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晚飯過後, 「陰謀」沒能得逞的邢教授丟下一點也不懂得尊師重道的學生，氣呼呼的回了家。沒有人送的顧沉就只能坐上鐘離遂的車，讓鐘離遂送他回學校。
路上, 鐘離遂評價道︰「邢老這一顆赤子之心, 真的很難得。」
顧沉笑了笑, 附和道︰「教授是我見過最通透坦蕩的人。」
「這就是真正的學者風範。嬉笑怒罵，全憑本心。」鐘離遂有些感慨︰「這份豁達，像我這種滿身銅臭的商人是絕對做不到的。」
商人講究的是和氣生財。如非必要, 即便是心中不喜, 面上也絕對不會表露分毫。
顧沉聞言, 笑道︰「太謙虛了。你這份和氣生財的涵養和職業素養，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有些人懂和氣生財，有些人就只會店大欺客。很可惜在目前的商業環境中, 後者泛濫的情況要遠遠大于前者。
鐘離遂莞爾，由衷的說道︰「但我還是希望你能像邢老一樣。」豁達恣意，爽朗清舉。
顧沉微微一怔。看向鐘離遂。
夜色濃郁，光怪陸離的霓虹燈光將鐘離遂的輪廓暈染的明明滅滅。仿佛連眉眼都氤氳的繾綣起來。
顧沉蜷縮了一下手指，目光不動聲色地移開，胳膊搭在車窗上，手握成拳抵著嘴, 看向窗外飛馳倒退的夜景。
車廂內的氣氛莫名有些安靜。
鐘離遂想了想, 開口問道︰「你快期末考試了吧？」
「這周末！」話音未落, 顧沉立刻接話。話落, 顧沉恍然驚覺自己接話的速度似乎有些唐突。頓了頓, 又轉合道︰「也不知道能不能順利全過。」
鐘離遂莞爾一笑︰「我相信你。」
說完，不等顧沉再次接話，鐘離遂又問道︰「那你考試結束以後, 是要立刻回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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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沉搖搖頭︰「還有微電影大賽的入圍投票和決賽評選。我要趕在年前弄完這些事，然後回家過年。」
「那就好。」鐘離遂下意識的附和一句。旋即意識到自己這話接的也有些不對，立刻補充道︰「你回家之前給我打個電話，我送你去機場。」
顧沉點點頭。
鐘離遂又笑道︰「這次回家要考駕照了吧？」
「嗯。」顧沉想了想，說道︰「沒有駕照，做很多事情都不方便。」
顧沉吞了吞口水，忽然覺得有些口渴。可能是話說多了。也可能是晚上的燒鵝腿，烤乳鴿和蜜汁叉燒齁著了。
鐘離遂立刻反應過來。把車緩緩停在路邊，繞到後面，從車載冰箱里拿出一瓶礦泉水遞給顧沉︰「不是涼的，常溫。」
顧沉接過礦泉水︰「謝謝。」
「不客氣。」
車子重新啟動。二十分鐘後，到了a大校門口。
顧沉解開安全帶，下車之前，還不忘跟鐘離遂道謝。
鐘離遂手搭在方向盤上，側著頭，看著顧沉的身影邁入校門，一點點消失不見。才打方向盤離開。
回到家後，鐘離遂洗漱完了躺回床上。拿起手機，點開顧沉的微信，刪刪減減好半天，才發了一句【我到家了，晚安。】
公共活動室，正在埋頭復習的顧沉听到手機「嗡」的一聲，拿起來一看，愣了一下，才回復道【晚安】。
「誰啊！」坐在顧沉旁邊的高海洋好奇的追問道︰「這麼晚給你發微信，不會是邢教授吧？」
「不是。」顧沉又看了一眼手機，確認沒有信息發過來。把手機倒扣在桌子上。
高海洋打了一聲哈欠︰「今天晚上還是十一點半就結束嗎？」
「我通宵。」顧沉頭也不抬︰「你要是困了就先回去吧。邢教授說了，我期末考試要是敢錯一道題，就讓我掛科。」
高海洋哈欠打到一半，張口結舌的看著顧沉︰「為什麼呀？邢教授瘋了？」
顧沉苦大仇深的盯著專業書︰「為了一塊叉燒！」
高海洋︰「……」
高海洋︰「？？？！！！」
接下來這一個禮拜，顧沉可以說是沉迷復習無法自拔。日子過的風平浪靜。相比之下，大周集團的情況就有些水深火熱了。
天遂資本出的那份有關于房地產公司資本運營的金融分析報告是不對外公布的。只賣給天遂資本的vip客戶。可正因為如此，這份金融分析報告的影響力和權威性，以及破壞性，要遠遠高于市面上那些需要考慮閱讀量和廣告贊助費的財經專欄和金融媒體。
一夕之間，天遂資本不看好大周集團資本運作的消息傳遍國內金融界。就連國外一些密切關注天遂資本動向的金融投資機構都有所耳聞。
大周集團為了運作港股上市，這半年可沒少砸錢。為了維持賬面上的資金周轉，大周集團甚至把旗下最優質的資產分別抵押給不同的銀行，就是為了擁有充沛的資金完成這一系列資本運作。卻沒想到流年不利，幾個月內銷售部門接二連三的出現丑聞，已經嚴重損害了大周集團的企業名譽，甚至影響到了集團的正常運營。
現如今別說是在港股上市，只怕連a股這塊陣地都保不住了。連續幾天的股票跌停，已經嚴重影響到了集團股東對周家父子是否有能力運營好大周集團的信心。大周集團的幾大股東聯名發起股東大會向周家父子問責，要求周家父子退出董事會。
銀行方面也是望風而動，開始重新對大周集團的項目進行模底排查，要求大周集團在規定時間內償還貸款。
而周家父子迫于銀行和股東的施壓，也不得不將價值兩百億的優質資產打包出售給合作伙伴霍氏集團。用于緩解大周集團的資金缺口。這才將將穩住了股東們不滿的心，保住了自家在董事局的兩個席位。
不過這些後續發展跟顧沉就沒有多大關系了。他忙完期末考試，確定自己很幸運的沒有掛科以後，就馬不停蹄的投入到微電影大賽的兩輪評選中。
一開始，顧沉舉辦微電影大賽，只是為了宣傳開發西部老城區這個項目。卻沒想到獎勵機制做的太好，吸引到很多才華橫溢又沒有平台可以展示的年輕導演和制作團隊參加。
各種各樣風格迥異短小精湛的微電影從海選作品中月兌穎而出。被網友們投票頂上前排，再通過嘰哩哇啦網站up主們的二次創作，飛速傳開。
而在入圍作品當中，由于部分作品有影視學院的在校生參演。而這些學生又或多或少的積累了一些粉絲和觀眾，在投票環節相對佔便宜。
顧沉為了平衡其他院校的參賽作品，或者換句話說，就是為了更進一步的擴散微電影大賽的知名度，在決賽環節引入了一個影響因子投票分數。鼓勵各大院校知名校友在微博上發帖，或者錄vcr，給自己院校的作品拉票宣傳。
這個影響因子的權重就用在國內外各大期刊上發表過的論文來衡量。美其名曰學生舉辦的微電影大賽，當然要有學術氛圍。
顧沉的本意是想利用這個投票機制，刺激各大院校更進一步的宣傳作品，營造一個良性競爭氛圍。事情的發展剛開始也如顧沉所料。這個影響因子投票機制一推出，各大院校的學生頓時樂開花。呼朋喚友，奔走相告，竭盡全力的游說自家院校畢業的知名校友站出來為學校作品「撐腰」。
已經畢業的知名校友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發表的論文還能有這個用處。再加上大多數人都知道a大舉辦這個微電影大賽的初衷。莞爾之余，倒也樂得站出來，幫自家學校的作品呼吁一下。于是a大推出一個sci的學者幫忙拉票，b大立刻推出一個ssci的學者給錄vcr。
本來是給各大院校的參賽微電影做宣傳的一個步驟，誰成想比拼到最後，竟然成了各大院校學術成果的比拼。發展到後來，學術成果的比拼又演變成針對于各種前沿學術的辯論和探討。一場微電影大賽成了神仙打架學術狂歡，吃瓜網友們看的一臉懵逼，倒也湊個熱鬧。
「……顧沉你也太牛掰了吧！」高海洋看了一眼網上進行的如火如荼的學術論戰，搖頭感慨︰「這都打成一鍋粥了！我估計官方舉辦的學術論壇都沒這麼熱鬧。」
顧沉一臉無辜︰「我也沒想到會這樣。」
他將自己緊趕慢趕終于畫好的兩本《財務成本管理》和《公司戰略與風險管理》的思維導圖交給高海洋︰「我完成任務了。」
「你可終于畫出來了。」高海洋接過兩本思維導圖︰「不過這可不算完成任務。還有兩本，等下學期開學以後交給我。」
顧沉點點頭，問高海洋︰「你什麼時候回老家呀？」
「等事務所放假唄！」高海洋看著冷冷清清的寢室，嘆了口氣︰「你什麼時候走呀？別到時候寢室里就剩你一個人，多寂寞呀！」
「再有一個禮拜，等微電影大賽決賽的結果出來，我就能回家了。」顧沉笑笑︰「你快走吧！不用擔心我。你們都走了我一個人更清淨好吧！」
「你就嘴硬吧！」高海洋哼了一聲，穿上羽絨服︰「不跟你說了，我趕緊把這兩本導圖給你薇薇姐送去。出版社急著要呢！」
顧沉看著高海洋風風火火的出了寢室，笑了笑。
手機忽然響起來，顧沉接通電話，是鐘離遂約他吃午飯。顧沉看了一眼時間，說道︰「我馬上下樓。你在校門口等我。」
顧沉穿好羽絨服，戴好帽子和圍巾，剛走出宿舍樓，就看到了在門口不斷徘徊的周曉婷。
顧沉腳步一頓，旋即迎上去︰「周學姐，你怎麼在這兒？」
周曉婷定定看著顧沉，過了好一會兒，開口說道︰「我申請了交換生名額，下個學期，就要去y國讀書了。」
這個時候申請交換生名額？
顧沉沉默了一下，開口說道︰「恭喜你。」
「不用恭喜。」周曉婷搖了搖頭︰「也不是什麼喜事。我就是想離開這個環境，想徹底靜下心來，想想我自己究竟想要什麼。」
顧沉沒說話。
周曉婷又道︰「那你保重。」
顧沉說道︰「你也保重。」
周曉婷點點頭。她看著顧沉，發現自己已經沒什麼好說的。便轉過身，一步一步離開。走了兩步，又有些不甘心的停下來，轉過身問道︰「顧沉，你怨過我嗎？」
顧沉說道︰「我很感激你。」
「那就好。」周曉婷點點頭。轉過身，繼續往前走。
顧沉跟在周曉婷後面，兩人一前一後的走過宿舍樓通往校門口的青磚路。校園里安安靜靜的，大多數同學都已經在期末考試後離開了。平時熱鬧的校園就顯得分外空曠。雪下的有點大，大雪鋪路，腳踩在積雪上發出細碎的聲響。
周曉婷听著身後細細碎碎的響聲，眼前一片模糊。
周曉婷走到校門口，直接上了車。
顧沉看著周家的車緩緩開走，默默嘆了口氣。
周家鬧成現在這樣，顧沉也不知道周曉婷有沒有怨過他。有沒有後悔幫他。
鐘離遂把車開到顧沉面前，搖下車窗︰「上車吧。」
顧沉上車，系好安全帶。就听鐘離遂問道︰「剛才那個女孩子，是周家的千金吧？」
顧沉點點頭︰「是。」
「周家這次損失慘重。周董事長好像有些遷怒這位周小姐。大過年的，要把人送到國外去留學。」
顧沉愣住︰「不是周學姐自己申請的嗎？」
鐘離遂搖搖頭。
顧沉半晌沒說話。
鐘離遂問道︰「你要幫幫她嗎？」
沉默良久，顧沉哂笑︰「我怎麼幫她，我沒有立場幫她。也沒有立場勸她。」
顧沉對周曉婷沒有男女之情。但他十分清楚，周曉婷喜歡他。既然不能給周曉婷想要的，那就不要耽誤人家女孩子。
更重要的，顧沉心里清楚。他跟周家的事情還沒完。只要一有機會，周家父子肯定不會放過他。而他，也不可能坐以待斃。
這種情況下，顧沉也沒資格勸周曉婷留下來。
「周學姐是個特別好的人。她值得更好的一切。」顧沉有些低沉的說道。
鐘離遂想了想，說道︰「其實去國外留學也沒什麼不好。增長見識，開闊視野。等到學成歸來，也可以打拼自己的事業。」
顧沉沒有說話。
鐘離遂也沒再說話。兩人一路沉默著把車開到了飯店。顧沉解開安全帶，下車，沒走兩步，發現頭頂多了一把傘。
顧沉轉頭看向鐘離遂，有些無奈︰「只是下雪而已，我戴帽子了，不用撐傘。」
鐘離遂笑了笑，溫聲說道︰「但我想為你撐一把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