又忍不住開口了︰「老師,好久不見。」

「對啊,十年了。」

白發男人溫吞吞地下棋,笑道。

「你今天來是因為……」

「下棋啊,唉,小正啊,你不知道啊,在那死氣沉沉的地方,沒有人願意陪我下棋玩。」

有人肯陪你下,才是怪事了。

言峰公正在心里暗暗吐槽。

沒有人願意,一直品嘗輸了又輸、一輸再輸、輸到頭破血流的滋味。

「你知道你為什麼會輸嗎?」

白發男人笑眯眯地發問。

「因為老師技術太好了。」

言峰公正老老實實回答。

「不,我其實並不強。」一邊說著,言峰公正的一只「馬」,折戟沉沙,馬腿都被打斷,黯然退出戰場。

言峰公正︰「……」

「人類大多數只喜歡注視著‘現在’,可我,卻喜歡注視著‘現在’、‘過去’、‘未來’。」

「老師,正常人不會在下象棋的時候,用‘預言’能力的。」

言峰公正抬頭看了白發男人一眼,有些繃不住了。

「你不懂,」白發男人笑道︰「什麼是過去、什麼是現在、什麼是未來?當你真正看明白後,就會發現,所為過去、現在、未來,不過是由無數的線,交匯而成的謎團。你和我,都身在謎團中。」

「可老師,你還是贏了。」

「因為,我在下棋。」

言峰公正︰「……」

「這十年,過得怎麼樣?」

白發男人,沒有繼續再在這個話題上深究下去。

還是下棋有意思。

他問起了言峰公正這些年的生活。

言峰公正一听,沉默了好一會,直到棋盤上又空了一片後,他才回答︰「一般,老師。」

「嗤,你果然還在怪我呢。」

白發男人撇撇嘴。

「不敢的,老師。」言峰公正深深吸了一口氣︰「我體內流淌著骯髒的血統,我繼承了卑鄙的姓氏,老師能收我為弟子,公正真的很開心。畢竟老師,可是那一位‘大賢者’呢。」

「你知道為什麼,十年不見,我和你會在此時、此刻、此地重逢?」白發男人問。

「弟子很好奇。」

「世界萬物,都有規律。正如那句話,我們每一個人,都身在謎團中,而不自知。十年前,你被我以‘下棋作弊’的理由,逐出了彷徨海,送進了聖堂教會里,在這個貧瘠的土地上,當一名小小的牧師,你知道當中的原因嗎?」

言峰公正無奈道︰「老師,你應該知道,正因為我體內的血液,我才抗拒這個地方。」

「不,」白發男人笑道︰「每個人的存在,皆有緣由。言峰公正,記住,你與我,都是謎團的一部分。」

然後,

言峰公正被分心時,又輸了一局。

他默默地擺棋,準備開始下一局。

十年了,老師已經很久沒有和他如此長篇大論。

而且他還听不懂。

但這種感覺,令他十分懷念。

言峰公正在年幼時,因為「言峰」這個姓氏,受盡了白眼。

他老師也將這個姓氏中,隱藏的故事告訴了他。

所以,言峰公正,恨不得換一個名字。

然後,老師替他取了一個名。

——「言峰公正」。

他十年前,來到這里,心懷信仰,默默學習聖堂教會的「奇跡」。

老師後來悄悄來信說,一切皆有緣由,他總有一天會明白的。

可是,十年過去了,言峰公正仍是一臉懵逼,不明白自己當初為何被老師逐出彷徨海。

但他相信老師的話。

因為,他的老師,是彷徨海中,如同謎團般,存活了不知多久的人物——大賢者。

彷徨海里曾有人懷疑,大賢者很有可能體內存在著遠古幻想生物的基因,所以才能存活那麼久。

簡單來說就是……他不是人。

所以他才能活到現在。

世界上,極少人知道彷徨海大賢者的名字。

恰好,言峰公正是知道大賢者名字的其中之一。

那還是當時言峰公正年齡還小,在棋盤上被虐得慘不忍睹,忍不住嚎啕大哭時,老師為了安慰言峰公正,悄悄告訴他的。

大賢者看著言峰公正默默地開始擺棋,他輕輕按住言峰公正的手,阻止他的動作。他取出一個懷表瞅了一眼,用夸張的動作長嘆一聲︰「哎呀呀,時間來不及再來一局了。」

言峰公正怔怔地看著自己的老師。

「喏,送你。」

大賢者將一個手工人偶,交到言峰公正手里。

言峰公正一看,那只人偶,與自己有幾分相似︰穿著黑色的牧師服,脖子上掛著十字架,褐色的短發,鼻梁上架著老土的圓框眼鏡。人偶的整體風格略顯卡通,看起來有點呆萌可愛。

「老師,這是?」言峰公正狐疑。

十年不見,來這出?

「禮物啊,」大賢者笑道︰「其實,應該是報酬。替老師我辦件事。」

「我就知道。」言峰公正低頭,喃喃自語,卻小心翼翼地將人偶貼身放在懷里,藏了起來,他卻也沒有拒絕,問道︰「老師,是什麼事?」

「我遲點告訴你。」大賢者起身,拍了拍干淨的白袍上,其實並不存在的灰塵,他一步步走向門外。溫和的陽光落在大賢者的身上,讓他整個人,形同光的化身,讓言峰公正呆呆地看著那個背影,心里險些生出了膜拜的沖動。

「對了,我另一位弟子,遲點會來到這里,幫助你完成一件事。是個美女哦。」

「好的,老師。」言峰公正低下頭,沒有多問,也沒什麼興趣。

「今天天氣真好呢。」大賢者用四十五度角,抬起頭,仰望天空。他將白皙的手指展在前方,陽光透過指縫,在他面容間投下一片斑駁。這時,大賢者沉默了一會,背對著言峰公正,忽然說道︰「你還記得我的名字嗎?」

「記得的,老師。」言峰公正說。

「叫一次吧,好久沒听人喊我的名字了呢。」

「好的老師。」

「?」

「……梅林。」

梅林心滿意足地向外走去。

「言峰公正,」

梅林忽然輕嘆,面朝陽光,背對言峰公正,叫出他的全名。

「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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