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威講完後,就想出去看看那些警察在院子里干什麼,被蘭瑜阻止了。
「王夫人,你也說來听听。」蘭瑜說。
王夫人放開女兒,有點局促地捏著自己的裙角,回憶道︰「我是主星出生的,後面跟著父母來到卡塔星居住,經人介紹認識了我丈夫,結婚兩年後生了女兒……」
蘭瑜一邊听著,一邊觀察著王思淼。
從他看到這小女孩第一眼到現在,她漆黑的眼里就只有空洞,像是被吸走了所有光芒,也沒有任何情緒。
——前提是不要拿走她懷里的兔子。
王思淼會是那個隆特星人嗎?
「k上校,我還要繼續往下說嗎?」王夫人講完見蘭瑜沒有反應,便輕聲問道。
蘭瑜回過神︰「不用了。」
王夫人舒了口氣,說︰「那我可以帶著思淼回屋嗎?」
「不行。」蘭瑜擺擺手指,「她也得說。」
「她怎麼說?」王威騰地從沙發上站起身,高聲道︰「你也看見了,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蘭瑜倏地看過去,眼神像兩把冰刀,將他剩下的話盡數凍結在喉嚨里,只得梗著脖子又坐回去。
蘭瑜起身,走到王思淼面前,背手彎腰對她對視。
王思淼的眼神穿過他,空茫地落在遠處。
王威欠著身欲言又止,王夫人緊張的微微伸手,似乎蘭瑜稍有舉動,她就要將王思淼搶回來。
「她是慢慢變成這樣的嗎?」蘭瑜問。
王威說︰「不是,之前一點征兆都沒有,一夜之間就變成這樣了。」
蘭瑜直起身,說︰「講詳細點。」
王威沉默片刻後,嘆了口氣︰「那晚我太太和她在一起,李 ,你就講給k上校听吧。」
王夫人雙眼里含著悲傷,不安地扭著雙手,說︰「那是半年前的事了,我記得那晚上思淼在窗前畫畫,我就在她身旁做花瓶墊,剛剛做好,她突然倒在窗前不停抽搐……」
王夫人說到這里,捂住臉哽咽起來。王威抬手將她摟到身旁,安慰地拍了拍。
柳枝在角落插嘴道︰「我們趕上去的時候,小姐已經昏迷了,醒來後就變成這副樣子。」
蘭瑜看向王思淼,她似乎沒听見別人正在講述自己的事,依舊呆呆坐著,臉色木然。
「醫生怎麼說的?」他問道。
王威啞著嗓音道︰「說是受了外界刺激。可是直到現在,我們也不清楚她到底受了什麼刺激。我就這樣一個女兒,她要是一直不好,我掙再多的錢又有什麼用?」
「你掙的那些錢也該吐出來了。」蘭瑜說。
「吐吧吐吧,無所謂了。」
蘭瑜又蹲在王思淼面前,一邊緊盯著她的表情變化,一邊伸手捏住她懷里的兔子,慢慢往外拉。
王思淼還是沒有什麼反應,可就在兔子快被扯走時,蘭瑜看見她空茫的眼楮里突然出現復雜的感情轉變。
先是緊張,接著是恐懼,最後是憤怒。
就在她張開嘴要尖叫的瞬間,蘭瑜猛地把兔子又塞到她懷里。
王思淼立即安靜下來,恢復之前的狀態,安靜地抱著兔子。
蘭瑜心里清楚,這兔子肯定和她的反應有關系。
她就是那隆特星人嗎?有可能。可萬一不是呢?不是的話,她的病會不會和隆特星人有關?
他仔細觀察這只兔子。
這就是每個商場里都有的那種普通玩偶,粉色的毛有點褪色,淡淡的。兩只眼是普通的玻璃制品,沒有什麼玄機。伸手捏了捏肚子,里面是柔軟的填充物,沒有感覺到異物。
他想了想,輕輕拿起王思淼的右手,在她開始不安的瞬間,將手蓋在兔子身上,順著兔子頭慢慢往下撫模。
王思淼又恢復了平靜,並奇異地沒有拒絕這個動作,任由蘭瑜帶著她的手,一下一下撫模著兔子,讓柔軟的玩偶長毛從指間滑過。
陸染空剛剛踏進大廳,看見這幕便停下腳步,靜靜地靠在門框上。
王威抬頭看見他,正要開口出聲,他用食指抵住唇,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蘭瑜繼續帶著王思淼的手撫模兔子,看見她空洞的眼楮里逐漸亮起了神采。
慢慢地,她張開嘴,用幾不可聞的聲音喃喃道︰「媽媽。」
「哎,媽媽在呢,寶貝,媽媽就在你身旁。」王夫人連忙應道。
王思淼對她的聲音恍若未聞,只專心感受著手里的兔子,呆呆注視著前方的眼楮泛起亮光,嘴里越來越清晰地念道︰「媽媽,媽媽……」
王夫人趕緊從王威懷里直起身,一邊挪過來一邊迭聲回答︰「寶貝,媽媽在,媽媽就在這兒。」
她正要靠攏,一直面對王思淼的蘭瑜突然轉頭,目光冷冽地看向她,「坐著別動。」
他的語氣生硬表情森寒,王夫人被嚇得果真沒動,有些無措地轉頭去看王威。
王威對她搖搖頭,意思那就先別過去,她有點委屈地低下了頭。
王思淼依然看著前方,只是眼楮泛起水光,一行淚水慢慢滾落。
「思淼,媽媽在哪里?」蘭瑜輕聲問。
他聲音和那平淡的表情不同,既溫柔又小心翼翼。
門口靠著的陸染空一聲不吭,目光銳利地看著屋內其他人。
「思淼,告訴我,媽媽在哪里?」蘭瑜蹲著繼續耐心地問。
王思淼突然開口,哽咽著回道︰「媽媽說,她會變成圖圖一直陪我。」
「圖圖是誰?」
王思淼又不說話了,王威回答道︰「圖圖就是那兔子。」
蘭瑜牽著王思淼的手繼續撫模兔子,輕聲問︰「媽媽為什麼變成圖圖?」
王思淼整個人抖了一下,轉過視線看向面前的蘭瑜。
那雙眼里不再是一片空洞,里面是濃濃的悲傷和害怕。
「媽媽要死了,說變成圖圖陪我長大,想她了就模模圖圖。」她小聲說。
王夫人騰地站起身,去拉王思淼︰「思淼,在客人面前胡說什麼呢?媽媽不是好好的嗎?怎麼就要死了。」
又對著蘭瑜歉意地笑笑,「她情緒有點不穩,我帶她上樓吃藥。」
門口一直沉默的陸染空突然開口,「王夫人,坐下,如果你再有其他動作,我這把槍可容易走火。」
他已經掏出了槍,手指插在扳機扣里左右轉動。
蘭瑜也模出了那根針劑,夾在兩根手指間,銀白色的金屬外殼在燈下閃著光。
王夫人胸脯激劇地上下起伏,靜默片刻後,沉著臉又坐回了沙發。
蘭瑜還沒接著問,王思淼已經放聲大哭,邊哭邊說︰「我不要圖圖,我要媽媽,媽媽身體里進了綠影子,她讓我不要害怕,說會變成圖圖一直陪我,這個人不是媽媽……」
「你們別听思淼胡說,她分明就是受了刺激在胡言亂語。」王夫人又出聲打斷。
她轉頭對著王威急促地說︰「老公,我把思淼帶回屋休息吧。」
「不用,讓柳枝帶她去。」陸染空喝止道。
一直立在牆邊的柳枝渾身一抖,趕緊過來,抱起還在哭泣的王思淼往樓上走,陳伯也跟了上去。
王威沒有阻止,只愣愣地坐在沙發上。
「老公,你也相信思淼的話嗎?」王夫人泫然欲泣地問他。
蘭瑜站起身,突然問道︰「王夫人,你剛才說你女兒發病那晚上,你剛做好花瓶墊對吧?」
王夫人閉著眼深呼吸了幾口,回道︰「是。」
「後面沒再做過了?」
「我老公不喜歡我做這些,後面就沒有做過了。」
蘭瑜走到茶幾旁,將花瓶移開,拿起那張毛線織成的花瓶墊,在手上抖了抖,「就是這張嗎?」
「是的。」
「手藝不錯。」蘭瑜笑了笑,慢慢抬起眼,「給我說說,這張花瓶墊你用的什麼織法?」
什麼織法?
這話出口,別說一臉茫然的王威,就連陸染空也露出了些許錯愕。
「就是平常的那些織法啊,沒有什麼特別的。」王夫人站起身,伸手將肩頭的長發撩到身後。
「平常的織法都是些什麼?」蘭瑜問。
「誰會去記這個,我都是跟著感覺織的。」
「中間要換針法嗎?」
「……不換,要換。」
「到底換不換?」
「要換。」
「換幾種?」
王夫人瞥了眼蘭瑜手上的花瓶墊,那是淺褐和銀灰兩種顏色,便回道︰「兩種。」
「兩種?」蘭瑜笑了聲,微眯起眼楮問︰「確定是兩種?」
王夫人淡定地說︰「就是兩種。」
蘭瑜拿著那張花瓶墊,慢慢踱到沙發邊,不說話,圍著她邊轉邊打量。臉上的神情很奇特,似笑非笑,眼里的光卻森寒懾人。
整個房間一片安靜,只听見他軍靴落在地毯上,發出輕微的沙沙聲。
接著,他站定,笑了笑,用低啞的嗓音說︰「王夫人,讓我告訴你,你織出的這個花瓶墊,是五針平五針反,五針鎖鏈換彩線,再接兩針桂花!!」
陸染空︰……