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的戈壁灘, 像被罩上了無邊無際的銀紗,靜謐而冷清。
一條筆直貫穿的公路上,駛來一輛軍用越野, 惹得追逐玩鬧的小動物又縮回洞中,探頭探腦地往外望。
蘭瑜坐在越野的後座上看向窗外,身旁是同樣也看著外面的陸染空。
他保持這個姿勢已經很久了, 在單一沉悶的汽車發動機聲中,安靜地想著以前的事。
穿過來滿打滿算也就一個月不到,可那些鎂光燈、大銀幕、片場和鮮花,都像是上輩子的事情。
一個月前,他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自己現在不但會天天練兵,還拆炸彈殺外星人, 和蟑螂打架, 不斷游走在生死邊緣。
在這陌生的世界使用著陌生的身份,扮演瘋狗人設裝一名alpha, 活得好艱辛啊。
蘭瑜突然就覺得鼻子酸酸的。
「月兒彎彎, 照在海面,燈火點點, 是漁人的歸船……」一道低沉的男聲在他身旁響起, 是陸染空在小聲哼唱。
他哼的好像是首童謠, 曲調流暢歌詞簡單,不知是哪個地方的歌曲。
蘭瑜覺得自己這段時間在哪兒听過這歌,因為才听他唱了一段,就能在心里跟著合上。
「月兒彎彎,照在沙灘,星光閃閃, 是你的雙眼……」
陸染空一連哼唱了兩遍,停了下來。
「陸上校,這好像是查亞星的歌吧?我听這曲調有查亞星海域那塊的風格。」開車的年輕中士忍不住問道。
陸染空說︰「是啊。」
「那您去過查亞星嗎?听說那顆星球基本被海水覆蓋,非常美麗,是理想的度假星球。」
陸染空又淡淡道︰「去過。」
那中士見他似乎不願意交談,便收住了話。沉默一陣後,蘭瑜听見身旁傳出沙沙的聲音。
他側頭去看,發現陸染空又掏出那個小駑,正認真地用砂紙磨著表面。
小駑已經是個成品,看得出制作人很用心,每一個接連處都打磨得光滑錚亮,看不出一點接頭的痕跡。
車廂內安靜下來,蘭瑜在那沙沙聲響中,不知不覺靠著椅背睡著了。
「醒醒,嘿,醒醒,已經到了。」
蘭瑜睡得正香,耳邊有人在不停絮叨,肩頭還被推了幾把。
迷迷糊糊中,他當做是助理喊自己去片場,嘴里咕噥道︰「叫車等等,我再睡十分鐘。」
「中士也很累了,他還要等著收車才能回去休息,你要睡就回宿舍睡。」
中士?宿舍?
蘭瑜一個激靈醒了過來。
剛睜開眼,就正對著陸染空那張放大的臉。他冷不丁被嚇了跳,條件反射地往後縮,嘴里喝道︰「干什麼?」
「是不是睡傻了?」陸染空伸手在他眼前打了個響指,「回宿舍了。」
蘭瑜看向窗外,盯著宿舍樓足足好幾秒才反應過來,見陸染空已經下了車,也慢吞吞地鑽了出去。
現在已是半夜,宿舍樓里一片安靜,蘭瑜腦子里還有些不清醒,兩眼發直地跟著前面的人。
直到一根修長堅實的手指突然抵上胸膛,阻止他繼續前進。
「腳步聲放輕點,他們明天還要早起訓練,別把人給吵醒了。」陸染空輕聲說。
「哦。」蘭瑜點頭道。
柔和的感應燈光下,他雙眼迷蒙像是罩了層霧氣。保持了一天的發型已經散開,幾縷發絲柔軟地垂落在額頭上。淡粉色的唇有點干,起了層皮,他伸出舌尖舌忝了舌忝。
等了幾秒,發現面前的人既沒說話也沒動,他困惑地抬眼看去。
「走吧。」陸染空轉身往前,咚咚的腳步聲震動了這棟樓。
「你不說小聲點嗎?」蘭瑜壓低聲音問。
陸染空頓了頓,放輕腳步,蘭瑜也趕緊輕手輕腳的跟上。
兩人停在各自房門前,刷卡,開門。
也不打招呼,分別回了屋。
砰。
關門。
蘭瑜一進門就沖到洗手間,把自己剝了個精光,擠上牙膏,一邊刷牙一邊就要打開噴頭。
手剛放上去,就听到隔壁的腳步聲,一路響到衛生間。
看樣子陸染空也要洗澡。
這里連擠沐浴露的聲音都能互相听見,蘭瑜不想和他同時洗澡,何況誰知道他會不會又來一場戰後慶祝擼?
要不就等等,如果听到他要洗,自己就先出去。
蘭瑜匆匆刷完牙,光著身子站在噴頭下,豎起耳朵听隔壁的動靜。
可好幾分鐘過去了,那人拖鞋踏踏踏出去,又踏踏踏進來,在洗手間進進出出的不知道在干什麼。
在陸染空再一次進入洗手間後,蘭瑜忍不住敲牆壁。
「有事?」那邊在問。
「你洗不洗澡?」蘭瑜問。
那邊停頓了兩秒,「……怎麼了?」
蘭瑜說︰「如果你現在洗,我就等會兒洗。如果你還要一陣的話,我就現在洗。」
沉默片刻後,陸染空像是抽了口氣,說︰「k瘋子,你看不慣我我知道,反正我也看不慣你。你被踫一下就要搽手,連袖子都挨不得,這些我也就忍了。可現在各在各的屋洗澡,也要錯開時間,你說你是不是存心找茬?」
蘭瑜說︰「不是找你茬,就是听不得你洗澡發出的聲音。何況我是自己避開,也沒要求你不洗。」
「我都還沒洗能發出什麼聲音?你也不想想你自己,剛才刷牙含著水在那里啊嚕嚕,我說什麼了?」
蘭瑜的理由說不出口,自知理虧,便不再講話直接打開噴頭。
洗吧洗吧,如果听到他這樣那樣就把耳朵塞起來。
隔壁洗手間,光身子的陸染空用手撐著鏡子,對著里面的自己無聲地說︰「今天還覺得他有點不一樣,其實都是幻覺。」
薄薄的牆壁兩邊,各自頂上的噴頭都灑著熱水。
陸染空今天很老實,沒有在洗澡的時候做別的,只是動作飛快,蘭瑜頭都沒有洗完,他那邊已經關水出了衛生間。
今天覺得很累,蘭瑜洗完澡後懶得打掃那些水漬,髒衣服隨便扔在衣簍里,打著呵欠上了床。
剛剛關燈合上眼,耳邊就響起陸染空的聲音,「k,你有沒有覺得奇怪?」
這聲音近得就像他在枕頭旁說話,把蘭瑜嚇了一跳。
他睜開眼,伸手砸了旁的牆壁,說︰「開口前能不能敲牆壁提個醒?」
陸染空翻了個身,說︰「你怎麼這麼多莫名其妙的要求?」
隨著他的動作,蘭瑜這邊的床也跟著在動,他懶懶回道︰「我願意。」
「以前咱們也沒說過話,可現在事情很奇怪——」
砰!
蘭瑜又砸了下牆壁。
陸染空伸出手指在牆上叩了叩,問道︰「現在可以說了嗎?」
「說吧。」
靜默片刻後,陸染空開口道︰「你看,從我出差回來到現在,短短幾天內就發現了兩名隆特星人,羯蟲也離開自己生活的庫倫星,我覺得事情很奇怪。」
「又不是兩百名,有什麼好奇怪的。」蘭瑜閉著眼淡淡道。
「據我知道的消息,半年前那次星際通道被打開,軍部資料顯示只過來了一兩個。難道這一兩個都被咱們遇到了?」
「也許真就只讓咱們遇到了呢?」蘭瑜打了個呵欠。
陸染空那邊沒有聲音了。
蘭瑜又躺了片刻,發現瞌睡已經沒了,忍不住問︰「說啊,你覺得有什麼奇怪的。」
砰。
隔壁砸了下牆。
蘭瑜曲起手指叩了叩牆壁,繼續問︰「那你說來听听。」
「沒興趣,不想說,睡覺。」
隔壁傳來關燈的聲音,還有被子的窸窣聲。
蘭瑜哼了聲,不再問,也關燈睡覺。
安靜的黑暗中,陸染空像是想起了什麼,開燈,掀開被子下了床。
他全身沒有一絲布料,就那麼赤|luo著走到衛生間,拎起洗臉池旁的髒野戰服,從兜里掏出那把小弩。
他拿著小弩回到臥室,拉開床頭櫃最下面一格,小心地放了進去。
那格抽屜里滿滿都是小玩意兒,木雕小馬,鐵絲繞成的槍,鐵皮做的風箏……
他又看了會兒,將一個被壓住的陶瓷小杯放到最上面,才輕輕關上抽屜。
第二天,蘭瑜睡到九點起床,慢悠悠地給自己做了早點,還煮了杯咖啡。
整棟樓都靜悄悄的,他享受完早點,就坐在陽台上,眯起眼楮曬太陽。
叩叩叩。
房門被敲響。
「誰啊?」他冷著聲音問。
「孔飛。」
「什麼事?」
「k上校,少將通知您去一趟指揮部。」
「知道了。」
看樣子叫自己去,是要詢問蟲王和隆特星人的事情,雖然不知道又要調查多久,但極大概率今天的休息泡湯了。
他快速換好軍裝,一絲不苟地扣好每顆紐扣,對著鏡子正好軍帽,調整好面部表情,沉著臉出了門。
指揮部在軍營東邊,蘭瑜已經來過兩次,走在長長的通道里,不時有抱著文件的士兵停下來同他打招呼。
他目不斜視,嘴角抿成冷漠的弧度,徑直走向通道盡頭的總指揮室。
滴。
大門口的自動識別器通過,銀白色的金屬門打開。
蘭瑜在門開的第一眼,就看見沙發上靠坐著一個熟悉的人。
陸染空也在這里。
他目光一轉,這才看見對面的寬大辦公桌後,坐著臉上還帶著微笑的少將劉登。
這兩人的表情和姿勢都很放松,顯然他們正在進行一個愉快的話題。
不嚴肅就好,蘭瑜暗自松了口氣。
「k,你來了。」劉將軍繼續微笑著。
蘭瑜雙腿一靠,行了個軍禮。
劉將軍說︰「通知你們倆來,除了問下昨天的情況,還要給你們布置一個重要的任務。」
蘭瑜見他收起微笑,露出嚴肅的神情,心里便咯 了一下。
「你倆兩次遭遇隆特星人,並且將其擊殺,這事軍部早已知曉,並且,又有新的任務要交給你們去完成。」
劉將軍站起身,從辦公桌後繞出來,打開旁邊的一道金屬門,對著兩人說︰「進去吧,有人等著你們。」
蘭瑜站著沒動,在看到陸染空從沙發上起身時,這才提步往里走。
兩人剛踏進那道金屬門,背後就 噠一聲,房門關閉。
里面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見。
蘭瑜在黑暗中眨了眨眼,感覺到身旁的人沒有動,于是也鎮定地等待著。
唰唰幾聲,燈光突然亮起,將整個房間照得雪亮。
空曠的屋子內,一名背對著他們坐在椅背上的人,慢慢轉過了身。
蘭瑜︰……這幕戲我也拍過。
出現在他眼里的是名女性軍官,長相凌厲冷艷,裙式軍裝展示出完美的身材,長長的腿交疊,正冷眼打量著陸染空。
蘭瑜微微側眼,見身旁的陸染空在看清她的第一眼時,表情也閃過一絲錯愕。
這兩人認識。
「k上校,陸上校,我是第三軍駐薩蘇主星的副參謀長蔣之,特地來卡塔星,是要傳達軍部給你們布置的秘密任務。」對面的女軍官自我介紹道。
她從椅子上站起身,緩緩往前走,「這個任務本來有其他的合適人選,但你倆在短短幾天時間內,就抓住了兩個隆特星人。所以,軍部臨時決定將執行任務的人員改成二位。」
不好!蘭瑜升起了不好的預感。
他不動聲色地瞥了眼身旁的陸染空,發現他臉上淡淡的沒有什麼表情,又悄悄收回了視線。
看來想指望他和自己一起反對執行這項任務,應該是不可能。
「你倆在前兩次抓捕隆特星人的過程中,充分展現了——」
「任務內容。」陸染空突然開口打斷了蔣之的話。
蔣之停了下,說︰「薩蘇星系的重刑犯都在荒星上服刑,這個你們應該清楚。」
「曲犽監獄。」陸染空說。
蔣之點頭道︰「對,曲犽星的曲犽監獄。那里是重刑犯的流放之地,是最堅實的天然牢獄。這麼多年來,沒有一名犯人可以從那里逃走——」
「任務內容。」陸染空又淡淡地打斷。
蔣之的臉色沉了下來,她冷冷看了眼陸染空才繼續說︰「就在前一周,曲犽監獄的a號礦洞里,被發現有很奇怪的綠色液體——」
「隆特星人。」蘭瑜失口出聲。
蔣之閉上嘴,轉過頭看著牆角不說話。
在她轉頭的瞬間,蘭瑜看見她後頸上貼著alpha腺體貼。
幾秒後,她轉回頭繼續道︰「監獄方面將綠液標本送檢,得出的結果是隆特星人的血液,而撒在地上的時間,就在被發現的前一天。」
說到這里她停下,確定沒人插嘴後才接著說︰「不清楚那名隆特星人為什麼在那里,還受傷流血。但是就在前一天,a洞里恰好有一隊犯人在挖礦,隆特星人應該就在其中。」
「軍部是要我們去將那個隆特星人抓出來嗎?」陸染空問道。
「是的。」
陸染空看了眼蘭瑜,問道︰「是要k去將那隊犯人嚴刑拷打,逼那隆特星人招供?」
蘭瑜一直站得很正,听到這話,也只用眼角往旁邊瞥了眼。
蔣之搖頭,說︰「你們清楚這不可能。」
「那軍部的意思……」
「是要你倆假扮犯人,去接近那隊當天挖礦的犯人,將那名隆特星人找出來,還要搞清楚他呆在監獄的原因。」
見兩人沉默不語,蔣之突然輕聲說︰「你可以拒絕這個任務的。」
蘭瑜倏地看向她,發現她正看著陸染空。
拒絕吧,拒絕吧,拒絕了咱倆就不用去了。
他臉上依舊淡淡,手卻慢慢握緊。
「我覺得k一個人執行任務就很好,我完全相信他的能力。」蔣之又說。
蘭瑜只覺得眼前一黑。
就在他準備開口拒絕時,听到陸染空突然說道︰「我接受任務,和k一起去曲犽監獄。」
蘭瑜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維持住表情,平靜的離開這間屋子的。
身後陸染空和蔣之的小聲對話,斷斷續續傳進耳里。
「……我是為了見你一面,才專程接了這個活兒,坐了幾天的星艦來到卡塔星。你說你有了假期也不回去,舅舅雖然嘴上沒說,但我知道他很想你……」
「……我是不會回去的,你就別幫他說話了……」
……
蘭瑜沒心思去想這兩人是什麼關系,他腦子里的自己正在放聲哀嚎,摟著棕熊谷谷在地上打滾。
他要去做犯人了。
要住在陰暗的監牢里,和一群alpha犯人同吃同住,和他們擠在一起洗澡,當著他們的面上廁所,忍受各種不明味道和牆角的蟑螂,還有夜里的磨牙夢話聲。
不行,絕對不能和那些犯人住在一起,絕對不能。就算拒絕這項任務,職位被從上校降到其他什麼都行。
「k,染空,你們兩個還有沒有什麼要求,現在都說說。」
劉將軍的聲音將他喚醒,這才發現蔣之已經不在了,他和陸染空正並排坐在沙發上。
「我沒有問題。」陸染空說。
劉將軍又看向蘭瑜,「k上校呢?」
蘭瑜沉吟著沒有說話,劉將軍沒有催他,面帶微笑地等著。
「我只有一個要求。」片刻後,蘭瑜開口。
「你說。」
「我要住單獨的牢獄。」
陸染空嘴角抽了抽。
「單獨的牢獄……單獨的那是重刑犯監室。」
「可以,我就是重刑犯。」蘭瑜很快地回答。
劉將軍微微蹙眉,道︰「可是你的任務是要去接近那些犯人。」
「我用放風時間去接近他們。」
「這……」劉將軍有點猶豫。
「我怕和其他犯人住一起,情不自禁要弄死幾個。」蘭瑜雙手扶膝,腰背挺直,目光直視前方,聲音平靜得就像在說要捏死幾只蚊子。
「好吧,我聯系監獄方面,看能不能給你單獨的監室。」
蘭瑜雖然面上沒有什麼改變,心里卻長長舒了口氣。
比起接受任何和其他犯人住一起,或者拒絕任務被降級懲罰,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
解決了牢房的問題,那麼裝裝犯人也沒所謂。
又不是沒有演過。
陸染空問︰「那我們什麼時候出發?」
「再過三個小時,有人送你們到艦場,乘那里的星艦去曲犽監獄。監獄方除了獄長,其他人都不知道你們的真實身份,如果有需要,可以直接聯系獄長。」
劉將軍說完,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似是不經意地說︰「我發現你倆對這事並不好奇,很淡定啊。連接遇到隆特星人這種事,就沒什麼要問我的嗎?」
蘭瑜根本不知道問什麼,就沒有做聲,陸染空開口道︰「是啊,我也在納悶呢,畢竟以前我都只是听說過隆特星人,最近卻遇到兩次,是以前留下來的漏網之魚嗎?」
劉將軍放下茶杯,望向窗口。那里垂著的紅色金絲絨窗簾,在風中微微飄拂。
「他們是半年前過來的。」他說。
「半年前?」陸染空震驚地從沙發上跳起來,又捂住了嘴,「星際通道不是封閉的嗎?他們是怎麼過來的?」
蘭瑜想起他之前告訴自己的內幕消息,說星際通道半年前被打開過,過來了數量不明的隆特星人,現在這副做作的模樣明顯就是在演戲。
只是那表情和肢體都太生硬,太浮夸,像他這種專業人士一眼就能識出來,只能瞞過劉將軍這種武官出身的中老年alpha。
不過在劉將軍看過來的時候,他也調整好表情,迷茫中帶著驚訝,又摻雜了不可思議,甚至呼吸都急促起來,鼻翼微微扇動。
——只稍微一表演,就比陸染空真實一百倍都不止。
「這是軍部機密,事關重大,從來不會對外泄露半分,這次也是因為你倆要去執行任務,才能破例告訴你們。」劉將軍臉色凝肅下來,「星際通道在半年前被迦稜炮強行打開過。」
「迦稜炮……」陸染空喃喃重復了遍,又問道︰「迦稜炮好弄,可是啟動時需要迦稜晶,那晶石很難得,全帝國也只有皇室軍庫里才有,打開星際通道的迦稜晶是哪兒來的?」
劉將軍搖搖頭,說︰「不知道,事實上皇室軍庫的保存的晶石也沒有丟。」
見陸染空陷入思索沒說話,他又道︰「好了,現在不是考慮這個問題的時候,你們主要任務是去將那個隆特星人找出來,順便搞清楚,他混進那個監獄到底是為了什麼。」
「明白。」
劉將軍又吩咐了一堆事情,站起來對兩人伸出手,說︰「我期待你們的好消息。」
蘭瑜和陸染空分別同他握手,再退後半步行了個軍禮,「保證完成任務。」
走出總指揮房,兩人並肩走在通道里。
陸染空突然笑了聲,問道︰「k,你最關心的事情就是能不能住單人號房嗎?」
蘭瑜謹慎地答道︰「我喜歡安靜。」
說完轉頭看過去,眼楮放出精光,「所以你洗澡也不能發出一點聲音。」
「單獨一間號房就那麼重要?我看你甚至不關心這個任務的難度,自身會不會有危險之類。」陸染空有點無奈地說。
「都重要。」蘭瑜說。
走出指揮部大樓,蘭瑜一眼就看見等在那里的蔣之,估計留在這里是和陸染空有話說。
他正準備直接走開,就听到蔣之說︰「k上校,陸上校,請留步。」
蘭瑜心里有點疑惑,卻也停下了腳。
蔣之走前來,對兩人說︰「去那邊的軍官咖啡廳坐坐?」
陸染空猶豫了兩秒,看向蘭瑜,「坐坐?」
蘭瑜估計是有什麼任務細節要講,便同意了。
軍官們顯然更喜歡棋牌、健身之類的娛樂室。這咖啡廳都沒人,就幾個沙發,長桌上擺瓶半死不活的花意思意思。
服務員是名beta大媽,放下三杯咖啡就不見了蹤影,蘭瑜想再加塊糖都找不著人。
「這次任務危險性倒不大,這點你們倆可以放心。」蔣之用小勺攪著咖啡,「我要告訴你們的是,這個隆特星人必須找到。」
「要是找不到呢?」蘭瑜忍不住問。
「要是找不到的話,那天去挖礦的所有犯人都會被處死。」蔣之冷靜地說。
「那是多少犯人?」
「不多,只有六名。」
不多?只有六名?
蘭瑜內心震驚,他瞥了眼陸染空,發現他神情淡淡的,似乎覺得這樣的結果很正常。
蔣之說完,就從身邊的包里取出一張資料遞給他們,說︰「這是那六名可疑犯人的資料,你們記一下。」
蘭瑜看完資料,忍不住問︰「可要是處死他們之前,隆特星人就月兌離原宿主,進了其他人的身體呢?」
「如果那樣的話,原宿主就能拿到身體掌控權,可以及時向監獄匯報。或者被侵佔精神域的時間太長,宿主精神體已經消失,隆特星人月兌離後身體就會死亡。不過現在沒發生任何一種情況,所以隆特星人還在那六名犯人里面。」
「就是說,隆特星人還不知道自己被發現了蹤跡?」蘭瑜問。
「是的,所以需要將它抓出來,更重要的是,要搞清楚它為什麼會在那里。」
蘭瑜思考了下這個任務的難度,又問︰「要是抓不住又讓它察覺,干脆換到另外的人身上去了怎麼辦?」
陸染空盯著面前的咖啡杯沒有做聲,蔣之抿了抿鮮紅的唇,輕聲說道︰「那整個監獄幾千名犯人都得死。」
蘭瑜倉促地端起咖啡喝了一口,以此來掩飾自己的神情。就算他是影帝,那一瞬也管不住臉上的震動。
如果他和陸染空任務失敗,如果沒有抓住那個隆特星人反被他察覺,那麼幾千個人就會被處死。
「這是他的命令吧?人命算什麼,重要的是斬草除根永絕後患。」陸染空突然冷冷道。
蘭瑜從杯沿上看見他放在桌面上的手,越握越緊,手背上都暴出青筋來。
蔣之放下手中的小勺,語重心長道︰「陸上校,你應當清楚隆特星人的可怕,如果讓它溜走了,你永遠不知道下一個宿主是誰。薩蘇星系經不起再一次浩劫,作為一名軍人,孰輕孰重你得分清。如果你不想去,我可以向——」
砰一聲,正用咖啡杯擋住臉的蘭瑜嚇了一條,咖啡都差點灑出來。
陸染空用腳踢開身後的椅子,大步流星往外面走,飛快地出了門。
蘭瑜看了眼蔣之,見她坐著沒動,只是臉色很難看,便輕輕放下手中的杯子,準備告辭回宿舍。
「k上校。」蔣之突然開口。
「啊。」
沉默了幾秒後,蔣之說︰「這次任務,還請你多照顧點染空。他雖然聰明,卻容易沖動,做事會遵從自己的喜好,不太按照規則——」
她說到這里突然卡住殼,閉上了嘴。蘭瑜明白,這是說著說著想起了k更加不靠譜。
「算了算了,你走吧。」她敷衍地揮了揮手。
蘭瑜抓起桌上扣著的軍帽戴上,對她欠了欠身,「再見。」
蔣之沒有做聲,依舊看著面前的咖啡杯,蘭瑜走了幾步後又回頭,說︰「我會照顧好你表弟的。」
「你知道他是我表弟?」蔣之有點愕然。
「猜的。」
「怎麼猜出來的?」
「用我的觀察力和判斷力。」蘭瑜說完,轉身大步離開。
你剛才在我身後舅舅來舅舅去的,我又不是聾子。
這些alpha,不管男女都蠢頭蠢腦的。
蘭瑜向宿舍走去,一想到就要去做犯人,內心逐漸沉重。
「k。」
他掏出房卡開門的時候,听到有人在叫他。
蘭瑜轉過頭,看見陳毓覃站在304門口,正擔心地看著他。
「k,你生病了?臉色不好。」陳毓覃說。
「沒事。」蘭瑜低落地回了聲,刷卡開門。
陳毓覃熱心道︰「如果遇到什麼麻煩事,可以找我,最起碼也可以幫你想想辦法。」
蘭瑜輕輕點了下頭,進屋,關門。
他靠著門站了會兒,又慢慢走到床前,直直倒了下去。
將棕熊扯過來摟在懷里,哀嘆道︰「谷谷,我不想去監獄,不想去……」
叩叩。
牆壁被敲了兩下。
「別說姑姑,叫爸爸你也得去。」耳旁傳來陸染空懶洋洋的聲音。
蘭瑜一僵,忘記這牆壁不隔音,自言自語被隔壁听到了。
床鋪輕微顫動,是陸染空在翻身起床,「好好收拾一下吧,這次不知道要過多久才回來。」
蘭瑜滿心沮喪,躺在床上沒動,听到隔壁傳來叮叮當當的拖拽聲。
過了會兒,他忍不住敲了敲牆壁,問道︰「你在干嘛?」
「我把那些材料放到屋子里來,免得被風吹日曬的。」
「你指的是陽台上那堆破爛嗎?」
「什麼破爛?那都是有用的材料,珍貴得很,有錢都買不到。」
蘭瑜嗤笑了一聲,說︰「記得把你那長毛拖鞋和干襪子也收好。」
「不勞費心。」
又躺了一陣,蘭瑜終于還是起了床,再不情不願,事情已經發生了,只能去面對,除此外沒有別的辦法。
他站在衛生間的鏡子前,仔細揭下表面的alpha腺體貼,又揭下藏在下面的omega腺體貼,露出了一塊白皙的肌膚。
中間是微微凸起的,柔軟的omega腺體。
他對著鏡子看了會兒,又拿起新貼小心貼好,再從暗櫃里翻出信息素阻隔劑和抑制劑,各打了一支。
這期間不可能在監獄里弄到這些,得提前做好準備。
他從衣櫃最下面拖了個大皮箱出來,將睡衣內衣往里放,嘴里問︰「你都帶了些什麼東西?」
「帶東西?想什麼呢,你是去坐牢,不是去度假。」陸染空在隔壁說。
對啊,這不是要出門拍戲,什麼東西都不能帶。
蘭瑜悵然地將東西取出來放回原位,箱子重新塞了進去。
他從櫃子里取出一個大密封袋,將玩偶棕熊細細裝好,放到枕頭上。
又打開冰箱,把里面吃剩下的蛋糕用塑料袋裝好。
這些東西久了會變質,他用手指將上面那層女乃油刮去,送到嘴里吃了,剩下的只能忍痛丟進垃圾桶。
隔壁的陸染空滿臉心痛地蹲在地上,看著面前那罐還剩一半的涂料。
這東西是他托人從地下交易場弄來的,開了不用完幾天就會板結起塊,送人也沒人要,只能忍痛丟進垃圾桶。
兩人各自一通收拾,能密封的密封了,不能密封的也都放好,再同時出了房間。
互相看看對方手上的垃圾袋,都沒有什麼心情說話。
樓下已經停好了一輛軍用越野,司機站在車門旁,看到兩人下樓,趕緊拉開了車門。
蘭瑜先上車,坐下後發現陸染空沒有跟上。
從車窗看出去,發現他正往右邊走。蔣之站在右邊的一棵樹下,正看著他。
陸染空走到蔣之面前,伸手抱住她肩頭,拍了拍。
蔣之推開他,揉著眼楮在說什麼。
陸染空不停點頭,又說了幾句,這才轉身往越野走來。
蘭瑜怕他發現自己在偷看,趕緊收回視線,靠在椅背上作閉目養神狀。
陸染空上了車,坐在蘭瑜旁邊,司機發動車輛,越野向著軍營外駛去。
「蔣之是我表姐。」半晌後,陸染空突然出聲。
「知道。」
「知道?」
「以我的觀察力和判斷力,猜出來了。」蘭瑜依舊閉著眼。
陸染空看了他一眼,突然笑了聲,又轉過頭看窗外,臉上的陰郁一掃而空。
越野行駛在去往艦場的路上,蘭瑜開始看外面的那些一閃而過的土包,呆呆出神。
「鼓鼓是誰?」陸染空打破沉默問道。
「啊?」蘭瑜還有點沒反應過來。
「鼓鼓?姑姑?咕咕?」
蘭瑜明白了,他在問剛才宿舍里的那句自言自語。
「是……」蘭瑜話到嘴邊改了下,「是我的omega,叫做谷谷,剛才我在和他講終端。」
「你居然會有omega?」
「我為什麼不能有?」蘭瑜反問道。
「哪個omega這麼膽大?」
蘭瑜冷笑一聲,「喜歡我的omega多了去了,你忘記之前在公車上?那倆omega學生還想到軍營來找我。不過我有了谷谷,對其他投懷送抱的不感興趣。」
「你什麼時候認識的omega?」
蘭瑜警惕地看了他一眼,說︰「關你什麼事?」
「就問問。」
「不說。」
「行吧,不說就不說,我也不感興趣。」陸染空靠著椅背,閉上了眼。
一個小時後,越野停在了巨大的艦場。蘭瑜看著頭頂不斷升起降落的星艦,有些激動。
工作人員開著場內車,將他和陸染空送到場地東北角,登上了一架龐大的星艦。
「我是啟程號的副艦長,兩位請隨我來。」副艦長站在艦門口彬彬有禮道。
可能是帶去貴賓艙?
蘭瑜跟在陸染空身後,隨著副艦長一起往後面走。
一路上他盡力克制自己,不要像個鄉巴佬一樣到處看,什麼都想去模模。
穿過長長的通道,又坐了向下的電梯,最後到達一處簡陋的艙門前。
房門窄小低矮,上面油漆斑駁。
這不像是貴賓艙啊……
副艦長打開艙門,說︰「這是按軍部要求布置的,啟程號馬上就要出發,希望兩位旅途愉快。」
蘭瑜探頭看了一眼,這房間逼仄狹小,里面已經坐了兩名手持離子槍的星艦兵。
屋子正中央,擺放著一個大鐵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